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词 | 摸鱼儿 |
类别 | 中英文字词句释义及详细解析 |
释义 | 摸鱼儿 摸鱼儿唐教坊曲名。后用作词牌。又名《摸鱼子》、《买陂塘》、《陂塘柳》、《山鬼谣》等。双调一百十六字,上阕六仄韵,下阕七仄韵。又一体双调一百十七字,上阕六仄韵,下阕五仄韵。其它变体尚多。参见“常用词谱”类。 ☚ 沁园春 贺新郎 ☛ 摸鱼儿 摸鱼儿上下阕第四韵,须十字一气贯注,间有以一字领四言一句、五言一句者,非常例。领字宜用去声,或改领字句为上二、下三句式,则第一字亦可用平声。 ☚ 沁园春 贺新郎 ☛ 摸鱼儿 摸鱼儿又名《摸鱼子》、《买陂塘》、《迈陂塘》、《陂塘柳》、《山鬼谣》、《安庆摸》、《双蕖怨》。《词律》卷十九列元张翥等二体。《词谱》卷三六列宋晁补之“买陂塘”一首为正体,双调,一百十六字,上片十句六仄韵,下片十一句七仄韵。又列别体八种,其中元白朴“问双星”一体,上片第六句、下片第七句各藏短韵;又宋无名氏“岁华向晚”一体(见《梅苑》卷四),平仄韵通叶,且句法多有不同。晁补之词在先,应以《词谱》为是。 ☚ 殢人娇 摸鱼子 ☛ 摸鱼儿渐黄昏、楚魂愁断,啼鹃早又相唤。芳心欲寄天涯路,无奈水遥山远。春过半,看丝影花痕,罥尽青苔院。好春一片,只付与轻狂,蜂儿蝶子,吹送午尘暗。 关山客,漫说归期易算。知他多少凄怨?不曾真个东风妒,已是燕残莺懒。春晼晚,怕花雨朝来,一霎芳塘满。嫣红谁伴? 尽倚遍回阑,暮云过尽,空有泪如霰。 这首词于词调之下,未加题目,主要写伤春,是抒情之作。张琦的词学观,与他的哥哥张惠言一样,是主张“意内言外”、主张“寄托”的。在他们(也不光是他们)的词中,以伤春为主题的,很多都寄托着“感士不遇”的情怀,即借伤春来表现一种盛世难逢,韶华易逝而个人则有志难伸、有才难展的悲哀与痛苦。但写得又比较含蓄,比较曲折,不能也不应去一一确指和落实。正如《白雨斋词话》所说,要“托讽于有意无意之间”,要“若远若近,可喻不可喻”,要懂得“义可相附,义即不深;喻可专指,喻即不广”的道理。我们读张琦词,也应注意这一艺术特色。 《摸鱼儿》的开头几句: “渐黄昏、楚魂愁断,啼鹃早又相唤。”总的点出时近黄昏,又当春暮,诗人的吟魂几乎要为之“愁断”。为什么叫“楚魂”呢? 《楚辞 》 中有 《 招魂》,古人诗词中有用以指屈原的,但一般也指“骚魂”或“诗魂”,此处即系作者——词中的抒情主体——自指。 《离骚》: “恐鹈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这也是说杜鹃啼后,春天将去,百草千花,都快要凋谢零落了。诗人的“愁”正是为此。几句就笼罩全篇,点明作意。“芳心欲寄天涯路,无奈水遥山远。”分明是说有所追求,有所思念,然而远隔天涯,欲寄无术,反映出一种感伤的情绪。以下几句直至前结,都是具体描写暮春景象: 游丝和落花互相挂绊着,缠绕着,盖满了长遍青苔的庭院。至于原先明媚的春光,早被那些狂蜂浪蝶占了,它们并不能留住春天,相反闹哄哄地带来了“午尘暗”。这里含有对轻狂的蜂蝶的不满意味,似乎流露对某些人的憎恶之情。 下片换头处的“关山客”,当指作者自己,呼应下片的“天涯路”,直诉“归期”未卜,“凄怨”无穷。由伤春而转入思归,由欲归不得而更伤春去难留。“不曾真个东风妒,已是燕残莺懒。”用欲擒先纵手法,说春风虽然还未吹尽,机遇似乎还存在,但人的心绪却已经低落,希望也淡薄了(用“燕残莺懒”作陪衬和暗示)。“晼晚”原是形容日落时昏暗的样子,可引申为迟暮之意。李商隐《春雨》诗: “远路应悲春晼晚、残宵犹得梦依稀。”这里是再提一笔,说春天终于是无可挽回地要去了,最叫人担心的是朝来阵雨,落红难缀,一霎时就能把池塘铺满了。“嫣红谁伴?”是还想留住春天,不让它消逝; “倚遍回阑”则是想纵览春色,着意去找寻。然而只看到“暮云过尽” (呼应上片首句“渐黄昏” ),只落得泪下如霰了 (“霰”,就是雪珠)。江淹诗有云:“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说的是期人而不至;这里的“暮云过尽”是暗指寻春而不见。试想: 诗人把曲曲弯弯的阑干都倚遍了,看啊,看啊,看到天际的暮云都过尽了……他的伤春之情、惜春之意,该有多深! 后结的“空有泪如霰”,那失望、那痛苦,又该多沉重啊! 全词写得低徊宛转,凄恻动人。写景抒情,融为一体。寄意在于似有似无,若明若暗,“可喻不可喻”之间。谭献评为“风刺隐然” (《箧中词》三),当是会心之语。《清词菁华》称其“委曲陈情,面面俱到”,则说明其构思之妙。卢冀野评《立山词》有云: “深美欲兼闳约旨,沉醇况复寄深情。”即论此词,亦颇恰切。 摸鱼儿最伤情,落花飞絮,牵惹春光不住。佳人缥缈朱楼下,一曲清歌何处? 莺无语,谁传道,桃花人面黄金缕。霍王小女。恨芳草王孙,书生薄倖,空写断肠句。 江南好,茂苑繁雄如故。画舡多少箫鼓。吴宫花草随风雨。更有千门万户。苏台暮。君不见,夷光少伯皆尘土。斜阳无主。看鸥鸟忘机,飞来飞去,只在烟深处。 这首词是怀古兼怀人之作,也是作者四十九岁感遇词之一。所写和辛幼安(辛弃疾)词,经检《稼轩长短句》里现无原作,或系未步原韵。 上片起句“最伤情”三字破空而来,情绪激昂,先说看满天的落花飞絮,岂只惋惜大好的春光,无法留住。词人所惋惜眷念的是缥缈朱楼上的歌女,如今不知到何处去了。看无情的黄莺儿脉脉无语,更谁来传递身穿金缕衣面如桃花的人儿的音信呢?桃花人面本崔护“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诗句脱化而来。黄金缕即指金缕衣。杜秋娘有《金缕衣》曲,“霍王小女”以下各句是说当时才貌出众的如霍小玉名妓,也应该恨远去不归的公子王孙和薄情的书生,而在那里写出断肠的诗句。这是从对面写起,更觉宛转生动。霍王小女,唐大历中名妓霍小玉,本霍王婢所出,改姓郑,他与陇西十郎李益有盟约,小玉她相思成疾,一天有黄衫客带李益来,小玉一见,悲恸过甚而死。这段故事载在唐蒋防《霍小玉传》。“芳草王孙句”,本刘安《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而来。 下片转到怀古。江南佳丽之地,茂苑名园繁华雄伟如旧,每到春末夏初时候湖中有多少画船萧鼓,游人络绎不绝。但古代千门万户的吴国宫殿幽径花草早随着风吹雨打而埋没,显得格外冷落荒凉。茂苑,草木茂美的苑囿。左思《吴都赋》:“佩长洲之茂苑。”吴宫花草,本李白《登金陵凤凰台》诗:“吴宫花草埋幽径” 而来。舡音缸,船也,见《玉篇》。“君不见,夷光少伯皆尘土。”是摹拟辛弃疾词 “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句法而来。这几句是说: 你不看! 在那夕阳傍晚的无主的姑苏台畔,当年的范蠡和西施早已化为尘土。夷光,西施名。少伯,范蠡字。传说当年越国谋灭吴国,越国谋臣范蠡寻得苧罗山卖柴的女子名夷光,饰以罗縠,教以容步,进献给吴王夫差,吴王终日被美女西施所迷惑,不理朝政,终于越兵灭了吴国,范蠡带着西施游五湖。这段故事载在王嘉《拾遗记》。末尾“看鸥鸟亡机”三句是说,倒不如看那湖中的忘于机心的鸥鸟,在烟水深处地方,飞来飞去,有多么逍遥自在呢?末句用温庭筠《利州南渡》“谁解乘舟寻范蠡,五湖烟水独忘机”诗意。 这首和辛词得其神似,非仅貌袭。 摸鱼儿程垓的词在风格情调上,都与柳永词有近似的地方,所以有人将他的词看作是柳词的余绪(薛砺若《宋词通论》)。但柳词虽有“森秀幽畅”的长处,也有“俚艳近俗”的短处。程垓词却能扬其长而避其短,潇洒脱俗,挚婉蕴藉,深为后人所称赏。 这首《摸鱼儿》是程垓《书舟词》中具有代表性的作品。词中充满着词人对当初的爱情生活及所爱之人的无限追思。词人通过尤怨、自责、爱怜的复杂心理活动,表现出一片深情。极尽慢词铺叙之能事,而又含蓄不尽。 起句“掩凄凉、黄昏庭院,角声何处呜咽。”便在笼罩着一片凄凉的气氛下,从视觉上展现出黄昏日暮时庭院荒索的景象。