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在 《红楼梦》 中的地位

诗歌在 《红楼梦》 中占有很大比重，地位十分突出，是古今中外小说文学中绝无仅有的现象。据不完全统计，前八十回即约有各种体裁的诗歌190余首，其中包括诗、词、曲、赋、歌谣、诔、谚、灯谜、酒令。就诗而言，就有五绝、七绝、五律、七律、排律、歌行、骚体等，应有尽有，可以说 “诗备众体”，蔚为大观了。这些诗歌计13000余字，占前八十回全文的五十分之一，与小说的散文主体融汇在一起，组成了五彩缤纷的艺术画面，给 《红楼梦》增添了特有的艺术魅力。正象中国文学离开了 《红楼梦》便会大为减色一样，如果 《红楼梦》 离开了它的诗歌，那结果也将是不可想象的。
但是，如何准确地评价 《红楼梦》 的诗歌，做到不溢美、不掩瑕，那却是需要进行一番认真的科学考察的。审美活动与文学批评都不能离开分寸感，否则将适得其反。站在文学史的角度来看，古典诗歌作为一种独立的文学体裁，发展到清代，虽也不乏大家、名篇，但究竟很难与唐诗、宋词、元曲相媲美。这种 “代有偏胜”的现象，说明文学在自身发展过程中，总是在不断地开拓着锦绣的前程，又留下了光辉的回忆。我们在评价 《红楼梦》 诗歌时，也不能离开诗歌发展的总趋势，任何过高的评价，都是不符合实际的。然而为什么直到现在，《红楼梦》的诗歌对广大读者还有那么大的吸引力，甚至不少人感到它比唐诗、宋词、元曲读起来还更有丰彩，更富神韵，更加隽永，更耐吟诵呢？这不是它自身达到了这样的艺术高度，而是与它的“配角”地位关系极大的。
原来自唐宋传奇开始，小说作为一种叙事文学体裁，就开始吸收韵文与其他文学体裁的艺术营养，来丰富并发展充实自己，因而也就具备了“文备众体”的特点。利用诗歌来承担一定的表达任务，就成为小说文学一种传统的手段了。但在唐宋传奇乃至元人话本中，诗词多在开头，以“入话”的形式出现，与小说内容结合得不够紧密，且其诗词都是借用前人成作，总给人以两张皮之感。至《三国演义》 、《水浒传》 、《西游记》 ，诗词已发展成为表现故事情节与人物性格的一种重要艺术方法，但仍不脱“前人有诗为证”的格局，没有与小说的散文主体融为一炉，显得不够协调。《金瓶梅》 中的诗词大多出自作者独创，协调是协调了，但兰陵笑笑生思想低下，每出现诗词之处，往往也是最淫秽之处，常用诗词来直接刻画人物的淫行浪态，这就糟踏了诗词的荣誉，使人感到金瓶玉盏却装了鼻涕大便一样。《红楼梦》中的诗词受到了《金瓶梅》的启示，摒弃了借抄，作者自创，但却蝶出于蛹，给人以美的感受，成了“最佳配角”了。这样一来，诗词在《红楼梦》中既处于从属地位，又具有相对的独立性，具有了双重审美价值：从小说主体来看，它深化了主题，丰富了人物形象：增添了语言的诗意美；从诗词本身来看，又吸收了小说的情节，涵蕴着人物性格，藏蓄着人物命运。但是，在欣赏活动中，这两种美学价值又是互为表里、相生相成的，再加上欣赏主体（读者）对欣赏客体（诗歌）的补充与想象，这就大大扩充了《红楼梦》诗歌的艺术容量，难怪人们认为它比唐诗、宋词、元曲还要美了。
当然，我们将《红楼梦》诗歌放在“最佳配角”地位，旨在说明它为什么特别感人，却无意于否定其自身的艺术价值，更无意于否定曹雪芹诗歌上的艺术才华。正好相反，曹雪芹在诗歌领域也是一个卓绝不群的天才，他的朋友们说他的诗是“诗才忆曹植” （敦敏），“君诗曾未等闲吟” （张宜泉），“知君诗胆昔如铁，堪与刀颖交寒光”，“诗追李昌谷，词迈柳耆卿” （敦诚）等等，这些评价尽管不是针对《红楼梦》诗而发，但《红楼梦》诗也是当之无愧的。脂砚斋在《红楼梦》第一回就有朱文夹批曰： “余谓雪芹撰此书，中亦为传诗之意。”他的许多脍炙人口的诗歌都湮没无闻，唯独《红楼梦》中的诗却因小说以传，这也是值得庆幸的。
要对这些体裁众多、数量浩繁的诗歌一一进行鉴赏，那是这方面红学专著方能承当的任务。本辞典只拟对各类诗在读者群中影响最大的一部分加以赏析，且从“最佳配角”的角度，着重指出它们的思想含蕴、艺术容量及其对人物性格的刻划。至如诗歌意境、艺术手法等等，虽也有涉及，却不是重点，否则，篇幅将会大大增长了。同样因为篇幅的限制，有些诗歌采取了分类鉴赏的办法。尤其是那些同题分咏的人物诗，分类鉴赏似乎更有利于对人物性格的分析比较。至如原诗的录与不录，则视其具体情况而定，不录不利于读者鉴赏者录之，否则即缺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