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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词 09_011八佾第三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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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义
09_011八佾第三 上

【八佾第三 上】

正義曰:‘前篇論為政。為政之善,莫善禮樂。禮以安上治民,樂以移風易俗,得之則安,失之則危,故此篇論禮樂得失。’李都梁曰:論禮樂,而多探禮樂之本而言。竊按:前篇末論禮所行底大處,及所不行底微處,方纔大綱説以終之。故此篇繼言禮樂之意曲盡到細,可見禮樂所由行不行者,在此不在他。所謂禮樂之意者,仁是也。十七章以上。仁至則禮到,第十八、十九章。禮到則樂成第二十章。矣。故知心術上幾微之動,即為作事上發著之實,是所謂微之顯有不可揜、不可追、不可侮之關。所以二十一章戒宰予者,為此也。於是論器、二十二章。論樂、二十三章。論聖功、二十四章。論聖樂,二十五章。莫不以此理為觀。末章‘何以觀’者,以其無可觀於此關也。夫觀者,著也,而莫不以此關而為觀,君子可以知所勉矣。
孔子季氏,謂大夫季孫氏也。‘八佾音逸。舞於庭,注曰:‘佾,列也。天子八佾,諸侯六,大夫四,士二。八佾舞於庭,謂季氏僭於家廟舞之。’正義曰:‘“天子八佾,諸侯六,大夫四,士二”,左傳文也。從杜預何休説,則每佾人數如其佾數;從服虔説,則每佾八人。今舞勢宜方,行列既減,即每行人數亦宜減。’語類曰:‘舞位必方,豈其佾少而人多?’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集注曰:季氏以(陪臣)〔大夫〕而僭用天子禮樂,孔子言此事尚忍為之,則何事不可忍為。
饒雙峯云:‘忍字有“敢忍”、“容忍”二義。’退録曰:‘“容忍”之説固不是,“敢忍”之説亦未為得。“忍”自意足,添敢字,衍也。’竊按:人之有所不為者,大凡有三般心事:有不能而不為者,此未是自不為者也;有不敢而不為者,猶未見是真心不為;有不忍而不為者,方是真實無一毫欲為之心,不為者也。夫子方説人心實實處所,而就説個‘不忍’,然則忍字上,不可插入敢字,反鬆真境。而讀者皆以集注謂亦‘敢忍’意,是未察精義者也。○又按正義云:‘若是可容忍他,更誰不可忍也?’此從‘容忍’義,集注亦存為一説,而語類又云:‘聖人於亂臣賊子治之甚嚴,其法備於春秋,所以扶綱紀也。’若以此説,亦自義理。然至於此章,恐非文義。夫子於季氏至以‘不忍’責之,則其所以探本源、討其罪者,已至嚴切矣,夫奚必‘容忍’説,然後為治之嚴乎?且況辭近迫隘,故語類又云‘本意未必然’。李都梁亦云:‘季氏既是忍心僭竊,自是罪不容誅。聖人當下未説我不容忍耳。’正得其義。
録曰:忍者,仁之反也。不忍,所以得為仁也。失不忍之心,人皆有之,凡人所以未便自恣,必有所不為者,惟其有不忍心也,而季氏忍此,是並與一點不忍之心無有,何所不忍哉?○李都梁曰:凡人為不善,必有心上打不過處。到得忍時,則打不過處也打得過了。此防一決,何所不可?是可忍,孰不可忍,危悚之甚,嘆息之甚。○竊意:原夫人之為善,無本來已中節之理,只有一團不忍之心,得以不為非禮。擴之可以精微俱盡,致之可以表裏如一。盡人達天,禮矩成就,直以此也。由此個心頭言之,事無大小,施無隱見。一念上忍底,輒到事為上不加毫末;小事上忍底,亦可大事上不增綫力。故大底不為,只是小底不為,非始到大底解道,此方不為;見底不為,只是念底不為,亦非始到見底解道,此方不為。何者?只是一個心頭,無隱見、大小故耳。指此心頭,即所謂獨也。故中庸言位育之功,而曰慎獨;大學言治平之道,而曰慎獨。慎獨者,只是審察個打過不過,於此關頭以為克治之地耳。夫君子所以成德者,只是於此去處用心,所以於可見之禮、可聞之樂,初無一半毫違越僭差得,故其觀人也,亦從可見之禮、可聞之樂上一半毫違越僭差處,覰出此個心頭一點打過不過底實境來。所以即隱知見,即小知大。今此‘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之訓,即其事也。以舞佾言之,自上而下,降殺以兩,兩兩之間,有若小數末節,謂若可以狎玩超越得,無大妨事。而若以心頭一點打不過處看,將無往非禮,何等地步根基!若以心頭一點打得過處看,知無不有,何等違悖悚怵!其猶不惹大事生出來者,特值不值間耳。觀人肯綮,莫切於此;行禮本源,莫要於此。今夫三家之僭上極多,公室則三分,政事則由己,見面指的處不一,而必此之獨謂曰然者,指出其微小底一節,為其小事上可見念之微處故爾。此所以寓見夫即隱為見之妙、即小為大之關,以明此道理行不行之實境也。而讀者不察,乃或幻做春秋衮鉞討賊辭氣講者,已失正旨;況或幻做掌故典史争執氣味講者,尤非本意。
三家者集注曰:‘三家,大夫孟孫叔孫季孫之家。’正義曰:‘三孫同是桓公之後。適子莊公為君,庶子慶父之後為仲孫,後改仲曰孟。叔牙之後為叔孫季友之後為季孫。’以徹。集注曰:周頌臣工篇名。徹,祭畢而收其俎也。○正義曰:三家者以徹者,將記夫子所譏之言,故先設此以為首引。
子曰:‘“相去聲。維辟公,正義曰:‘相,助也。維,語辭。’集注曰:‘辟公,謂諸侯也。’注曰:‘辟謂卿士,公謂諸侯。’大全曰:‘謂助祭之卿士及諸侯也。’天子穆穆”,注曰:‘穆穆,天子之容貌。’集注曰:‘穆穆,深遠之意。’○夫子所引詩止此。奚取於三家之堂?’注曰:‘篇歌此者,有諸侯及二王之後來助祭也。’集注曰:‘今三家之堂非有此事,亦何取於此義而歌之乎?’○語類曰:詩分明是歌天子之詩,故據詩詞證之曰:三家之祭,亦有辟公之相助乎?亦有天子之穆穆乎?既無此義,焉取此詩?○通考金仁山曰:堂,廟堂也。上文庭亦是廟庭。蓋廟制:室外為堂,堂前為庭。○集注曰:‘譏其無知妄作,以取僭竊之罪。’録曰:‘蓋其忍之甚,而至於無知妄作也。’竊按:‘無知妄作’者,言其不自知為忍而忍也,非謂偶然忽忘此句辭意也。○録問:‘徹之事,獨非忍乎?’曰:‘謂之三家者,則見不但季氏獨然,皆然,以至其支屬之人,莫不目習耳恬,無其權勢者,亦皆狃安。於僭竊到其如此,其不忍,有不待言者矣。’又曰:‘謂之“三家者”者,者,指的之辭,有外賤之意。’○語類曰:‘“居是邦,不非其大夫”,只是不議其過惡。孔子季氏八佾,三家徹,又卻不然。’竊按:八佾、徹,獨非過惡乎?然而曰‘又卻不然’者,何也?蓋夫子之語,此正於禮樂大源上發明有在,所以‘又卻不然’。
竊意:八佾,只是分數當然,其所以用不得者,惟視忍不忍心下如何。若徹,則不但分數不當,其文辭上已有易見底,實事上已是所無底。自人情言之,自家用去,聞來必定有怵惕不安之念,而今至之家,亦能晏然行之,若固有之,此可見恬常忍得。忍得劇甚,則其於衮、扆、黈、旒,玉帛郊禘之際,何處不意想已熟?但勢不得耳。念來其傲然離分、肆然無上之心有痛極慘極者,而此特要就其一事上形迹,指出其莫大底心曲來。故夫子第設怪訝詰問之辭,而賤薄嗔叱之意自見言表,所以發人自省惕懼之端,示人自反用力之地者,深切著明。於兩章論僭禮處,未嘗非立罪案語意,而一向説罪案,猶非關緊;未嘗非重節目語意,而一向説節目,亦非到徹。須看所以立罪案之地,即所以重節目之故,然後可以語聖人二言者之妙矣。
胡氏曰:‘案禮記明堂位篇云:“成王周公有大勳勞於天下,命魯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禮樂。”祭統云:“成王康王追念周公之所以勳勞者而欲尊,故賜之以重祭。外祭則郊祀是也,内祭則大嘗禘是也。”禮運曰:“之郊禘,非禮也,周公其衰矣!”[1]天子之制,三家僭,遂至僭天子。程子“所以〔謂〕[2]此兩章之僭,追咎賜受,皆非也”。’馮厚齋曰:‘大夫不得祖諸侯,公廟之設於私家,非禮也,由三始也。惟三家皆祖桓公而立廟,故得以習用廟之禮樂而僭天子矣。’蒙引曰:‘三家之祖桓公,亦由文王,故三家效尤焉。’竊意:三家所以馴致忍心至於此極之故,固未必不由於此,然此猶非此二章發明關綮。蓋禮記之文,汎論禮樂沿革,以言所以現面得失之故。此二章之訓,深論禮樂本源,以明所以無窮得失之關。初不合比類相證,不止此也。此二章又以明即禮樂,即此心,其得為盛德之容聲,其失為邪思之瘢痕,其隱見微顯之妙,舉可想見矣。故自以為禮樂而失者,及蔑棄而遠者,其於禮樂一向一背。雖若有間,心苟不仁,則其於不當然而然者,及當然而不然者,乖悖則均。是以依樣不可得,擺脱亦不可得者,惟禮樂為然也。然而此不言蔑棄之弊者,凡禮樂之弊,必起於自以為有為而差者。若夫蔑棄者,不須説也。
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正義曰:‘如,奈也。言人而不仁,奈此禮樂何?言必不能行禮樂。’録曰:‘禮者,仁之容也;樂者,仁之聲也。人而不仁,奈此禮樂何?’竊意:非真不能行禮樂,但其所行者,自其不仁底容聲,所以言無如禮樂何。○集注程子曰,人而不仁,‘則無序而不和’。雖玉帛交錯,鐘鼓鏗鏘,亦將如之何哉[3]?
