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词 | 永遇乐 |
类别 | 中英文字词句释义及详细解析 |
释义 | 永遇乐 永遇乐词牌名。又名《消息》。双调一百零四字,上下阕各四仄韵。南宋陈允平创为平韵体,改四仄韵为四平韵。又曲牌名。南曲入商调引子,字句格律与词牌上阕同。参见“常用词谱”类。 ☚ 雨霖铃 二郎神 ☛ 永遇乐 永遇乐☚ 雨霖铃 西河 ☛ 永遇乐 永遇乐又名《永遇乐慢》、《消息》。始见宋柳永《乐章集》,注歇指调(林钟商),晁补之《晁氏琴趣外篇》注越调(无射商),周密《天基圣节排当乐次》则云:“乐奏夹钟宫,第五盏,觱篥起《永遇乐慢》。”《词律》卷一八、《词谱》卷三二录列此调。此调在北宋均押仄韵,《词谱》以苏轼“明月如霜”一首为正体,双调,一百零四字,上、下片各十一句四韵。又列别体五种。南宋时,陈允平填此调改押平韵,其“玉腕笼寒”一首自注云:“旧上声韵,今移入平声。”见《日湖渔唱》。《词谱》列陈词,亦双调,一百零四字,上、下片各十一句四韵。 ☚ 永同欢 出塞 ☛ 永遇乐落日幽州,凭高望处,秋思何限?候雁哀鸣,惊麇昼窜,一片飞蓬卷。西风万里,踰沙越漠,先到斡难河畔。但苍然、平皋接轸,玉关消息初断。 千秋只有,明妃冢上,长是青青未染。闻道胡儿,祁连每过,泪落笳声怨。风霜未改,关河犹昔,汗马功名今贱。惊心是、南山射虎,岁华易晚。 这是一首风格豪放的咏物词,风格颇近东坡。夏敬观说: “近人唯文道希学士,差能学苏。” (手批《东坡词》)此词名为咏物,实则深有寄托。 词以咏草起兴。北国秋草,又值黄昏,开篇即酿成一派萧瑟的氛围。“落日幽州,凭高望处,秋思何限”三句,大气包举,笼罩全篇。幽州,古十二州之一,在今北京市一带,清定都北京,此词当为作者在京供职时所作。秋季的落日时分,词人登高远眺,只见衰草连天,不禁萌生无限秋意。此词在落日黄昏背景下写秋草,衰飒气象不言自喻。前贤认为“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李商隐)是晚唐气象,此词之“落日”、“秋思”气象更为凄冷。晚清时期,内忧外患,纷至沓来,较之晚唐尤甚。这是中国历史上最腐败、黑暗的年月。在词人笔下,就正是“候雁哀鸣,惊麇昼窜,一片飞蓬卷”的凄凉景象。雁冬南春北,来去有定,故称“候雁”。雁的鸣声近于凄厉,“哀鸿遍野”则是灾荒年月,民不聊生的形容,词人以自己心境观照自然,悲凉凄切自属当然。麇(jūn),即獐,鹿科。獐鹿受惊,大白天竟然四处奔窜。蓬,飞蓬,秋日干枯连根株拔起,风卷而飞,故名飞蓬或转蓬。此三句虽写秋草,但显然意在言外。接下三句写衰草连天景象: “西风万里,踰沙越漠,先到斡难河畔”,西风萧瑟,塞外草衰,极目万里,跨越沙漠之外,一直延伸向蒙古大草原的斡难河畔。斡(wò)难河在黑龙江上游,这里是清王朝的北部边疆,公元1206年,成吉思汗曾即帝位于此。“但苍然”是只见一片苍黄的草色。“平皋接轸”,谓平冈野地,车迹相接之处,然却听不到边关传来的讯息。玉关,即玉门关,指塞外。上阕写登高望远所见,下阕转入抒发吊古伤今的感慨。 换头由北地草枯色白,想到昭君墓草独青: “千秋只有,明妃冢上,长是青青未染。”明妃指王嫱,字昭君,晋时避司马昭讳改称明妃,年十七,汉元帝选入宫,后嫁匈奴和亲。其墓在今呼和浩特市郊。据《归州图经》: “边地多百草,昭君冢独青”,千秋之下,秋风过处,边草尽枯,独有明妃的墓草,仍青青一片,未染上苍黄颜色。接着宕开一笔: “闻道胡儿,祁连每过,泪落笳声怨。” 三句乃化用唐代诗人李颀《古从军行》: “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诗意。“祁连”,山名,在今甘肃张掖县西南,古时是匈奴、吐蕃等少数民族居住地区。笳,古管乐器,汉时流行于西域,初卷芦叶吹之,与乐器相和,后以竹为之,声调哀怨。旧日 “风霜未改”,往日 “关河犹昔”,但是“汗马功名”现在可不值钱了。结句用李广的故事。李广是西汉抗击匈奴的名将,他参加了汉朝对匈奴的作战,但始终未获封侯,还曾一度免官,落魄还乡,在终南山打猎,见一石卧草中,以为虎而射之,箭入石中没镞。“岁华易晚”为时光易逝,功业无成之意。此处“惊心”,实为痛心,抗击外敌的赫赫战功不值分文,投降卖国者却弹冠相庆,怎不使人痛心疾首! 本词题为“秋草”,实是借秋草起兴,词中运用若干与秋草有关的事典,又一再提到“斡难河”,“玉门关”、“明妃冢”、“祁连山”等边塞地名,这些都是历史上发生战争的地方,如今是“风霜未改,关河犹昔”,却再也寻不到李广那样的英雄了。词就在这“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咏叹中结束。 王瀣评这首词说: “此作极似曹珂雪(贞吉) 《和竹垞雁门关 》一首,其用意、用笔各有独到处。”又曰: “后遍源出稼轩。”都是颇有见地的。曹贞吉词乃为《消息》,词中说: “鱼海冰寒,龙沙戍断,历乱蓬根飞卷。” “折戟沉沙,老兵拾得,磨洗前朝辨。” “问谁是封侯校尉,虎头仍贱。”显而易见,文、曹二词的主题是很相近似的,只是曹词重在吊古,而文词重在伤今。王炜曾为曹贞吉词作序: “珂雪词肮脏磊落,雄浑苍茫,是其本色,而语多奇气,惝恍傲睨,有不可一世之意。”此论也与文氏词风相近。王瀣所谓 “后遍源出稼轩”,似指辛弃疾“夜读《李广传》之《八声甘州》”及“别茂嘉十二弟之《贺新郎》”诸作,辛弃疾笔底也驱使昭君、李广之典,借题发挥,抒发抑塞磊落,英雄末路的沉郁情怀。只是文词稍逊一些雄豪,而略多一些委婉而已。 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1〕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2〕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3〕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4〕相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5〕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6〕四十三年,〔7〕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8〕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9〕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10〕 〔1〕本篇作于南宋开禧元年,作者六十六岁,在镇江知府任上。当时宁宗和主战派准备北伐,辛弃疾本可一展抱负,但当政者急功近利,倚重一些轻敌冒进的纨袴之徒,辛弃疾则主张先作充分战略准备,任用元老重臣、英雄豪杰。政见不合,为当政者所忌,未予重用,只让他任镇江知府。京口即镇江。北固亭又名北固楼,在镇江东北北固山上,下临长江。作者登临怀古,写出这篇他晚年的代表作。《永遇乐》词调,双调,一百零四字,以仄韵为正体,上下片各十二句四仄韵。上片第三句较下片少二字,上片末句较下片多二字,其余句式同。 〔2〕孙仲谋:孙权,字仲谋。三国吴国皇帝,当年建京口,并一度建都于此。在宋代人的心目中孙权是英雄豪杰,认为他有雄才大略巩固江南并发展了江南的经济和文化。 〔3〕“舞榭”二句:舞榭,举行歌舞演出的建于高处的厅堂。风流,指过去英雄事业的流风余韵。二句意为过去的繁华和英雄的风流业绩都已随风雨而消逝。 