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溅鸳鸯楼
一提起武松,人们就会想起打虎、杀奸、醉打蒋门神,大闹飞云浦、血溅鸳鸯楼等情节,这些情节塑造了武松的性格,显示出武松性格发展的轨迹。血溅鸳鸯楼作为这性格发展链条上关键一环,同样具有这双重任务。“此文妙处,不在写武松心粗手辣,逢人便砍。须要细细看他笔致闲处,笔尖细处,笔法严处,笔力大处,笔路别处”,把握该回是怎样围绕着武松性格的核心运转,如何显示武松性格的发展层次。
情节是性格的载体,从各个方面塑造人物性格。血溅鸳鸯楼充溢着武松的神勇神力及他办事的精细与坦荡。凭着武松的勇与力,在飞云浦搠杀了要替蒋门神报仇的四个人,当时他“立在桥上看了一回,提着朴刀,踌躇半晌”,一个周密细致的复仇计划在他头脑中形成了,“便去死尸身边,解下腰刀,选好的取把来跨了,拣条好朴刀提着,再径回孟州城里来。”在恶仆如云的都监府,他知天黑马院无人,于是先进马院,待到一更四点逮住后槽,问知张都监与蒋门神、张团练正在鸳鸯楼上吃酒,随手杀了后槽,趁空取出施恩送来的新棉衣换上,“拴缚得紧凑,把腰刀和鞘跨在腰里”,以便行动利索,用后糟的单被,包了施恩送的散碎银两,入在缠袋里,挂在门边,以便出来时顺手拿走。再卸下一扇门,吹了灯,从门上爬上墙,跳入院里,先开了角门,掇过门扇,再入院,虚掩上角门,闩都提了,找好退路,然后向灯明处走来,杀死了两个等候收拾残席的丫环,灭了厨下灯火,这才一步步挨入鸳鸯楼。凭武松这样的神勇神力,又处决心复仇之时,杀一个马夫,两个丫环,那不是易如反掌吗?还用得着如此用心?这正是武松的独特处,他不是毛躁的李逵,他不能先打后商量,他办事总要有条有理,有头有尾,进想到出,进一步,想好下一步。上得鸳鸯楼他也是先重伤武艺高的蒋门神,顺手杀了张都监,再推倒张团练,割下三人头后,拿起席上酒杯,连吃了三四盅酒,“便去死尸身上割下一片衣襟来,蘸着血,去白粉壁上,大写下八字道: ‘杀人者打虎武松也’。这衣襟是奇笔,这血是奇墨,墙是奇纸,写下了八个奇异文字,这奇特的举动,奇特的文字,来自武松独特的性格。如同杀奸之后,主动投案一样,这次他也敢作敢当,明人不做暗事,这奇特的举动和文字,如同塑像下的底座,把武松的形象托到一个神异而独特的高度,使人仰视,令人赞叹。然后他踩扁银酒器,揣在怀中,杀掉上楼的两个亲随,入夫人房杀死夫人,割头时才发现腰刀砍缺口,又到厨房取来朴刀,割下夫人头,还杀了唱曲的玉兰及其他几个丫环婆子,这才觉得心满意足,然后回到马院,把扁酒器和散碎银子装好,拴在腰里,倒提朴刀便走。这细致的描写,反映了作者的功力,使得武松这个传奇人物落在实处,既有神异超人的勇与力,又有常人复仇的令人信服的详细过程。同时突现了武松精细、豪侠、坦荡的个性。使我们在血溅画楼、尸横灯影中得到艺术享受。
情节是人物性格的发展史。血溅鸳鸯楼不仅和其他情节同向相聚,塑造了武松性格的核心,而且和其他情节同向相差,显示出武松性格的发展。武松在杀奸之时,不论是找何九叔问真相,还是邀众邻里取口供作证人,都一再声称: “小子粗疏,还晓得 ‘冤各有头,债各有主’,你休惊怕,只要实说,……便不干涉你。”而在鸳鸯楼,他见了后槽杀后槽,见了亲随杀亲随,不仅仇人要杀,遇见的仆人,怕他们妨事要杀,就是不碍事的妇人,他也要寻找着杀掉;在西门庆的药铺找着一个伙计,问得西门庆去向,就转身专找西门庆。而在飞云浦杀掉三人之后,一人求饶,他喝道: “你这厮实说,我便饶你性命。”当这人说出事情原委,武松却手起刀落把这人杀了,这尚可以入孟州则公人不可不杀解释,但是在马院,后槽一再声称与己无关,他仍在得知张都监去处后杀掉他,这明显的差别,说明经过一系列的事件,武松已由处处讲理变到蛮不讲理了,因为这理欺骗了他,他以理办事处处却遭到不公平的待遇,他由报仇,变为报复了,既是报复就顾不得什么理,什么残忍,就要把这口鸟气,出得松臊。
血溅鸳鸯楼是武松性格塑造中非常重要的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