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
孟子曰：‘尊賢使能，俊傑在位，則天下之士皆悦而願立於其朝音潮。矣。集注曰：‘俊傑，才德之衆者。’饒雙峯曰：‘俊傑即指賢能而言。“尊賢使能”，便是“俊傑在位”。尊，非禮貌之虚文，自去讒遠色賤貨之實。直到與之共天位、治天職，方盡尊賢之道。’
竊按：‘尊賢使能，俊傑在位’内，亦有許多工夫。有作成之方焉，有選舉之法焉。銓注考課之間，非無細□□□□□□□□□。
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則天下之商皆悦而願藏於其市矣。竊意：市在都邑後一區，商賈之所聚，百物之交易處也。‘廛而不征，法而不廛’者，集注：‘張子曰：“或賦其市地之廛，而不征其貨；或語以市官之法，而不賦其廛。”’○語類曰：‘賦其廛者，謂收其市地錢，如今民間鋪面錢。市官之法，周禮自有，如司市之屬，平物價、治争訟、謹權量等事，皆其法也。’○竊意：此節一市二制之義，從古無妥義。愚嘗因其勢而推其説曰：市自是貨財之所聚，而交易貨財者有坐賈與行商二者，故其設兩般制度者以此。蓋坐賈則宜有設肆之地，縱不可不賦其廛，而若遂征其貨，則厲矣，故不征；行商則本無恒居之所，自不必廛矣，然有所挾持而來往，則不可不譏察以治，而廛且無焉，則貨之不征從可知矣。若是，則似合事宜，而不害‘皆悦’‘願藏’之道。當與退録見下參想得便宜本旨。○此廛字承市字言，故釋者謂之市宅。然廛本是人居之總穪，蓋城邑之居謂之廛也。然則與下節廛字本不當異釋，而存疑曰：‘但此節二廛字是活字，下節廛字是死字。’
張子曰：‘逐末者多，則廛而抑之，少則不必廛也。’大都梁曰：‘若謂逐末之人多，則廛而抑之，逐末之人少，則不必廛，勢必將使逐末之多變而為少而後已，何以使天下之商皆悦而願藏乎？’愚意：多少論貨不論人。如逐末者貨多，則貪心無厭，而取利必多，故當廛而抑之；如逐末者貨少，則本少必利微，只當治以市官之法而已，並不廛而厚恤之。胤録曰：‘廛固市民之常法不可廢者，故本當廛而不征。然若或有新到者，則有限年不廛，如今之田政有起耕，三年不税者然。如此然後所以抑末之制及柔遠之道可以並得其宜矣。李説亦無穩便。’○疾書曰：‘文王之治岐也，關市不征，澤梁無禁。至周禮，則分明有征、有禁，而惟凶荒禮喪則不征猶幾。意者興王之政每當民困之際，故與治平之世不同。孟子每舉治岐之政，而惟恐其有征者，為戰國之時當用寬典也。其説不當與周禮之文傅會相合也。’竊意：此或無怪。然聖王必無姑從寬典、待平籠利之理，則愚恐周禮之不可信處，正在此等。先儒固疑其未必盡出於周公者是矣。惡可以此反疑孟子經世之訓乎？
關譏而不征，則天下之旅皆悦而願出於其路矣。集注曰：‘解見前篇。’○饒雙峯曰：‘關譏之制，凡衆途所會之地，則立關以限之，行旅有節傳，方可度關，以此稽考其來歷，以防姦宄。周禮所謂“以節傳出納之”者是也。’竊意：此不可不譏之故也，但不可征税以暴之而已，並無譏焉，則不足以為治矣。凡仁政之例，皆如此看。孟子貊道之辨可見。○胤録曰：‘旅，汎指行旅言。李都梁有單指服賈者之説，恐鑿。況料當時之行旅，必不止服賈者矣。’
耕者助而不税，則天下之農皆悦而願耕於其野矣。集注曰：‘但使出力以助耕公田，而不横税賦，若履畝之類。’○李都梁曰：‘但用民之力而不損民之財，農豈有不悦之理？’
