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大哉聖人之道!
按:將言人道而首言天道者,不但承上章聖人之道而言,蓋以明人道之原於天道,如二十五章之首言天道一句。
問:‘已上皆稱“君子之道”,而此特言“聖人之道”。’陶庵曰:‘前章言文王與天為一,後章將言仲尼與天地合德,於此特言“聖人”,蓋承上起下之意。’
按:陶庵説甚當。愚謂君子通上下,聖人造其極,則此章以道字代誠字,而為下至聖至誠、道之極致之張本,故不曰君子而曰聖人。
小注‘問:既言大哉,止蓋言道體之大散(之)〔於〕禮儀。止朱子曰:得之。’饒氏則以合小而成大言之。
按:兩説相須,其義始備。而但‘優優’字與‘洋洋’字義同,則以大字屬大體之大者似優。
故曰:苟不至德。
按:此‘至德’之德,指生質而言。如第二章章句曰‘有君子之德,而又能隨時而處中’云者,德指天質也,隨時處中便是道凝也。小注饒氏曰:‘德者,得是道於己也。’此説未然。若以德字為行道而有得,則至德之稱當在凝道以後矣,豈容曰以至德而凝至道乎?
‘故君子尊德性’。問:‘極高明、温故’似近於知,而屬之存心;‘道中庸、崇禮’似近於行,而屬之致知。
誨曰:‘尊德性’以存心而言,故‘極高明、温故’亦以其有存心之意而為其所屬;‘道問學’以致知言,故‘道中庸、崇禮’亦以其有致知之意而為其所屬。第觀屬之一字,可知其義。又存心是仁,致知是知,而仁知二字中庸未嘗局定説,如二十章所言是也,何獨於此欲作局定説耶?即此段看之,仁之中亦有仁之仁、仁之知,知之中亦有知之知、知之仁。‘極高明、温故’,其仁之知;‘道中庸、崇禮’,其知之仁歟?
按:此分屬經文如此,章句如此,固當尊信。而或問游氏以温故知新為博學而詳説,以敦厚崇禮為守約而處中,朱子以為大意固然。語類[1]答王龜齡書又以温故知新並屬德性,敦厚崇禮並屬問學,皆與章句不同,讀者當依章句看得。而先師仁之仁、仁之知,知之知、知之仁之義,恐當參看。
‘二者,修德凝道’云云。
按:‘修德凝道’不可分屬於二者,然‘君子’上著一故字以承上至德凝至道之意,則‘尊德性’應上‘至德’,‘道問學’應上‘凝道’。然則修德凝道之於‘尊德性、道問學’二者,真所謂不可分中亦有不可不分者歟!
涵泳乎其所已知,敦篤乎其所已能。
按:故字以知言,厚字以能言,何也?蓋故者前所聞見,故以知言,而主涵泳,故屬存心;厚者積久之意,故以能言,而能兼知行也,敦之者,存心也。
非存心無以致知,而存心者又不可以不致知。
按:此與或問‘温故然後有以知新,而温故又不可不知新;敦厚然後有以崇禮,而敦厚又不可不崇禮’之意同。可見尊德性、道問學之工無所輕重,輪翼並進。
南塘曰:‘戒懼是存養而極其道體之大者也,謹獨是省察而盡其道體之細者也。戒懼當屬尊德性,謹獨當屬道問學,以道中庸、崇禮之皆屬道問學推之可見矣。’
按:‘省察’之察雖若致知事,而乃是行上工夫,則不可以省察言於道問學。且‘道中庸’之道字既無慎獨之意,‘崇禮’之崇字以日謹未謹言之,然謹是審察節文之謂,非謹於獨之謹也。南塘説恐未然。
是故居上不驕。
愚嘗疑中庸一部言知必言仁,言戒懼必言謹獨,而至於此節,則特言存心致知,而闕力行工夫,何也?後更詳玩,則不驕不倍乃是力行工夫也。小注朱子以‘盛德之效’言之,南塘亦曰:‘“居上不驕”一節,言修德凝道之效。’竊惟以效言之,非不當矣,而‘不驕、不倍’之不字有工夫底意,且存心致知下面無力行工夫而便得其效乎?愚故曰:不驕不倍,力行也;足興足容,是功效也。
‘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南塘曰:‘此句總結居上居下、足興足容之意,據“此之謂”一句可見矣。’龜窩曰:‘明哲保身是就不驕不倍,兼有道無道之國而言,恐不須以感時而言。’
按:兩説與小注朱子譏揚雄之意同,固當信服。但中庸每章有相承之意,以此節接下‘為下不倍’而言,則兼上下之中主下而言,似無妨。又按:已上言‘人道’章必結之以天道,二十三章言至誠能化,二十五章言時措之宜。而此章則因以人道結之者,以下二章皆以人道而相承也。聖賢立言,真所謂從金秤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