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 下十二 章】
‘尹士語人’節
賽合注曰:‘尹士之譏,為其三宿而譏。雖言不明干澤不遇,即前日來齊之失,以形今日濡滯之失。’李都梁曰:‘“士則兹不悦”,兹字緊貼“濡滯”説。’竊意:尹士語意固重在‘濡滯’上,然亦不是上二句且漫説着。蓋‘不明’與‘干澤’都從‘濡滯’處證實,語語使孟子展脱不去。言今到‘不遇故去’之境,則王之不為湯武斷矣,此不前知,則不明也。知之猶干澤而來,則無勞乎去矣;無意乎干澤而去,則無庸乎遲矣。其遲之濡滯也,猶有湯武之望,則是於不明處未釋然也;既無湯武之望,而猶有餘戀,則是於干澤處未釋然也。到此濡滯處,其不明與干澤之間,必不免居一,於是云爾。此正見老史酷吏深文心腸,不直是公然鋪張數句,方纔歸重説濡滯耳。以上數條,有見而口吃敢為之説。
王庶幾改之
集注曰:‘所改必指一事而言,今不可考矣。’竊意:當齊此時,可以為大關舉措。在一國則係興亡,而在仁政則係行廢者,惟有定燕一事耳。孟子嘗為之畫反倪置君之策,而王不能用矣。其去也必緣此事,想不待他求而得之矣。其於十八章之下,即記致為臣而歸可見也,況下文説‘豈徒齊國安,天下之民舉安’。若不就處燕一事、天下謀動之際而言,則原來安矣,復何言安?且此事不但是道理當然,抑亦於利害明甚。宣王雖惛,想其辨察不難,所以望庶幾於能改也。此而尚不知改,則他復何望?今此改不改之際,其去就終決之幾乎?所以尤不能輕易也。反予者,反招還我也。
‘予日望之’節
蔡虚齋曰:‘此一節,又是出晝之後之心如此也。至此尚猶不能舍王也,愈見其愛君澤民惓惓之意。’竊意:惓惓於齊王者,行道之志切也;然而不得不去者,去就之義嚴也。未出晝也,歸猶未決者,王庶幾及改也;已出晝也,歸意方決者,王終不追反也。歸意縱決,而心仍不舍者,為其安民事大而無他可望之君也。虚齋曰:‘聖賢之急於行道如此。然其不肯枉道之意,則有確乎不可易者。嗚呼,聖賢是甚次第!’竊意:不能舍,至此而猶不能不去上,益見聖賢守義之嚴;不能不去,而猶不能終舍處,愈見聖賢行道之切。
‘小丈夫’節
竊意:到此方説竟所以濡滯之故。濡滯有不得不爾之故,則其‘不明’、‘干澤’之誚,可以自破。夫行道之至心大意有自如此,去猶有不忍舍王之志,則況其來也,奚暇計不明之責?不暇計不明之責,則又奚計干澤之嫌乎?此等譏議,總只坐閑盲汎界,不曾着緊切思量,則宜乎其有迂曲見解。畢竟以小丈夫所為道,快即止到,惡在大人君子誠心厚意?故孟子不得不索言及此。
竊意:當此時也,孟子亦不是只因行道情急,而姑為苟且萬一之望於不須望之地者也。蓋宣王之為人,縱染人慾之私,未嘗無有為之志矣;縱狃功利之見,未嘗無嚮善之心矣。故於孟子,知能賓師尊之,而既不惜三卿之寵;迨其去也,又不愛萬鍾之粟而願養之,到底見惟恐相失之情矣。故孟子於崇之見,固有去志,而不忍即去,縱不委質,而其身則安;縱不受禄,而其爵則居。籍經三喪,淹留再閏者,直是見可庶幾漸革舊習,則猶有不遠復之端故也。況今所陳一事,要之為宣王可見到之理,而齊國可行得之事也。故遲遲望改到此其切,而猶且不改上可斷得天意也。讀此章,須重看‘王由足用為善’意,然後孟子行道汲汲之心,愛君惓惓之意,可以通貫而實際見矣。不然三宿濡滯猶有餘望者,若無干澤之嫌,終必有不明之失矣,何以為聖賢允恰稱情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