廛無夫里之布，則天下之民皆悦而願為之氓音盲。矣。趙注曰：‘夫，一夫也。里，居也。布，錢幣也。’集注曰：‘周禮:“宅不毛者有里布，民無職事者出夫家之征。”鄭氏謂：“宅不種桑麻者，罰之使出一里二十五家之布；民無常業者，罰之使出一夫百畝之税，一家力役之征也。”蓋此二者，古者所以抑遊惰以勸勤作也。而戰國時，乃一切取之，則非先王之法矣。孟子言當寬此數者，則人皆願為之氓矣。氓，民也。’○竊意：廛，民居也，‘願受一廛’之廛是也。布，布幣也，‘抱布貿絲’之布是也。蓋古者五畝之宅，各有所出之布，一家之所出即所謂夫布也。二十五家為一里，則里布者是二十五家之布也。恐當如此看。而鄭注以夫布作百畝之税，不但文勢有礙，若無常業者而使出百畝之税，税從安出？先王之政必不然也。蓋周禮所謂‘宅不毛者’，游惰之甚者也。使出里布者，所以重罰之也。無職業者必事商事工，縱不至游惰之甚，亦非所以勸民恒心之道，故亦必罰之，使無家而亦出一家之布，是為夫布，亦所以警□之，不使萌左右躲避圖免公役之心也。此時先王美制反為昏辟之暴政，以治野民者加之於都邑之廛，以警游惰者加之於勤作之氓。其猶為夫布、里市之差者，必以業之廣狹、利之厚薄而分也。豈不與先王本意有大相反者乎？所以必無此等布征，然後百事可措也。
困勉録以‘廛’為必後市之廛，李辨非之，是也，而乃自以為百工之居，則又狹矣。其言曰：‘看上文已分士商旅農，而此復曰民，則不在士商旅農之列矣，斷指百工技藝之民無疑。’胤録曰：‘古者夫里之制所以治在野之民，而今並及於廛，則是其野民之憔悴不須説，而並都邑之左右各三區皆應罹其弊矣，奚獨工？李説自可不必。’竊意：以氓字从亡从民，古人有以為流亡之民者，其説誠誤矣。然氓者蓋是指無職位産業者而言，則似不言士農矣。但士農之外無職位産業者亦不止工也。○布固是貨泉之通稱，而此必曰布者，緣桑麻之賦原以布輸，故有布之名，而因以之為恒用貨泉也，故又為貨泉之通稱。
信能行此五者，則鄰國之民仰之者父母矣。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生民以來，未有能濟者濟，成也。也。如此，則無敵於天下。無敵於天下者，天吏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趙注曰：‘天吏者，天使之也。’集注吕氏曰：‘奉行天命，謂之天吏，若湯武是也。’竊意：謂之天吏，則固當見奉行天命、廢興慶討惟天所使之意，而又當見一夫付畀之重及承天保佑之篤爾。致此無他，以其能行五者於民而已。即見民為天地之心，而視聽自我之關爾。然則此道理直與天地神明貫通參會者有如是矣，豈有然而不王之理乎？
説統曰：‘五悦字與願字相照，願字生於悦字來。王政以得人心為本，曰悦曰願皆是得其心。’竊意：此章要説明天下所以歸底緣故，故只説悦願之心，亦不是只説心而未説歸也。○吕晩村曰：‘戰國時，諸政弊壞已極。孟子就其最大者説。仁政固不止此，然王者規模，大段已具。’竊意：王政固自有無限節度，然其心不出此五件内，此正所謂‘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者也。下章方總而論之何以謂王政不出此五件内。蓋内自朝而市，外自關而野，尊卑無不由此得當，遠近無不由此獲所，四民均澤，萬情齊洽，然後有□而之善之易，有徧□之德之美，所其為得民、無敵之要道大略也。故其悦之也，自非是干譽之悦，而與驩虞者氣象初不干涉也。
饒雙峯曰：‘“無敵於天下”一句，乃此章之大旨。’竊意：無敵也者，即上章畏極底及又上章服盡底所致也。無不畏也，無不服也，以至天下之廣，必有抗我之大而不能敵焉，天下之衆，必有抗我之惡而亦不能敵焉，終見此道理必榮必王處矣。夫我苟仁矣，天下莫不影從水就，歸德從化之不暇，又何敵不敵之足論乎？然而孟子之立言如此，若為有意能敵而終不可能之辭，所以深見仁政到底莫閼之真狀爾。此其所以為天吏也。天吏者，以民心為心，故民莫不順；以天工為工，故功無不成。詩曰：‘豈悌[1]君子，民之父母。’易曰：‘自天佑之，吉無不利。’此之謂也。世之人辟，孰不有自强上人之心，獨不知出此者，何哉？致此如何？信能行此五者而已矣。五者，總之只是利民不利己而已。其設施大略固自具在，此特撮而言之。其見仁政本意處莫詳於此章。正須細玩，得悦、願緣〔故〕[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