〔4〕“斜阳”三句:寄奴,南朝宋刘裕、小名寄奴,世居京口,曾为东晋将领,后率军北伐,灭南燕、后燕、后秦,收复洛阳、长安,代晋称帝,国号宋。他出身微寒,斜阳草树,寻常巷陌,即指他出身于平常微寒人家。 〔5〕“想当年”三句:指刘裕北伐军士兵旺盛,兵强马壮、平定数国、收复旧京的业绩。 〔6〕“元嘉”三句:元嘉,南朝宋文帝刘义隆年号。草草,草率,轻率从事。刘义隆是刘裕之子,他未作充分准备冒失北伐,声言要学汉大将霍去病北征匈奴至狼居胥山,结果大败。封狼居胥,狼居胥山在今内蒙古西北部,霍去病北征至狼居胥山,在那里筑坛祭山后胜利凯旋。刘义隆也想这样,但大败,被北魏拓跋焘追击,他边跑边回首,所以说仓皇北顾。 〔7〕“四十三年”:作者绍兴三十二年南归,至开禧元年在京口知镇江府,正四十三年。 〔8〕“烽火”句:扬州路,路是宋行政区域,略如现在的省,扬州属淮南东路。绍兴三十一年金兵南侵扬州一带,其时辛弃疾在耿京义军,所以说烽火扬州路。 〔9〕“可堪”三句:可堪,那堪。佛狸祠,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小名佛狸,元嘉时他率军追击刘义隆等至长江北岸,在瓜步山(今江苏六合县东南)建行宫,后改宫为祠。神鸦,庙中啄食祭品的鸦。社鼓,祭土地神时的鼓声。三句意为往事不堪回首,至今拓跋焘的祠堂仍香火旺盛。 〔10〕“廉颇”二句:廉颇,战国时赵国名将,曾被迫奔魏,魏不予信用,秦军屡攻赵,赵王希望廉颇归赵,派使者去观察廉颇是否还可用。廉颇一饭斗米、肉十斤,披甲上马,表示还有用。但廉颇的仇人向使者行贿,使者还报赵王:“廉将军虽老,尚善饭,然与臣坐顷之, 三遗矢矣。”赵王以为人老,遂不召。 本篇借咏史而讽喻时事。上片由京口北固亭远眺,引出与京口有关的两位历史人物:一个是曾建都京口的三国吴帝孙权,一个是南朝刘宋帝刘裕,他们一个雄据江东,一个北定中原,作者缅怀他们的英雄业绩,其中蕴涵着作者经营江左、北伐中原的政治理想。下片以刘义隆轻率出师而失败的历史教训,表明对北伐大业应稳重行事,他先表明四十三年坚持不渝的抗金夙志,再以刘义隆失败反使敌人得利的历史教训为鉴戒,慷慨苍凉,借古讽今。结尾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典故,表明自己年老壮心犹在,而终究不为重用,原因何在呢?从这个历史典故也可体会到言外之意,有更深一层的涵蕴。全词把咏史、言志、抒情融合在一起;总结历史成败,似论策;连绵用典贴切厚实;结尾意韵深长。后人多认为本篇是辛词的压卷之作。 辛弃疾有一首题为《登京口北固亭有怀》的《南乡子》与本篇内容相近,可作为姊妹篇,录于下:“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年少万斗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永遇乐过虎牢关,用辛稼轩韵 千古崤关,是英雄、战守纷争处。废垒寒沙,荒原宿草,精灵自来去。汜水滔滔,河流滚滚,日夜何曾少住?把当年,袁曹刘项,一样销沉龙虎。有恨兴亡,无端成败,赢得横鞭指顾。西去荥阳,东来嵩渚,险设成皋路。风响鸣环,霜飞断镞,隐隐犹闻金鼓。惊心问,长陵抔土,今犹在否? 尤侗序董元恺词云:“董子以兰陵佳公子,为名孝廉。忽遭诖误,侘傺不自得。于是西出秦关,东走粤峤,登大梁之城,……则有兴亡如梦,慷慨余哀者矣。”可见他仕途蹭蹬,心情抑塞牢落,四出遨游,登览胜景,借词作曲抒胸臆,排遣愤懑。这首《永遇乐》就是他经过虎牢关凭吊怀古,藉以摅写兴亡之感的代表作。 虎牢关,是古代兵家必争的险关,在今河南省荥阳县汜水镇。《读史方舆纪要·河南一》载:“虎牢关,……一名成皋关,亦曰古崤关。”词首句“千古崤关”,入手擒题,从纵向点出其历史悠久。“是英雄、战守纷争处”,承上写关的重要,概括了千古以来的众多人物和纷繁战事。开端两句起势雄阔,从总体上揭示了虎牢关在历史上的重要地位,为后文的描述、议论、抒情作了总铺垫。 接着三句从横向写眼前虎牢关的景观:残破废弃的堡垒,阴寒弥漫的风沙,荒凉广漠的原野,繁衍离披的蒿草,无人踪,甚至无鸟兽,只有精灵鬼怪在游荡,自来自去。词人用白描手法,勾勒出一幅多么阴惨、衰飒的古战场图啊!唐代李华著名的《吊古战场文》首段有这样一些描绘:“浩浩乎平沙无垠,复不见人。……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亭长告余曰:‘此古战场也,常覆三军。往往鬼哭,天阴则闻。’”这幅怵目惊心的画面,在词中经浓缩和提炼得到了生动的再现。这三句低回凄迷的场面描写与发端高亢雄浑的历史回顾形成强烈对照:当年英雄们构筑工事,攻城略地,为夺关而殊死纷争时,战场上旗帜鲜明,刀戟灿烂,杀声震天,尸骸遍地,何等威武壮烈,而今供人凭吊的遗迹却是如此凄凉沉寂。这一纵一横、一扬一抑的比照,深寓着作者对战争的无限感喟,引人深思。 “汜水滔滔”三句是虎牢关景观的延伸。这片古战场的东北两边边界是汜水和黄河。“滔滔”、“滚滚”既是河流奔腾的实景,也是时光流逝的象征。“日夜何曾少住”,含有孔子曰“逝者如斯夫”的语意。在历史长河里,当年三国时代,袁绍、曹操等各路联军与董卓兵马曾在虎牢关前大战,《三国演义》“三英战吕布”对之有精采描写。而汉初刘邦与项羽在成皋的多次激战,更是史有明文。这些龙争虎斗的代表人物,当年风云叱咤,而今安在哉?这与苏轼“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念奴娇》)的感叹同一机杼。歇拍三句是对人物的议论,回应开头,对上片作了一个“一样销沉龙虎”的总结,即英雄与狗熊不分轩轾,同趋消亡。胜者不足荣,败者不足辱,下片的“兴亡”感即由此生发。这几句如常山之蛇,回首应尾,称得上是把全词钩锁成灵动一体的枢纽。 换头三句在“横鞭指顾”中抒发强烈感情。历史上的兴亡盛衰,与作者并不直接相关,词偏说“有恨”;战争的输赢成败,决定于主客观原因,都是有端的,词却说“无端”。这种逆笔,是主观感情的折光,透露出对史事兴亡的不以为然。联系作者在清初仕途上的失意,这种“有恨”的现实感,“无端”的失落感,说它隐隐含有对明朝覆亡的哀悼和思念,恐怕是不为过的。“横鞭指顾”,写出作者骑马经过虎牢关时挥鞭指点江山的情景,是点题的必要交代,有陆游诗“山平水远苍茫外,地阔天开指顾中”的意境。这一“指顾”,把上下片写景的内容串连在一起,维妙维肖地反映了词人此时愤懑不平的心态。 从“西去荥阳”到“隐隐犹闻金鼓”六句是“指顾”中的所见所闻。前三句写景很抽象,但却从更广阔的地理背景上突出虎牢关是战略要地。成皋(即虎牢关)在荥阳(今河南郑州)与嵩渚山(在河南)之间,据《读史方舆纪要》卷四十六“其重险则有虎牢”条所描写:“自荥阳而东皆坦夷,西入汜水县境,地渐高,城中突起一山,如万斛囷。出西郭,则乱岭纠纷,一道迂回其间,断而复续。使一夫荷戈而立,百人自废,信乎为洛阳之门户矣!”后三句写得很细致,“鸣环”、“断镞”这些很微小的战场遗物在冷风中发声,在严霜中闪亮。温庭筠《蕃女词》:“玉连环,金镞箭,年年征战。”可见“鸣环”、“断镞”都是士兵身上的遗物,这些具体入微的细节描写,不仅渲染了环境的凄清,而且以小见大,反映了古代战争的频繁。看到这些东西,耳中“隐隐犹闻金鼓”的夸张描写,就有了基础,不使人感到突兀。全词写景紧扣虎牢关,并抓住战争这一特征,而它的核心则始终是对引起这些战争的英雄人物命运的关注,所以有结句的一个疑问。 “惊心问,长陵抔土,今犹在否?”这里用了一个典。《史记·张释之传》:“假令愚民取长陵一抔土,陛下何以加其法乎?”“长陵”,指汉高祖刘邦的陵墓,旧址在今陕西咸阳县东,早已毁坏。