或疑:必重言‘人而不仁’,而各敍‘禮、樂’字,何也?竊按:禮也、樂也,二名而一致,所以不得不重言。各敍者,因其名二也。而於其重言、各敍上,因可見其一致不分之妙。聖言曲折,到底有發。
講義曰:禮樂,其中之節乎?不仁則無以中,故無如禮樂何。○録曰:仁之於人,猶樹之有生氣,然後枝柯成節,華葉暢茂。若無生氣,則枝柯華葉何以發達?故人仁,然後禮樂行。不然,慝禮淫樂,雖欲依樣文具,獨奈何哉?是以三代以上禮樂興,自三王没,幾千百年竟無作者,無他,三王之後無仁者故耳。豈獨文獻之失、鐘律之罪也哉?○録曰:不仁之人,其所以行禮者不仁,故其禮非禮;其所以為樂者不仁,故其樂非樂。如季氏之八佾,三家之徹,何嘗不自為禮樂乎?忍於僭竊矣,其於禮樂如之何哉?○竊意:禮樂也者,即人道底,其容可見、其聲可聞者也。仁則所謂人道也,所以不仁則無如何爾。若以為仁自一物,禮樂自一物,做以此資彼樣説去不得;若以為仁是在内,禮樂是在外,做由此發彼樣説去亦不得。又不是仁不仁既判,然後方知其無如禮樂何。任爾終身講説,一涉此等諸般,便非真境,當即就禮樂上論其所以行禮樂底仁也。不仁,譬以草木榮悴,即論生意衰旺;譬以身體便澀,即論氣血通滯。非無形樣,而形樣自别;非無動作,而動作自别。不仁時自是不仁底形樣動作,是謂非禮非樂,故曰無如何。其實人而不仁者,豈無自其禮樂?而自其禮樂者,又豈真美禮美樂?世之不解得此個真境者,每每過認所謂‘自其禮樂’者混為禮樂,而究其所以‘無如何’者不得,則遽以此處禮樂謂指禮樂之文。若真境了判,又不必於禮樂上惹個分離。且以文具謂亦是禮是樂,此正世俗終狃無如何處,而夫子所以憂切發明者爾。今何可復襲?直到無如何境頭,其所行底,似可云只是文具。然其所行底,終是免不得由心所行,則又豈成文具?得一分仿似,如季氏、三家,祭則佾舞,徹則歌,惡睹所謂文具行得?○語類云:‘便教季氏用四佾以祭也,無如禮樂何,緣是他不仁。’竊按:苟使季氏雖舞四佾,而他件卻為了,固是不仁。若使季氏能把這不忍八佾之心,他都不忍,無處不不忍;又使三家把這不安歌之心,他皆致察,無處不不為,則是亦仁耳,何從見其不仁乎?所以云不可外禮樂求心,以致外仁為禮樂之弊。此須細會。
李光祖曰:‘記者序此於八佾、徹之後,疑其為僭禮樂者發也。’竊意:理未必然,而姑為此設之謂有為而發爾。若此章,則自前説下,原成一團發明,奚止謂有為一時之發乎?蓋忍之到甚,是謂不仁,而無如禮樂何。不仁二字,其總舉忍底比類而言;禮樂二字,其總舉舞歌比類而言。此章只是反形見不忍的充類之量爾。夫不忍之極,是之謂仁,而成個禮樂矣。
林放問禮之本。集注曰:‘林放人。’竊意:林放有以知禮必有本,而不自了解,故以為問。○録曰:憫世俗侈繁文而無實益於人道,意者禮之本意必不如此,故問。
子曰:‘大哉問!集注曰:‘得其本,則無不舉矣,故大其問。’竊按:中節之謂禮。禮者,天下之達道也。問禮之本,則所問是天下之大本也。本立則道無不行,故夫子大其問。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竊意:奢,侈大之謂。易,容易之意。正義曰:‘奢,汰侈也。’集注曰:‘易,治也。孟子言“易其田疇”。在喪禮,則節文習熟,而(少)〔無〕哀痛惻怛之實也。’竊按:汎言則奢字只是濫溢踰分之意,易字只是簡慢輕忽之意。然此以禮字、喪字作冒而言,則喪亦禮也,當就禮字上想出其奢、易底貌狀可也。蓋奢、易卻是行禮底備文恰節,作為觀美的意思,然則儉戚二字,亦當就禮像想。儉不謂樸陋不成樣,只是行禮上謹實依本分之意也;戚不謂徒哀不成喪,只是喪禮上迫切不得已之意也。以此反形奢、易,可知奢果是‘侈大’意,易果是‘容易’意,而須看禮與喪上‘侈大、容易’意如何,固不是濫溢簡慢之謂。然濫溢簡慢之弊,未嘗不由此馴致。行禮所以不貴乎此而必貴乎彼,必曰‘寧儉、寧戚’,以探其本也。此何以為本?蓋於此可見其不忍真境,禮之所以行得無弊者,於此乎樞關矣,故問本而告之以此。語類曰:‘易字不是“慢易、簡易”之謂。若是“慢易、簡易”之謂,則聖人便直道不好了,如何更下得“與其”字?’竊意:玩此雖不畢説,可以反隅。○正義曰:‘與,猶等也。’竊按:與,等,比辭。寧,愈,勝辭。奢易未便非禮,而禮所以失者實在於此;儉戚未便為本,而禮之本意可見於此。故曰與曰寧,而稱錘之間,所謂本者自見也。
語類曰:‘禮不過吉凶二者而已。上句汎以吉禮而言,下句專指凶禮而言。其他冠昏祭祀,皆是禮,故皆可謂“與奢寧儉”。惟喪禮不可,故言“與易寧戚”。然此章大義不在此,須看問答本意,孔子只是答他問禮之本。’竊按:禮字、喪字並設上,亦有當察意。於‘奢儉’句,見禮之不忍踰分的本意;於‘易戚’句,見禮之不忍疏忽的本意。然他禮的不踰分,即是喪禮的不踰分;喪禮的不疏忽,亦是他禮的不疏忽。互發成文,而意尤周到。
講義曰:禮者何?節也。節者,中也。謂儉戚本與?禮不可儉而止,喪不可戚而止。謂儉戚非本與?儉可以見禮之本,戚可以見喪之本。儉、戚非中,故寧之。寧之者,所以明其本也,而中可得矣。如注中楊氏説必‘汙尊抔飲、徑情直行’,而後得與回文反樸之見,所以失中而禮廢也,殆非聖人之意乎!○録曰:儉戚,禮之有孫慎惻怛意思者也。儉戚,其見禮與喪之本意乎。○録曰:禮,所以自致其敬而已,然則不忍不敬其事者,固本也。止此無節文之詳,則儉而未中,又必不忍不自致節文之詳,然後禮得矣。因之,或拘於節文,而無不由不然之心,則反離本而奢矣。喪,所以自盡其哀而已,然則不忍不誠其哀者,固本也。止此無儀度之節,則戚而未中,又必不忍不自盡儀度之節,然後喪得矣。因之,或流於儀度,而無不由不然之心,則反離本而易矣。離本而奢易,則末已。末無寧近本,何為然也?由此不忍、不然之心,將無所往而不不忍、不然矣。節文儀度,皆從不忍不然而然,則是為有本之禮,將何大何極之不致?林放之問正發此義,豈不大哉?○尹氏曰:‘“寧儉”近於本也,“寧戚”亦近本之意。’竊按:禮之本,只是不忍便是。今第言儉、戚而不直言本,何也?大抵若其不忍底境界,自是另説不得,只就其為禮上見出。而此在禮底奢易上不見得,惟於禮底儉戚上方可見得。然亦不須説自有本在,而儉戚纔近之也。凡他禮底所以儉者,及喪禮底所以戚者,即所謂本是也。若使為禮者無不以儉戚意行去,則是謂知本之禮無所弊矣,方可行。○‘本’字解義,詳見首篇第二章。到此‘本’字,人每與‘質’字混看,則依舊失旨矣。蓋本者,一件上對‘末’之稱。今曰禮本,則就禮言禮之本意耳。若夫‘質’字,則古人有推論姿質以作行禮基址者,如忠信之人可以行禮是也。此則外禮指人稟樸實而言,初不與此章論本意相涉。至如‘尚質’、‘文勝質’之質,則只是着實事務無虚假之謂,亦不是此章論本主意,而人多混看,故於此每以‘汙尊抔飲、徑情直行’等當所謂本,何以見得兩‘寧’字發意?聖人指本之教所以不明也。
