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與中庸
【題 解】
大學與中庸作者金履九(一七四六—一八一二),生平事迹見大學劄録題解。本篇是自然窩集中對大學與中庸的比較研究部分,按條目進行論説。原書題作‘大學’,現題為編者擬加。(林熒澤)
大學、中庸,本皆一通文字,而至朱子始分章正句以釋其義,故曰章句。章句既成,又各有其序,則是章句序也。
大學是初學入德之門,而經一章自為一篇,故以明新為大旨,而説盡為學次第於當章之内;中庸是聖賢傳道之書,而三十三章合為一篇,故以性道為大旨,而言體道之要於篇首,言擇善之功於天道人道之辨,蓋其立文之體自有不同者。而或疑大學經一章言致知,而中庸第一章不言致知,至有慎獨兼致知之説,是不察乎本篇大旨,而又不明於慎獨之義也。君子無時不戒懼,則其心常明。慎獨者,以其常明之心慎其獨知之地也,其功正在幾動之初,何暇推極吾之知識耶!
大學八條目工夫固有次序之不可亂者,而心為一身之主、萬化之源,故心上四條目通貫始終。苟非格物致知,何以明修己治人之理?苟非誠意正心,何以行修己治人之事?明其理則事可行,行其事則理益明,八條目之大小相資、首尾相應有如是者。而又有通貫八條目者,涵養之功是已。若非涵養之功,無以存天理而遏人欲,故程子以涵養本原為格物致知之本。蓋欲學者必先立本,由是而格致誠正,由是而修齊治平。‘涵養’二字,豈非此學始終之要也哉!
心本統性情者,明德當以本心看。而或謂當以心統性情看,心豈有不能統性情者,而獨於明德當以統性情看耶?若以心之有時而昏,亦無本體之善,而不能統性情,則明德之有時而昏,亦無本體之明,而不能統性情耶?明德之為物欲所蔽有時而昏,即心之為物欲所蔽有時而惡也;明德之有本體之明而復其初,即心之有本體之善而復其初也。明德只是本心,而本心之外更别無明德之可名者也。
‘知所先後’之知與‘知止’之知亦有先後。‘知止’之知,已在進為之序;而‘知所先後’之知,知其序而未及進為,故曰‘近道矣’。
‘古之’以下言條目次第以明上文之意,而於‘古之’二字可見誦傳先王之法也。
自吾‘心、身’至於‘家、國、天下’,無非物也,有其物則有其事,‘誠、正、修、齊、治、平’即其事也。而格物者,所以窮至其事之理也,故章句曰‘物,猶事也’。蓋事物對言,則事是事,物是物,如‘物有本末,事有終始’是也;而獨言物,則兼事在其中,如‘格物’之物是也。
‘致知’之致,推極之意,與‘知至’之至無不盡之意相應。致,亦可訓盡也;至,亦可訓極也,蓋皆有極盡之意。而一‘盡’字可為‘致知’二字之訓,致知者,盡吾知也;知至者,吾知盡也。故程子曰‘致,盡也’,章句‘至’訓‘盡’也。
工夫有始終,而其效便在其終。以‘窮至’言之,則‘至’為其終,而至則物理已到,此謂‘物格’也;以‘推極’言之,則‘極’為其終,而極則吾知已盡,此謂‘知至’也。
或疑‘物理極處無不到’,有若此理自遠而至。而孔子曰‘我欲仁,斯仁至矣’,窮理則理到,如欲仁則仁至也,何必自遠而至然後謂之到耶!
但知誠意而不能正心,則此心或倚於一偏,而好惡不得其中也。故既致知而知其善惡,則又當誠意而誠其好惡;既誠意而誠其好惡,則又當正心而使好惡皆得其中也。
‘不得其正’是失其本體也,故章句曰‘失其正’,下文曰‘不在’。不在,謂失其本體之正而不存也。
章句及下章注[1]言存心之功皆下察字,察是‘省察’之察,而敬直之説亦省察之要、存心之方,則此章工夫在於動時可知也。
或以傳文四‘有所’為心不正之病者,又以章句‘一有之’為心不正之病。而‘一有’之‘一’字應上文四者之四字,‘有’字應上文‘不能無’之無字,則心不正之病在於不能察,而不在於不能無也。
傳九章章句因釋‘是故’以下之意,以明‘不恕’之恕字,故有‘推己及人’之説。然章首所言‘不出家而成教於國’為一章大旨,故章末以‘父子兄弟足法,而後民法之’結之。則此節所主而言亦在於‘所藏乎身’,而不在於推也。
傳九章章句不釋興字,傳十章章句始釋興字,何也?曰:傳九章主化而言,興字只是教成於國之意,不須釋也。傳十章主推而言,君子所以推以度物者,以人心之同也,故特言‘感發而興起’,以明其不可使同有是心者一夫不獲也。
傳十章命字,鄭氏云當作‘慢’,程子云當作‘怠’,皆是怠緩不及之意。‘見賢〔而〕不能舉,舉而不能先’,仁之不及也;‘見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遠’,仁之過也。過不及皆非仁,必如上文之好惡得正,乃為仁也。蓋承上文而言仁之過不及,以起下章不仁之甚者也。或疑仁之過,愚謂觀其不忽退、不忽遠,可以知仁之過也,故章句曰:‘君子而未仁。’未仁者,謂未能盡仁之道也。或曰:‘慢,怠也;過,誤也。“見賢〔而〕不能舉”亦誤也,“見不善〔而〕不能退”亦怠也。慢、過二字當以互文看也。’亦通。而或曰:‘“見賢〔而〕不能舉”,其害小,故曰慢;“見不善〔而〕不能退”,其害大,故曰過。’是不然也。舜舉皋陶湯舉伊尹,而不仁者遠,反是則不仁者不遠矣,其害相因,大小何論耶!
章句淇澳、桃夭皆言‘興’,而節南山不言‘興’,何也?曰:淇澳二句及桃夭二句皆無取義於修身齊家,不可不歸之於興;而節南山二句,所以引喻師尹高大之位者也,在本詩雖屬於興,而在此章實取其義。或興或比之取其義而引用之,皆不言六義,於中庸所引諸詩可見其例也。
大學之道以明明德為本,故‘齊家’以下是新民之事。而傳八章言‘五辟’,以明身不修則家不齊;九章、十章皆言孝悌慈,以明身修則國治天下平。而‘有諸己’、‘無諸己’、‘先慎乎德’、‘忠信’等言,無非先修其身之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