“一抔土”,即一捧土,后代称坟墓。在虎牢关的龙争虎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是刘邦。汉三年,刘邦乘项羽东征,率大军攻破成皋。项羽又惊又怒,麾师回战,击溃汉兵,夺回成皋。四年,刘邦伺机再来,大破楚军,终于牢固控制这处战略要地,为打垮项羽立下了根基。“一将功成万骨枯”,无数士兵捐躯荒野,才换得大大小小刘邦的功成名遂、荣华富贵。可是,如今那胜利者刘邦的长陵还存在吗?这一问真问得惊心动魄,给那些战场上趾高气扬的胜利者当头浇了一瓢凉水。全词在暮鼓晨钟的一问中戛然而止,令人回味无穷。 这首词既概括又有重点地反映了虎牢关自古以来的战争史,并推而广之对历史的兴亡成败发出了深沉的感慨,取材宏阔而情景如绘。这首词不光是步辛弃疾(稼轩)《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词的原韵,还袭用了不少韵以外的关键字眼,可见董元恺对辛词多么偏爱。而他这首步韵词,苍凉雄浑,韵味隽永,确也无愧于辛词。 永遇乐望去非花,飘来疑雪,轻狂如许。未作浮萍,已离深树,此际谁为主? 隋堤三月,几回翘首,一片漫天飞舞。最堪怜,无根无蒂,总被东风弄汝。 踏歌魏女,离情多少,问道春光何处?乍扑空帘,旋粘芳径,好倩莺衔取。还思往日,鹅黄初染,变态顿分今古。枉垂著长条踠地,绾伊不住。 柳絮亦称柳花、杨花,诗词中咏杨花柳絮的作品极多。以词而言,苏东坡和章质夫之《水龙吟·咏杨花》,已专美于前,陈子龙的《浣溪沙》及《忆秦娥·杨花》,又以才情绮丽风流,著称于后。后来作者,似难再出胜境。然而清初词人,咏此题者仍多,作者这首《永遇乐·柳絮》,更以俊丽贴切,为时人誉为佳制。可见一代有一代的作手,推陈出新,仍然可以在词坛上占有一席。 上片首韵三句,点画入微。从柳絮的神态写到柳花的性格。“望去非花”,即东坡词“似花还似非花”句意,而以“望去”点明。“飘来疑雪”,反用谢道韫咏雪 “未若柳絮因风起”语意,而以“疑”字传神。“轻狂如许”,用杜甫“颠狂柳絮随风舞” (《绝句漫兴九首》之五)诗意,易“颠狂”为 “轻狂”,更切柳花的性格,富于感情色彩。作者化用前人诗句,妙在全无痕迹,恰似天然好语。次韵三句,写柳花飘零的身世。“未作浮萍,已离深树”是写此刻正在飞舞的情况,用 “未作” 和 “已离”来刻画,极为细致,一旦坠入池塘,化为浮萍,就只能在水面上飘浮不定了。“此际谁为主”这句,深示感叹,表明柳絮在辞树之时,已经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陈子龙咏杨花云:“怜他飘泊奈他飞” (《浣溪沙》);又云: “轻狂无奈东风恶” (《忆秦娥》)。深怜杨花飘零无主。作者于词句中虽未明示东风之无情,然而笔意含蓄,盖纵无东风狂吹,杨花仍将飘泊无主也。作者巧妙地于下文三句补足此意:“隋堤三月,几回翘首,一片漫天飞舞。”隋堤多柳,白居易《隋堤柳》诗有句云: “西自黄河东至淮,绿影一千三百里。”可见其植柳之多。周邦彦《兰陵王·柳》也有“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的词句。三月春深,人们只要在隋堤上抬起头来,就能看到柳絮漫天飞舞的情景。可见柳花之飘泊,实由其心性本属轻狂,不独隋堤之柳花如此,他处之柳花也是一样。作者用隋堤之典,不过为了便于说明罢了。煞拍“最堪怜”三句,用“无根无蒂”显示柳花之飞与东风戏弄之间的内在联系,有“无根无蒂”之因,乃有“总被东风弄汝”之果,“总被”二句,示叹惋之情,深得诗人之旨。 下片深入一层,转而从人情方面着笔。“踏歌魏女,离情多少,问道春光何处? ”洛阳城南有魏王堤,魏堤亦多杨柳。白居易《魏王堤》诗:“何处未春先有思,柳条无力魏王堤。” “问道春光何处”这句,即从白诗中化出。词由魏堤而联想魏女踏歌和情人分别的时候,他们之间的离情,也将像柳絮一样飘扬不定。古代有踏歌送别的风俗,男女相别或朋友分离,唱着别情的歌,踏地为拍,名为“踏歌”。(李白《赠汪伦》: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可见踏歌多在分别时进行。)柳絮飞舞的时候,眼看春天就要过去了,所以情人们相别,有“问道春光何处”之语。好象春天会随柳絮飞走似的。然而在情人们看来,柳花似乎也留恋春天,作者在下三句写道: “乍扑空帘,旋粘芳径,好倩莺衔取。”柳花有时扑向空帘,有时粘留在芳径上,也有不忍飞去之情。人们设想要是央求莺儿衔住柳花,也许春天还可以留住。情人们眷恋芳春,不忍放春天匆匆归去,所以有此痴情之语。然而春天毕竟难以留住,柳花的身世,在一个春天之间的变化,也是迅急的。“还思往日”三句,想到初春的当儿,柳眉初展,一派鹅黄嫩绿,才染上枝头,而今却是柳老飞绵,转眼之间,顿分今古。当日在枝头黄昏絮语,而今竟各自飘泊天涯,真个是“共欲柳花低诉”,还只“怕柳花轻薄,不解伤春”呢! 歇拍,作者联系柳花和杨柳的关系,深示惋惜之情。“枉垂著长条踠地,绾伊不住。”表明此刻多情的杨柳尽管踠着千万缕长条,不仅挽不住芳春,也绾不住漫天飘舞的柳絮,( “踠”字原意为屈曲,此处有“拖地”之意。“绾”,原意为旋绕打结,此处作“系”解。)可见柳花的心性难以捉摸,即使柳树有心绾系,她还是留不住的。 全词笔致清丽,用典贴切,刻画精工,为咏柳絮的佳作。康熙中,浙派词人,好为咏物词,师法南宋诸家。作者虽为商邱人,常与浙西朱彝尊、李良年诸人相倡和,集中咏物词亦多。这首《永遇乐·柳絮》,比之苏东坡、陈湘真诸作之自然妙丽,虽似有不及,但在精心结构方面,颇有引人入胜之处。 永遇乐无恙桃花,依然燕子,春景多别。前度刘郎,重来江令,往事何堪说。近水残阳,龙归剑杳,多少英雄泪血。千古恨、河山如许,豪华一瞬抛撇。 白玉楼前,黄金台畔,夜夜只留明月。休笑垂杨,而今金尽,秾李还销歇。世事流云,人生飞絮,都付断猿悲咽。西山在,愁容惨黛,如共人凄切。 这是一首感旧词,写作年代不详。题为《舟中感旧》,当为作者某年春天行舟旧地时,抚今追昔,有感而作。词的起始三句描写久违了的春天又来到了,两岸桃花依旧在春风里盛开,翩翩飞翔的燕子似曾相识又归来。春风又绿旧地,万物依然,而人事已改。“前度刘郎,重来江令,往事何堪说。”刘郎,即唐代诗人刘禹锡,他在贬官十年后被召至京师时,曾于春日游玄都观,写过一首《戏赠看花诸君子》诗,影射新贵,结果再度遭贬; 十四年后再回京师时,又写了一首《再游玄都观绝句》,其中有句云: “种桃道士归何处? 前度刘郎今又来。”讽刺意味格外明显。江令,即南朝梁诗人江总,曾官梁太子中舍人,入陈后历任尚书令,世称江令; 有宅在金陵,入隋后拜为上开府,南归时曾独自“乘春寻故里”,写过《南还寻草市宅》诗,感伤于径毁、林残、花落、宅空,兴物是人非之叹。词人借用这两个典故,抒发了时过境迁、往事不堪回首的人生感慨。接着“近水残阳,龙归剑杳”又用一典。《晋书·张华传》说,雷焕在丰城得到龙泉、太阿二剑,送一张华,留一自佩,并说: “灵异之物,终当化去。”焕死后,其子持剑过延平津,剑忽从腰间跃出掉入水里,使人入水打捞,但见两龙各长数丈,蟠萦有文章。这里以剑化龙归,表示壮志未酬、伟业中天之憾,因而“多少英雄泪血”。泪血,即流血; 或作“泣血”解,谓极其悲痛而无声之哭泣,亦通。上片以直抒胸臆作结: “千古恨、河山如许,豪华一瞬抛撇。”河山依然如许,而昔日豪华转瞬即逝,一去不返。“千古恨”三句,力能扛鼎,饱含了古往今来、前代词人所共有的黍离麦秀之悲。 下片从“恨”字上生发,继续运用典故以抒发感慨。“白玉楼”用李贺典。传说李贺将死时,有绯衣人驾赤蚪,持版书,笑曰: “帝成白玉楼,立召君为记,天上差乐,不苦也。”少之,贺气绝而亡。