録曰:語禮之所由行不行,則忍不忍是也。於儉戚見不忍之心,故此章發之。○竊意:禮必有物,文具是也。自謂文具而不中節,則禮虚矣。虚實之故惡乎在?今同此節文、儼然是禮,而行際有奢底意思可見者,亦有儉底意思可見者,惟視其人之如何為别。所以同行此禮,而心歧兩塗。喪禮亦然。夫上章於禮字下開示忍不忍心地,以見行不行關綮者,已是真切,而更於其中指出奢儉兩樣,剔發個本之所在,其所以立體樣於達道,設無弊於萬古,可謂昭示無餘矣。若曰儉戚非禮而為禮之本云爾,則不但必汙尊抔飲而後得禮之本,殞身滅性而後得喪之本為不成也,謂是禮外而來作禮本者,尤為未安。於是乎禮只成强設之具,而真行者反有行不得之端,求方者亦有求不見之嘆,我聖人發明苦心晦卻無餘。
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注曰:‘諸夏,中國。’正義曰:‘夏,大也。’大全馮厚齋曰:‘諸夏,諸侯之稱。中國曰夏,大之也。’○注曰:‘亡,無也。’吴氏曰:‘古通用。’正義曰:‘言夷狄雖有君長而無禮義,中國雖偶無君,若共和之年,而禮義不廢。故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竊按:不但共和之年,如古之人君,莫不諒陰聽冢宰,是亦可為無君猶治之證。
正義曰:東夷,北狄,西戎,南蠻。舉夷狄,則戎蠻可知。
録曰:‘夷狄,無禮之稱也;諸夏,有禮之稱也。無禮則上下之分、尊卑之體無素定,雖曰有君,獨如禮何?有禮則其等分隆殺已成幹質,雖或無君,猶不至傷夷乖亂之境,如共和之時可見。觀乎此,諸夏之亡,不猶愈於夷狄之有乎?此夫子重禮之意,而所以貴華賤夷之故也。’竊按:不但重禮,亦所以明禮本也。此即上章一樣意思,而指的事實更加明晰,意切辭懇,更加緊急到底,令人可會。○録曰:夫作之君底本意為何?必使之導以禮樂,使民知禁者也。若是夷狄,則本領未立,雖曰有君,無以導化禁制,故尚不如諸夏之雖或無君,而猶不至乖亂。以其耳熟眼慣,本領素立故也。立萬世守禮之本,大哉,先王禮教之意也!○録曰:‘夷狄之有君,非不忍不有而有者也,故有而實無;諸夏之無君,非忍無而無者也,故無而實有。’竊意:以諸夏極不成樣之時,較夷狄極可有為之地,而猶曰勝之,則其意所在,即當可會。夫曰亡君,則上無禁制,下無稟令,是可謂體樣都闕矣。禮在所應息而不息者,以其尊君之本領既立也。以此觀之,夫本之所係,顧如何哉?此正尊君分、明禮本的索絶筌蹄,深詔後人處。詳玩語意,自可了解,而今古晦旨,發明者少,何哉?○夷狄或豈無真個有君者?諸夏亦豈無真個亡君者?夫子何以不辨及此,而只是概言之曰:‘雖云夷狄,而真個有君,則亦算諸夏;雖云諸夏,而真個亡君,則便是夷狄。夷夏之分,惟當視其人自為如何耳。夫子只就現前夷夏而言,以見禮本之為重,何遽辨及進夷貶夏之義乎?’
季氏旅於泰山。集注曰:‘旅,祭名。’大全倪新安曰:‘祭山曰旅。曰“旅平”、“九山刊旅”。’○集注又曰:‘泰山,山名,在。’注曰:‘禮,諸侯祭山川在封内者。今陪臣祭泰山,非禮也。’
子謂冉有曰:集注曰:冉有孔子弟子,名人。時仕季氏為宰。‘女音汝。弗能救與?’平聲。○注曰:‘救,猶止也。’正義曰:‘言女豈不能諫止與?’對曰:‘(未)〔不〕能。’
子曰:‘嗚呼!曾謂泰山不如林放乎?’集注曰:‘嗚呼,嘆辭。’正義曰:‘曾之言則也。’注曰:‘神不享非禮。林放尚知問禮之本,泰山之神反不如林放耶?欲誣而祭之。’
大全:王制‘天子祭天地,諸侯祭社稷,大夫祭五祀。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嶽視三公,四瀆視諸侯。諸侯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封内[4]者’。
精義謝氏曰:‘天子祭天地,諸侯祭山川,大夫祭五祀,士庶祭祖考’,此其之文,非强為等殺以别尊卑。蓋有至理存焉,諸侯不得祭天地,大夫不得祭山川,亦猶士庶不可以他人祖禰祭己之宗廟也。○語類曰:‘天子祭天地,諸侯祭其國之山川,只緣是他屬我,故我得祭他。若不屬我,則氣便不與之相感,如何祭得他?’又曰:‘聖人也不是故意為季氏説。只是據事説,季氏知之亦自當止。’○録曰:僭者之為僭,亦必自以為益矣。如使知忍此之為無益,則亦必有自反之道矣,故夫子以望之,亦不是空空望他耳。○録曰:‘僭之至於封内,僭而極矣。究其心也,不奪而厭乎,故曰“女弗能救與”。救字上有大小,大看急底意。’竊按:能字又須見不但指能言諫止、陳閉格非之方責備與他,弗字又見可救而弗救之意。○録曰:林放,問禮之本者也。知禮之本,則必知僭之無益。而今冉有無救,泰山無語,使非禮之禮得以肆行,故有若無為望之,望以深惜之,所以警醒之,亦切矣。
竊意:季氏當祭之外,至於旅,亦不是棄禮不行者。而奢心一開,至於此濫,原其所蔽,只是以禮為美而不知本意故耳。然則在冉有,未嘗無可救之端,而特自未及耳,故序此於上章之次。上章以見‘有本’,道理雖或有闕,亦可行得;此章季氏以見‘不知本’,道理自以為具,其弊至此。到底‘明本’之意丁寧反覆,至深切也。
子曰:‘君子無所争。必也射乎!袁了凡曰:‘所字指我字而言。君子常見萬物一體,此身雖隔皮膜,此心原無間隔,誰得誰失,誰勝誰負,争從何生?’汪武曹曰:‘此之見,非君子之學。本文所字只是助語辭。’退録曰:‘説固非,亦未為是。所字固是語助辭,而亦不當虚還。蓋所,有所指的之辭,言無所争競之事。’揖讓而升,下而飲。去聲。○録曰:方射而升也,揖讓無騖先之心;既射而飲也,孫下無上人之意。故曰:‘其争也君子。’其争也君子。’或問曰:君子常敬恭退讓,不與人争。至于射,則皆欲中鵠以取勝。然大射之儀,‘耦進三揖,而後升堂。射畢,又揖而降’,‘勝者袒決遂,執張弓。不勝者襲,(脱)〔説〕決拾,卻左手,右加弛弓于其上,遂以執弣’,‘揖如(始)升射,及階,勝者先升,〔升〕堂少右。不勝者進,北〔面〕坐取豐上之觶,興;〔少退〕,立(飲)卒觶,〔進〕;坐奠于豐下,興,揖。〔不勝者〕先降’[5]。其雍容退孫乃如是。則雖曰有争,而其争也,亦君子矣。
疾書曰:‘按,射禮無下而飲之事。愚謂:升與降為對,上與下為對。下非升之對也。射禮中曰升、曰降,未嘗以上下言。有曰上射、下射者,以地位言也。射之禮,以東為上,以西為下,故上射在東,下射在西。射畢,設豐于西楹之西,不勝者就飲焉。至是,雖上射,亦下而西,故曰“下而飲”也。’竊按:‘下’只是‘相下’之義,而如此為證,亦似有據。
語類曰:‘君子無所争’,必於射見之。言射有勝負,是相争之地,而猶若此,是不争也。言争得來也君子。○或問曰:是所謂君子者,亦曰有君子之心云爾。○録曰:所謂‘升射下飲時,小人自見出是小人’云者,鑿矣。吾見其為君子之事者,是君子已矣,何必涉入小人講?且此章本只汎論射禮,以見君子之争處亦讓,以明夫禮之所以行而已,何曾辨君子之射之争異小人之射之争乎?
