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阵”与“路阵”

中国古代的“阴符”、“羽檄”，也是用于传达信息的非言语方式。“阴符”，相传为太公望 (即 《封神演义》 中的姜子牙) 创制，是古代用于军事通讯的一种秘密方式。阴符木片上无文字，却以其长短为事先约定的信息符号。一般分为8种规格，分别表示不同暗语。一曰大胜克敌之符，长1尺； 二曰破阵擒将之符，长9寸； 三曰降城得邑之符，长8寸； 四曰却敌极远之符，长7寸； 五曰警众坚守之符，长6寸； 六曰请粮益兵之符，长5寸； 七曰败军亡将之符，长4寸；八曰失利亡士之符，长3寸。
清季民间秘密结社天地会的“茶阵”，则为一种民间集团的非言语交际方式的秘密语❶。本世纪30年代初，中国学者萧一山先生至英国伦敦不列颠博物院抄录带回了丰富的有关天地会史料文献，其中，就包括了一般隐语及“茶阵”、“手语”这种非言语的隐语形制定则资料。于此之先，日本学者平山周所撰 《中国秘密社会史》一书，亦辑有近代民间秘密社会隐语、“茶碗阵”及“符徵”等的形制定则
❷。由这些记载可知，近代民间秘密社会，几乎将民间秘密语的各种形式都充分利用并有所发展。这对于中国民间秘密语研究来说，实可谓弥足珍贵的材料。因而，有必要在此考察一下其基本概况，以便进行讨论。
“茶碗阵者，于饮茶之际，互相斗法。甲乙相对时，甲先布一阵，令乙破之。能破者为好汉，不能破者为怯弱。”这是平山周氏关于近代民间秘密组织三合会“茶碗阵”的记述。中国传统游艺民俗，素有斗花、斗香、斗草、斗鸭、斗鸡、斗鹌鹑、斗蟋蟀、斗凿、斗巧、斗茶……之类方式，史书笔记多见记载。五代后周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卷下《斗花》：“长安王士安，春时斗花，戴插以奇花多者为胜。皆用千金市名花，植于庭苑中，以备春时之斗也。”是乃赛花之戏。宋陶谷《清异录·熏燎》：“中宗朝，宗纪韦武间为雅会，各携名香，比试优劣，名曰斗香。”南朝梁宗懔《荆楚岁时记》：“五月五日，四民并蹋百草，又有斗百草之戏。”是戏以唐宋以来尤盛。以鸭斗为戏起于汉初，晋葛洪《西京杂记》载：“鲁恭王好斗鸡鸭及鹅雁。”又西晋陈寿《三国志·吴志·陆逊传》亦载：“时建昌侯虑于堂前作斗鸭栏，颇施小巧。”是此戏已传入当时上层社会以为雅戏。唐陈鸿《东城老父传》：“玄宗在藩邸时，乐民间清明斗鸡戏。治鸡坊，索长安雄鸡，金毫铁距，高冠昂尾千数，养于鸡坊。诸王、世家、外戚、公主、侯家、倾帑破产市鸡，以偿鸡值。”又据《乐府诗集》卷六十四《斗鸡篇》 宋郭茂倩《题解》：“ 《邺都故事》曰：‘魏明帝大和中筑斗鸡台。赵王石虎亦以芥羽漆砂斗鸡于此，故曹植诗云斗鸡。’”《清稗类钞·赌博类》：“斗鹌鹑之戏，始于唐，西凉厩者进鹑于玄宗，能随金鼓节奏争斗，宫中咸养之……其败者，俗谓之曰桶子。”斗蟋蟀旧又谓“斗蛩”，宋顾文荐《负暄杂录·禽虫善斗》：“斗蛩亦始于天宝间。长安富人镂象牙为笼而畜之，以万金之资付之一喙。”清潘荣陛《帝京岁时纪胜》：“都人好畜蟋蟀，秋日贮以精瓷盆盂，赌斗角胜。有价值数十金者，为市易之。”《南史·齐废帝海陵王纪》：“永明世，市里小儿以钱相声于地，谓之斗凿。”明陶宗仪《元氏掖庭记》卷二：“至大中，洪妃宠于后宫。七夕，诸妃嫔不得登台，台上结彩散台下，令宫嫔拾之，以色艳淡为胜负。次日设宴大会，谓之斗巧宴。”与茶相关的斗戏是斗茶。又谓斗茗。据宋江休复《嘉佑杂志》云：“苏才翁尝与蔡君谟斗茶。蔡茶水用惠山泉，苏茶小劣，改用竹沥水煎，遂能取胜。”又宋陆游《剑南诗稿》卷五《晨雨》诗有句：“青篛云膄开斗茗，翠甖玉液取寒泉。”那么“茶阵”是什么呢？ 平山周氏认为是“斗法”：“茶碗阵者，于饮茶之际，互相斗法。甲乙相对时，甲先布一阵，令乙破之。能破者为好汉，不能破者为怯弱。”❶“斗法”之“法”，俗读fa （发）音，指旧时方士、术士用以惑人之神秘手法，即“方术”。方术于中国传统文化中乃占侯、星占、巫医、占卜、相卜、命相、遁甲、堪舆、神仙术之类，后道教承袭了先秦巫祝祭祀鬼神和方士炼丹采药之术，作为一种修炼方法。三合会、哥老会、天地会等近代民间秘密社会组织，无不借助民俗信仰起事、组合，颇具迷信与宗教色彩，其“斗法”亦然。“茶阵斗法”，不仅反映了其秘密组织的信仰、本位观念，亦兼具斗智游戏特点。然而，其用以斗法的“茶阵”，则是一种非言语方式的秘密语符号的组合变化，以“茶阵”为其“斗法”过程的内部言语交际的神秘方式，充满了神密而又庄严的色彩。一如《周易》各种卦型各个不同特定信息意义，其“茶阵”的结构变化，亦是含有特定语义集合的秘密符号。“茶阵”的特定语义，是其秘密结社集团内部特定的秘密语含义，三合会、哥老会、天地会 (一般统称“天地会”)“茶阵”虽相类似，但又各有差别，是其流行于该秘密集团的不同群落或时期不同之故。各种名目的“茶阵”，分别有其形制、秘密语义及定则，是集团内部交际思想的一种特定方式。因而，“茶阵”既非纯粹的斗智游戏，亦非占卜之术。对于三合会、哥老会、天地会的“茶阵”、“路符”❶，以及手语，下面将分别加以描述、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