接着是耳闻角声,却辨不清传自何方,仿佛四面八方都在呜咽。置身于这种情境中,一个本来就抑郁寡欢的人,更感到心神茫然不能自主。“矮窗曲屋风灯冷”,经年累月,已经很不严实的房屋,寒风透墙入户,吹动灯火摇摇晃晃,连屋中的主人也不禁寒栗起来。这句词,意在表现词人内心的寒冷与情绪的波动。接下来以“还是”二字唤起昔日“苦寒时节”的追忆。同是“苦寒时节”,但人情冷暖却竟然如此不同:过去曾与恋人嘘寒问暖的情景一一成为往事;如今心头的余温尚在,不过单凭这一点余温怎能敌得住酷冬袭来的苦寒呢? 于是词人凝立良久,沉溺于感伤的情绪中不能自拔。此时映入眼帘中的“翠被熏笼”,从前是那么温暖,现今人去物在,夜夜只是闲置床头,只能使人触目伤情罢了。 那么,既然“夜夜成虚设”,又何必睹物伤心而不把它收拣起来呢? 当然其中自有一番用意。冯延巳《菩萨蛮》词:“翠被已消香,梦随寒漏长。”可见词人“念翠被熏笼,夜夜成虚设”大概是借此招魂(翠被原与招魂有关,宋玉《招魂》:“翡翠珠被,烂齐光些”就是明证),渴盼恋人夜夜入梦,重温“熏笼蒙翠被,绣帐鸳鸯睡”(韦庄《酒泉子》)的当年温情而已。然而,好梦难成,寄望得愈深切,失望得也就愈沉重,结果反而夜不成寐,“倚阑愁绝”——只好起来倚阑待晓,形影相吊,度过这漫漫长夜了。伤心人此时此刻多么需要一些儿宁静,可是“听凤竹声中,犀影帐外,簌簌酿寒轻雪。”窗外庭间的凤尾竹丛被寒风吹动,发出簌簌声响。夜深人静,词人独自一人,仅隔一重薄帐,户外轻雪飘落的声音听得那么分明。可以想象,轻雪之后,随之而来的将是更加寒冷的日子。从上片所写的情与景来看,天寒不解人意冷,而心寒又得不到温暖,内外交迫,寒上加寒,词人将怎么度过这漫长的严冬呢! 下片起句:“伤心处,却忆当年轻别”。全然是自责的口吻。“伤心处”便是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因此,词人自然而然地追忆起当年与恋人离散的情由。虽然其中原委在词中并未直说,但此处特别拈出“轻别”二字,可见当初与恋人分手决不是因为生活或感情上发生什么重大变故和分歧,同时,也说明责任主要在词人一方,如今自己酿成的悲剧只好由自己来做这场悲剧的主角,除了追悔之外,还能说些什么呢? 下句“梅花满院初发,吹香弄蕊无人见,惟有暮云千叠。”这里是把物态幻化为人情。梅蕊吹香,意在逗人喜爱。依旧是当年美好的赏梅时节,然而赏梅人却不同在,缠绵悱恻,对景难排。举目遥天,惟见暮云千重万叠,思念的人儿却天各一方,又到哪里去寻觅她的踪迹呢? 这么一场令人追慕的恋情,既然未能始终,就应该从此了结,免受精神上的自疚,但如今虽然人各一方,却偏偏藕断丝连,“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周邦彦《兰陵王·柳》)。应该看到,这里词人有一句内心独白: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但是,既有当初,又岂能没有今日呢? 最后,从“不堪重说”起,词人转而自慰,这只是出于心灵上的自我安慰。其实不“说”不等于不想。想什么? 自然是千种风情,万般恩爱……但词人却将如此复杂微妙的感受竟出乎意外地概括成一个单一的意象:“重门锁处,犹有夜深月。”重门锁后,只有那深夜的明月知道这一切。牛峤《应天长》词:“鸳鸯对衔罗结,两情深夜月。”却又都不说出这一切,只好由读词的人自己去联想:当初,月影婵娟,两情欢爱,不愿就眠;月前携手,寒夜赏梅,另有一番情趣。如今却是轻雪之夜,满院梅花初放,感到的却只有苦寒。……这岂不是又在“重说”了吗? 不过不是词人说而是读词的人替他说罢了。 摸鱼儿东洲桃浪 剪中流、白蘋芳草,燕尾江分南浦。盈盈待学春花靥,人面年年如故。留春住。笑几许浮萍,旧梦迷残絮。棠桡无数。尽泛月莲舒,留仙裙在,载取春归去。佳丽地。仙院迢迢烟雾。湿香飞上丹户。醮坛珠斗疏灯映,共作一天花雨。君莫诉。君不见、桃根已失江南渡!风狂雨妒。便万点落英,几湾流水,不是避秦路! 王夫之《潇湘怨词》中有《潇湘小八景词》(调寄《摸鱼儿》)一组,小序云:“国初瞿宗吉咏西湖景,敩辛稼轩‘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体,词意凄绝。乃宗吉时当西子湖洗会稽之耻,苎萝人得所托矣,固不宜怨者。乙未春,余寓形晋宁山中,聊取其体,仍寄调《摸鱼儿》,咏潇湘小八景,水碧沙明,二十五弦之怨,当有过者。”据此可知:一、组词作于南明永历九年乙未(1655)的春天,其时桂王所凭据的西南地区几乎已全部落入清人之手。二、组词乃有意学习明初瞿佑效辛弃疾《摸鱼儿》(更能消)体,但它与瞿作“风情丽逸”,“多偎红依翠之语”(明田汝成《西湖游览志余》)不同,虽然也写风云月露,实是抒发国家破亡之痛,直接继承了辛作愁苦孤愤的情调。组词凡八首,每首一景。这里我们所赏析的是第三首。“东洲”,在湖南衡阳境内(参见《同治衡阳县志·山水第八》)。 “剪中流、白蘋芳草,燕尾江分南浦”。起三句出“洲”,并描绘其形胜景致。“南浦”,代指东洲。详词意,东洲当是突兀于江水分流之处的洲渚。江水流到这里,迎其刃而解,向洲两侧分流,成燕尾状。洲上长满了萋萋芳草和开着小花的白蘋,景色幽美,足以使人流连忘返。“盈盈待学春花靥,人面年年如故。”二句寓“桃”。唐崔护《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桃花人面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词反用诗意,谓仪态姣好的女子,年年都把自己打扮得象桃花一样美丽,来此游春。眼下已届暮春时节,再来这里游玩,满目芳菲已变成繁花零落,春意阑珊。“留春住。笑几许浮萍,旧梦迷残絮。”只有那水面上飘来荡去的浮萍,空中随风飞舞的柳絮,还残留着春天的痕迹,惹起人们对以前梦境一般的大好春光的回忆。“棠桡无数。尽泛月莲舒,留仙裙在,载取春归去。”棠桡,沙棠木制成的船桨,指代船。莲舒,化用太乙真人以莲叶作舟事。太乙真人,道教神仙名。北宋画家李公麟尝画《太乙莲舟图》,画中太乙真人“卧一大莲叶中,手执书卷仰读,萧然有物外思”(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三)。留仙裙,《飞燕外传》:“成帝于太液池作千人舟,中流歌酣,风大起。帝令冯无方持后裙,风止,裙为之绉。他日宫姝或襞裙为绉,号留仙裙。”此指女子漂亮的衣裙。四句意谓,江面上有许多画舫,任凭打扮俏丽的少女们在月光下尽情地游赏,风仪翩翩,飘然若仙人。然而,美好的春天,还是在她们的游冶中消逝了。字里行间,含蕴着浓厚的惋惜情调。简单地说,上片的结构是在点缀题面之后,即一面叙写赏春之人及其赏春的热情依然如故,一面点明春色已经消歇,任人怎样眷恋,也无法挽留住她。 过片,意脉由上阕“旧梦”发展而来,追写过去旖旎秀美的景象。“佳丽地。仙院迢迢烟雾。湿香飞上丹户。”佳丽地,截用南朝齐谢脁《入朝曲》“江南佳丽地”句后三字,指东洲。仙院,指道观之类。“湿香”句用姜夔《念奴娇》“冷香飞上诗句”句格。东洲原是一块形胜之地,仙院笼罩在冉冉的烟雾之中,呈现出一派肃穆幽静的气氛。带着湿润气息的芳香从江边随风飘到高门庭院、红漆朱户里。词中虽没有正面描绘仙院如何巍峨高大,堂皇壮观,东洲是怎样的芳草葳蕤,鸟语花香,但通过这三句的点缀渲染,自不难想见。“醮坛珠斗疏灯映,共作一天花雨”二句,佛家有说法时天雨诸花之说。又相传梁武帝时云光法师讲经,天花坠落如雨,因名其地为雨花台(在今南京市)。这里只是借以比喻形容而已。东洲繁花似锦,犹如道家设醮祭神的拜坛上的历历疏灯和空中晶莹闪光的星斗互相辉映,天上地下都开放着五彩缤纷的花朵,真是一派诱人的景象。这二句可以说是“湿香”的进一步深化,也与“仙院”相呼应。以上五句,极力描写刻画东洲昔日的繁盛情景,与上片的残春形成鲜明的对照。繁华一旦逝去,即不可复得,眷恋、追忆它又有什么用呢?