【第十二章】
此章言道本於天。
二章言中庸不過在‘時中’,而三章言‘其至矣’,則此由淺而推深也。故十二章先言夫婦之‘與知、能行’,而以至於‘鳶飛、魚躍’,結之曰‘造端乎夫婦’而‘察乎天地’也。四章言智愚賢不肖之皆不能得中,而繼之云‘人莫不飲食’,則此據深而著淺也。故十三章承上文‘察乎天地’等語,重明其道之不遠,而不可以厭其卑近,其要不出於五倫常行之道。以至於十六章,皆所以釋日用常行之道也,即因‘人莫不飲食’之意而推演如此也。時中則費,民鮮能則隱。
聖人之道,‘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乎)〔于〕天’,則道之極於至大而無外也。凡物有外者為其外者所載,若與天為一,則誰得以載之?‘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則道之入於至小而無間也。凡物有内者為其内者所間,間則可破開而入也。若至細而更無可間隙之,則誰得以破之?聖人所以存心而極乎大,致知而盡乎細也如此。然則語大語小,聖人之能事也。或問以夫婦與能為小而莫能破,以聖人天地所不能盡為大而莫能載,然則其所不知不能都屬之大,而夫婦之所與能則三百三千中一事也。以其至細至密不復可以分開,故曰無内。如一條麻,析之又析,至於秋毫之細,則方無内也。
以天地之憾為比,卻親切明曉。天地何嘗過差?以其至大,故不能無寒暑災祥之偏,而所感者人爾,非天地實有所錯謬。以此見得聖人之不知不能,初不妨於道也。
‘莫能載、莫能破’,繳‘聖人不能’一句。道之全體無物不該,則聖人或有所不能盡載;析至於三百三千,則聖人亦不復可破。凡事之精察者曰細入秋毫,此小而無内之説也。
小而無内,在大而無外之内。
無外無内,朱子引‘其小無内,其大無垠’之語,謂出於楚辭。然據莊子天下篇云:‘至大無外,謂之大一;至小無内,謂之小一。’其‘無外’字又出於此也。易曰:‘富有之謂大業。’本義引横渠説云:‘大而無外也。’朱子又曰:‘大業以人言之,須是天下事無不理會方得。若纔功夫不到,業無由大小間措置,事業便有欠闕。’據此,則‘君子語大’者,即聖人之大業而無不措置者也。章句云‘遠而至於聖人天地之所不能盡,其大無外也’,然則聖人固有所不能也。二説似不同,然彼以緊要處言,此以没緊要底言,所以不同。
天地之大也,猶有所憾,況於人乎?若必以盡知盡能為心,於道有妨。
‘鳶飛魚躍’,詳著於孟子疾書‘勿忘勿助’章,此不復論。而程子本意與此有小不同,更詳之。
天地之化育流行,因鳶魚而可察,如見飛葉而知風也。
抱朴子曰:‘鳶之在下無力,及至乎上,(聲)〔聳〕身直翅而已。’李氏曰:‘鳶之飛全不用力,亦如魚之躍,怡然自得而不知其所以然也。’此説甚好,而朱子之所取也。今不必更取‘騰躍出淵’之義也。
魚,水族之總名也。凡水族之躍於淵,其怡然自得,莫不同然也。凡鳥之中,其聳身直翅,全不用力者,鷹鸱之類皆然,非獨鳶也。故章句云:‘鳶,鴟類。’
中庸以近者言,則愚不肖之所與能;及其至也,非愚不肖之所能及。故第四章言愚不肖之不及,則或恐以日用常行而與衆人共之者為非中庸,故此章卻從至近至易處説起。
‘造端夫婦’,能知能行也;‘察乎天地’,鳶飛魚躍也。謂之造端,則五倫包之矣;謂之天地,則究極大原矣。修道之教,本於天命,欲知倫常之道,須察天地之化育。費隱言其理,鳶魚言其迹。序卦云:‘有天地然後有萬物,有萬物然後有男女,有男女然後有夫婦。’欲知夫婦之造端而不察天地之化育,非君子之道也。
此下子思間引孔子之言,以釋上十章也。自此以上節節言中庸,而自此以下未嘗言也,然原其指,亦莫非中庸之解,則其為上十章之傳者無疑。比之‘費隱’以下,猶易之有繫辭也。孔子於二章先言‘時中’,三章言‘至矣’,則高且難也;四章言‘莫不飲食’,則釋近且易也。子思於十二章先言費隱、飛躍,則釋高且難也;十三章言‘忠恕、庸行’,則釋近且易也。十四章方釋‘時中’,蓋中庸以時中為要,孔子為經,則先其要而後其所以也;子思為傳,則先其所以而遂及其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