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
孟子曰:‘事孰為大?事親為大。守孰為大?守身為大。不失其身而能事〔其〕親者,吾聞之矣;失其身而能事〔其〕親者,吾未之聞也。趙注曰:事親,承養其父母也。守身,持守其身,使不陷於不義也。失不義,則何能事父母乎?
大全陳新安曰:‘初言事君事長,皆事也,事親為事之大。守國守官,皆守也,守身為守之大。二者分開平説,繼言不失身則能事親。二貫為一,不失身即是守身,能守身方能事親。此與前章悦親在於誠身同意。’竊意:畢竟是一貫,則劈初分開亦不是為分開説也,正要挑發其本之所在,故語勢自如此。兩孰字、兩為字、兩能字及吾聞、吾未之聞字上,須見其形言難言□提示人底活語法。
孰不為事?事親,事之本也。孰不為守?守身,守之本也。大全陳新安曰:‘惟其為本,所以見其為大。’○吕晩村曰:‘大字只講包括,本字終推究其實正是所以大處。須從事親守身推究到凡為事、凡為守者無不貫、無不盡,中間次第精密周通,方得本字之義。’
翼注曰:‘事字非行事之事,乃承事之事。’蒙引曰:‘事字與“凡事物”之事稍不同,乃服事之事也。’胤録曰:‘凡事為、事物、服事之事,意會非二。王蔡細分者非。’竊意:此章諸事字,細分之亦自不同。‘事孰為大’及‘孰不為事’、‘事之本’等事字,皆事為之事也;四個‘事親’之事,皆服事之事也。若上三個事字並皆服事之事,則孟子所以舉天下而論本之旨不見矣。況事字用例本可貫會,則又何妨以事親之事為萬為之本乎?
胤録曰:‘守者,只是不失其事之謂也。事親,為身所守底事之大;守身,為親所授底守之大。故守身而謂之能事,失身而謂之不能事。夫能養服勞,豈無所以承事者而然乎?是以事不需多也,而必本諸親;守莫非事也,而必本諸身。本者,根也,莫不出此之謂;本者,統也,莫不係此之謂;本者,總也,莫不該此之謂。’○又曰:‘此章對關是相證語,非相補語。’竊意:原來聖門道理,總其本而曰事親,則事親而已;總其本而曰守身,則守身而已。事親守身,異名同實,何也?親之為本也,以其生此身也;身之為本也,以其授乎親也。故或曰‘思修身,不可不事親’,或曰‘順親有道,不誠身不順親’,以其同一界分,不可以分先後條件也。故此章必因名目而雙舉之,以見所事之即所守,所守之即所事。讀者慎勿名求而迷其逕也。
曾子養曾皙,必有酒肉。將徹,必請所與。問有餘,必曰“有”。曾皙死,曾元養曾子,必有酒肉。將徹,不請所與。問有餘,曰“亡無通。矣”。將以復扶又反。進也。此所謂養口體者也。若曾子,則可謂養養,去聲。志也。集注曰:‘曾皙,名點曾子父也。曾元曾子子也。曾子養其父,每食必有酒肉。食畢將徹去,必請於父曰:“此餘者與誰?”或父問此物尚有餘否?必曰“有”,恐親意更欲與人而不得也。曾元則不請所與,雖有言無者,其意將以復進於親,不欲其與人也。此但能養父母之口體而已。曾子則能承順父母之志,而不忍傷之也。’○李都梁曰:‘獨舉酒肉備物來説者,以飲食正是極輕底事。曰“必有”、“必請”、“必曰有”,則一飯之□皆必先意承顔,體貼親志之所在,況其大者乎?此真視於無形,聽於無聲,無往而非養志者矣。’竊意:原來志養事大,猝難形舉,則不得不姑就養體上指出而形言之。其曰‘必有酒肉’者,見非易辦之辭,而亦未嘗輕歇於此等可知。則其將徹而有餘也,何嘗不以□□為□?亦何嘗不以體養為重?效有所大於此者。飯餘而分其惠,自是親情之固然,事理之攸當,所以將徹而先請,問餘而豐對,自己之省辨有不敢計,親養之在體者亦輕一頭,與曾元輩徒養之孝相形看來,固自别矣。況其曰‘請所與’,則未必親意欲與之辭也;又曰‘問有餘’,則若無未必强遂之辭也。蓋曾子不但於親所欲與而即與,親姑不及者亦必贊成而與之;不但於親所欲遂而必遂,親姑欲止者亦必養成而遂之。為其理所當然,則今姑未然,而即親志之所準也。故古人言承旨則必貴先意,言順美則必貴將迎者,皆此義也。所以如此之,其名曰‘養志’者也。曰養,則非徒守已成之謂也;曰志,則是準期無限之稱也。充斯類也,其家天下、體萬物、無窮守致底事業上,寧有不偕吾親而配夫天者乎?惟曾子之所以事親者如此,惟曾子之所以守身者如此。集注曰:‘此承上文而言之。’夫養志二字上,其見承上文之義乎?所養者,親志也;而養之志者,我也。所養者親志,故可以曰‘事親’;養之志者我也,故亦可曰‘守身’。舉此日用間至微細事,以見莫大底本樣。若非聖人之言,何以及此?
事親若曾子者,可也。’集注曰:‘言當如曾子之養志,不可如曾元但養口體。’李都梁曰:‘必舉曾元拌説,正見若曾子方可,不若曾子便不可。’
竊意:此章拌説曾元上,不重戒曾元;凡天下之能養者,莫非是曾元一類。辨此一層,而養志之方從可得矣。此必以若曾子者為可,則固見非此一路時,千萬其方無一之可矣。且見以至德要道擔詡在無限有父母底人人,可見聖人論道之嚴,又見聖人普度之仁。
竊意:此章説孝之為大,即自孝經説來底;此章説孝之為本,亦自孝經説來底;此章説守身之為事親,亦無非自孝經説來底。至於守身事親之必以養志為貴之旨,亦在孝經中可見,而猶無正説道破者,此固是此章發意,而其緊切眼目,則只在以曾子此等事件指示個養志底的方耳。此個的方中可見君子篤信好學之範,守死善道之意及體物事親之心,以親配天之功無不可以推想而按求矣。大體既得,則何細之不舉?本務既立,則何末之不該?夫下章之所謂君正者,正之以此道也;所謂國定者,定之以此功也。如何正之?使國君思所以立此志而已。如何定之?使人人思所以一此志而已。上既説人人親其親、長其長,則到此詳説其所以然,下將説天下之為父子者定。則以此發端,勢所由然。聖言成文處,到底豈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