竊意:此章深明君子讓底真境,此即所謂不忍之實也,夫其所以為儉戚之本者是也。而聖人從來明本之旨,到此至矣。讓者,禮之實也。得其實,則為知本,何也?心苟孫讓,自不侈放,故為禮者能無侈放意,而帶得節儉意者,為得其本也。○此章‘君子’字須着眼,以‘君子’字現面立個行禮主人,即前章‘人而不仁’的對頭相發語也。讀者可以會統得編者意。
子夏問曰:‘“巧笑倩七練反。兮,注曰:‘倩,笑貌。’集注曰:‘倩,好口輔。’大全陳新安曰:‘口輔,面頰也。’美目盼匹莧反。兮,注曰:‘盼,動目貌。’集注曰:‘盼,目黑白分也。’素以為絢呼縣反。兮。”注曰:‘絢,文貌。’竊按:絢者,畫之成文,絢然之稱。而素則其粉白處,雜采所以出色分明,成得個絢然者。以此,故曰‘素以為絢’。何謂也?’注曰:‘此詩上二句,在衛風碩人之二章,其下一句逸也。’集注曰:‘逸詩也。’語類或謂:‘此即碩人所云,而“素以為絢”一句,夫子所删也。’朱子曰:‘此句最有意,夫子方有取焉,而反見删,何哉?必别自一詩,而今逸矣。’
竊意:詩蓋言笑欲巧時,非倩不可;目欲美時,非盼不可。辟如繪畫之要為絢然者,非素不可,故云‘素以為絢’。然而素非即絢,而詩直云以之為絢,子夏所以舉以為問也。今不就詩詳玩乎求其旨,如舊説預援下文,拖到‘以禮成文’以當‘絢’意,則不但義理未妥,已於詩意大故汎脱。又如時注作‘就素加絢’意,則所謂巧與美者,似更有待於倩盼之外矣,亦見不成,而遂使‘禮後’之旨終晦,殆非細失也。此章少不得細玩詩意,注眼得子夏發問本意,然後下面自解。
子曰:‘繪胡對反。事後素。’竊按:詩本稱美人之詞,而其末句則引素、絢為比。此一句義明,則詩意可得,故夫子直舉繪畫之事以諭之。○注曰:繪,畫文也。凡繪畫,先布衆色,然後以素分布其間,以成其文。
正義曰:‘案考工記云“繪畫之事,雜五采”,而下云“繪畫之事,後素功”,是知凡繪畫,先布衆色,然後以素分布其間,以成其文章也。’毛奇齡曰:‘大抵畫之工,有繪、繡二事。虞書:“上衣以日、月、星辰、山、龍、作繪,下裳以宗彝、粉米、黼、黻、繡。[6]”是一繪一繡,原有二工。然總曰繪事者,以繪固繪,即繡亦先繪而後繡也。’竊按:衣裳之繪,固繪事之大者,外此如‘宫室、丹雘等後素’之説,亦可證實。至若後世絹面紙本上漫技雜采,固不足論,而亦繪事一也。其必粉素作地者,只是欲省素工耳,其實使衆采欲得素為絢然地,則意一般也。而今不知繪畫本意,因以素看作絹紙之稱,姑無妨損。遂轉作姿質之比,則大遠本意,而問答微旨從以晦矣,故録曰‘此章從舊説似無妨’。○録又曰:‘蓋繪畫之事,諸采既布,必以素色間架發揮之,青者益青,朱者益朱。諸采之增色,必待素而成也。’竊按:其不以粉白者混謂諸采者,明其為雜采絢然之資也。但不是就素加絢,作姿質之比也。○凡畫者之用素,且勿拘先施後施,必其所為底本意立乎其上,然後方有用素之工。其所為底本意者,只是繪畫要得絢然之地爾。故後字不必分時境言,有所先而此為後;又不必分輕重言,有所急而此歇後。‘後’只是‘從之’之意,與孟子‘氣次焉’‘次’字相似。後素者,言要使絢然成文時,已不得用素之意。一後字上,有自成然而然,有必須然而然二義。具此二義,詳玩有得,始於‘禮後’之旨有會矣。
(子夏)曰:‘禮後乎?’注曰:孔子言‘繪事後素’,子夏聞而解,知其旨以素喻禮,故曰‘禮後乎’。
竊按:原來詩意言,要得笑貌巧美時,必消倩盼方得。正如畫者之以要得個絢然底本意,到底成就此絢然繪文,自爾省不得用素節次。聖門道理,本來恰纔如此,正將要得個恰好燦爛的本意,所以不得不節文得如此,委曲得如此爾。夫禮者,即其本意然時自爾如此者也,故曰禮後。‘禮後’解義,不過如此。楊氏輒引禮器‘甘受和,白受采’之説,夫甘、白之於和、采,既是二物,則已於聖門論本之旨有所剌謬。且如此説,不言所先,祇説‘禮後’,豈不為未備之論乎?禮器所云,非無可旁推者,然引來較此,只是粗汎,不似此章剔發禮為禮的微旨。故録曰:如禮器所言,於用禮界分所以取辟者自别。引彼釋此,其旨反晦。○不言所先,而直曰禮後者,為此禮底本意即在此禮上故也。此禮之所以行,即此本意。而乃謂之後者,緣人只知禮之為禮,而不知本意之實為禮也,故即地指點,以見禮不虚行之意耳。玩此正見中庸‘誠自誠’而‘道自道’意思。
子曰:‘起予者也!始可與言已矣。’注曰:‘予,我也。孔子言,子夏能發明我意,可以[7]共言。’集注曰:‘起,猶發也。’竊按:起字恐不直是發字意思。起字猶今言‘作氣’之作,因子夏能發其不言之旨,是為興作吾心云爾。蓋喜之之辭,非堇言子夏能發耳。
副墨曰:‘子夏之問,是不打緊問;夫子之答,亦是不打緊答。惟忽想到禮上,於口頭語發出一段道理,方見善悟。若説他問時先有論禮意,則反把悟處看呆了。’竊按:此説大麤。蓋詩固是稱美人之詞,然事理一般,故纔經子夏舉問,即是質疑禮説;夫子答語,亦是借繪事論禮。子夏所悟,正在絢素界分及禮行原由耳。此方舉世蒙蒙,聖人正纔苦心欲發處,而子夏能真實詮解得及到此,所以有‘起予’之喜也。先有論禮意,何患看呆悟處?而先煞住不打緊問答,然後方見善悟乎?只緣自家未及得子夏所悟的境界,故無味中求味,杜撰至此耳。○其實所喜在悟禮真境,而乃許以言,何也?蓋之為道,長於諷諭,於事理上脈路肯綮。凡言詮不及,思議不出處,可以鼓發神妙無微不盡者,道為然也,故此必曰‘可與言’。則所許在悟得活變,所許在推無不然。若使所悟堇是質美上詮解,所悟堇是儀文上打撥,如時解説,則其於許以道之意,反不看輕失味?玩當自見。
退録問:‘集注以素為質,以繪為禮,亦似於“禮後”之説可通,而必從舊説,何也?’曰:‘夫禮之行,必有本意所在。本意者何也?欲使凡于道理發揮出色,無不恰得成就而已,故本意先立,則禮從而成之。如事親之禮之本意,愛敬盡得是也。禮所以節文此愛敬,使之發揮出色,以為盡得地者也。於上下也,於賓主也,吉也,凶也,莫不皆然。今夫畫采之素,所以間架此五采以為絢然地,亦猶禮之成就此本意也。然則以舊説看,然後比喻方切。’○大全云:‘此禮字以儀文之禮言。’吕晩村云:‘此禮字只指三千、三百美盛處言,故曰後。若將禮字講入精微,則後字説不得矣。’竊按:禮者,只是節文儀則之名。外此原非有精微底禮,但於節文儀則上,必有所以為此底主意在,方成得此個儀文,所以曰禮後。此所謂仁底心事,此所謂本底道理。君子所以循節蹈則上必慎其獨,而曰‘立本行道’,曰‘復禮歸仁’。夫子從來説話苦心發明處,正在此個機關,而積發未喻之餘,子夏能因文了悟真實詮解,所以奇幸之極見與夫子者,此也。第以其節文儀則已成樣子,故人每易依樣為禮,此末文勝之弊所由起也。若徒以禮為禮,而不知其本意所在,則到今尚禮者,孰不同弊由此?或為矯枉之論,以為此適為儀文之末,而更别有精微之禮,乃以天理上自然底節文當之,而遂以為談玄説妙一般話柄,至以‘禮後’後字看做‘且後、歇後’之義,然後禮之一字,終脱在儀文以外,而竟無實事矣。是與輩禮,豈為我輩設者?同歸而較視依樣者,只是過不及間耳,其於聖人之旨,為如何哉?