现实是严酷无情的。“君莫诉。君不见、桃根已失江南渡!”不要再说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敌人大兵压境,江南的桃根古渡已经失去,沦入他人之手,国家土崩瓦解。桃根,晋王献之妾桃叶之妹。《乐府诗集》卷四五引《古今乐录》云:王献之曾临渡送桃叶,并作《桃叶歌》三首。其二曰:“桃叶复桃叶,桃树连桃根。”后人因名其地为桃叶渡,有时亦作桃根渡(故址在今南京市秦淮河和青溪的合流处)。此处拈来活用,指南明福王政权都城金陵失陷。“风狂雨妒。便万点落英,几湾流水,不是避秦路。”陶渊明《桃花源记》所谓桃源中居人是“先世避秦乱”而来的。末数句扣题“东洲桃浪”,反用这个典故。尽管这里景物与桃源无异,但却不是能够避乱隐居的地方。“避秦”实乃“避清”的借用语。“风狂雨妒”,则以暮春的气候象征比喻满清大军汹涌的来势,以及对人民的血腥镇压。王夫之作为明朝遗民,对此感受最为深切,避乱无地,因此发出这一哀伤悲愤的浩叹。 这首学习“稼轩体”的词作,最鲜明的特征即是仿效稼轩同调词赋“春”的艺术构思,并运用类似的比兴象征的艺术手法。词中的“春”,不仅是自然界的春光,更主要的是国家兴亡的形象化表述。词中追写过去的大好春光,实际上是对明王朝强盛局面的怀念;而结尾处风雨交加的景象,又是明亡时天荒地变般的社会现实的写照。这种比兴象征的艺术手法,还可以溯源到《离骚》。近人叶恭绰谓王词“体兼《骚》《辨》”(《广箧中词》)。朱祖谋曰:“字字楚《骚》心。”(《彊村语业》卷三)龙榆生云:“所谓伤心人别有怀抱,真屈子《离骚》之嗣响也。”(《近三百年名家词选》)都精到地指出了王夫之词的思想艺术渊源。而此词则是王氏近《骚》之作中很有代表性的一篇。 摸鱼儿[宋] 辛弃疾 淳熙己亥,自湖北漕移湖南,同官王正之置酒小山亭,为赋。更能消、几番风雨②,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③。春且住。见说道④、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⑤。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⑥。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⑦?君莫舞⑧。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⑨! 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⑩,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注释〕 ①本篇选自辛弃疾《稼轩词》。宋孝宗淳熙六年(公元1179年),辛弃疾由湖北转运副使调任湖南转运副使,同僚王正之为其饯行,作者写下此词。②消,禁受得住,消受。③落红,落花。④见说道,听说。⑤怨春不语,埋怨春天没有答理。言外指春天自管逝去。⑥算,料想。殷勤,其主语是蛛网,不是蜘蛛。画檐,饰有彩绘的屋檐。惹,牵,挂。⑦长门事,托名司马相如的《长门赋序》,说汉武帝时,陈皇后失宠,居长门宫。她以黄金百斤赠司马相如,托其“为文以悟主上(汉武帝),陈皇后复得幸(得宠)”。但史书所载,陈皇后并未再得宠幸。长门,汉代宫名。准拟,准定,表示肯定语气的副词。佳期,指陈皇后复得汉武帝宠幸而相会的好日子。蛾眉,原指女子长而美的眉毛,这里借指美人,指陈皇后。脉(mo墨)脉,形容含情深沉未露而又有欲吐之意。⑧舞,双关语,既指舞蹈,又指得意的样子。⑨玉环,杨贵妃小名,唐玄宗的宠妃。安禄山乱起,唐玄宗逃蜀途经马嵬坡时,因军士逼迫,她被赐死。赵飞燕,汉成帝宠幸的皇后,后被废为庶人,自杀。此两人都善舞,又以妒忌著称,暗暗呼应上文的“有人妒”、“君莫舞”。⑩危栏,高楼上的栏杆。 〔分析〕 这是辛弃疾四十岁时,也就是淳熙六年(公元1179年)暮春所作的词。作者自绍兴三十二年(公元1162年)渡淮水归南宋,十七年中他抗击金军、恢复中原失地的主张,始终没有被南宋朝廷所采纳。朝廷不把他放在抗战前线的重要位置上,只是任命他作闲职官员和地方官吏。这一次,又把他从荆湖北路转运副使任上调到荆湖南路继续当转运副使。转运使亦称漕司,是主要掌管一路财赋的官职,对辛弃疾来说,当然不能尽情施展他的才能和抱负。何况如今又把他从湖北调往距离前线更远的湖南去,更加使他失望。他意识到:这是朝廷不让抗战派抬头的一种表现。当同僚置酒为他饯行的时候,他写了这首词,抒发胸中的郁闷和感慨。 上片起句“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说如今已是暮春天气,禁不起再有几番风雨的袭击,春便要真的去了。这显然不是单纯地谈春光的流逝,而是另有所指的。“惜春长怕花开早”二句,揭示自己惜春的心理活动:由于怕春去花落,他甚至于害怕春天的花开得太早,因为开得早也就谢得早,这是对惜春心理的深入一层的描写。“春且住”三句,由于怕春去,他对它招手,对它呼喊:春啊,你且止步吧,听说芳草已经长满到天涯海角,遮断了你的归去之路! 但是春不答话,依旧悄悄地溜走了。“怨春不语”,表达了无可奈何的怅惘之情。人既无计留春,倒还是那檐下的蜘蛛,勤勤恳恳地,一天到晚不停地抽丝结网,去粘惹住那象征残春景象的杨柳飞花。以此留春,其情亦太可悯了。 下片一开始就用汉武帝陈皇后失宠的典故,来比拟自己的失意。自“长门事”至“脉脉此情谁诉”一段文字,说明“蛾眉见妒”,自古就有先例。陈皇后之被打入冷宫——长门宫,是因为有人在妒忌她。她后来拿出黄金,买得司马相如的一篇《长门赋》,希望用它来打动汉武帝的心。但是她所期待的“佳期”,仍属渺茫。这种复杂痛苦的心情,对什么人去诉说呢?“君莫舞”二句的“舞”字 ,包含着高兴的意思。“君”,是指那些妒忌别人来邀宠的人。意思是说:你不要太得意忘形了,你没见杨玉环和赵飞燕后来不是都死于非命吗?“皆尘土”,用《赵飞燕外传》附《伶玄自叙》中的语意。伶玄妾樊通德能讲赵飞燕姊妹故事,伶玄对她说:“斯人俱灰灭矣,当时疲精力驰骛嗜欲蛊惑之事,宁知终归荒田野草乎!”“闲愁最苦”三句是结句。闲愁,作者指自己精神上的郁闷。危栏,是高处的栏杆。不要用凭高望远的方法来排除郁闷,因为那快要落山的斜阳,正照着那被暮霭笼罩着的杨柳,远远望去,一片迷蒙。这样的暮景,会使人见景伤情,以至于销魂断肠的。 这首词上片主要写春意阑珊,下片主要写美人迟暮。有些选本以为这首词是作者借春意阑珊来衬托自己的哀怨。这恐怕理解得还不完全对。这首词中当然有作者个人遭遇的感慨,但更重要的,是他以含蓄的笔墨,写出了他对南宋朝廷暗淡前途的担忧。作者把个人感慨纳入国事之中。春意阑珊,实兼指国家大事,并非像一般词人作品中常常出现的绮怨和闲愁。 上片第二句“匆匆春又归去”的“春”字,可以说是这首词中的“词眼”。接下去作者以春去作为这首词的主题和总线,精密地安排上、下片的内容,把他那满怀感慨曲折地表达出来。他写“风雨”,写“落红”,写“草迷归路”,……对照当时的政治现实,金军多次进犯,南宋朝廷在外交、军事各方面都遭到了失败,国势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而朝政昏暗,奸佞当权,蔽塞贤路,志士无路请缨,上述春意阑珊的诸种描写不是很富有象征意味吗?作者以蜘蛛自比。蜘蛛是微小的动物,它为了要挽留春光,施展出全部力量。在“画檐蛛网”句上,加“算只有殷勤”一句,意义更加突出。这正如晋朝的著名画家顾恺之为裴楷画像,像画好后,画家又在颊上添几根毛,观者顿觉画像神情显得格外生动。尤其是“殷勤”二字,突出地表达作者对国家的耿耿忠心。这两句还说明,辛弃疾虽有殷勤的报国之心,无奈位低权小,不能起重大的作用。 上片以写眼前的景物为主。下片则都是写古代的历史事实。