(事见李商隐《李贺小传》)后世祭文因此而常以“白玉楼成”指文人之死。“黄金台”用战国时燕昭王筑台延贤士典。相传燕昭王曾筑台于易水东南,置千金于台上,以招揽天下士,故名黄金台。昔日的文人贤士俱往矣,而今只有明月夜夜空照白玉楼前、黄金台畔。面对沧桑巨变,休笑垂杨易凋残,秾李还销歇,世事亦如流云变幻,人生亦如飞絮飘零。种种的悲哀,都交融在山猿这断断续续的呜咽啼叫声中。结句移情于物,“西山在,愁容惨黛,如共人凄切。”词人将西山拟人化、感情化,写西山也眉黛惨淡,愁容满面,就像理解词人的心情似的,与词人同悲叹、共凄切。这就将词人感旧伤亡的故国之思深广化、强烈化,仿佛感慨深沉动天地,愁思浩茫连广宇,感染了大自然,充塞于天地之间。 这首词将个人的身世之感和家国的兴亡之感,交织在一起,显得十分深沉蕴藉,顿挫峭折,“外似悲壮,中实凄咽,欲言未言” (谭献《箧中词》卷五),沉郁苍凉,绝去纤佻之习。尤其是虽频频用典,但词气流畅,并无艰涩之感,而且能将含蓄用典和直接描写有机地糅在一起,贴切自然,浑化无迹,大大增强了词作的思想容量和艺术感染力。 永遇乐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泄露,寂寞无人见。紞如三鼓,铿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行遍。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 盼盼守节燕子楼,在唐代曾是十分凄艳的爱情故事。彭城即今江苏徐州,燕子楼在徐州郡舍后(见《西清诗话》)。盼盼,旧说为唐节度使张建封的侍儿,实为其子张愔侍儿。张愔卒,盼盼念旧爱而不嫁,居张氏旧第燕子楼十余年。白居易据此写《燕子楼诗三首并序》,故这段爱情故事流布愈广。据《苏诗总案》云,这首《永遇乐》作于元丰元年(1078)十月,时苏轼知徐州。 上片写夜景,极写其静。“明月如霜,好风如水”,生动逼真地描绘了秋夜的优美、清凉。仅八个字就概括了月华千里的银色世界。“清景无限”四字,又似上两句的抽象补充,令人回味、遐思。接着作者又用“曲港跳鱼”“圆荷泄露”两种极细微的声音来反衬夜景的宁静。游鱼在曲港中欢快跳跃,露珠在圆润的荷叶上流泄,玲珑透剔,却被作者所感觉,足见秋夜寂静,也是作者“以动写静”的高明之处。但这等美景却“寂寞无人见”! 这一句便给牧歌的温馨笼罩上压抑的气氛。远处传来三更鼓声,在深夜之中格外清晰;一片树叶坠落,发出金石一般的声音,把作者从梦魂中惊醒。紞如,拟鼓声之辞,《晋书·邓攸传》“一如打五鼓,鸡鸣天欲曙”。铿然,形容金石之声;梦云,指男女遇合之事,见宋玉《高唐赋》。这三句继续写秋夜之静,复以三鼓、落叶衬托。作者夜宿燕子楼,梦见唐代那美人盼盼,自然为她所感伤,在词中并未描绘盼盼的芳容,仅仅“黯黯梦云惊断”一句带过。梦云惊断,借遇合之事不谐,喻作者仕途不畅。后三句,作者欲重温梦境,已是“重寻无处”了。作者有感于盼盼的身世,联想自己的坎坷遭遇,自然为下片抒发“古今如梦”的感慨做了铺垫。 过片三句,尽道官游生涯之无聊、苦闷。苏轼的思想中长期潜在着遁迹林泉、逃避现实的因素。他生活在北宋中期,其初入仕途时,国势已呈严重危机。熙宁二年(1069),王安石实行新法,苏轼予以反对,从此卷入政治斗争漩涡。因此,这段时间的作品充满厌倦仕途、盼归田园的情绪。念及岁月蹉跎,不禁发出“天涯倦客”的由衷感叹。而且“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 物是人非,昔日美人不复存在,燕子楼空空如也。作者由此“顿悟”,古往今来,真如一场春梦,可惜无人从梦中觉醒,一生追逐名利,不过是留些旧欢新怨给后人罢了。“古今如梦”三句,乃是本词的主旨,也是苏轼思想感情的充分流露。虽然消极,近于颓废,却自有其历史背景。尾三句则表现作者的迷惘,今日我为“燕子楼空”而感伤,他日谁又能在黄楼,对着夜空,为我浩叹呢? 黄楼,苏轼守徐州时所建,楼在彭城东门上。苏轼曾说“郡有厅事,俗谓霸王厅,相传不可坐。仆拆之以盖黄楼。”(见《答范淳甫》诗自注》)。由此可知苏轼建黄楼堪称“壮举”。可是,面对燕子楼,作者满溢怀古幽情,不能不感慨黄楼的将来了。 这首词是借题发挥之作,因而未记梦盼盼之事详,只是由此而引发感慨。作者没有停留在盼盼的爱情故事本身,而是抒发自己的抑郁怀抱,使全词充满怀古伤今的情绪。 永遇乐翠帐春寒,玉炉香细,病怀如许。永昼恹恹,黄昏悄悄,金博添愁炷。薄幸杨花,多情燕子,时向琐窗细语。怨东风、一夕无端,狼藉几番红雨。 曲曲阑干,沉沉帘幕,嫩草王孙归路。短梦飞云,冷香侵佩,别有伤心处。半暖微寒,欲晴还雨,消得许多愁否? 春来也、愁随春长,肯放春归去。 细玩词意,知是词乃女词人春日染恙、愁苦怀人之作。词一开头即点明题意,提挈全篇。“翠帐春寒,玉炉香细,病怀如许。”翠帐,本指以翡翠鸟羽为饰的帐帏。这里的“翠帐”、“玉炉”,都是状闺室之美好,不必坐实。这两句描写,表面上跟和凝《江城子》词中“翡翠屏中,亲艺玉炉香”的描写相近似,然“翠帐”后着“春寒”二字、“玉炉”后着“香细”二字,顿时造成了一种幽冷孤寂的气氛,为“病怀如许”布置了与之和谐的、凄惋落寞的艺术氛围。接下来抒发词人从白天到夜晚的心境。“永昼恹恹,黄昏悄悄,金博添愁炷。”永,悠长。恹恹,精神不振的样子。欧阳修词《定风波》中“把酒送春惆怅甚,长恁,年年三月病恹恹”可发明“永昼恹恹”句意。悄悄,忧愁貌;《诗经·柏舟》中“忧心悄悄”可参证。金博,以金属镂成的博山炉; 这里泛指古代灯盏之类的照明器具。炷,灯心。愁人嫌昼长,加之病魔缠身,精神不振,愈觉白昼之悠长;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李清照《声声慢》)好不容易熬到傍晚,然忧心悄悄,又愈觉黄昏之难捱。孤灯独伴,灯盏中那静静燃烧的灯心,使人倍添惆怅。“薄幸杨花,多情燕子,时向琐窗细语。”薄幸,犹薄情,少情,无情。琐窗,指镂刻有连琐图案的窗棂。杨花薄幸,搅得人心情撩乱; 燕子有情,似曾相识又归来,不时地在窗前款款细语。这里化用史达祖《双双燕·咏燕》词中“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的句意,将燕子拟人化、情感化。一曰“软语”,一曰“细语”,造语两工,形神兼备,情韵并美。上片以感伤春将归去作结: “怨东风、一夕无端,狼藉几番红雨。”无端,没由来,或没理由。狼藉,散乱不整的样子。红雨,比喻落花。刘禹锡《百舌吟》诗: “花枝满空迷处所,摇动繁英坠红雨。”词人怨恨东风无缘无故地在一夕之间,将落花吹散满地。一个“怨”字,将病中词人见到春尽花残的怅恨之情渲泄无遗。 下片继续从愁、怨二字出发。“曲曲阑干,沉沉帘幕”,写深闺寂寂; “嫩草王孙归路”,系暗用《楚辞·招隐士》 “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句意。怨“王孙”遨游在外,归路杳渺。因女词人生平事迹不详,这首词的具体写作背景也不详; 所以只能据词意大致推断,这里的“王孙”是暗指词人丈夫,或许他此时正出门在外。“短梦飞云,冷香侵佩,别有伤心处。”念远怀人,积思成梦; 然好梦苦短,转眼云散。醒来冷香侵佩,格外伤情,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时值“半暖微寒”的暮春时节,又碰上这“欲晴还雨”的倒霉天气,真使人“消得许多愁否?”消得,禁得起。“乍暖还寒时节,最难将息” (李清照《声声慢》); 况且又时晴时阴,阴雨绵绵,给人频添了“许多愁”。这对病中的女词人来说,如何禁受得起呢?! 结句“春来也、愁随春长,肯放春归去。”言自入春以来,愁随春长,春深愁亦深。而今春欲归去了,可是不管人是否禁得起这个“愁”,不但不归,还缠住春天,不肯放春归去。结句将看不见、摸不着的抽象的愁人格化,想象尤为新奇,不落前人窠臼。 清人吴骞在他的《拜经楼诗话》中评徐灿的诗词是“尽洗铅华,独标清韵; 又多历患难,忧愁怫郁之思,时时流露楮墨间。”女词人丈夫陈之遴(字素庵)在《拙政园诗余序》中亦云: “湘长短句得温柔敦厚之意;佳者追宋诸家,次亦楚楚无近人语。中多凄惋之调,盖所遇然也。”这首词也是“凄惋之调”,所抒发的也正是“忧愁怫郁之思”。词中迭见三个“愁”字,这在一首词中,比较少见。加上“恹恹”、“悄悄”、“怨”、“伤心”等字样,都直抒胸臆,直接吐诉了词人病中愁怀之沉重。然而这些感情的抒发又不是一泻无余、浮浅粗率的,而是将如许病怀,放在落红无数的残春背景上来刻划,显得蕴藉含蓄,使人感受到一种“别有伤心处”的凄凉心情,增强了艺术的感染力。 《永遇乐》《永遇乐》