竊意:在素知用素本意,則在禮知用禮本意矣,故此章不必言本意為何,而直曰‘禮後’,則其本意可見矣。故此章為‘百世可知’章以下總斷語,而即答‘問本’之結尾也。所謂‘不仁,如禮樂何’云者,到此其旨義畢見矣。是知不但禮字不當另講精微,仁字亦然。即其儀文上凝底是仁。所以能實然則然,而德行根心性可成者,此也。聖門用功上實地法門,真詮盡此矣。悟此百了,其可忽乎?讀此書者所宜盡心,以得用中之方。下係聖人知本之實,而反覆乎禮實,所以自然成文之故,莫不自此章推詳焉。
子曰:‘禮吾能言之,不足徵也;集注曰:之後。禮吾能言之,不足徵也。集注曰:之後。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徵之矣。’集注曰:‘文,典籍也。’注曰:‘獻,猶賢也。’注曰:‘徵,成也。’竊按:不足徵,言不足以徵成己所言者禮意果然。○集注曰:言二代之禮,吾能言之,而二國不足取以為證,以其文獻不足故也。文獻若足,則吾能取之,以證(吾言)〔君言〕矣。
史記杞世家:‘〔東樓公者,夏后之〔後〕苗裔也。[8],國名;東樓公,謚號也。又宋世家:‘微子[9]者,帝乙之長[10]子,而之庶兄也。’周武王,封微子。○語類曰,‘孔子言:“我欲觀道,是故之,而不足證也,吾得時焉。我欲觀道,是故之,而不足證也,吾得坤乾焉。”説者謂時為夏小正,坤乾為歸藏,聖人讀此二書,必有發明處。歸藏之書今無傳。’竊按:所謂禮,蓋指二代禮樂全體言,恐不止所據者二書。聖人既言之無徵,之、之,而所得止於時、坤乾,則其蕩失無存可知。況商頌十二堇存五篇,本伯爵,而以用夷禮,故至於書‘子’以貶之,所以云‘文獻不足徵’者,概可見矣。
語類曰:‘這所謂禮也,只是説三綱五常。’竊按:文不曰綱常,而必曰禮,則卻是以綱常中制度節目説。若看不出此意,汎以三綱五常説,則恐欠發明本意。夫只曰三綱五常,則何待聖人能言?又何待於徵?○曰‘吾能言’,則推説之詳,無所不到之謂;曰‘吾能徵’,則莫不有施行實故,有非空言之謂。此與中庸‘吾説’節不同者,彼意在‘吾從’一句,此則意在兩‘能言’及‘吾能徵’句,亦不可不辨。
竊按:此章正説之禮,則知是以制度節目言耳。自是全副盛王制度,亦是全副盛王制度,具各是備盡纖悉。夫子何以能言到此,以知其本意所在也?夫行禮,並勿論意忠、意質,必隨其本意所在,自成制度。凡用禮損益,隨時變節,而其視本意,而為禮則一般。夫子所以能言其詳者,不過因此而推知耳,此即上章所謂‘素以為絢’之説也。故論當世之得失,則必見禮知意;論二代之古禮,則必以意推禮。禮與意之莫之能違也如此,故不止所以得失之相隨而見,直至同一相因之正禮其變不一者,無不可見。辟如察脈,師曠審音,完弊百端而淺深各當,休咎不一而輕重有在。是知吾夫子所以參百王、開萬世者,權衡有準,要務有歸,學有方而致有路矣。此正到此章發示,而深寓慨於‘不足徵’者也。為未得此關故,所以諸家之為説愈多而愈失其正也。或謂夫子不是空空寄慨,分明欲當事培植二氏子孫收文録獻,以待後人。或謂子欲徵禮二代,正欲考家監古之精。此皆理無之説,必不可用。或又謂聖人欲以二代之禮挽文勝之弊,此若近之,亦可不必。夫子自有參百開萬底大規模在,豈堇以忠質救文弊而止乎?至則以為夫子無由考全書,與周禮並垂以詔來世,故深為慨惋云。此則守護典籍,學究家常見也,亦難專全。蓋此章兩‘不足徵’,只是明己所能言端的而已。明己言之端的者,明禮必由本而不能徒行也。○疾書曰:‘損益’一章,聖人推知其未來也。此章又推及於既往,其義同也。當時文獻既缺,其詳雖不可得以聞,聖人特據所因所革能言其禮,比如曆家推步三光,上泝既往,下及未來,所謂千歲之日至可坐而致也。然典章無徵,人未之信,故言此以明之。
子曰:‘禘大計反。○集注趙伯循曰:‘禘,王者之大祭也。王者既立始祖之廟,又推始祖所自出之帝,祀之於始祖之廟,而以始祖配之也。’大全許東陽曰:‘王者立始祖廟,百世不遷,諸侯亦有始祖廟,王者又推始祖所自出之帝以祀之。蓋帝者,又得姓受命之始也。’○語類曰:帝嚳,以后稷配之。王者有禘有祫,諸侯有祫而無禘,此禘所以為失禮也。自既灌而往者,集注曰:‘灌〔者〕,方祭之(時)〔始〕,用鬱鬯之酒灌地,以降神也。’注曰:‘灌,謂以圭瓚酌鬯,始獻禮也。鬱,鬱金草。釀秬為酒,煮鬱金草和之,其氣芬芳調暢,故曰鬱鬯。’○竊按:自既灌以往,猶言從灌以後。吾不欲觀之矣。’竊按:‘不欲觀’者,言禮儀不成,誠所不到,無有可觀也。○按:禮,灌以降神,然後坐尸於堂。凡始祖之所自出,本無廟之祭也。迎尸之前,其僭猶有未著。至既灌坐尸,以文王定東向之位,然後其失畢彰,故以既灌為不欲觀。竊按:此義古無言之者,愚嘗以為病。適見近儒所著疾書中堇有此條,故録以為證。
或問曰:‘先儒以禘為合祭於太廟,上極其祖之所自出。祫則合祭於太廟,而不及祖之所自出也。惟趙伯循曾子問春秋傳,以明祫之為祫,如諸儒之説。禘則直祭其祖之所自出,而以其祖配之。但設兩位,而不及羣廟之主,為其尊遠不敢褻也。此説最為得之。’竊按:舊儒説本無大悖,但禘、祫之分不嚴,遂使不王不禘之義未甚明顯,是為未穩。若其羣廟已毁、未毁之主,則趙伯循雖謂其不敢褻而不及,然既無明據,且其所謂褻之嫌於理未確。況究以禘義,並及羣廟,恐亦不妨。然禮典殘缺,都無的證,惟俟後世議禮聖人以義裁處耳。○按左傳云:‘帝乙厲王,猶上祖也。’然則推及始祖之所自出,不但然,似通行於當時諸侯。但此章即所見於者而言之失,非指他國而言,然他國之失皆可推見。又按:禮書中禘有二名:有‘大禘’之禘,大傳所謂‘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而以祖配之’,禮運所謂‘之郊禘,非禮也’是也。有‘時禘’之禘,祭(儀)〔義〕所謂‘春禘秋嘗’是也。此章所云,則指大禘而言也。若‘時禘’之禘,則已經制改典後,合當云祠,而諸書猶謂之禘者,蓋因襲之訛也。知此則禘雖二名,可省分别之勞。從古禘説淆亂,總由於此,姑為附辨。
竊按:舉之失而不但言禘之非,論禘之非而又必言‘既灌而往’,則既灌二字斷知是此章眼目。舊説以‘逆祀’為言者,似於‘既灌’字有據。然如其説,則指祫為禘,其失一也。若無逆祀,則禘不害為之當祭,夫子之欲觀乎?其失二也。夫子又不合故晦其辭,使人不可見其意所指,其失三也。況逆祀,若已經陽貨改正,則聖人又不合為此示譏。若是乎舊説之無稽也!集注獨以‘誠散、懈怠’為言,是可謂探本得實之見,然但言下無發明誠意所以散之故,而反多又失禮一層。殆若‘不王之禘’容有可終始致誠之理,而使無又失禮一款,則禘為若無可非之釁,其所謂‘本不欲觀’者,又何從知之乎?所未能釋然者,此也。蓋凡祭禮,外有郊社,内有禘嘗。社之為祭統,是地之總也;而郊,則又統天下之總也。時祫之為祭統,九族之總也;而禘,則又統萬民之總也。故社及時祫,諸侯皆有,而郊禘之祭,惟天子行之,為總有其統,事有其實,然後不窾不窊,其儀無闕而其誠可致也。今夫之禘也,以總統言之,其有‘東漸、西被、朔南暨’之事乎?以實事言之,其有‘四海之内,各以其職來助祭’之事乎?夫然,故祭之儀所以不備,而其誠所以不衷也,夫子之所不欲觀者是爾。然而必言‘既灌’,何也?曰:未灌之前,自是此祭,則固未必言此有可觀。然未灌之前,只是將事太廟,其儀之有闕也,其誠之不衷也,姑無可見之端,可執之言。及其灌而迎尸也,不惟太祖之神既降,所出之帝亦降,是宜有總四海之實而無其事,是宜有體四海之誠而不可得,此不可只責其將事羣臣之非其人便罷,故〔此〕[11]章無譏貶將事之意,而直言禘之失。不堇言禘之失,而直指禘所以失之體統本原上言曰‘既灌以往’。夫曰‘既灌’,而又曰‘以往’者,自灌至終,無一可觀也。何者?祭者之總,非所祭之體也,故誠所不及,儀所皆虚,舉祭都非,一無可觀也。有非若他禮,或得或失,猶有所可觀也。此正於設位神降後可證其實,而聖人眼中的見的光景,實露的破綻,既灌二字上其指實證旨微意至切。而從前無攄發之論,遂使注意失味,經旨晦采,惜乎!○其義一也,言禘之所以失,則郊之失不言自明。