两者看起来好像不相连续,其实不然,作者用古代宫中几个女子的事迹,来比自己的遭遇,进一步抒发其“蛾眉见妒”的感慨。这不只是辛弃疾个人仕途得失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关系到宋室兴衰的前途,它和春去的主题不是脱节,而是相辅相成的。作者在过片处推开来写,在艺术技巧上说,正起峰断云连的作用。 下片的结句甩开咏史,又回到写景上来。“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是暮色苍茫中的景象。这是作者在词的结尾处着意运用的重笔,旨在点出南宋朝廷日薄西山、前途暗淡的趋势。它和这首词春去的主题也是紧密相联的。宋人罗大经在《鹤林玉露》中说:“辛幼安晚春词‘更能消几番风雨’云云,词意殊怨。‘斜阳烟柳’之句,其与‘未须愁日暮,天际乍轻阴’者异矣。……闻寿皇(指宋孝宗)见此词颇不悦。”可见这首词流露出来的对国事、对朝廷的耽忧怨望之情是很强烈的。词以景语作结,含有悠悠不尽的韵味。 《摸鱼儿》的表现手法,比较接近婉约派。它完全运用比、兴的手法来表达词的内容。在读这首《摸鱼儿》时,感觉到在那一层婉约含蓄的外衣之内,有一颗火热的心在跳动,这就是辛弃疾学蜘蛛那样,为国家殷勤织网的一颗耿耿忠心,似可以用“肝肠似火,色貌如花”八个字,来作为这首词的评语。 〔评说〕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更能消几番风雨’一章,词意殊怨,然姿态飞动,极沉郁顿挫之致。起处‘更能消’三字,是从千回万转后倒折出来,真是有力如虎。”“怨而怒矣。然沉郁顿宕,笔势飞舞,千古所无。‘春且住’三字,一喝,怒甚。结得愈凄凉、愈悲郁。” 谭献《谭评词辨》:“权奇倜傥,纯用太白乐府诗法。‘见说道’句是开,‘君不见’句是合。” 黄蓼园《蓼园词选》:“辞意似过于激切,第南渡之初,危如累卵,‘斜阳’句亦危言耸听之意耳! 持重者多危词,赤心人少甘语,亦可以谅其志哉!” 梁启超《艺蘅馆词选》:“回肠荡气,至于此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摸鱼儿这首词写一位被丈夫遗弃的多情女子追悔怅恨曲折复杂的心理活动。 “对西风,鬓摇烟碧”,这是一个秋日登高远望的形象。望什么,不得而知,但我们可以猜测。“对西风”,可见是面向西方。秋风飘拂着鬓发,泛起青烟般的碧丝,原来是位年轻女子。她所伫立凝望翘首企盼的,竟落空成了泡影,所以说“参差前事流水”。往日的情事一桩桩浮现在眼前,但毕竟如流水一样去而不返了。“前事”究竟是什么呢? “紫丝罗带鸳鸯结,的的镜盟钗誓。”紫红色的丝罗带子上打着鸳鸯结,看来是结了秦晋之好。“的的”,的的确确,信誓旦旦; “镜盟钗誓”,对着镜子和钗子起誓订盟,化用乐昌公主分镜事和《长恨歌》“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句意。小夫妻信誓旦旦,当然是海枯石烂此心不变,患难与共白头偕老的话了。然而这些前事都已成为流水,可见,爱情起了波折。再联系开头看一下,大概是她的夫君向西方去了。 “浑不记、漫手织回文,几度欲心碎”。浑,全;漫,白废,徒劳;回文,即回文诗,诗句回还往复,顺逆皆可诵读。“手织回文”,即把回文诗织入丝绢上。《晋书·列女传》:“窦滔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妻苏氏(蕙)思之,织锦为回文旋图诗以赠滔。”词中活用此一典事,说明她在思夫。手织回文,寄与丈夫,却始终盼不归,因此说“漫”。每一次的织啊、寄啊,都抱着那执着的希望,可结果全是失望,心儿能不碎吗! “浑不记”,是说时间长了,次数多了。她只知道为他织、为他寄,用她那一腔真诚的情感去打动他,她活着的意义完全是为了追求那忠贞不二的爱情。可惜天平不平,枉屈了她一片心。 “安花著蒂”,花儿刚在枝头安上了根蒂,绽开了苞儿,这该是多么好的时光,小两口的婚姻和爱情也正在如花似玉美满时期。正是天有不测风云:“奈雨覆云翻,情宽分窄,石上玉簪脆。”奈,无奈,没办法;分,缘份,刹那间风起云翻,大雨瓢泼,新开的花儿早叫雨打风吹去,这不是明明在说她的家庭吗。虽然她坚贞矢志,情爱深厚,可缘份太薄了。他走了,美好的家园散了,奇妙的梦境破了,而且那订情的玉簪也掉在石上摔断了,她被孤零零地抛弃在残酷的世界上。之所以说“奈”,是由不得她。 过片:“朱楼外,愁压空云欲坠。”朱楼,盖女主人所居之地,可见她的家庭非同一般。“外”字,可见已由“对西风”的外景移入室内,原因可能是“空云欲坠”,天空的乌云都要掉下来了,是阴了。愁本是一种情绪,不是实体,而此处竟用了一个“压”字把它实物化了。我们常说愁很重,似乎给人一种重量感,于是就联想到了“压”。人一愁,脸色便阴沉下来;天阴沉了,是否也由于愁呢?所以这“愁”是她的呢? 还是天的,抑或是二者皆有?把人与自然融为一体,可知她观察得久了;能把乌云压坠,可见她的愁有多重。除了借景抒情之外,还有烘云托愁的作用。 “月痕犹照无寐”,这是夜晚的情形,通过月光将屋里与屋外沟通了起来。“月痕”,即月影,可见月也不明。“犹照”,承上句来,虽然“空云欲坠”,可这被遮遮掩掩,半明半暗的月光仍然照着。“无寐”,即无眠,睡不着的人,此处即指女主人公。苏轼的《水调歌头》也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月本无情,用一“犹”字,似乎充满了对人间“无寐”者的同情,也许同样是孤独、无眠的缘故,使得她“犹照无寐”,彼此相怜。用月亮的多情,衬托出她的孤独来。可月亮又怎么样呢? “阴晴也只随天意”。她也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阴晴圆缺全都得听从上帝的意思。而人呢? “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白居易《太行路》)正象苏轼说的那样:“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占难全。”(《水调歌头》)不过他从此中推出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旷达人生观,而这位女主人公却只能把它归之于宿命,因此不无哀叹地说道:“枉了玉消香碎。”“玉消香碎”,是说她的青春韶华都已流失,昔日的花容玉貌因为无尽的思念而憔悴不堪。柳永说“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凤栖梧》),那是有盼头,而我们的分离是上帝的安排,等也是白等,所以说“枉了”。 “君且醉”。君,主人公自己对自己的称呼;且,姑且。忧愁是那么重,悔恨又是那么深,你还是举杯浇愁,喝它个一醉方休吧。“君不见,长门青草春风泪。”长门,即长门宫,汉武帝陈皇后失宠后居住的地方。青草,春天到了,宫前长满了芳草,说明没有人迹,冷落了。等不到皇帝,也只好对着春风洒一把辛酸泪。一个“君不见”,便把女主人与长门废后拉在了一起,相同的命运,使她们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不过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她总算明白了过来:“一时左计。悔不早荆钗,暮天修竹,头白倚寒翠”。左计,算计错了,荆钗,荆条作的钗子,乃贫家女子的装束。《列女传》谓:“梁鸿妻孟光,常荆钗布裙。”而梁孟夫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故事,可谓家喻户晓。只怪一时糊涂,为什么没早些荆钗布裙嫁个家境虽寒但却不会弃我而去的郎君,与他白头偕老呢? 可见他的夫君不是个寻常人物。