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记疑义

七十二卷。清吴廷华(详见《周易疑义》条) 撰。即 《三礼疑义》第三部书，体例一如《周礼》，内缺《中庸》、《大学》二篇，注云 《朱子章句》。概仿陈澔《集说》之例。前无《自序》，《周礼》、《仪礼》二书皆有《自序》，疑或传写遗漏。其书务与郑注孔疏为难，辨不胜辨。例《王制》“天子三公”节，郑云“此夏制”，引《明堂位》“夏后氏之官百”。最合经旨。石梁王氏据《书·周官》驳之，颇为无识。吴竟据王氏之说谓“可证此注（按郑注）之谬”。《明堂位》为西周古书(详见黄以周《郊礼通故》)，认为不足信；而《周官》为伪古文，反可足信，所见何相悖。又 《乐记》“以歌《南风》”。郑云“南风长养之风，以言父母之长养己。其辞未闻”。《毛传》“南风谓之凯风，乐夏之长养者”。熊氏误以为《南风》即 《凯风》诗。孔颖达疏：“案（王肃）《圣证论》引《尸子》及《家语》，难郑云： ‘昔者舜弹五弦之琴，其辞曰：“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郑云其辞未闻，失其义也’。今案马昭云： ‘《家语》王肃所增加，非郑所见。又《尸子》杂说不可取证正经，故言未闻也’”。分析精当。吴竟谓“注从熊氏说，又曰斯辞未闻”，自相矛盾。舜歌《南风》绝非《诗·凯风》，舜岂能下见《凯风》之诗；郑远在熊前，更无从反取熊说。又“壹献之礼”，郑云： “壹献，士饮酒之礼”，此语本贯串《三礼》。吴竟谓“《冠礼》礼宾一献，《聘礼》礼宾亦一献，不得止以为士礼”。则“壹献”即所谓 “燕无亚献者”。《冠礼》 “礼宾一人可无燕”，《聘礼》“礼宾无燕者，燕在后也”，吴可为知其一不知其二。又《坊记》“君郑曰”，郑注“君陈周公次子，伯禽弟”，此必有所本，故《诗谱》又云“伯禽封鲁，次子君陈世守采地”。吴斥“为谬”，其意据伪传“臣名”之说。则汲郡古文云“成王十一年，王命周平公治东郡”。沈约注：“周平公即君陈，周公子，伯禽弟”。此足证郑注。至于郑注各经，先后异时，或有不合。又《王制》“岁三田”下，吴谓“当出众手，故多矛盾”，此误认郑注为官书。《曲礼》“客车不入大门”，孔引《觐礼》“偏驾下入王门”云云。“又曰 ‘黑车龙旂以朝，黑车得入大门’。‘黑车得入’ 句，从上句悟出； ‘犹金路、象路等不得入王门’，从 ‘偏驾’句悟出也”。吴谓“ ‘疏造墨车得入大门’说，且以 ‘又云’ 冒之，斯粗疏已可鄙”。又《檀弓》“肆诸市朝”，孔云“ ‘大夫以上’云云，谓诸侯大夫士也”。“谓诸侯”句，是孔申郑注语。闽、蓝、毛各本，“谓”上俱无“郑注”二字，惠栋校宋本并无“谓”字。因此，吴竟谓“今贾疏《周礼》无此注，已经贾删去，孔犹引之为陋”。贾删郑注为创新闻，孔引郑亦未见他本，余可诬妄可哂。又《缁衣》“唯伊躬先见于西夏”。孔云“郑不见《古文尚书》，故云 ‘伊尹之先祖’。”吴竟据“《后汉书》本传明言 ‘玄从张恭祖受《古文尚书》’，下注引《古文尚书》；孔又言 ‘郑注《古文尚书》以相难’”。则前所称《古文尚书》指《太甲》篇，为东晋伪古文郑所不见； 后所称《古文尚书》指《君奭》篇，为壁中真古文，郑尝注之。吴氏实寡陋可笑。至于“同声为诂”，“小学”通例。《曲礼》： “不离禽兽下”，吴竟谓“训 ‘禽’ 为 ‘擒’”。穿凿尤甚，不知孔疏有师承，并非说郑孔注疏全无可议处；吴竟于经文则又横加非难。《曲礼》前有“车骑”，吴认为“言骑非三代书”；《犧赋》“为次”，吴认为“《犧赋》非器，不可言造”； “ ‘先拜主人’，与经无考”； “ ‘马不食谷’，当是汉法”；“ ‘先六大’，六大尊卑不伦”；“ ‘五官”、‘司士’，又司马之属，亦杂而不复”； 《檀弓》“ ‘子张之丧’ 节，后人附会”；“ ‘曾子吊于负夏’ 节及 ‘曾子袭裘’ 节，语气浇漓”； “ ‘毁宗躐行’ 三句，于古无考(此见《曲礼》“从新国之法”下)”；“ ‘不欲速贫’，亦非君子之言”；“‘宾客至’节，此好高语，寥廓无际”； “ ‘练练衣’ 