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八章】
上章之為病在‘有所’,此章之為病不在‘之其所’而在‘僻’,可見四者之不可有,五者之不可偏。直内方外,自分為動静工夫矣。
此章之指,與孟子‘四端’章、禮經樂記之説同,而其意尤密。親愛、哀矜,惻隱之心,仁之端也;賤惡、敖惰,羞惡之心,義之端也;畏敬,恭敬之心,禮之端也;好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是非之心,智之端也。親愛、哀矜、畏敬、知其美屬好,賤惡、敖惰、知其惡屬惡。好惡統四端,而好者仁之發,惡者義之發,則仁義所以分統人性也。好惡又統於知,則智之所以又專一心之德也。聖賢傳授,灼可見矣。
前章章句既言察字而又言敬字,此章章句只言察字而已者,‘有所’之病雖加察矣,而不知敬,則‘察’與‘有所’相搏,察之愈勤,而心益不可正矣;‘辟焉’之病一加察焉,則便可約之以趨於中矣。蓋誠意之功貫通正心、修身之事,故此二傳只言其病,不言其治之之術。然前章不知敬,則無以施其誠之之功,故章句特言敬以補之,而此章不復及矣。
凡人心術之病,大概有三:曰惡念,曰浮念,曰偏念。誠意則惡念绝矣。惡念雖绝,而未必無浮念,故誠意而又須正心,正心則浮念息矣。浮念雖息,而未必無偏念,故正心而又須修身,修身則偏念祛矣。惡念、浮念、偏念盡祛,則静虚而體無不存,動直而用無不正,以至於聖矣。昔司馬温公平生無不可對人言之事,則意可謂誠矣,而困於浮念,中夜不寐。朱子中歲,心豈有不正?而其論贜吏怒形於色,是猶未免有少偏也。至於晩年,矜持者純熟,嚴厲者和平,則又没此痕迹矣。此豈非惡念既绝而猶有浮念,浮念既息而猶有偏念,偏念盡祛而後方至於聖者乎?大學誠意而後正心,正心而後修身者,其工夫次第可謂至精而密矣。
誠意而後有浮念,非是大段走作,只是微有閒思滯念,未盡消磨,亦足害事。正心而後有偏念,亦非是大段偏僻,只是微有所偏。如罰一人過與一杖,賞一人過與一錢,亦是偏而害中也。蓋‘正心’章極言‘有所’之害,至於視不見、聽不聞、食不知味;‘修身’章極言‘僻焉’之害,至於溺愛不明、貪得無厭者,非是謂誠意、正心後猶必有如此病,【眉批】:‘如此’下疑脱‘之’字。蓋謂纔有一浮念、一偏念而不知察焉,則其害必至於此云爾。與商書‘唯聖罔念作狂’之意同。
誠意而正心者,謹於動而主乎静也;正心而修身者,存乎中而檢於外也。動静相須,表裏交養,工夫無滲漏矣。正心,中庸‘致中’之事也;誠意、修身,中庸‘致和’之事也。庸學表裏之指,此又可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