真是“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张先《一丛花令》)。这虽然是气话,但她弄明白了爱情的意义。她的心碎,愁,醉,泪,悔,无一不在诅咒着那吃人的社会,反抗着那从一而终的制度,鞭笞着那朝三暮四的薄情郎。可惜悔之晚矣,头白齿豁,无法再去追求那真正的爱情了。只好在秋凉日暮,靠着耐寒的修竹,沉浸在沉痛的追悔和渺茫的幻觉之中。寒翠,竹子耐寒,经冬犹青,暗示着主人公由于真正领悟了爱情真谛后焕发出来的青春。这两句又照应了开头两句:“暮天”应“西风”,季节差不多;“头白”对“鬓摇烟碧”,年华却大不同,青丝变成了白雪。一辈子在这“漫手织回文”、“枉了玉消香碎”中虚度过去了,只留下了一幅色彩对比鲜明的辛酸图画,留下了许多追悔,但愿后世人能有所领悟。 摸鱼儿问世间、情是何物? 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摸鱼儿》一名《迈陂塘》。这首词以雁为题材,借大雁以“生死相许”以寄言,为天下痴男痴女殉情而死一洒无限同情之泪。在情诗中别具一格。 词前小序介绍作词缘由和经过。“泰和五年乙丑岁”,即1205年,时作者仅十六岁。“并州”,治今山西太原。作者当初见雁殉情而死,有感而作《雁丘词》一篇,因不协音律,所以若干年后加以改定,写下此词。据《渚山堂词话》卷一记载,此词一出,葬雁之地便定名为“雁丘”,可见影响之大。雁丘,在今山西省阳曲县。 “问世间、情是何物?”以反问句起,擒住一“情”字作文章,出手就不同凡响。情作为一种精神现象,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即使是最伟大的精神分析大师,恐怕也极难用三言两语对这个既普通又艰深的问题作出令人满意的回答。“直教生死相许”,接着,作者针对一雁被杀、一雁自投地而死大发感慨。“直教”,竟使之义,雁当然是缘情而死,但这情到底是什么呢? 为何有这样大的力量? “情是何物”,何等平凡,又是何等惊人之语,它使我们想起《牡丹亭》为情而死的杜丽娘,想起《红楼梦》中的宝玉和黛玉,也使我们联想到身边许许多多与情相关的故事。这两句词意义,无疑已大大超越双雁同死之事的本身,因而成了人们喜爱的名句。“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大雁天南地北总是成双结对而飞,它们不知在一起渡过了多少个形影不离的寒暑和春秋!“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针对上两句议论。大雁也象人一样,有悲欢离合,有其乐趣,有其苦衷,也有象痴儿呆女那样殉情而死者:“就中”,其中。词人另一阕《摸鱼儿》小序云:“泰和中,大名民家小儿女,有以私情不如意赴水者”。这便是人间的“痴儿女”。“君应有语”至歇拍,作者代孤雁设辞。“君”,指被捕杀的大雁。这几句说,你生前本当留下些话语,然而却去得过于匆匆,云海渺渺万里,千山重重,更兼暮雪纷纷,叫我只身孤影向何方飞去? 言外之意,除殉情一途,别无选择。凄怆之辞,催人下泪。 换头“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以从前帝王游幸的盛况,反衬今日雁丘的荒凉冷落。汉武帝刘彻《秋风辞》云:“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横汾路”、“箫鼓”出此。“平楚”,平林。谢朓《郡内登望》:“寒城一以眺,平楚正苍然。”李善注引《说文》:“楚,丛木也。”荒烟平楚,极其凄寂荒凉之景。“依旧”,是说自汉武帝游幸之后,冷寞已非一日,而是由来已久。“《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这两句承“寂寞”、“荒烟”,悲一雁死一雁殉情,使人黯然神伤。《招魂》、《山鬼》,均《楚辞》篇名。“些(suo所去声)”,是句末语气词,《招魂》多用之,如“去君之恒干,何为兮四方些? 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故称“楚些”。王逸、朱熹都认为宋玉闵屈原无罪而被放逐,故作《招魂》以招其魂魄。朱熹说:“说者以为招魂复魂,又以为尽爱之道而有祷祠之心者,盖犹冀其复生也。如是而不生,则不生矣,于是仍行死事”(《楚辞集注》)。此词说“何嗟及”,则双雁已死而不能复生,招魂徒劳无益矣。《山鬼》是《九歌》中的名篇,写山中女神等其人不来,结四句云:“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又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暗啼风雨”指此。招魂既不可得,只能象山鬼暗自悲啼于风雨之中了。“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失偶孤雁殉情而死,令人悲凄,连天也不得不感动,甚至忌妒起来。惊天动地,何其悲壮! 这对殉情的大雁肯定不同于寻常的莺莺燕燕,死葬黄土,与时间俱逝的。“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常言道,雁死留声,这对大雁虽死,则千秋万古,声名俱留。作者以为,今后的诗人墨客,一定会为它们的痴情所动,前来寻访瘗葬雁骨之地,痛饮狂歌,写下一篇篇哀恸其情的悲歌。此词出后,据作者本人编的《中州乐府》,有李治一阕和作,其中有句云: “诗翁感遇,把江北江南,风嘹月唳,并付一丘土。”又云:“仍为汝,小草幽兰句,声声字字酸楚。”亦是一曲悲歌。 张炎《词源》指出:“遗山之词,深于用事,精于炼句,风流蕴藉处不减周(邦彦)、秦(观),如《双莲》、《丘雁》(按:即本词)等作,妙在摹写情态,立意高远。”本篇立意颇新,词前小序已凄怆动人,咏痴雁即咏痴男女,悲雁亦即悲人。飞禽间,情是何物;人世间,情是何物。故总言之,世间情是何物。借飞禽而赞颂为情而死的痴男呆女,在情诗中为独特的一体。词前小序与本词相得益彰。因序已对作意的来龙去脉作了必要的交待,故正文可不烦费辞,除“天南地北双飞客”略涉叙事外,其余笔墨都用以议论抒情,而议论抒情全不离一“情”字。起二句的议论蕴涵极深,理趣颇可玩味。词中议论较多,但辅以鲜明的形象、精美的词句、凄怆的氛围,十分哀婉动人。词中包含着作者强烈的感情,处处可以体会到他正与双雁同歌哭,而此词的最大成功之处,也正在于它足以令读者与之同歌哭。真非寻常之作! 摸鱼儿是谁家本师绝艺? 檀槽搯得如许。半弯逻逤无情物,惹我伤今吊古。君何苦! 君不见、青衫已是人迟暮。江东烟树,纵不听琵琶,也应难觅,珠泪曾干处。 凄然也! 恰似秋宵掩泣,灯前一对儿女。忽然凉瓦飒然飞,千岁老狐人语。浑无据! 君不见、澄心结绮皆尘土。两家后主,为一两三声,也曾听得,撇却家山去。 这首词序较长,记叙了在冒巢民先生堂中听白生抱琵琶弹唱后引起的无限悲慨。冒巢民,即冒襄,字辟疆,自号巢民。江苏如皋人。明亡以后,他隐居不仕,以著书自娱,工于诗文,是清初著名文学家。序文中强调小饮冒巢民先生堂中,而联系作者二十岁遭受明亡之痛的身世,从中可以透露出“悲从中来”的消息,而这正是词中“伤今吊古” 的“主心骨”。 词的开头“是谁家”两句,紧扣序中拨弦按拍弹琵琶的本事。“檀槽”指用檀木做的琵琶乐器上架弦的格子。搯 (tāo),叩。李商隐《定子》: “檀槽一抹《广陵春》,定子雨开睡脸新。却笑吃虚隋炀帝,破家亡国为何人?”这里的“檀槽搯得如许”是写弹琵琶师的高超技艺。但词人没有接着从正面摹写美妙的音乐境界,而是由贵重的琵琶弦乐器引起自身的伤今吊古的情绪。“逻逤”,亦作逻娑,即今西藏拉萨。此指逻逤槽,一种用西藏产的檀木制作的琵琶。乐器本是没有感情的东西,白生用它弹奏出来的曲调,却使词人产生伤今吊古的情绪。“君何苦”两句,承上伤今自叹。“青衫”,青色官服,唐代八品九品文官的服色。