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張】
‘子張曰士見危致命’章
子張曰士見危致命止其可已矣。
按:‘見危致命’,能殺身成仁於禍變之際也;其下三事,能好義謹厚於平常之日也。古之見危授命者,未有動心於利欲。而内行不備,則不能擺脱於利欲,夫安能見危致命哉?故君子必義理素定,於平日臨財利而能思義理,臨喪祭而哀敬兼備,然後臨大變而亦能舍生取義也。見危致命固大於四者,故首言之,而三者亦為行己事親之大事,故同謂之立身大節也。
‘子張曰執德不弘’章
朱子曰云云,弘篤猶言弘毅。小注。
按:為仁之道,在於弘毅。執德弘,然後可以容受而勝重任矣;信道篤,然後可以堅守而致遠道矣。信道篤,非强毅則不能,故此言與曾子所言弘毅相似。大抵聖門求仁工夫,必須兼備萬善而至死不懈,乃可以上達而造乎聖域,非弘毅而能之乎?故曾子、子張之言不期而暗合矣。
‘子夏之門人問交於子張’章
對曰子夏曰可者與之止如之何其拒人也。
按:來者不拒,如之何其拒之?必如聖人所言‘毋友不如己’者,然後可以無病。子張之言,比諸子夏雖是也,而亦有獘,必如集注所謂‘損友亦所當遠’乃可。學者於言語氣象,當務學聖賢以為工夫也。
‘子夏曰雖小道必有可觀’章
子夏曰雖小道必有可觀者止君子不為也。
按:學者於天下事皆是分内事,無所不能、無所不知者固當然,故明道先生及諸先輩於天文、地理、卜筮、兵書、雜學多有精透者。然不能先立其大者而務博於此,則玩物喪志,於切己工夫大有妨害也,故學者於術數、雜學不可留意,以為學問之累也。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章
子夏曰止好學也已矣。
按:‘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皆指致(和)〔知〕[1]上説,未及説到行上,此學字似當專言知矣。但‘月無忘其所能’之能字,亦似指言所已行者,未知如何。
尹氏曰止不失。注。
按:日新二字專説知,不失二字便是温故意思。以此觀之,尹氏之意以‘無忘其所能’之能字看作知矣。
程子曰日知其所亡止可以為人師道。小注。
按:此程子注恐是引此語解釋‘温故知新’章之意,非謂釋此章而言,觀‘為人師法’、‘為人師道’之言可知矣。
‘博學而篤志’章
程子曰博學而篤志止徹上徹下之道。注。
按:學者要思得‘仁在其中’之意。‘了此’之此字,即‘仁在其中’之義,而‘了此’猶言‘知此’也。下小注朱子所謂‘於此四者見得仁底道理,便是徹上徹下之道’者,即此意也。‘仁底道理’,即集注所言‘心不外馳’,‘所存自熟’者也。
雲峯胡氏曰止仁在其中是徹上。小注。
按:胡氏説‘徹上’、‘徹下’云云,可疑。徹上徹下,只是自初學至成德皆是此理之意。程子所謂‘了此便是徹上徹下之道’者,言見得學問思卞中心存不馳之意。則此‘心存不馳’,即通初學成德之為仁皆不離於此理之謂也。今曰‘學問思辨’是‘徹下’,‘仁在其中’是‘徹上’,‘學問思辨’與‘仁在其中’豈可分而二之為上下乎?恐未消詳於其中仁底道理,為徹上徹下之道也。且‘樊遲問仁’章‘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即為仁之工,此是徹上徹下之道。而今曰‘仁是徹下’,粹盎、篤恭、成德之際,亦豈可不謂之仁乎?恭、敬、忠及學問思卞中心存不馳,俱是徹上徹下之道。而胡説多可疑,未知如何。
蘇氏曰止勞而無功。注。
按:‘仁在其中’,合學問思卞而言。學之博而心有所係,志之篤而心不汎濫,問之切、思之近而心不放逸,則心不外馳而自存,此唤做仁也。四者俱非力行之事,特以心存而謂之‘仁在其中’。今蘇氏以博學為綱,問思卞為目,而有‘大〔而〕無成、勞〔而〕無功’之説,就博學上戒其志不篤而汎問遠思,於學者亦有警省處。由此求之,固可至於仁,而但不知‘仁在其中’之意也。
‘百工居肆以成其事’章
工不居肆,則遷於異物而業不精。注。
按:居肆是對學字説,君子之學便是百工之居肆。然君子之學,亦必就静僻處以遠囂塵,則精神明廣,本領自存,誦讀專心,將就有效。如羅豫章之羅浮山、蔡元定之西山絶頂,豈非學者之居肆乎?吾先師亦以白雲山為家,有所成就云。
‘小人之過也必文’章
