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 下三十七 章】
琴張、曾皙。
退録曰：‘三人之所以為狂，亦不必以鼓樂歌喪等事蔽其實。蓋狂者之其志嘐嘐，故必不屑於卑瑣而討極高極大之行，則容或有歌喪等事亦無怪，為其認此為莫大莫高之道故也。充此類也，但不知中庸之高大耳，知之或有牽礙讓後人處否？故下文“古之人，古之人”云者，指古之大聖人也。“考其行而不掩”云者，不知所以行古人之行也，亦不是志獨大而略於行之謂耳，但是行其所行，所以不副古人之期也。是之謂不掩。’竊意：莊子之所著述固多誕妄，檀弓所録亦年代不合，本不足信。況狂必是孔子所謂狂，既不曾風狂之謂，亦不是世俗所謂狂，則何可以歌喪等事直當為孔子所思之狂士乎？故此節須着眼‘孔子’‘所謂’四字，以想狂底真面。
退録曰：‘其志嘐嘐，則有可與進於道者；不屑不潔，則有可與不為非道者。故狂者學，則好仁之才也；獧者學，則惡不仁之才也。故孔子常思得其人而與之。’竊意：所以狂獧必待學而有為者，不是謂狂獧是徒恃天資而初無所學也，但是不知所以學聖人之學耳。故以為未學，而聖人必欲與之為此學爾。李辨一條當玩。
閹於媚世
語類曰：‘狂狷是個有骨力底人。鄉原是個無骨力底，東倒西擂，東邊去承奉人，西邊去周全人，看人眉頭眼尾，周遮掩蔽，惟恐傷觸了人。’竊意：既曰‘閹然媚世’，則亦不是顯然為曲媚諂諛之事者，只是以行事道理卻為悦世之悦，則人不覺其為媚世心腸，所以謂之閹然也。○王觀濤曰：‘同流合汙，與尋常隨俗習非者不同。蓋他人隨俗習非，乃是不能自守，為世俗所染溺耳；此卻自託於達人之和光，曲為俯仰調停之術者。’竊意：亦是與和光者不同。若夫鄉原，只是以美好得他人眼目為準則者，不但隨順以為美，亦能矯拂以為美；不但苒弱以為美，亦能强直以為美。不然何以説‘衆皆悦’？又何以説‘自以為是’？究竟何以算得個似德之賊？○退録曰：‘“衆皆悦之”，則見者莫不混視為德；“自以為是”，則為者亦自為德，而實非堯舜之道。非徒非堯舜之道，終亦不可與入堯舜之道，而其疑德亂真之弊實無窮極，所以謂之“德之賊也”。’
李都梁曰：‘或云：“楊墨、鄉原門庭不同，眷屬則一，只是個没是非耳。”愚謂亦不然。彼鄉原同流合汙，真是没是非；楊執為我之見，墨執兼愛之見，此尚是有是非，但是非底偏非吾儒之是非耳。鄉原則東倒西歪，無所不為，只以善斯世便為之可。注下“是非明白”正對鄉原而言。看來楊墨之邪慝易見，鄉原之邪慝難知。世俗是非原顛倒不明白，而鄉原即因其顛倒者而任意以為顛倒，故害世最深。今經正則道理分明，是自是，非自非。彼以無是非惑人者，直是欺罔不得。蓋至鄉原之邪慝亦無，而楊墨之邪慝不足言矣。注下“鄉原之屬”，屬字雖包得廣，然正須以鄉原作主。’竊意：凡邪慝之害正者，固當統舉異端，與鄉原同論其幣。鄉原未嘗不自為有是非，楊墨亦未嘗不顛倒是非，但自以為有是非而其實顛倒是非者，即從楊墨到鄉原之為極矣。故孟子固嘗肆力於距楊墨，而到此以辨鄉原之似是，為反經之終功。是知聖門之功，辨之又辨，必到辨鄉原而為細矣。到此方是無一毫之差，所謂經正底範樣盡見，所以必以鄉原立説也。○吕晩村曰：‘反，復之也。正，復其所也。聖賢大聲疾呼，驚世震俗，到得此理復明，原是人人所自有，不是聖賢别將一件换去也，不是别有所脩改加減於上面也。惟其如此，憑他管商申韓儀秦佛老告子、象山公甫、伯安，百般惑亂，日就月成，到底澌滅他不得。今日提起便在，只恨無君子反之使正，以奏興起之功耳。’竊意：提起便在，亦不當易言，反似他家之為直捷法門。須看聖門所論中無限廣博、無限妥妙、無限積界、無限神明，以會得反字、正字中不安排境界、極艱大功程。○又曰：‘經與民，源流合一，故正與興，氣息相關。此即性善之旨也。正者正其善，興亦興其善。君子不是别有個道理，只就此中分辨出似善而非者耳。異端之亂道，亦未嘗敢道個不善，故只好説個無善無惡為本體也。今人動云佛氏亦勸人為善，陽明亦教人為聖人，然則墨子一書亦言脩身、尚賢以治國平天下，同是堯舜，同非桀紂韓退之且惑其説矣，何以孟子獨斷個無父禽獸之極罪乎？故後世講學只是是非不曾分明，纔不分明，便經不得其正，身入於邪慝，而不自知其非也。’竊意：彼亦安得不同是堯舜?但不知所以致堯舜之法。又安得不同非桀紂?但不知所以免桀紂之方，則將安免夷狄禽獸無所不至？或者自以為有得乎致堯舜、免桀紂之道與方成且備矣，而未得其真，則悖道實均而反賊夫德，鄉原是爾。故當以陸王告張輩俱作鄉原眷屬而同論其弊也，使此等精微近似底邪慝不得惑亂於人心世道上作為，則豈不是書所云‘咸以正無缺’者乎？是之謂反經而經正也。張輩之為説，夫既曰精淑而近似，則與彼辨别之際，終必有不可得以勝辨者。惟在學者自擇自由，有以焕然坦然心授照會，以為得人心之所同，而遂人性之所得地而已焉，則庶乎其可矣。由其然也，故聖人必深辨乎君子小人之儒，而孔子貴博約之學，孟子開私淑之門，都須會統在此章經正二字上求其實。經正二字，其七篇總旨乎？且與中庸二字實相發明，而倒錯成文矣。庸學孟之相繼而述者，原來有故，其相為終始處，豈無其旨乎？○李光地曰：‘鄉原得以亂德者，由世教既衰，經常之道不明，有志之士無自興起，故俗化頽弊，淪於邪慝而不自知。君子當此時，亦惟反經而已矣。反經者，躬行仁義以示之，發明先王之道以聞之。經常既正，則“民之秉夷，好是懿德”，自然感發興起，不為似德所亂，而邪慝者不得作矣。此猶上部之終，所謂“欲正人心、息邪説、距詖行、放淫辭，以承三聖”之意。’竊意：所以即接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