白居易《琵琶行》: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这里的迟暮之感,不仅是对人生短促的悲叹,而且含有官场失意的自嘲。“江东烟树”以下四句,词人把伤今的意绪拓开深化。江南一片烟花草树,足以伤魂,纵然没有听到催人泪下的琵琶声音,也禁不住泪如泉涌,不断浸湿衣衫。作者没有道破为何如此伤心?更耐人思考、寻味。 下片运用历史典故,抚今吊古。“凄然也”以下数句,从上片的琵琶声而来。词人在孤馆寒灯下体味这哀怨低回的音调,仿佛是秋夜灯前的一对小儿女在低声抽泣。忽然声调急转,犹如秋风秋雨敲打屋瓦,发出象千年老狐学人语的声音,此景此情,更觉凄楚动人。“浑无据”以下,由听觉形象转入思维空间,词人借古抒怀,感慨情深。“澄心”,指澄心堂,南唐烈祖李昪所居。后主李煜造澄心堂纸,细薄光润,为后世所重。“结绮”,指结绮阁,南朝陈后主所筑三座楼阁之一,穷极奢华。此阁为张贵妃所居。刘禹锡《台城》诗:“台城六代竞豪华,结绮临春事最奢。万户千门成野草,只缘一曲《后庭花》! ”而如今的澄心堂、结绮阁早已野草丛生,成为一片废墟了。“家山”,家乡,此借指国家。陈后主、李后主这两位亡国之君,当年为了纵情欢乐,不事朝政,结果丢掉了江山。这一幕幕的历史悲剧,怎不发人深思,令人悲慨不已呢! 这首词融纪事、写景、抒情三者于一体。词人把听琵琶古乐而涌起的无限悲叹,与别后孤馆寒灯的凄苦情景相交融,寄实于虚,引发出“吊古伤今”的深沉意绪,而在悲慨中蕴藏人生寥落的哀怨情致,含蓄不尽,意味深长。故谭献评此首为“拔奇本师长歌之外” (《箧中词》) 。 摸鱼儿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香奁梦,好在灵芝瑞露?人间俯仰今古。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兰舟少住。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 如果说元好问《摸鱼儿》(恨人间、情是何物)是对大雁爱情的歌颂及对其不幸命运的悲慨,而这首词则是对人间儿女同样情况的歌颂与悲慨。题序中说:“大名民家小儿女有以私情不如意赴水者。”所谓“私情不如意”,大概是封建礼教的压迫,致使这对真诚相爱的儿女投水自尽。卫道之士也许认为这是“无耻”、“轻生”,但元好问却对他们表示深厚的同情,而相信“此陂荷花开无不并蒂者”的神话般传说,遂赋此词。关于此词的撰写年代,吴庠《遗山乐府编年小笺》说:李用章“乙亥自泽州避兵南迁至福昌,丙子遗山亦自忻州避兵南渡,寓居福昌县之三乡镇,故得与用章相识,闻其述泰和中往事,而有此‘双蕖怨’之作。”按吴氏之说可信。丙子是金宣宗贞祐四年1216),元好问二十七岁。 元好问《摸鱼儿》(问莲根)词意 元好问写这首词,系有感于这对情人死后化为并蒂莲之传说,所以就以莲起兴,既能切题,而又增加了艺术形象之美。开头用诘问的口气说,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暗示情人真挚的感情与悲惨的命运。“双花”二句点出并蒂莲即是殉情儿女之精魂所化。下面用空灵荡漾之笔,反复哀叹。换头处借用韩偓《香奁集》自叙语,笔势宕开。“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二句,尤为沉痛。“相思树”用韩凭夫妇故事,比喻贴切。相传韩凭为南朝宋康王舍人,其妻何氏貌美,康王夺之,凭自杀,妻亦投台而死。宋人埋之,二冢相近。其后有大梓木生于二冢之端,有鸳鸯各一,恒栖树上,悲鸣动人。宋人号其树曰相思树(见晋干宝《搜神记》)。结尾“兰舟”以下数句,料想重来时看到红衣(莲花) 半落,狼藉风雨的凄凉情况,暗喻对于殉情儿女悲惨遭遇的惋惜之意,不即不离,悠然不尽。 这首《摸鱼儿》词比起同调的“雁丘辞”来,更为哀怨缠绵,韵味郁,亦同样具有张炎所谓“模写情态,立意高远”之特长。 此词亦有不合律之处。如下片“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流年度”应作一逗,属下,不应于立。如辛稼轩《摸鱼儿》词中相应之句作“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方为正格也。 摸鱼儿问人间情是何物,直教①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②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是中更有痴儿女。君③应有语: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景,只影为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④,荒烟依旧平楚⑤。招魂楚些⑥何嗟及,山鬼自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元好问是我国金代著名诗人。他的一生,正是金朝由盛入衰,终至灭亡的时代,他亲身感受到国家的灾难,人民的痛苦,写出了感人肺腑的丧乱诗,奠定了他在文学史上的地位。然而他的《摸鱼儿》这首词,却往往为人所忽略,实际上这是很值得玩味的一首好词。 诗人写这首词的原因,在词前的序里已说得很清楚: 金章宗泰和五年乙丑岁,也就是他十五岁的时候,到并州赴试,在路上碰到一位捕雁的人,这人说,早上捕了一只雁杀了,可是未被捕到的那只雁却徘徊悲鸣不忍离去,最后竟然自己从空中栽下来碰死了。诗人听到这些之后,便把那只死雁买下来,埋在汾河边上,并且垒了一堆石头作为标记,把它叫雁丘。当时同行的人大都为此作了诗,他也写了一首雁丘辞,但原来写的时候,比较仓促,不协音律,事过之后,仍念念不能忘怀,于是又重新改写,成了现在的《摸鱼儿》。 从这个序里,我们可以看出,殉情的雁,感动了多情的诗人,于是他感慨万千,浮想联翩,想到了人间为爱情而殉身的痴儿女,体验到情的可贵,于是紧紧抓住这个情宗,通过雁的殉情,来歌颂人世间坚贞的爱情,写下了这首动人的词。 诗人开首第一句,如天外飞来,惊世骇俗: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凝聚了诗人由衷的感慨与人生体验,表面上是发问,实际上是赞叹雁的殉情,更表露了诗人对情的看重,对人间坚贞爱情的歌颂。诗人由雁的殉情忽然想到,人世间只有情是最重要的,最宝贵的,有了情,可以生死相许,如果没有情,那真是禽兽不如。接下来,具体写雁的钟情。不论天南地北,不论多少个寒暑,它们总是双双而飞,饱尝了恋情的欢乐,怎能经得住离情的折磨?雁中更有比人间更痴情的儿女,至此,诗人的衷情与雁的钟情已融为一起。于是,他不知不觉为那殉情的雁表露了心曲: 面对那茫茫万里层云,看着那连绵千山暮景,我孤身影单一只雁为谁去飞,怎么去飞?我的钟情与恋情,我的苦衷与离愁有谁来同情,我能不投地而死去殉情么?这真是 “宁同万死碎结翼,不忍云间两分张”。多么坚贞的爱情,多么高尚的情操。应该说,诗人在前半片中, 既歌颂了殉情雁的钟情, 也表露了自己的衷情, 同时也说明了人世间最可贵的东西,就是情。 下半片,诗人面对横汾路边累石为识的雁丘,发出了人间缺少情的感叹。想当年汉武帝曾在这里箫鼓齐鸣地渡汾河,那是多么热闹,可现在殉情的雁葬在这里,茫茫远树一望无际,荒烟袅袅,凄凉、寂寞,即使楚辞里有招魂的诗篇,但那“魂兮归来”的叫喊声顶什么用呢?那些葬身山地的鬼魂并未被招回去,仍然各自在凄风苦雨里哀啼,人间对这么钟情而最后殉情的雁怎么这么无情!难道老天也嫉妒殉情的雁,没有像莺儿燕子那样死葬黄土么?诗人在这里抒发了对人间缺情少情的激愤之情。表面上好像离开了雁的钟情殉情,实际上从缺情少情着笔,正是从反面衬托了钟情殉情的可贵。