竊意:禮莫大於郊禘,故特言以明之。而其不言郊,獨言禘者,為於其所以失上可以明禮之實也。所以下章係之,轉次推明,至于十三章,而細無不盡矣。
或問禘之説。退録曰:説,詳説之也。子曰:‘不知也。注曰:‘答以“不知”者,為諱也。’集注曰:‘先王報本追遠之意,莫深於禘,〔非仁孝誠敬之至不足以與此〕,非或人之所及〔也〕。而不王不禘之法,又之〔所〕當諱者,故以不知答之。’○退録曰:‘不知者,有未滿之意,非有道出難之意。且禘之難言,職由禘其義失故也。’竊按:‘不知也’語意,固因禘失,而當求所以失。於‘莫深’上須見所以失者,自與‘報、追’之莫深有貫通會一之妙。然後知專為‘譏’之説,及專主‘莫深’之説,恐皆少偏。注中分開雙舉,亦欠混熟。退録謂‘禘之難言,職由禘失故也’,愚謂不惟然也。所以失正,又在莫深難言中。然慎勿以‘莫深難言’作玄玄言不可形説,而又勿作在所當言而故意掩匿,姑廋或人樣説,但求見夫子所以不言而言,以明禘義底微旨大義可也。知其説者之於天下也,其如示諸斯乎!’指其掌。集注曰:‘指其掌,弟子記夫子言此而自指其掌,言其(易了)〔明且易也〕。’竊按:知禘之義,則將四海一家,萬物一體,本有所歸,統有所係,率附有以,體仁有故,所以於天下之事無所遺,無所礙,故言如示掌。凡人之於開示其掌,有梗澀艱晦者否?故以是喻之。中庸則曰‘治國其如示諸掌’,此與中庸正同,而國天下有異者,彼兼言禘嘗,故汎言國,以明治法。此特言大禘,故言及天下,以立治統。詳玩語勢,自爾攸當。吕晩村輒言:‘此云“於天下”,則“不王不禘”之意自見。’其説非不得之,而若以此章書法為專為此而設,則殆非文義。夫‘不王不禘’之意,直是論禘元具宗旨,今乃以於天下三字堇纔為‘不王不禘’之證,則見亦末矣。
大全真西山曰: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我之有此身,出於父母,父母又出於始祖,始祖又出於厥初得姓受氏之祖。雖年代悠遠,如自根而榦,自榦而枝,其本則一而已矣,故必推始祖之所自出而祭之,則報本反始之義無不盡矣。○李光地曰:‘追及首出之帝,則天下生民同此本矣。仁孝足以體之,則物與民胞皆我度内,子孫、臣庶呼吸相通,治之所以不難也。’竊按:凡祭之道,自庶人祭寢,至五廟、七廟,位愈高而報本愈遠,報本愈遠者施下愈廣也,故仁乎其親兄弟者,可以祭及於禰。曾、高亦然。王者祭始祖,而猶為未遠,又及於所出之帝,而仁之所及者遠矣。諸侯祭封内山川,凡在山川之内者可以同仁矣。天子郊社,則凡天下又可以同仁矣。聖人制禮,其義極大,知其所以為説者,何有於治天下乎?○人莫不言‘報本反始’之義,然於‘報本反始’義每易誤察失旨。若以為我既臨御,此身重大,此身生來之功不可不報而然,則此其所謂報反者,從身邊起念也。又若為我得統率,受用普博,此物所生之功不可不報而然,則此其所謂報反者,從利上起見也。若是,則其報追愈遠,而只見其私心越大,其義不可。又若謂報追能遠,則此統以内,總可以入吾仁中者幾矣,而有心造作,則亦不見可。須知其道理當爾統序,自爾蒂結,融會圓滿無一毫之缺,充塞無一分之遺,其體勢曲折,本來如此,故不但於得為而備儀處見其大,當於限制而不得為處見其至。此所以能一體貫通,不以天下之大,有貫通不及之患也。到此所謂‘王道之易易’者,正覺信然,故夫子之言如此。
語類曰:‘若明祭祀鬼神之理,則天下之理不外於此。“郊焉而天神格,廟焉而人鬼享”,此可謂至微而難通者。若能如此,到得治天下以上感下,以一人感萬民,亦初無難者。’又真西山曰:‘苟能知此理,則其他事物之理又何難知?苟能感格,則推而格天地者,此誠而已;推而感之其他,則亦此誠而已。’竊意:若於祭禮實境毫有不明,則此方言禘而插言治天下者,有若逕庭,到底可疑。縱然只得以‘報本追遠、莫深’上説去,然此猶是只講德具語,雖有語類大全諸説,終不明暢。不直於禘祭上論治統焉,不直於禘祭上論治體焉,乃曰‘不外’、曰‘到得’云爾,則猶有彼此之嫌。至曰‘其他’、曰‘推而’云爾,則判是各項事件矣。顧安保其以此必彼,如示掌乎?夫曰‘非是將這件事去推那件事’云者,已有朱子明訓,而尚有此等支節,何也?此以孝經全旨,及中庸‘論孝’章義理參互,想得夫子所謂‘知其説者’無他,而即祭論治,宜有指南,慎勿遠求致蔓,自離大道簡逕。
竊按:此不言他祭,而必以禘言,何也?蓋禘者,王者之大祭也。人道所以蒂結,有萬體攝得通的統本在此,事實在此。若要説明聖王所以同仁致化底道理,則汎言郊社,曷若禘祭之為切而易知?下言烝嘗,曷若禘祭之為至而该盡?所以此二章特言禘義,以明人道盡頭,方見禮本之實、禮用之大矣。故得其本實,第七章。禮從而生,第八章。而推無不然。禘其所以充盡達盡之事乎?然而上言不當禘之禘,以見其所以不成處;此章直言禘義,以見其無所不及處。其語及天下也,其旨大明矣。下章乃記致誠之事,正須領略統體斯底致誠,勿徒以無外無怠等世俗所謂致精處的粗表義理汎然看過,然後大道方嚮有模矣。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集注曰:此記孔子祭祀之誠意。程子曰:‘祭,祭先祖也。祭神,祭百神也。’○注曰:‘祭如在,事死如事生。’謝氏曰:‘齊必見其所祭者,故皆曰如在。’○竊意:如在,若作神實不在,而特吾心上如在云爾,則是神本無有,而但聚吾精神意擬若有耳,其旨大謬。蓋在者,有形可見之稱。神之來格也,雖無形聲可以見聞,然孔子則直若有形之可見,有聲之可聞,是之謂如在。豈謂實無而為有,如俗巫降神,村婆禱祠者然乎?故祭天,則天之體、天之屬心内目中;祭先,則先之容、先之屬心内目中。是以儀無所闕而體無不體,祭隨所主而神必享之,有非報私展悃、隨例之祭矣。故郊禘在諸侯則以為非禮,旅在大夫則以為非禮,為無其實而誠所不逮,則如在之所不及也。苟以此求之,凡非禮之禮,皆必有在所不得强者矣。
子曰:‘吾不與去聲。祭,如不祭。’集注曰:又記孔子之言以明之。言己當祭之時,或有故不得與,而使他人攝之,則不得致其如在之誠,故(其心與不祭同)〔雖已祭,而此心缺然,如未嘗祭也〕。○退録問:‘古人言,我如不與祭,而其人自能極其誠敬,則固無不可。然但我心缺然,若不祭然否?’曰:‘凡祭之為禮,所祭之統及祭者之為相符焉,相體焉,故神明通矣。符焉之謂分有物,體焉之謂誠乃一。若分毫有汎則僭,有欿則闕。此須終始積累方得,精微不遺方得,初非當祭時無外無怠所可了辨。此豈他人可與乎?夫子“如不祭”之情,意會可見,豈但謂“我心缺然”而已乎?且此記夫子所獨也。“不與祭”而“缺然”,人有此情,乃欲擬之於“如不祭”之誠者,不亦疏乎?’