李清照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①。染柳烟浓,吹梅笛怨②,春意知几许。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③。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中州盛日④,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⑤。铺翠冠儿⑥,撚金雪柳⑦、簇带争济楚⑧。如今憔悴,风鬟雾鬓⑨,怕见夜间出去⑩。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注释】 ①人:诗人自指。亦可解作诗人所想念之人。②吹梅笛怨:笛声传达出《梅花落》(古曲名)哀怨的曲调。③次第: 转眼。④中州:河南是古代九州的中心,故称中州。这里指北宋的都城汴京(今河南省开封市)。⑤三五: 指每月十五,这里特指正月十五日元宵节晚上。⑥铺翠冠儿:用翡翠羽毛作装饰的帽子。⑦撚金雪柳:用金线搓丝制成的雪柳。撚,搓。雪柳,元宵节妇女入时的装饰物。周密 《武林旧事》: “元夕节物,妇人皆戴珠翠、闹蛾、玉梅、雪柳、菩提叶……”⑧簇带: 满头插带。济楚: 整齐,美。 皆宋代方言。 ⑨风雾鬓: 形容头发蓬松散乱。⑩怕见: 怕得,生怕得。见,语助词。 【词大意】 落山的太阳像熔化了的黄金一样灿烂,傍晚的云彩连成一片像合拢来的碧玉。我现在是在何处呢? 春柳被烟雾笼罩着,笛声传出了《梅花落》 哀怨的曲调,却并没有多少春意。今晚是元宵佳节,天气虽然晴和,但转眼会不会有不测风雨?平日一道饮酒赋诗的朋友们,虽然用华贵的车马来邀我去观灯赏月,我也只好婉言辞谢了。 记得早年在汴京欢度节日的情景,当时闺中女子空闲时间多,特别重视元宵佳节。到时戴上翡翠羽毛作装饰的帽子,配上用金线搓丝制做的装饰品,用许多美丽的饰物把自己打扮得漂亮整齐。如今人老了消瘦了,头发蓬松散乱,害怕晚间出去。不如躲在门帘儿后面,听路上行人边说边笑地走过去。 【赏析】 这首词是李清照晚年避居临安时所作。当时她遭国破家亡之痛,又身受颠沛流离之苦,因而篇中渗透了沉痛的感情。全篇写她在一次元宵佳节中客居异乡的悲凉心情,着重对比早年时在汴京度节的欢乐和这时心情的凄凉。 上片写她旅居异地的悲哀。首二句写晚晴,意境开阔,色彩绚丽。宋代廖世美有两句描绘夕照的词句 “落日水熔金,天淡暮烟碧” 与此近似。后来辛弃疾的“一川落日熔金”当是从他们这里受到的启发。紧接“人在何处”四字,意思是: 我现在是在哪里呢?是自问,是明知故问,是作者当时孤寂惆怅心情的流露。次三句写眼前的景色,“染柳烟浓”,从视觉着眼,见出烟染柳浓; “吹梅笛怨”,从听觉落笔,耳闻笛吹梅怨。“春意知几许?” 点出时令是早春,春意还不很浓。在宋代,元宵节是妇女们可以自由去到红衢紫陌观灯赏月而不受人们议论的日子,所谓“金吾不禁夜”。家家户户特许她们步出绣阁到街巷去尽兴观赏。今天既是“元宵佳节”,又是 “融和天气”,理应穿着打扮、结伴看灯赏景。然而物是人非、河山破碎,难免好景不常,所以有 “次第岂无风雨”之叹。这并非词人的杞忧,南渡以来这种对时事的危机感,更是处处可见,如《玉楼春》末二句“要来小酌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与本篇的 “次第岂无风雨” 同样是语意双关,从字面上说的是天气,实则暗指政治气候。笔墨之细,于此可见。因此,纵有“酒朋诗侣”驾着“宝马、香车”来相邀,也只有婉言相谢了。表面上的理由是怕碰上“风雨”,实际上是国难当前,哪有兴致去观赏。如果是在太平盛世,情况就大不一样,这样,自然转到早年“中州盛日”的回忆上来。 下片着重用南渡前在汴京的欢乐景象来同当前的凄凉心情作对比,使读者又回到当年汴梁城的灯宵盛境中去。当时宋王朝为了粉饰太平,在元宵节极尽铺张之能事。关于这方面的情况,《东京梦华录》、《宣和遗事》等书中都有详细的记载,可以看出这首词里的“铺翠冠儿,撚金雪柳,簇带争济楚”的描写,全是写实,并非虚构。可是,好景不常,金兵入侵,明诚永去,自己只得漂流异乡。“如今憔悴,风鬟雾鬓”,人老了,憔悴了,虽值佳节,有灯又有月,哪还有心思出外观赏?“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结尾二句蕴含着丰富而又矛盾的感情。一方面表达出女词人不愿外出的孤寂心情;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她还不能完全忘情于外界的欢乐,因为她毕竟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虽然她谢绝了 “酒朋诗侣”的邀请,却还是躲在门帘后面,听外面街上游人的欢声笑语。这样,在平淡的字句后面,既有以当年汴京的繁华来反衬的今昔盛衰之感,又有用当前游人欢笑来对比的人我苦乐之别,两两对比之中,寄托了她深沉的故国之思。南宋末年爱国词人刘辰翁读了这阕词,“为之涕下”,并依照原调填了一首具有强烈爱国情感的词,足见作者这首词感人之深。 在艺术上这首词有两个特点,一是铺叙,二是语言自然。全词从眼前写到过去,又回到眼前,从周围景物写到内心感受,有回忆,有对比,有抒怀,回环往复,淋漓尽致,具有很强的艺术效果。其次,这首词不仅情感真切动人,而且语言质朴自然。张端义在《贵耳集》 中评论这首词说:“炼句精巧则易,平淡入调者难。山谷谓以故为新,以俗为雅者,易安先得之矣。”这评语是中肯而切合实际的。 永遇乐辛弃疾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本篇作于开禧元年(1205)。两年前作者以六十四岁高龄,时被执政韩侂胄召起为绍兴知府兼浙东安抚使,次年转镇江知府。此词题为“京口北固亭怀古”,实系针对韩侂胄准备北伐中原而作。表明作者主张抗金,同时反对盲目冒进,抒发了一腔老成谋国,忧深虑远的情怀。 上片缅怀本地英雄。京口即镇江,北固山下临长江,三面傍水势险要,山有北固亭。三国孙权曾建都京口,是曹操不敢小看的人物。故一起即从孙权咏起。“千古江山”当特指江东而言,而气魄之大,颉颃“大江东去”;“英雄无觅孙仲谋处”是诗词特殊句法,还原散文语序当是“无处觅英雄孙仲谋”也。作者在另一首北固亭怀古词《南乡子》中写道:“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可与参读。“舞榭歌台”三句,选本通解为承上,言英雄的流风馀韵无存。颇犯于复。