最后诗人又回到了雁丘上:“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也就是说,诗人相信,人间不会这么无情的,在未来的千秋万代,人们会记起殉情的雁的,我垒的雁丘,就是为了留待后来的诗人来凭吊歌颂这殉情的雁的。 从这首词里我们可以看出,元好问是一位多情的诗人,而且对情颇为看重,他开首第一句的提问 “情是何物”!他自己已做了真挚的回答:情是人世间最宝贵的东西。的确如此,正是这最宝贵的东西,使他写出了同情人民的不朽诗篇,成为著名诗人。 摸鱼儿 淳熙己亥,自湖北漕移湖南,同官王正之置酒小山亭,为赋。 辛弃疾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本篇作于淳熙六年己亥(1179)春,作者时年四十。当时主和已成既定国策,词人屡遭弹劾、备受排挤,当时任漕运副使,掌管粮运,从湖北调湖南,同官王正之为他摆酒饯行,因作此词。此词不直抒胸臆,通篇假托美人惜春与感伤身世口气,寄托作者伤时和自鸣不平之意。 上片写伤春伤时意绪。一起即写春归,陈廷焯谓为倒折有力之笔。盖“更能消”前,春光早已一天不如一天,由此言之,春天还经得起几番风雨摧残?词人掐去开头,径直从“更能消”说起,就使人感到是从千回百转后倒折出来。形象暗示是南宋王朝风雨飘摇,形势急转直下。从春归说到惜花,又由惜花忆及春初。“惜春长怕花开早”,是因为花早开则难久,这种心情只有珍爱花、懂得花的人才有。与杜甫所谓“花开缘底急,老去愿春迟”,有同样心情。这里的寓意似是,过去形势较好,只恐欲速不达,想不到形势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词人祈求春光暂留,不要去得太快,就是希望稳住形势。“天涯芳草无归路”语出《楚辞·招隐士》,大约是以“王孙游兮不归”,影射徽钦二帝的一去不返吧。写愿望落空后,词人展示了一个颇有意味的情境,画檐角上还有一只蜘蛛在为挽留春天尽其微薄的努力。周邦彦《六丑》写伤春惜花,云“愿春暂留,春归如过翼,一去无迹”,“多情谁为追惜?但蜂媒蝶使,时叩窗隔。”美成徒妙比拟,稼轩则深有寄托。词中蜘蛛网絮,颇有点精卫填海式的悲壮,是知其不可而为之也。一个“怨”字,表现了作者对南宋王朝爱深恨也深的矛盾心情。 下片写失宠失意情结。过片转意,以陈皇后失宠事自喻失意。或言“佳期”二字,是全篇点睛,稼轩南归十八年,《应问》二篇与《美芹十论》,以和议方定而不行,此佳期之误也。“准拟佳期又误”、“娥眉曾有人妒”即屈赋“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众女嫉余之娥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意,前句怨君,后句斥佞。承“长门事”、谓陈皇后尚能买赋陈情,而自己则言路不通,更进一层。承“有人妒”,而联及玉环善妒、竟死马嵬,飞燕善妒、见废自杀,以诅咒弄权小人。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最后景结,寄托着作者对国家、民族前途命运的耽忧。 本篇立意似《离骚》,盖谗谄害明、贤人失志,古今同慨。据说孝宗看了很不高兴。《离骚》有云:“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此词上片即感春秋代序,其中对春光零落的惋惜,也就是对国势衰微的惋惜;下片即伤美人迟暮,对失宠宫女的慨叹,也就是对英雄见弃于朝廷的慨叹。两重寄托,词意深厚。词多用倒折(更能消)、转折(何况、纵买)、呼告(春且住、见说道、君莫舞、君不见、休去)等手法,笔态飞舞,沉郁顿挫,回肠荡气,至于此极。 摸鱼儿秋 日 旅怀 快秋风、飒然来此,可能消尽残暑?辞巢燕子呢喃语,唤起满怀离苦。来又去,定笑我、两年京洛长羁旅。此时愁绪。更门掩苍苔,黄昏人静,闲听打窗雨。英雄事,谩说闻鸡起舞。幽怀感念今古。金张七叶貂蝉贵,寂寞子云谁数?痴绝处,又刬地、欲操朱墨趋官府。瑶琴独抚。惟流水高山,遗音三叹,犹冀伤心遇。 这首《摸鱼儿》堪称王结的代表作。如此长调,尽情攄发,淋漓痛快,其雄阔深厚处,似可趋苏、辛,其浑朴洒脱处,几不让金元间元遗山、萨都剌辈。《摸鱼儿》调本不易措手,须气完神足者乃可为之。有人以为长调所以多不换韵,是怕断了意脉,失却一气呵成之美。实则意脉断否不完全在韵,而在神气。清人沈祥龙《论词随笔》有云:“长调须前后贯串,神来气来,而中有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之致。句不可过于雕琢,雕琢则失自然;采不可过于涂泽,涂泽则无本色。浓句中间以淡语,疏句后接以密语,不冗不碎,神韵天然,斯尽长调之能事。”王结此作,不事雕绘,浓淡、疏密穿插自如,点染处或逸笔飞扫,或墨色苍润,通体自然浑成,章法井然,气格亦高,为元词中当引起注重之作。 首句平空起势,直如随口呼出。好风快哉,能消残暑,令人为之抖擞。接下来,抽笔去写秋燕的忙碌,笔调颇细,亦能传神。燕子先知秋凉,纷纷离巢,互相唧唧喳喳,在准备着长行。燕子尚且要南归避寒,将彼生灵比及己身,不能不“唤起满怀离苦”,秋风快人之兴奋,霎时一扫而尽。“来又去”以下,是想象之辞,作者在心里与燕群交流。准备南飞的燕子若有灵有知,一定会笑我,甚至会问,你何故来而又往,往而又来,在外长漂流呢?这里混化晏殊《浣溪沙》中“似曾相识燕归来”句意和李清照《声声慢》中“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句意,不过于前者是反其意用之(一写春一写秋),于后者又是取其“旧时相识”的文面罢了。这几句根据《词谱》和惯例,须一气呵成,文义贯注,句式可容灵活,意脉却不能断了。故应是似曾相识的燕子笑我,不是别人笑我。王结二十岁即四处游学,后又在东昌路(今山东聊城)、扬州以及宁国路(今安徽宣城)等地做官,奔波于“京洛”之间则是很自然的。“京洛”,在这里是泛指,不能理解得太实。“此时愁绪”句,指逢秋羁于旅邸,又有感于燕子的知秋而言。过拍处将愁绪又推进一层,旅况寂寥,已是不堪,又兼苍苔几乎掩门,正是日暮人静时分,风过雨至,骤雨敲窗,更增一段凄苦。整个上片情景互发,郁郁善感,忽此忽彼,情绪转变自然。酷热中突然天风骤起,好不快哉;转而因燕悲秋,又陷怅然之中;再而环视旅邸,不禁又生落落稀踪,孤独怀远之情。冷雨幽窗,闲愁袭上心头,思古叹今,遂有万端感慨。于是,引起下片一番豪论。 换头追思历史人物,历数豪杰志士之奋发事迹,感慨古今,大攄生不逢时、志不得伸的愤懑胸臆。“闻鸡起舞”,说的是祖逖、刘琨故事。《晋书·祖逖传》:祖逖“与司空刘琨俱为司州主簿,情好绸缪,共被同寝。中夜闻荒鸡鸣,蹴琨觉曰:‘此非恶声也。’因起舞。”后世乃以闻鸡起舞比喻志士之发扬蹈励,豪情满怀。“金张七叶”二句以汉代功臣士族金、张二家之煊赫以及扬雄之时运不济作对比,表达了作者对功名富贵的看法,即甘于寂寞,不求显达的一种豁达和超脱的人生态度。汉代金日磾家,自武帝至平帝,七世为内侍;而张汤一家自宣帝、元帝以来为侍中、中常侍者则有十余人。后世便以“金张”作为功臣士族的代称。左思《咏史诗》之二:“金张藉旧业,七叶珥汉貂。”七叶,指七代人。貂蝉,即貂蝉冠,古代王公贵族及显官贵戚冠上之饰物,故又以喻指达官贵人。寂寞子云,指汉扬雄的甘守寂寞和清静。王莽篡位时,扬雄受到牵连,逮捕他时,他正在天禄阁校书。在惊骇之中,扬雄曾投水自杀未遂。于是京城里传出童谣:“惟寂寞,自投阁。爰清静,作符命。”对于人们对他的种种误会,扬雄曾在《解嘲》中以“爰清爰静,惟寂惟寞”来自我解脱。扬雄才华盖世,却一生清贫,郁郁不得志,所谓“非其意虽富贵不事”。晚年他“嗜酒而少算”,在抑郁中默默无闻地死去。事见《汉书·扬雄传》。这两句合起来是说,显赫一时的汉代金张二家族富贵无比,以蝉冠自矜,而扬雄则被辱受屈寂寞一生,谁也不提及他。如今他们不是都一样作古了吗?富贵清贫都带不走。扬雄以文名于后世,金张呢,徒有一时荣华而已。