陳善捫蝨新話云:‘論語有因古語而為説者,如“祭如在,祭神如神在”,此兩句正是古語。其曰“子曰”云云者,乃孔子因此語有感發,故為是語也。正如“子曰:未之思也,何遠之有”,“子曰:不占而已矣”。凡此類,皆因上句而立言,則知上句乃古語耳。’又丘光庭兼明書云:‘“祭如在”者,古語。而記者解之曰:“謂是祭神如神在耳,非謂兩般鬼神也。”’此數條皆可備一説,而上説尤近。又或‘祭神’一句本上句注脚而混入經文耶?經傳中此類亦多,如文有‘飛鳥之象焉’之類是也。蓋只言‘祭如在’,則不知‘如在’者何指,故云在者指神也。昔者,羅豫章又有一説云:‘祭如在,及見之者也;祭神如神在,不及見者也。及見,則知其容貌笑語,而見其所為祭者;不及見,則雖欲思其容貌笑語,其勢無由也,故止如神之在座而已。’此晦翁之聞於延平者,殆亦可信也。竊按:諸説,今見於疾書中,然似不如集注直作孔子事為穩。必欲拗看,何明於旨?至豫章説,則頗有理致,用之無妨。然朱子只誦所聞,不采入集注中,必有深意,愚欲因之有進焉。蓋‘祭如在’者,只主祖先而言,猶曰祖先今不見而如其人之尚在也。注所謂‘事死如事生’者,盡之矣。下句則主百神而言,故直曰‘如神在’,而祖先之不及見者,當該在其中。於此二句見古人記事曲當之妙。後人不知,反生歧疑,何其不閑於古人文法若是乎!
語類問:‘祭如在,人子固是盡誠以祭,不知真可使祖宗來格否?’曰:‘上蔡言“自家精神即祖考精神”。這裏盡其誠敬,祖宗之氣便在這裏,只是一個根苗來。如樹已枯(杇)〔朽〕[12],邊旁新根,即接續這正氣來。’又曰:‘人之氣傳於子孫,如木之氣傳於實。此實之傳不泯,則其生木雖枯毁無餘,而氣之在此者猶自若也。’退録問:‘神果有感格之理,如朱子“新根、木實”之喻否?’曰:‘先王制禮之義至□至實,豈為姑盡吾情事地作為未分明之事如此耶?原來天地、祖考,與吾感格之理,自有不誣者存。然或有非類而不格者,或有非分而不格者,此祭祀隆殺之節所由生也。若徒以“新根、木實”之喻,則連氣之祖,雖遠可祭,是禘祫無僭也;不連氣之外神,雖分不可祭,是百神無主也。祭祀之義,恐不如此。’○詳案注中諸説,祭祀感格之道,舉無明暢。若是,則虚齋所謂‘豈能必其果來享與否’者,其疑果矣,尚何望其如在耶?然則祭祀之禮,只是姑展吾情事地而已。‘如在’之云,只是强意作心道理而已。祭禮之義是個何等去處,斷止如此乎?蓋聞之先君子:‘祭祀者,人為之會;人為者,所祭之意。’天子有天下,則祭天;諸侯有其地,則立其地之社為山川主,則祭是山川;大夫、士有其家,則祭禰祖;諸侯有其國,則祭始祖;天子有天下之民,則祭及所出之帝。凡吾所有之屬者,所祭之體也;所屬之道者,所祭之意也。而吾之道無所遺,德無所欠,以其心為心,而與之一,然後可以如在。不然而語‘如在’者不但自誣,而枉為可憐也,所事之神必不歆,所享之鬼必餒,祭只虚設耳。嗚呼!道之不明也久矣!豈當屬之閑,慷慨便了?苟了此義,生死道一,生前死後,不必多争;内外同致,祖先外神,不必厚分;精靈不誣,致有致無,不必怳忽;其體浩洋,其來其去,不必模定。與天地同流者,自生時已然;其聚存散歸,不必究竟。神之所道,即我之所事,其聯屬彼此,不必强牽。一涉此等講説,舉非知道之見,讀者詳擇焉。
或疑:‘論禘之下敍以此章,而吾子曰“須見統體斯底誠意”。夫孔子,大夫也,位不出家,而祭只三廟,惡見所謂“統體斯底誠意”?’竊意:大道隨遇有分,於隨分自盡上可見成德。其不曰‘家齊而國治、天下平乎’?是以羿一發之彀論百中,驥一蹄之風論千里,雖止一禰之祭,恐不自盡。苟其盡也,郊禘由是。故大凡論道之例,語極分之大,以見道之量;語隨分之盡,以見德之成。此奚足疑?
王孫賈集注曰:大夫。問曰:‘與其媚於奥,寧媚於竈,何謂也?’正義曰:‘媚,趣嚮也。’集注曰:‘媚,親順也。’○正義曰:奥,内也,謂室西南隅,以其隱奥,故尊者居之。其處雖尊,而閒静無事。竈者,飲食之所由,雖處卑褻,為家之急用。此二句,俗語也,言與趣於閒静之奥,寧若趣於急用之竈。
集注曰:‘室西南隅為奥。竈者,五祀之一,所祭也。’‘時俗之語,以奥有常尊,而非祭之主;竈雖卑賤,而當時用事。’故云然。又曰:‘凡〔祭〕五祀,皆先設主而祭於其所,然後迎尸而祭於奥,略如祭宗廟之儀。如祀竈,則設主於竈陘,祭畢,而更設饌於奥以迎尸也。’語類曰:‘陘,是竈門外平正可頓柴處。陘非可做好安排,故又祭於奥以成禮。五祀皆然。’問:‘既設主祭於其所,又迎尸祭於奥,本是一神,以奥為尊,以主為卑,何也?’朱子曰:‘不是尊奥而卑主,但祭五祀,皆設主於其處,則隨四時皆然,而其尊有常處耳。’○疾書曰:謹案集注,有可疑者三:一是竈陘及奥,畢竟是一神,如曰‘媚此神於至奥之後,不如媚之於此神在竈之時’,以此取比於人主、權臣之别,未見其妥也。二是五祀均也,似不必獨舉竈為言也。三是奥者,室中之事,雖迎竈神,只當祭於堂,不必引入於室中也。郊特牲曰‘詔祝於室,坐尸於堂’,祭祖尚然,豈以祭竈而自竈迎入室中耶?家語云:‘臧文仲安知禮?燔柴於竈,夫竈者,老婦之所祭,盛於(瓦)〔瓮〕[13],尊於瓶。’臧孫以為火神而燔柴,則妄,故孔子譏之。老婦之祭,不當於奥而當於竈可知。惟禮器以‘竈’作‘奥’,故集注為據與?然此則分明是竈字之誤,注疏及禮記他本可考。然則奥自是祭祖之所,竈自是祭老婦之所也。意蓋曰:媚於祖神,不如媚於老婦之神。如欲求食,使其媚於家主,不如媚於炊婦,故以祭為喻,特比人主、權臣之分也。○李光地曰:集注‘奥竈’之説,必自有考。然愚謂五祀之中霤即是奥也。蓋中霤惟上古穴居野處,鑿土通明時有之。後世易以宫室,則室中有奥,乃神道、祖考之位,生人主者之居,是一家之最尊處,疑中霤之祭當設於此。五祀之中,中霤為貴。然竈者,飲食所從出,婦人、孺子咸奔趨焉,故時俗為此語,而述之。○竊按:‘奥竈’之説,從古只以‘處位’言,自集注始有‘祀神’之説,必有所考,而義無不可。然但其迎尸之禮初無明據,貴賤用事之分苦無的確,未知所引俗語之意果如此否。後儒之疑難不可不參證,但當看破王孫賈從切己為當媚之見而已。夫子之答辭自明。
子曰:‘不然。獲罪於天,無所禱也。’講義曰:天者,萬為主宰,百神總會。為不合道,則神不顧享而獲罪於天矣,是以所媚不諧而無所禱也。故君子之道,敬而不諂,誠而不媚,事而不禱。小人反是。○集注曰:‘逆理,則獲罪於天矣。’録問‘獲罪’之義。曰:‘違命,則獲罪矣。’○録曰:不順命而獲罪於天,則將何所禱?故君子脩身以俟之而已。
大全朱子曰:‘緊要是媚字不好。’竊按:君子之道,盡吾所受,以允諧百神之司焉,以報答上帝之意焉。是以平常戒慎,無非事者。務有綱條,莫不總會于綱;人有上下,莫不總會于上;神有大小,總會于大。雖統屬相次,等殺有分,其事功之有本也,盛騭之相關也至明,而莫不視命以為準,視天以為本。一失此意,是為獲罪於天,故朱子云‘逆理則獲罪’,此外無事之之道,故又云‘緊要是媚字不好’。方從急用切己上立個當事之見,故其名曰媚,而專出邀福之心。以此事人,安往而非此心?以此事神,安往而非此心?以公私言,分明是循私之情;以上下言,分明是下違之見。凡俗為禮之弊,舉此為患,而禮意所以不明也,大道所以不行也。故夫子以‘獲罪於天’四字昭揭道理本源,又以無所禱三字消釋私小心腸,因之問而發示真詮者,何等明切!而千古聽熒,其旨久藴,何不以朱子兩言中微意推考得真?