子夏曰:小人之過也必文。
按:人孰無過,改之為貴。君子之過,如日月食,其過也,人皆見之;其更也,人皆仰之。學者若知其過能自服而亟改,則豈不可貴乎?世道日非,自是成俗,雖知有過,即不自悔而自服,反以文過而自欺。凡俗之人固不足道,而有識之士比比皆然,可勝惜哉。
‘君子有三變’章
禮樂無斯須去身,故其成就發見如此。小注。
按:‘禮樂無斯須去身’者,非徒琴瑟不離於側而已,敬謹和樂不忘於一刻之間,故其發見成就如是也。儼然而厲者,禮之發見;温然而樂者,樂之發見也。
‘君子信而後勞其民’章
子夏曰:君子信而後勞其民止以為謗己也。
按:此信字,‘不言而信’、‘信在言前’之信也。事上使下,必先立乎誠。而誠意交孚,然後勞民而民不怨,諫君而君從之也。天下之理只一誠字,而物我同有,故我以誠感之,則人亦應之也。至誠貫金石者,豈虚語也?是以中庸自‘不獲乎上’、‘不信乎〔朋〕友’、‘不順乎親’而推之,皆始於‘不誠乎身’而已。前聖後聖之言,其意一也。
‘大德不逾閑’章
子夏曰止小德出入可也。
按:閑,即止物出入之闌干也,在人則禮是防閑[2]出入之閑也。先王之於禮,雖器物度數之間,亦必謹其毫忽焉。況德是踐履之有得者,學者於實行上豈可一毫放過於禮哉?可也二字,其獘甚大矣,學者當觀省焉。大德、小德與中庸所言頓異。
‘子游曰子夏之門人小子’章
又曰灑掃應對便是形而上者止只在(謹)〔慎〕獨。注。
按:‘灑掃應對,便是形而上’者,非謂灑掃應對即形而上也,蓋謂灑掃應對上亦有無形之理也。‘理無大小’者,小處、大處理皆有之謂也。‘只在(謹)〔慎〕獨’者,君子工夫雖至微之事,當謹獨之意,此獨字正指灑掃等事也。
勉齋黄氏曰止即至情之義也。小注。
尤庵曰:‘入神’之神,勉齋做理字説,恐説得太深,以誤後學。未知如何?
又曰凡物有本末止必有所以然。注。
按:本末,非以‘灑掃應對’與‘所以然’分本末也。小學‘灑掃應對’與大學‘正心誠意’,事雖有本末之分,而其所以然之理則一,故不可分為兩段也。程子説下四條,乃矯子游厭本求末之偏也。
非謂末即是本止本便在此也。注。
尤庵曰:此‘非謂’二字,當釋於‘本便在此也’之下。而退溪則釋於‘是本’之下,似不安,故問於玄石,三次往復,最後以愚見為得云。恨未及退溪時供灑掃而請教也。○朱子每言同安寺裏思量此義,徹夜不寐,其時杜鵑聲甚苦。其後杜鵑啼,則必思山寺,思量程子之語矣。
雙峯饒氏曰云云,就二説觀之止作一事非也。小注。
尤庵曰:按子游所謂‘末也,本之則無’者,分明是以大學‘誠正’之學為本而先焉,以小學‘灑掃應對’之事為末而忽焉,正所謂‘厭末而求本’者也,可見其分本末為兩段事也。故程子明其不可分之意,以矯子游之偏,見矣。今以子游之説為把大、小學滚作一事,則不但失子游之意而已,並與程子苦口發明之意而失之也。
子夏之説自合聖人止無以貫通之。小注。
尤庵曰:此段所論,恐失子夏之意。子夏雖不言理字,而乃曰‘君子之道,孰先傳焉,孰後倦焉’,詳味此二句,則理之大小精粗之意已自著於其言外矣。故程子發明子夏之意,而説出所以然之理矣。且所以教以灑掃應對之事者,使之由其小而及於大,因其末而達於本也。非知道無精粗而本末貫通,則其教人之序,焉能深得聖師家法若此之切也?今乃以子夏之言,反為分大小為兩截而無貫通,可乎?
至程子方以理為本,事為末。小注。
尤庵曰:此段大失程子之意。程子所謂‘凡物有本末,不可分本末為兩段事’者,精義入神,本也;灑掃應對,末也。而灑掃應對,亦必有所以然之理,則精義入神、灑掃應對,不可分為兩事云爾。豈以理為本,以事為末之意哉?朱子曰:‘有本末者,其然之事也;不可分者,所以然之理也。’必如此説,然後説得程子之意盡矣。
謂事有大小精粗,理無大小精粗。小注。
尤庵曰:此果程子説也。但事有大小、精粗、本末,而理無大小、精粗、本末者,自是程子意。而饒氏誤認程子本末二字之意,故於此只言大小精粗,而不及本末二字。
小子未能窮理謹獨止不離乎應對之中也。小注。
尤庵曰:此段説得子夏之意。第其中謹獨二字,雲峯之胡以為非程子意,而有誤云云;新安之陳則以為與程子語不相妨,非以解程子語云云。
愚按:饒氏‘窮理’以‘致知’對言,‘謹獨’以‘誠意’對言。則陳氏所謂‘非解程語’者,似得饒氏之意也。饒氏既誤認程子本末之説,則此謹獨二字,亦安知必不誤認程子意耶?
