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1]
成均長徐相勛癸卯五月,十二條,孟子六條。
問:孟子見梁惠王,王立於沼上,顧鴻雁麋鹿,曰:‘賢者亦樂此乎?’齊宣王見孟子於雪宫,王曰:‘賢者亦有此樂乎?’朱子以為沼上之問其辭遜,雪宫之問其辭驕。其所以為遜、為驕之意,何以别之?兩賢字亦有不同者而然歟?
朱子之曰遜、曰驕者,以其所問之樂不同故也。鴻飛鹿伏、池臺游觀,惠王之樂也;國富萬乘、南面稱孤,宣王之樂也。觀於‘樂此’、‘此樂’二語意,可知其為遜、為驕也。朱子之言,可謂透得二王之心也歟!
問:孟子曰‘以齊王,猶[2]反手也’,此為管晏之不足為王佐,而反辭以言者耶?抑亦孟子自任之辭歟?
今之讀是章者,或以為孟子自任之辭。然愚則斷斷以為指管晏之辭也云爾。
問:孟子曰‘事親若曾子者可也’,程子曰‘豈以曾子之孝為有餘哉’,然則舜之大孝,武王、周公之達孝,始可謂有餘乎?
孟子之止曰‘可也’字,似有不足底意,故程子以‘有餘’字解之。然孟子本意,則以若曾子者為可,而不直指曾子為可也。且孝有大小,有天子之孝,有卿大夫之孝,有士庶人之孝。若使曾子當舜、武、周公之位,則亦能行舜、武、周公之孝。但所處有不同故也,何嘗有彼‘有餘’,而此不足之可言哉!
問:孟子曰‘柳下惠不羞汙君,不卑小官’,此説再見,文不異辭,而一則以‘不恭’斷之,一則以‘聖之和’斷之,其所以為‘不恭’者,又謂之‘聖之和’者,何歟?
不恭是簡慢底意,和字是寬温底意,則簡而温,慢而寬,其非不羞不卑之行乎?若分而言之,則不羞近於不恭,不卑近於和。此孟子所以善論古之人也。
問:孟子曰,‘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殀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至如仁之於父子,義之於君臣,禮之於賓主,知之於賢者,聖人之於天道,命也,有性焉,故君子不謂命也。是皆養性修身之事,而君子不謂命,則將何以立命耶?
在天曰命,在人曰性,則命之殀壽,付諸天;性之存養,責於人也。養性為事天之道,修身為立命之本,則仁義禮知之不曰命而曰性者,以在人者言也。何必謂之命,然後可以立命乎哉?
問:孟子曰,‘大舜有大焉,善與人同,舍己從人,樂取於人以為善。自耕稼陶漁以至為帝,無非取於人。’大舜既為君師,則所以治而教之者,宜其由己而(而)出,今取於人者,何歟?
‘善與人同’,則與同者將欲由己而同之也;‘樂取人善’,則樂取者亦欲由己而取之也。‘取諸人’以為己有,有諸己以及人焉。則此大舜所以大過於人,而恭己無為也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