語類曰:王孫賈孔子附己,故有‘媚奥寧竈’之言,自謂有權可以援引得孔子也。子曰不然者,謂媚奥與媚竈皆非也。天下只有一個正底道理,循理而行便是天。若稍違戾於理,便是得罪於天,更無所禱告而得免其罪也。豈媚時君與媚權臣所得免乎?○大全張南軒曰:‘夫子謂“苟得罪於天,則媚奥竈皆何所益?蓋胸中一有不直,則為獲罪於天矣。夫欲求媚,是不直之甚者”也。斯言即禱祠而論之,而所以答其意者,亦無不盡矣。’竊按:之立見既其如彼,則阿附權臣意,料必在其見解中。然若其以此諷孔子,必欲附己之説,恐屬言外。自孔安國以來,已主其説。為之權臣,故與此意有無,姑不足為深辨。然緣此並將夫子答辭只做拒權臣語氣,終使至意大旨由之失歸,亦非小失。○祭者,際也,即神人之際也。而人為之總會,在乎事神,故此承上祭祀而言,意可領會。凡人祭祀之際,其歸有二:誠敬以事之也,諂媚以禱之也,兩歧而已。盡吾所業,對命歸本者,誠敬以事之實也;逃命行險,捷逕邀福者,諂媚以禱之實也。故君子於分内萬事兢兢業業,惟恐或差者,莫不視所受焉,莫不有統本焉。以至月有月祭,時有時享,歲有歲祀,莫不有報厥功、詳厥命之意昭寓乎其中。是知倫人之類,則必卑統乎尊;節事之宜,則必大統乎小。是以無不得當合理,順天配命,報功不誣,詳命有體。此君子之崇禮宗旨,立道本源。大哉,其義也。小人反是。不知所受焉,不知統本焉,是以逃命而自作,行險而邀幸。及其祭祀也,初無可報之功,則無所仰歆也明矣;又無可詳之命,則無所降感也明矣。然而吉凶禍福猶知為鬼神所司,則謂腆詞備物可以悦鬼神之心,謂依附祈懇可以回鬼神之情,認作營私媒介,填慾捷逕,乃在事鬼一款,則其勢不得不從己慾而求所司,以之揀厚薄輕重於神道上,此‘與奥寧竈’之見所由起也。夫以五祀言之,門、户、行、竈不過為中霤之分司,則竈輕奥重不言可知,而特因其利害急切於己,故乃敢與奥較輕重而得寧之耳,由斯見也。郊天謂輕於社地,可乎?禘祖謂輕於薦禰,可乎?從此,萬事皆然。為民不如為家,為家不如為身,以至較恩愛,而母重於父,甚則妻子重於五倫,宦寺重於百官。苟從切己私小之度,則倒置之弊必不至此不已。今王孫賈‘與奥寧竈’之見,即其關也。彼不見道理體面,祭祀意味,則其必以媚立見,而謂媚於切己之神為可以邀福如欲也,無怪。然是不知無天無命,已自絶於天地神明,任爾巧於當司之擇,其何以禱得哉?故夫子直斥之曰:‘獲罪於天,無所禱也。’其辨之幾微之際,而發明崇禮宗旨,立道本源,以闢萬世必至之弊者,何等嚴切簡直!而到于今,見破者少。
子曰:‘監於二代,郁郁於六反。乎文哉!吾從。’集注曰:監,視也。二代,也。言視二代之禮而損益之。郁郁,文盛貌。
李都梁曰:郁郁乎文,正是深贊其美盛之辭。惟監於二代之後,所以郁郁美盛,非自以文損益二代,亦非以二代之忠質不足用而尚文也。二代原無忠質之名,亦無尚文之號,‘郁郁乎文哉’五字,只是個贊辭。○録曰:必言‘監二代’,而曰‘吾從’,蓋夫子取之文,而其實有取乎其文二代之忠質耳。此正是文之本意也,故夫子發之。○録曰:‘監二代之盛而損益之,故其文郁郁。然人徒知文之為文,而不知所以為文之故,存乎文其質之為貴也,故流於末耳。故夫子每思二代之禮,而欲反之也。不然,豈二代之禮獨盡善美,而禮之善美反有遜於二代耶?故此章言所以為文之故,然後即見夫子取文之意,自異世俗逐末之見,而其平日思二代之微意可見矣。
蘇子由古史論曰:‘自古天下無日不趨於文。之時,皆自謂文於前世。’竊意:監二代,非監二代之樸陋,另自以文反之也。吕晩村云:‘之文,自是歷代漸次趲來如此。監字正其所以為文之故,非自以文監二代也。’正得其旨。○未嘗自有忠之名,只就其儀度節制上,從旁看來便見忠底意思。亦然。之忠,從其誠實因心意得號;之質,從其勤實體務意得號。如學,則直取教民意,其名曰校;如田,則直就八口之食,畝止五十。以至時必順事建寅,總可見直實因心之意。由是禮可推,其於儀度上必皆有逐處忠意思可見者。,則學就教人上又取觀詳德藝,裨益實用意,其名曰序;田就計食上又取緩急辦備,裨益經費意,更加七十;以至車必取堅用木,無不見勤實體務意。由是禮可推,亦於儀度上必皆有逐處質意思可見者。其視已是委曲纖悉矣,故雖不可遽言二代之皆以為文,如子由説亦不可。以二代對文,而概謂其均乎質樸而略無分别也。然後監二代,沿革有漸,而所以成文者可知也。蓋文者,委曲詳悉乎事理物則之稱。郁郁者,委曲之極,詳悉之至,美盛光輝之稱。其於學也,因教之意,加用之實,而取義養老,則其設教之方無不見,致用之實無不該矣;其於産也,因食之意,加費之實,而多至百畝,則其食底儀度,費底節制,無不曲體備遂。其委曲如何,其詳悉如何,他可例推矣。故夫子美之文,而必曰‘監於二代’,即知夫子從之文,其實從之漸文而質也,而又實從之質之極文而郁也。又知夫子未必盡從所用為文之禮,而其實從所用為文之禮之意也。苟從其文之禮之意,行尚忠之之時,而未嘗非文之意;乘尚質之之車,而亦未嘗非文之意。何者?無非委曲詳悉乎其事理物則意思。故爾中庸汎言‘吾學禮’,故必今用之而曰‘吾從’,則未必盡從之微意也。後篇汎言禮樂,故不從後進之君子,而曰‘吾從先進’,則思二代之顯辭也。其與此章之旨乍看枝梧者,只坐不見從意非從迹之聖心耳,故文不由條節之備不得,而直以條節之備當文之意亦不得。須當善會‘文’字之義,想取聖人從之心可也。
竊意:論道以禮者,門微意,聖學真功。論禮則必稱三代,以其禮文實迹備見三代故耳。為政之末首發‘可知’之義,其下指點‘不忍’境界,反覆‘禮本’,其意且明。又説‘吾能言’,第九章。可見本之可以無細不盡。其下又就禮之大處,論禘。以明無本不成之證,及有本方成之效。至論道理誠實底準則,道理充備底限量,上章。其發示個宗旨本源,已無餘藴。此又編參酌三代底精義微旨,規範百王底大經大法。此以下當以此意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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