程朱所論本末不同止以子游之意而推之。小注。
尤庵曰:‘程朱所論本末,曷嘗有異同哉?饒氏既誤認程子“本末”之説,故其言如此。’又曰:‘饒氏誤看朱子所謂‘小學是事,大學是發明此事之理’一句,一向以小學為事、為末,以大學“誠正”為理、為本。殊不知朱子所謂“發明此事之理”者,蓋謂格物致知,以知事事物物所當行之理而已。豈以大學所言不為事而為理也哉?饒氏因此差認其説,出入纏繞,使人心悶。’
‘仕而優則學’章
仕與學理同而事異止所以驗其學者益廣。注。
按:‘仕與學理同’者,言其明德、新民自為本末、體用之謂;‘事異’者,以其修己、治人各有當然之則也。以其當然而言,則當其事者須各盡所事而後及其餘;以其本末、體用而言,則學有以資其仕,仕可以驗其學也。‘盡其事而及其餘’一節上應‘事異’二字,‘資其仕而驗其學’一節上應‘理同’二字。又按:‘理同’之意,輔氏、胡氏所言微有不同。‘明德新民為本末’者,輔氏之意也;‘修己治人,各為當然’者,陳氏之意也。輔則指其相為本末之實理而言,胡則就其當行之事理而論,似不同。然胡氏又謂‘以理言,則學其本也’,此與輔氏同,而其説恐未免上下二段。
‘喪致乎哀而止’章
愚按而止二字止學者詳之。注。
按:‘過於高遠’,即哀過乎禮也;‘簡略細微’,即節文不足之意也。
‘吾友張也為難’章
子張行過高而少誠實惻怛之意。注。
按:‘子張〔行〕過高’與上‘子游過於高遠’大相不同。子游過高是重本務實,外不足而内有餘也;子張過高是務外自高,外有餘而内不足也。
‘曾子曰堂堂乎張也’章
范氏曰止庶可以為仁矣。注。
按:堂堂之容貌,固可謂外有餘,而何以知内不足也?以務外自高,故誠實惻怛之意不足也,是觀其外而知其内也。剛毅木訥可謂内有餘也,何以知外不足也?訥字已可見其外不足,而質多者亦文不足故也。然修其在内之德為務實之工,而乃為仁之方,學者當務其實而謹其獨也。
‘人未有自致者’章
胡氏曰云云,惟父母之喪止非專為喪禮發也。小注。
按:聖人發此言,蓋欲其自致於喪禮。而親喪哀痛慘怛之際,亦可見其自致之真情,故於此又欲其識取向親自然之真情而推廣之,此為學者自驗其良心之一道。集注雖未盡録此等餘意,而胡説可謂深得聖人微意矣。
雙峯饒氏曰乎字止似乎無味。小注。
按:以一乎字而謂聖人於猶未能自致者,欲其感動之,寓微意而發此言也。其言雖似巧矣,而亦可玩味而深繹矣。古人之讀書究索如此,豈非學者之所當法乎?
‘衞公孫朝問於子貢’章
夫子焉不學,而亦何常師之有。
按:後世之人,每説聖人生知,不學而能。然所謂生知者,聖人聰明睿知,故義理精微,不得深究而覺悟之謂也。至若禮樂之名物件數,列聖之謨訓事功,豈有不聞人言,空然學得之理乎?故以聖人之資,猶尚有待於博學審問而成其功。況衆人之才,可不百倍其功,而能聞聖賢之道乎?
‘叔孫武叔語大夫於朝’章
新安陳氏曰止亦不知子貢也。小注。
按:以具眼者而觀,則子貢之賢,終不免於卑賤易見;夫子之聖,可知其高深難知。若使武叔游於聖門而略有所見,如子貢之識,則子貢之牆卑室淺,當自知之,而聖人之牆高宫深,亦粗得聞知矣。今武叔不知子貢之卑淺,則是猶齊人之只知管仲、晏子,而不知孟子者,其何以略知夫子之為聖人也。而況子貢學於孔子而為子貢,則可知孔子之高於子貢。而今武叔之言如此,可見其亦不知子貢之所以為子貢也。
‘叔孫武叔毁仲尼’章
不知量,謂不自知其分量也。注
按:自家分量小,故不足以知大者之分量,猶小智之不能知大智也。州仇若知渠之分量,則必不敢議聖人,而今敢毁聖,故責其不自知分量也。
‘陳子禽謂子貢’章
‘夫子之不可及也’云云。
按:此節是承‘仲尼豈賢於子’而言也。陳亢妄議聖人,故先責其不謹言,而於此繼言聖人之不可及,以答‘豈賢於子’之言也。
夫子之得邦家者止動之斯和。
按:聖人治邦家,不過使民安其生而遂其性,故先之以富厚,而施之以教化,以之有昭明協化之效也。‘立之斯立,綏之斯來’,是富厚而安其生也;‘道之斯行,動之斯和’,是教化而遂其性也。其過化存神之妙,與天地同流者,豈凡人之所能測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