事实上这三句有更广的含义,它是由京口而联系金陵,由东吴而推广到六朝,囊括了唐李山甫《上元怀古》“南朝天子爱风流,尽守江山不到头。总是战争收拾得,却因歌舞破除休”的诗意,又宋刘一止《踏莎行·游凤凰台》词云“六代豪华,一时燕乐,从教雨打风吹却”,亦可参证。而在六朝可以标举的英雄,除了孙权,更有一个宋武帝刘裕(字寄奴),乃本地人氏,起自草泽,晋末两度北伐,灭南燕、后秦,收洛阳、长安,后代晋自立。是本篇怀古的中心内容。“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直接是追思刘裕北伐的雄风;间接地也包含作者自己“年少旌旗拥万夫”、志在北伐的回忆。 下片重提历史教训。过片继续刘宋北伐的话题,总结其历史教训。盖刘裕之子,宋文帝刘义隆承父志三次北伐,而未成功。特别是元嘉二十九年(450)最后一次北伐,他急于事功,未充分听取老臣宿将的意见,而轻信了冒失鬼彭城太守王玄谟的怂恿,所谓“闻玄谟陈说,使人有封狼居胥意”,轻启兵端,结果一败涂地,使小字佛狸的北魏太武帝拓跋焘饮马长江,大起行宫于长江北岸的瓜步山,后世改建为祠。忆刘宋“元嘉北伐”,实影射南宋孝宗时的“隆兴北伐”,由于起事仓促,将领夫和,导致符离(今安徽宿县东北)之败,和“隆兴和议”的签订。从隆兴(1163)北伐失利到作此词时,时间过四十三年,当时淮南东路(扬州路)烽火报警的情景,作者记忆犹新。这里,现实和历史确实是打成一片的。和平苟安造成的严重后果,是沦陷区人民的民族意识日渐淡泊,竟至到佛(读比)狸祠下祭祀求福,长此以往,恢复无望。古代赵国名将廉颇晚年失意居魏,后赵屡为秦所败,赵王复思廉颇,派使者探望,使者为廉的仇家买通,还报赵王说廉尚善饭,然顷之三遗矢。遂不得召。词人以廉颇自况,感慨道:长期以来,朝廷又几曾关心过我们这些爱国老将呢? 本篇写成当年秋,稼轩又遭罢黜;明年夏,韩侂胄贸然下令北伐,终蹈隆兴覆辙,为稼秆不幸言中。与苏词如“大江东去”比,辛词较少哲理意味,而更富于现实性。苏词清旷,是哲人词;辛词沉雄,为豪杰词。辛词特色之一就是用典。此词内容虽紧扣现实,语言材料却多出史籍,其间涉及到孙权、刘裕、刘义隆、拓跋焘、廉颇等众多的历史人物,而以与本地联系最紧密的刘宋史实为主。而宋文帝“封(祭天)狼居胥”一语,则又含汉霍去病事。虽为岳珂批评为“微觉用事多耳”,但作者左右逢源,无碍词气,非熟谙经史,而激情弥满,很难如此拉杂使事,而不嫌堆垛也。前人谓周邦彦为词中老杜,而辛词音情抑塞磊落,尤得杜诗沉郁顿挫之致,大而言之,怀孙权之英武而叹六朝柔弱是一顿挫,复于六朝碌碌中拈出气吞中原之刘裕又一顿挫,继金戈铁马之后叹元嘉草草又一顿挫,叹元嘉草草而忆隆兴北伐又一顿挫,谓战败之惕厉犹胜和平时期的麻木又一顿挫,此外还有小的顿挫如千古江山而英雄无觅、寻常巷陌而豪杰曾居等等,总之千回百折又一气奔注,英词壮采,真可付铁绰板歌之。 永遇乐卷地惊飙,际天衰草,城郭春晚。故垒盘雕,雄关立马,鸟道通云栈。汉家歌吹,秦时烽火,陈迹雾沉烟散。兴亡事、山河坠瓦,消得阮郎愁叹。 野花开落,驿尘来去,终古翠荒林涧。废镞沙埋,残碑藓蚀,行客登临惯。戍旗飘处,夕阳红闪,几许断榛零蔓。村醪贱、征衣贳取,尽销醉眼。 古成皋城,在今河南荥阳汜水镇。广武故址在成皋城外,楚汉相争时,筑有东西二城,刘邦屯西城,项羽屯东城,互相对峙,中隔广武涧,相距二百余步。附近有虎牢关,萦带山阜,北临黄河,绝岸峻崖,形势险固,自古为兵家必争重地。作者登眺广武原,目睹“乱山斜日,平楚(楚,丛木。登高望远,见木杪如平地,故云“平楚”)苍然”的惨淡景象,感而赋此吊古战场词。词的上片,以极尽形容夸张的语言,描写物象,渲染气氛,如“惊飙”之“卷地”、“衰草”之 “际天”,以及“盘雕”、“立马”、“鸟道”、“云栈”等物象,多半皆非写实,不过用以渲染古战场之惨澹景象与虎牢关一带形势险要而已。以上为纵目古战场所见。由所见引起所感,首先感受到历史上的兴亡,而不论汉之兴盛,秦之战乱,都已化为陈迹,雾沉烟散; 进而引起现实的感慨: “兴亡事,山河坠瓦,消得阮郎愁叹。”兴亡,为偏义复词,此处指败亡。瓦坠则碎,“山河坠瓦”谓山河破碎的悲剧。“消得”,谓值得。“阮郎愁叹”,据《晋书·阮籍传》:“籍尝登广武,观楚汉战处,叹曰:‘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此处重点不在“叹”的具体内容,而主要是借用“愁叹”的字面。“阮郎”即以自喻。全句谓: 一幕幕国家败亡、山河破碎,真值得人感叹呵! 这里,就不仅是历史感慨; 对当时道光年间内外兵事形势(外有鸦片战争,内有太平天国起义)的忧虑和愁叹,才是词旨所在。下片,写吊古者无可排遣的苦闷心情。先以草木之无情,映衬人的哀伤。一任行客带着驿尘来去,而野花自开自落,翠荒林涧,终古如此,此非无情乎?可是人非草木,尽管久惯登临,见此雄关故垒“废镞沙埋,残碑藓蚀”之状,又岂能无动于衷? 以下“戍旗飘处,夕阳红闪,几许断榛零蔓”一句,写行客傍晚所见萧瑟景象,同时也透露出胸中的伤痛。心情如此苦闷而无可排遣,只有典当征衣,取酒浇愁了,所以结尾说,“村醪贱、征衣贳(shì赊欠)取,尽销醉眼。” 这首词写传统题材而透露出时代气氛。满纸凄凉悲叹,莫可如何,折射出当时内忧外患的严重以及人们因看不到出路而产生的悲观情绪。 永遇乐放眼东南,苍茫万感、奔赴栏底。斗大孤城,当年曾此、笳鼓屯千骑。劫灰飞尽,怒潮如雪,犹卷三军痛泪。满江头、阵云团黑,蛟龙敢啮残垒。 登临狂客,高歌散发,唤得英魂都起。天意倘教、欲平此虏,肯令将军死。只今回首,笙歌依旧,一片残山剩水。伤心处,青天无语,夕阳千里。 丹凤楼,原在上海县县城东北角城墙上,下临黄埔江。陈忠愍公即陈化成,福建同安县人。鸦片战争时,任江南提督,守吴淞口。1842年英国军舰进犯吴淞,陈化成领兵守西炮台,击沉敌舰七艘,英寇败退。后来,上海县教场、东北城和东炮台陆续失守,敌人集中兵力攻西炮台,陈化成负伤后,还亲自燃放大炮,最后,流血过多阵亡殉国。这首词,大概写于作者1847年路过上海的一段时间。登上城楼远望吴淞,作者很自然地想起这位抗英将军的壮烈牺牲,激发了民族义愤,慷慨激烈之情,一并赋之于词。 “放眼东南,苍茫万感,奔赴栏底。”起笔突兀,气象雄阔,拟人化的喻象,已自引发一种先声夺人的感觉。词人偶登此楼,极目远眺东南大地,感慨万千都来心上,忧患意识油然而生。此时此地,他的思绪被拉回到那一场反侵略战争的追忆中去了。“斗大孤城,当年曾此、笳鼓屯千骑。”想当初,在这块弹丸之地上,战马嘶鸣,笳鼓声声。爱国将士在侵略者的炮火面前,奋不顾身,前仆后继,浴血奋战。词人仿佛看到了血染征袍的将军的高大身影。……敌人船坚炮利,清王朝腐败无能,终于使守城将士们身临绝境,一个个捐躯沙场,洒血阵亡。战火硝烟弥漫,江山付与劫灰。李贺诗:“劫灰飞尽古今平”。劫灰,佛家语; 劫灰飞尽,喻指已发生过的大灾难。奔腾咆哮的黄埔江,至今还好象是汇流着当日阵亡将士所洒的滂沱痛泪,卷起千堆雪浪。“怒潮如雪,犹卷三军痛泪”,即谓大地山河与英灵同悲共愤,也喻示着词人心情的沉痛郁怒。然而,词人并没有在悲痛中消沉下去,因为他也看到了希望的烈焰的升腾。英雄们虽然倒下了,抗敌的怒火并没有被扑灭。“满江头、阵云团黑,蛟龙敢啮残垒! ”英雄们的大无畏精神,激发了中国人民同仇敌忾的勇气,它凝聚成一座牢不可破的民族长城,抵御外侮,挫折了侵略者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词人在这里饱蘸热泪,为当年的抗敌将士唱了一曲挽歌,在悲怆的主旋律中显露出民族的凛然正气。下阕宕开一笔,把思绪拉回到现实,慷慨抒怀。“登临狂客,高歌散发,唤得英魂都起。”英雄们的悲壮行为深深使人感动,而痛苦的历史现实也唤醒了人们的民族自尊心。