二句，小祥无用縓黄之理”；“‘弁绖葛而葬’，当是春秋以后事”；“‘丧不虑居’，当是后世事”； “ ‘废其祀’， 当时乱世事”；“ ‘入于其而修容’，《记》者附会”； 《王制》 “ ‘凡四海之内九州’节，特假设之法”；“ ‘天子之县内”，不言 ‘畿’言‘县’为汉人之法”；“ ‘州有伯’，州自应曰牧，此非古制”； “ ‘八州八伯’，无依据”(此见《曲礼》“五官之长曰伯”下)；“ ‘天子、三公、九卿’ 节，于古无考”；“ ‘大国三卿”节，于他经无考”； “ ‘天子使其大夫为三监”，因管、蔡、霍而附会”；“ ‘古者公田’，是汉人溯三代而言”；《月令》“ ‘祀不用牺牲’ 节，为汉人杂凑之文”；“ ‘腊先祖五祀”，是秦法”；《曾子问》、《昏礼》 “ ‘既纳币’ 节，既有吉日则礼将成，遭丧勿取（娶），无理可说”； “ ‘摄主不厌祭’，正祭不应言‘厌’，此言 ‘不厌’，盖误”； “ ‘公馆与公所为曰公馆’，‘公馆与’ 三字不可解； 《文王世子》“ ‘吾与尔三’，此汉方士之说”；“‘成王幼’，大概刘子骏等为新莽居摄附会”；《礼运》“‘吾得坤乾’，《易》应首乾，曰坤乾则倒置，明系伪说”；“ ‘用人之知’三句，非王者之道”；“‘必本于大一’，‘大一’太一之变文，已近三代之说”；“篇中《大同》、《小康》，不免进老氏一途”；《礼器》 “ ‘大夫特’ 二句，本是可疑”； 《郊特牲》“ ‘郊之用辛’，不足据 (此见《曲礼》 “外事以刚日”下); “《明堂》夸大鲁事，就 ‘赐鲁重祭’ 而广推之，不足据”； “ ‘周公践天子之位’，其说最谬”； “ ‘夏礿秋尝’ 节 ‘夏礿’ 以下，是夸鲁之词” (此见《学记》“古之教者”节下)；《大传》“ ‘追大王’二句，追王谓王迹所由兴，止以卑临尊者，其说已疏”； 《学记》“‘未卜禘不视学，五年一禘’。考校太疏，若以时祭言，如 《王制·郊特牲》说，又春秋乱世之事”； 《杂记》“ ‘其衰侈袂’，‘侈袂’妇人服，男子不应有此”；《丧大记》“ ‘属纩以俟绝气’，非古制”； “ ‘士沐粱’，粱当是承后世之误则言”；“主人房外南面，言南面者误”；“ ‘君既葬’节，亦后世事”；“ ‘乐作矣故也’，祥禫无作乐之理”；“‘禫而从御’ 二句，此 《记》之误”；“ ‘夫人视世子而踊’，言 ‘踊’ 者误”； 《祭法》“ ‘天下有王’ 节， 鬼及坛, 俱非古制”； 《经解》“ ‘霸王之器’，言王又言霸，非孔子之言”；《三年问》“ ‘二十五月而毕’，非古制”；“ ‘将由夫修饰之君子与，于父母丧而第谓修饰，天性何薄’。至‘亲以期断’七句，何绝似宰予《家法》”；《昏义》“ ‘三公九卿”，‘九卿’汉制”； 《丧服四制》“ ‘祥之日，鼓素琴’，为后世之书，非古经”；《曲礼》“ ‘授立不跪主人跪正席’，‘跪’ 当作 ‘坐’”； 《檀弓》“ ‘主人与有司视虞牲’，‘与’ 疑‘使’ 之误”；《乐记》“ ‘投殷之后’，‘投’ 盖 ‘封’ 之误”； 《杂记》“ ‘孤降自阼阶’，‘阼’ 是 ‘西’ 之误”；《间传》“‘此哀之发于饮食者也’，当在‘先食干肉’下；‘此哀之发于衣服者也’，当大 ‘禫而床’ 下”。凡此或逞臆妄说，或无理取闹，病在读书不多，不知言非一端，各有所当。又不辨《礼记》为汉人所辑，非汉人所撰。吴于《王制》“天子植礿”节议论郑注云“说经之舛，莫甚于此，是亦传 《记》 之厄”。吴氏 《疑义》真可谓“传《记》之厄”也。唯如《曲礼》“拜受于尊所”，引《少牢礼》下篇“ ‘主人献私人于阼阶上，拜于下，升受’，是阼阶主人之阶，即所谓‘尊所’”；《檀公》名篇，如“鲁论公冶长泰伯”之类；《王制》“‘夫圭田无征’，‘夫’ (原作 ‘似’ 误) 当 ‘扶’，语辞。《内则》接以‘太牢’，下言凡 ‘接’，文自相应，亦接 ‘子’ 可知”；《礼器》“‘为祊乎外’，‘祊’是祭前求神之祭； ‘绎’则明日寻绎之祭”： 《丧大记》“ ‘寝东首于北牖’ 之下，‘牖’当作‘墉’”。此类语颇简洁分明，如有胡培翚、孙贻让这类人，撰《礼记正义》宜当节取。是书有《迻录诒经堂续经解》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