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的现象学学派
精神病的现象学学派(以下简称现象学派)是精神病理学中的一个学派。这个学派的奠基人Karl Jaspers长期在德国海德堡大学任精神病学教授,而该学派的主要人物都在海德堡受过Jaspers的深刻影响,所以又叫做海德堡学派。属于这个学派的精神病学家,除Jaspers以外,主要有Willmanns,Gruhle,Schneider,Mayer-Gross等。
1910年Jaspers发表的关于病态嫉妒的文章,可以看作这个学派诞生的标志。这篇文章在理论上和方法上都为学派奠定了基础。
现象学派研究方法的要点在于尽可能设身处境地深入到病人的体验中去,在语言许可的范围内,将病态体验尽可能详细而确定地加以描述,然后进行归纳。现象学派研究的重点在于精神功能,在于形式而不在内容。
在1910年的上述文章里,Jaspers第一个区分了“过程”和“人格的发展”,这对概念也就成了现象学派的基本概念。过程标示着,精神病理现象具有躯体的疾病或缺陷(不论是生化的还是形态学的)作为原因,尽管我们现在并不一定知道原因是什么;人格的发展与过程相对立,它没有任何躯体疾病或缺陷作为原因。所谓人格的发展,包括神经症、心理反应或心因性反应、人格的异常发展、精神病态人格等。它只是一般人心理生活或正常人格的变异,而绝不是狭义的医学上的疾病。基于同样理论,Schneider把没有躯体原因的智力发育低下也归到这一类而与过程对立。
“了解” 与 “说明”也是现象学派的一对基本概念。了解意味着体会病人的体验。把握一个人体验与体验之间“有意义的”联系,体验与处境之间“可了解的”联系等。了解的基础是把人看作有目的的存在,了解体现的是目的观。说明体现的则是因果观,它确认,人和其他事物一样服从于因果法则。有些精神病理现象是不可了解的,它们不体现人的目的。因此,了解是有限的。世界上没有无原因的结果,任何原因总还有它的原因,任何结果总还有它的结果,可见,因果序列是无始无终不可穷尽的。
以精神分裂症为例。现象学派认为这是一种过程,即它的所谓原发性体验(如受控制体验和被动体验等)是不可了解的,它只能用目前尚不清楚的躯体原因加以说明。
与精神分裂症相反,心因性反应是可以了解的,这是人格发展的一种形式而不是过程。Jaspers在半个多世纪前就对心因性反应规定了三条诊断标准:
❶反应必须起源于某种体验。
❷反应的内容与引起反应的体验之间必须有可了解的联系。
❸反应状态与引起它的体验在时间上必须是相应的。在临床实践中,这三条标准虽然不能看得太死,但原则上是适用的,也是许多精神病学家所公认的。
人格的发展可以了解,但同时也可以说明,因为因果观的应用范围是不受限制的。现象学派重视了解,这是事实,是它的长处,也是它的短处,但硬说现象学派反对任何因果说明,则是一种误解。精神分裂症被认为有其躯体原因,否则现象学派就不会肯定它是一种过程,只不过原因究竟是什么,现象学派存而不论。
现象学派的主要贡献就是它对精神病理学临床之描述与归纳。Jaspers的主要著作《精神病理学总论》一书对许多精神症状和精神病理状态或综合征作了精彩的描述,它综述了大量文献,也有他自己的第一手材料,对相似而实不同的病态作了细致的鉴别,这些无疑是精神病理学很有价值的基础部分。其他学者也有许多相应的贡献。例如Schneider对精神分裂症诊断上最重要的所谓一级症状的描述和鉴别,他关于精神病态人格的临床类型区分和描述,都产生了世界性的影响。现象学派的影响在近几十年来有逐渐增强的趋势。
现象学派与精神分析学派可以说是目前精神病理学中互相对立的两个主要学派。Jaspers对精神分析进行过批判。他正确指出了弗洛伊德学说与尼采哲学之间的关系。弗洛伊德本人相信他一直奉行着严格的因果观,Jas-pers的分析令人信服地看出,弗洛伊德的所谓因果说明实际上是一种非常特殊的了解。弗洛伊德声称,任何心理现象都是有意义、有目的的,从口误、笔误、做梦一直到神经症和精神分裂症的各种症状,毫无例外都是如此。Jaspers则认为这是错误的。Jaspers对弗洛伊德笔下的“无意识”持否定态度。各种所谓无意识的机制,在Jas-pers看来,充其量只是一种假设性的说明,而这些说明很少得到了证明,有些原则上是无法证明的。
但是,现象学派并不一笔抹杀无意识这个概念。经过反复练习而习惯化了的活动已经不再需要意识的努力和调节,可以视为无意识的活动。这里,无意识乃是意识的派生物。已经忘记但仍在起作用的经验也可以视为无意识的。此外,实际上经验过但未曾注意过的,没有明确目的但却是意识地完成了的活动,原来有明确目的但随即把目的忘得一干二净的行为 (这在老年病人很典型)等等,也都可以用无意识来标示。诸如此类的情况下使用无意识一语,在现象学派看来,是完全正当合理的。精神病理学也绝不能丢开这些现象不加研究。
事实上,精神病理学之现象学研究迄今仍然很不够,还有许多问题值得大家研究。Jaspers在《精神病理学总论》第一版序言中写道:“……我们的任务不是 ‘学习精神病理学’,而是学习如何观察,如何提问,如何用精神病理学的语言去分析和思考。”对方法如此重视,是可取的。显然,精神病理现象的研究方法需要不断改进。
精神病理学跟哲学有密切的关系。对于精神病理学与哲学,我们既要看到它们之间的关系,同时又要把两者区分开来。再者,现象学派的学者们哲学观点很不一致。这就要求我们对有关哲学的问题取审慎的态度,对具体问题进行具体分析。Jaspers是世界著名的生存主义哲学家,他的《精神病理学总论》最后一版有侈谈哲学的倾向,并且,现象学的描述与哲学性质的议论不少地方纠缠在一起,这就要求我们用分析批判的眼光去对待。如Schneider在其《临床精神病理学》一书中,谈到脑与精神的关系时,就自称采取“经验的二元论”。对于精神障碍,仅仅停留在“现象”的研究,那是很不够的。因此,对于现象学派,我们的任务是取其所长而补其所短。尽管现象学派和精神分析学派在理论上和方法上都有严重分歧,但仍有一些学者企图将两派调和折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