词人浩气填胸,一吐为快,他要散发狂歌,尽情抒发他的这种壮烈情怀。“子魂魄兮为鬼雄,”他要在冥冥中唤起国殇的英魂,向他们致以衷心的礼赞。但是,历史与现实却又令人不能不发出这样的感叹: “天意倘教、欲平此虏,肯令将军死! ”如果天意真是要平定寇虏,又怎么会让将军白白牺牲死去呢! 这里字面上把战争的失利和英雄的死难归之于“天意”,实际是反映出词人对侵略者的填膺义愤,同时含蓄地表现了词人对屈膝求和的清朝统治者的深刻揭露。“天意从来高难问” (张元干《贺新郎》),谁知道那些当权者怀着什么心思! 接下去,“只今回首,笙歌依旧,一片残山剩水。”帝国主义者横行肆意,屈辱条约不断签订,清政府一再丧师失地,而在这岌岌可危的残山剩水之侧,却仍是笙歌依旧,上层统治者照样声色犬马,纸醉金迷。也就在离开当日战场咫尺之遥的上海滩,租界林立,豪门巨富在这一片侵略者的“乐土”上醉生梦死,买笑追欢。此种情景,令人何堪回首! 结句“伤心处、青天无语,夕阳千里”,更集中体现出词人的沉郁悲凉心理。无语的“青天”,千里的“夕阳”,在这里就象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所说的,它们都已着上了“我”的色彩,作为自然界的客体已与创作主体的情绪交融一体了。 登临凭吊之作容易流于平板。因为抽象的抒情或空泛的议论,都会有碍于词意的表达; 若仅就事论事,则又泥古不化,不能达到历史和现实的艺术的统一。这首词却避免了这样的毛病。全篇激情充沛,让读者能够体验到创作主体内心激荡情感的冲击,领会到那种动人心魄的悲剧的崇高美。表现手法上,词人能不露痕迹地把历史与现实结合起来,在交叉叙写中达到融合,在当年战局、今日时事的追怀与感叹中自然抒发怀抱。有情唱叹,无端歌哭,使整首词达到了较高的艺术境界。 永遇乐江驿迢迢,片时枕上,春事如许! 乱插晴霄,低横野水,凄断东风主。枝南枝北,眼看摇落,不为翠禽啼住。揽遗芳、琼瑰满抱,觉来顿成今古。 虚堂酒醒,倾城消息,误尽故山风雨。玉砌雕阑,伤心还见,系马郊园树。人间空有,晓寒一曲,谁信隔纱烟语?恁凄凉、南楼夜笛,送春旧处。 唐宋以来,咏梅、写梅之词,无虑千数。南宋初期黄大舆的《梅花》专收录唐以来才士咏梅之作,就有四百余首。此后咏梅词就更多。有的是赞美梅花的风标,以寓托主体的人格,如陆游的《卜算子·咏梅》; 有的是怜惜梅花的零落,以寄寓家国之恨,如姜夔的《疏影》。本词属于后一类。据黄濬《花随人圣庵摭忆》的考证,本词作于壬子(1912)春的苏州,即辛亥革命推翻清王朝的次年。清王朝垮台,郑文焯成了 “故国野遗”。他自比“元熙禅代之际的陶渊明”,说“何意去此千五百年旧国之感,异代同悲,患难余生,行年差合。今之视昔,身世共之。而变端之来,心存目替,其怆怳殆有甚焉”(《水龙吟》 “我怀栗里高风”)。从此他“幽忧哀愤,西台痛哭,尽托于词” (康有为《清词人郑大鹤先生墓表》)。本词梦忆落梅,寄托的是对亡清的哀思。同时作的《杨柳枝·赋小城梅枝》“自占东风故城曲,凄凉烟月属前朝”亦寓此意。 开篇点题,梦见梅花。“江驿迢迢”,暗用南朝陆凯自江南寄梅花给在长安的友人范晔事。陆凯又赠诗说: “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词用此典寄寓思念北方故国、旧友之情,即《水龙吟·人日寻梅吴小城有怀关陇旧游》所说的“折梅枝,怨春无主。陇头人在,定悲摇落,驿尘犹阻。”“片时枕上”,用唐岑参《春梦》诗句: “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词连用二典,以切“春夜梦落梅”题意。开篇意谓,春夜临枕,片时即入梦境,遥见江边驿站旁,梅花零落,春意阑珊。欲寄一枝江南春色给北方故国之人,已无法如愿。“春事如许”,伤春之意显明。“乱插”三句,接写梅花凋落的惨象: “野水”旁,几枝孤孤零零的梅枝杂乱地斜插晴空,疏疏落落的梅影横映水面。“野水”之“野”,突出四周环境的冷清,无人怜惜落梅,流露出自我对落梅的关切和怜惜之意。更令人“凄断”的是,如今“东风主”也摧残梅花,“到地春风不肯闲,南枝吹尽北枝残” (《杨柳枝·赋小城梅枝》)。 远望梅花,梅花已无当年林逋所歌咏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雪后园林才半树,水边篱落忽横枝”般的风致。词人暗用林逋《梅花》诗句,意在引起对早梅风神的追忆,以反衬落梅的凄凉。“枝南枝北”是近观。远望梅枝“乱插”、“低横”、残败零落,于是想就近看看枝上是否有几朵残花。可“枝南枝北”,“摇落”皆尽。“翠禽”,绿鸟。传说隋代赵师雄调迁广东罗浮,天寒日暮,于松林中遇一淡妆素服的美人。残雪对月,两人到酒店对饮,不一会又来一绿衣童子笑歌戏舞助兴。师雄醉卧,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大梅树下,上有翠鸟啼鸣。原来美人即梅花神,绿衣童子即翠鸟。姜夔《疏影》梅词“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亦同此典。本词“不为翠禽啼住”,意谓梅花不能主宰自我的命运,即使有“翠禽”召唤,也无力留住往日的佳容倩影。梅花“摇落”,是王朝垮台,词人自身飘泊的象征。“眼看”,颇值得玩味。本来就惜花的词人,“眼看”梅花飘零摇落,而无力护住,该是何等伤心! 而深层里实包含“大清江山”摇落,而自我无力回天的悲哀!” 枝上梅花不存,遂寻地上的落花“遗芳”,层层深入地写对落梅的痴情。梦幻中,掇拾落花,不觉盈手满抱。“琼瑰”,指落梅。“满抱”,切合梦境。梅花早已落尽,只有在梦幻中才可能“揽遗芳”“满抱”。由观梅而惜梅而寻梅,是借鉴周邦彦《六丑·蔷薇谢后作》的章法。周词写“夜来风雨”,蔷薇花落之后,主人公惜花、寻花: “静绕珍丛底,成叹息。似牵衣待话,别情无极。残英小,强簪巾帻。”围绕花丛,终于寻得一朵“残英”,深情地插戴在头上。本词写梦寻落花,而“琼瑰满抱”,正从此化出。歇拍词意一转,写梦醒后,“遗芳”不见。一梦醒来,恍如隔世。此处又“别有伤心”,清王朝去年崩溃,贵游风雅的郑文焯转瞬间变成“故国野遗”,沧桑变化,江山易主,岂不是“顿成今古”! 过片“酒醒”承紧“觉来”,点明词题“感忆”,并提示上片是酒醒后追忆之梦境,下片乃酒醒后之感慨。内容上,上片着眼于“忆”梦,下片着重在“感”梦。两片之间,意脉不断,“虚堂”与“野水”相互呼应、生发,表现梅花与主体人之环境、心情皆孤独凄凉。“感”梦,仍不离落梅。“倾城”,本指美人,《汉书·外戚传》载李延年歌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此指零落成泥的落梅,又寓清朝“倾城倾国”之意,即《杨柳枝·赋小城梅枝》其一所说的: “谁家笛里返生香,倾国风流解断肠。头白伤春无限思,不应此树管兴亡。”风狂雨骤,故山梅花被摧残零落,梅花“消息”断绝,故说“误尽”。“玉砌雕阑”,进一步把词意宕开,由念故山而思故国。作者早年曾一度有“京尘游袂,酒边联唱,花间愁舞” (《瑞龙吟·听枫园饯春席上和清真》)的浪游生活。“系马郊园树”正是这段生活的象征。“玉砌雕阑”和“系马”的“郊园树” 仍在,但人事已非,对比中“亡国”之恨自见。作者有意用李煜写故国之思的“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原句,也意在强化这种“亡国”的愤恨。 梅花已凋落,觅无踪迹,人间只有一曲《梅花落》还可引人对梅花的忆恋。李白《观胡人吹笛》诗:“胡人吹玉笛,一半是秦声。十月吴山晓,《梅花》落敬亭。愁闻出塞曲,泪满逐臣缨。却望长安道,空怀恋主情。”所谓“晓寒一曲”当本此,既指哀怨的《梅花落》曲,又暗含“眷恋宗国”、“故主”之情。《梅花落》曲毕竟代替不了暗香浮动的梅花,故说“空有”。也许其中还寄托着王朝覆没,“人间空有”我这首哀歌之意。 “谁信”一句,由曲中梅花写到画里梅花。构思用笔出自姜夔《疏影》“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 “隔纱”,指小窗梅花图。“烟语”,指画中人语,而画中人又实指梅花。《杨柳枝·赋小城梅枝》其四“缟衣月下见前身。隔世惊逢绝世人”,即以梅花拟人。去冬梅花初开,尚是“前朝”之物,今春梅花凋落时,已是“隔世” 。“人”已“隔世”,故说“烟语”。曲中梅花,本是“空有”; 画里梅花,更属虚幻。“谁信”一词,是对姜夔词“入小窗横幅”“重觅幽香”幻想的否定,表现出主体对寻觅落梅的彻底失望。故结句无可奈何地哀叹: 落梅已无法复活、寻求,就听随南楼凄凉的夜笛,把梅花连同春天一起送走吧! “南楼夜笛”,或指李白《黄鹤楼闻笛》: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全词多角度、多层次地展现出主体对落梅的追惜与恋忆,在寻觅“遗芳”的一再失望中,寄托着对故国覆没的绝望和深沉的哀惋。这种哀惋是无力的、没落的、违背历史前进方向的。藉此,今天的读者可以了解“移代”之际社会心态的一个侧面。作者善于化用前人词句,唐诗宋词,信手拈来,而完全以己意出之,并赋之以新意,使之深化无痕。全词始终不离咏物,但又处处别有寄托,用笔老练、不沾不滞。 永遇乐元宵 落日镕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2〕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3〕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4〕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5〕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6〕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7〕如今憔悴,风鬟雾鬓,怕见夜间出去。〔8〕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9〕 〔1〕本篇标题《元宵》,是易安居士流寓南方,逢元宵节时的感旧之作,为 其晚年的重要作品。词牌用长调《永遇乐》,双调,一百零四字,上下片各十二句四韵,本篇为仄韵体,另有平韵体。 〔2〕“落日”三句:描写夕阳像熔化的黄金一样艳丽,暮云像合成的玉璧。作者自问:我在何处? 有孤独漂泊之感。 〔3〕“染柳”三句:浓烟染柳,笛吹梅怨,春意还有多少呢。梅,指《梅花落》 曲。 〔4〕次第:光景、情形。 〔5〕“来相召”三句:倒文,意为辞谢了用宝马香车来相邀的诗酒朋友。香车宝马,华美的马车。谢,辞谢。 〔6〕“中州”三句:中州,指汴京及其周围地方,古属豫州,居九州中心,故称。三五,指旧历正月十五元宵节。三句意为回忆中州太平繁荣的时候,闺门中有的是空闲,那时特别看重元宵节。 〔7〕“铺翠”三句:戴着用翡翠装饰的帽子,用黄金镶嵌的首饰,满头插戴.看谁打扮得整齐漂亮。雪柳,一种饰物。济楚,整齐漂亮。 〔8〕风鬟雾鬓:形容头发散乱,鬓发变白。怕见:懒得。怕见夜间出去:一本作“怕向花间重去”。 〔9〕帘儿底下:帘子里边。人:指帘子外边赏灯的人。 易安这篇名作,以元宵节为题,写出自己的独特感受,寄托沦落之悲和兴亡之感。上片写眼前佳节景物和作者的落寞心境。江南日暮,金玉璀灿,春色无边,香车宝马,处处显示节日的欢乐,而经历战乱流离之苦的作者,却不无忧虑地提出:“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其中蕴涵着国难艰危、世事难测的忧患意识。下片写今昔盛衰对比,回忆故国元宵节的繁盛和自身昔日的欢乐生活,慨今日的憔悴、衰老和困窘,表达了今昔沧桑和对故国的怀念。她漂泊流离、怀念中原的心声与许多国破家亡流离失所者的心情相通,所以此词被广泛传诵。如南宋诗人刘辰翁读后写道:“余自乙亥上元诵李易安《永遇乐》,为之涕下。今三年矣,每闻此词,辄不自堪。”《远志斋诗衷》评此词:“用浅俗语,发清新之声。” 永遇乐 永遇乐词牌名。又名消息。双调。始见于宋柳永《乐章集》。 ☚ 眉妩 曲玉管 ☛ 永遇乐 永遇乐苏轼 彭域夜宿燕子楼,梦盼盼,因作此词。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紞如三鼓,铿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行遍。 天涯倦客,山中旧路,望断故园心眼。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 上阕写梦醒及寻梦,创造了一个无限清幽静谧的夜景,写出梦醒后的独特感受。下阕写人生感慨。从夜里梦醒联想到人生,感到不过一梦而已。自己奔波于仕途,久未回乡,劳碌辛苦有何意义。即使顺利,将来也不过如关盼盼,生时繁华似锦,死后燕去楼空,同样寂寞。作者以人生如梦之佛教观观察社会人生,深感宇宙人生之空漠悲凉。但又寓含着对封建官场的否定,因之有一定意义。全词写景富于独创性,尤工于以动写静。其情、景、理融为一体,和婉淡丽而不失其高旷清雄,议论洒脱而富有情韵。 ☚ 蝶恋花 浣溪沙 ☛ 永遇乐 永遇乐辛弃疾 京口北固亭怀古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深沉的悲怆、博大的气宇,凝聚在对历史的缅怀之中。孙仲谋也好,刘寄奴也好,亦或佛狸也好,虽英雄一时,“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但俱往矣。词人进而将自己也置于历史的座标中,壮志未酬的憾恨令人扼腕!由于词人运笔豪放,故而虽通篇用典,仍不觉有“掉书袋”之嫌。 ☚ 鹧鸪天 南乡子 ☛ 永遇乐 永遇乐刘辰翁 余自乙亥上元诵李易安《永遇乐》,为之涕下。今三年矣,每闻此词,辄不自堪。遂依其声,又托之易安自喻。虽辞情不及,而悲苦过之。 璧月初晴,黛云远澹,春事谁主?禁苑娇寒,湖堤倦暖,前度遽如许!香尘暗陌,华灯明昼,长是懒携手去。谁知道,断烟禁夜,满城似愁风雨! 宣和旧日,临安南渡,芳景犹自如故。缃帙流离,风鬟三五,能赋词最苦。江南无路,鄜州今夜,此苦又谁知否?空相对,残釭无寐,满村社鼓。 此词上片由近及远,回忆临安今昔的变迁。始以三短联分写自然、宫苑、街市景色,并各以一句殿后抒怀,渐次逼出“谁知道”三句,正说题旨,写元军统治下“禁夜”之悲惨气氛。下片倾诉家国之痛。首三句以临安汴京“芳景如故”,寓不堪回首之意。“湘帙”三句托喻易安;“江南”三句伤自已,极写流离颠沛的凄苦。结拍三句,哀乐相映,衬出“江南无路”的哀痛,回应“春事谁主”之问。 ☚ 柳梢青 拜星月慢 ☛ 永遇乐 永遇乐词牌名。又名《消息》。双调。始见于宋·柳永《乐章集》。 ☚ 眉妩 曲玉管 ☛ |
随便看 |
|
文网收录3541549条中英文词条,其功能与新华字典、现代汉语词典、牛津高阶英汉词典等各类中英文词典类似,基本涵盖了全部常用中英文字词句的读音、释义及用法,是语言学习和写作的有利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