作者的褒贬非常含蓄,倾向却是不难看出的。“痴绝处”以下是作者的自剖之言,按例这里也要一义贯串。承上文,显赫、寂寞不过如此,可我也曾不能免俗,为功名所累,那是何等痴呆愚谬啊!刬地,犹言平白无故地,没来由地。这里是说作者心理上的矛盾,忽而超脱,忽而又想不开,不知为什么竟然又想要混迹于官场之上。“操朱墨”,指批阅公文、奏请上疏以及判断案例等等做官人的笔墨生涯。这一段非常有趣,也非常真实,它将元代知识分子的心态揭示得淋漓尽致,深不可解的矛盾痛苦被作者寥寥数语真实地展示出来。“瑶琴独抚”一句,又作旷达之笔。歇拍承抚琴之意,用伯牙、钟子期知音之典,寄托心志,以求人们能理解作者其人。《吕氏春秋·本味》:“伯牙鼓琴,钟子期听之。方鼓琴而志在太山,钟子期曰:‘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太山。’少选之间而志在流水,钟子期又曰:‘善哉乎鼓琴,汤汤乎若流水。’钟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又见《列子·汤问》。作者苦于觅不到知音,没有人能理解自己的苦闷,而惆怅不已。于是,他将瑶琴抚弄再三,总希望找到钟子期那样能识自己心音者。结尾将一腔积郁,被之以琴弦,执着探求人生,傲然不趋时俗的狷介性格,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明清词论家对元词多有微词,事实上不能一概论之。元人有自己的寄托,有自己的追求,时代烙印十分鲜明,倘若将王结这类词作与元人杂剧和散曲对读,理解得会更深一些。清人沈雄说:“元词忌堆砌,亦不仅以纤艳为工。元人之妙,在于冷中藏谑,所以老优能制,少妇能讴。”(《古今词话》卷下)王结此作即有不拘矩矱、个性鲜明的特色。 《摸鱼儿》《摸鱼儿》
辛弃疾 淳熙己亥①,自湖北漕移湖南②,同官王正之置酒小山亭③,为赋。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④,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⑤,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⑥。千金难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⑦?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⑧,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注释】 ①淳熙已亥:淳熙六年(1179)。淳熙,宋孝宗赵眘(shen慎)的年号。②漕:漕司的简称,即转运使,掌管财赋和谷物转运等事务的官吏。③同官: 同僚。王正之:王正己,字正之,作者的朋友。④见说道:听说。⑤长门事:指汉武帝时陈皇后失宠,住在长门宫。后来她送黄金百斤给司马相如,请他代写一篇《长门赋》。武帝看后,又恢复了对陈皇后的宠幸。⑥蛾眉:美女的代称。⑦玉环:杨玉环,即杨贵妃,唐玄宗宠幸的妃子。飞燕:赵飞燕,汉成帝宠幸的皇后。⑧危栏: 高楼上的栏杆。 【词大意】 哪里还能禁得住几番风雨的吹打呢?而春天又匆匆地归去,真是令人苦闷不堪。由于惜春,总是怕花儿开得过早,春天会很快逝去,更何况如今看到无数的花儿落得满地。春天啊!你不要离开我远去,听说天边长满了芳草,你已经没有去处。可恨的春天却不答理我。看来只有,殷勤的画檐下的蜘蛛网,在整天地招惹纷飞的柳絮。 陈皇后被打入长门冷宫,与汉武帝约定好相会的日子又被耽误,原因是美人受到嫉妒。纵使能用千金买到相如赋,我满怀的深情又去向谁倾诉?劝君不要得意忘形,没有看到善于妒忌的杨贵妃、赵飞燕都早变成一堆尘土?“闲愁”最令人痛苦!且莫要倚楼远眺,傍晚烟柳迷茫的景象,最能勾起人的切肤愁苦。 【赏析】 在辛弃疾的600余首词中,这首词的思想性和艺术性都比较强,是词苑中难得的佳作。关于此词的写作背景,作者在小序中说得颇为清楚。据说,辛弃疾由湖北转运副使调往湖南,由他的朋友王正之来接任。王正之在湖北路治所鄂州 (今武昌市) 衙内小山亭,为辛弃疾设宴饯行。为此,辛弃疾便写下这首词。作者此时已经40岁,两年后,即被罢官革职,闲居江西上饶地区。作者抗金收复国土的夙愿非但没有实现,反而屡遭排斥,因而内心充满怨恨和痛苦。在这首词中,即表现了作者的这种强烈情绪。 从此词的感情、口吻和格调来看,词作的主人公是一个失去宠爱的女子。表面是写美人迟暮,感伤春光流逝,又因遭到妒忌,寂寞冷落,愁闷异常,并警告得宠之辈,不要得意忘形,否则将会落得与杨玉环和赵飞燕一样的可悲下场。 词的上片,巧妙地使用比兴手法,着意表现失宠女子的寂寞愁苦。开头两句,写失宠女子寂寞苦闷,憔悴不堪,再也经不住风吹雨打了,以此暗喻南宋半壁江山处在岌岌可危之中。这两句是全词的序曲,但却是警句,是词作的精神支柱。开头两句之后,即用倒叙手法,逐层描写失宠女子的内心活动,塑造她愁苦万状的形象。三、四两句是心理描写,写她惜春,怕花儿开得过早,看见花落,内心便充满无限感伤。把她矛盾的心理状态,描写得非常深刻、细腻。“春且住”三句,立意新颖构思奇妙,和盘托出那女子惜春、留春、恋春的惆怅心理。留春不住,她便产生失望和埋怨情绪。“怨春不语”一句,即采用拟人化手法,陡然顿住,结束那女子惜春的心理描写。“算只有” 三句,好像霎时之间,风起云涌,掀起无限波澜。表面是写蛛网沾惹飞絮,实则寓意甚深。俞平伯先生说词的上片:“这些都反映作者对当时国事政治的十分不满,无须比附得,意自分明。”(《唐宋词选释》) 王闿运说“算只有”三句,指议和派张俊、秦桧一班人( 《湘绮楼词选》)。这三句在词中是过渡句,有贯串全词的作用。 下片除最后三句之外,都使用了典故,警告得宠之辈,不要陷害忠良,否则将不会有好下场。“长门事”三句,写陈皇后失宠后,得到司马相如写赋为其陈述忠情,复得宠幸的故事。暗喻南宋议和派陷害和排斥爱国志的丑恶行径。“千金”两句,谓她被彻底打入冷宫,即使用千金买来相如那样的文章,也找不到人倾诉心声。显然,其矛头所向,直指南宋最高统治者。“君莫舞”两句,是用唐玄宗宠妃杨贵妃和汉成帝宠妃赵飞燕两个善于妒忌的女子死于非命的可悲下场来警告议和派。与上片 “算只有”三句所指,为同一对象。最后三句,与开头两句遥相呼应,始终用失宠女子的口吻,述说凄凉心情。表面写她怕倚栏眺望夕阳残照、柳烟迷茫的凄凉景象,会引发内心的极端痛苦,实则是暗寓作者对国家命运的忧虑。 对于这首“词意殊怨”(宋代罗大经《鹤林玉露》)的婉约词作,据说宋孝宗看了 “颇不悦”(同上)。可见,词作的寓意,是作者抒发对朝政的愤懑情绪。该词笔法多比兴,结构多呼应,情节多变化,如黄河九曲,回旋往复,波澜起伏,又万变不离其宗,一气贯通。以清丽婉转的格调,表现悲壮激烈之情怀,可谓独树一帜。梁启超评论这首词说得好: “回肠荡气,至于此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艺衡馆词选》) 摸鱼儿捣香齑、放船横泖,满襟都染诗翠。山光泼眼浓如笑,笑我几番沉醉。帆挂矣,掠片片、凉花漾入风漪细。篷窗听水,恰树带茶声,波回橹唱,万绿泻杯底。 神鼍顶,想见飞来剑佩,茅君乘鹤游戏。仙人旧馆依然在,松与碧云无际。修竹里,指断塔斜阳,画出兰峰背。行歌未已,早青没鞋帮,踏莎烟软,扫石看题记。 此词是改琦的代表作,分小序和本词两部分。小序本身就是一篇优美短文,大意是: 壬申(1812年,嘉庆十七年,时作者38岁)四月十三日,一夜雨后天刚放晴。泖上( 泖,湖名,在今松江县西; 分上、中、下三泖)数座山峰浓绿欲滴。少眉(疑为姜皋,号少眉,作者友人)用船载酒,约我们几个人出游。先登细林山绝顶,入神鼍仙馆(鼍即扬子鳄) ,休息片刻,又驾船行驶,靠在东佘山脚下,顺着溪水前走,过白石山(白石山在我国有好几处,此处疑指今江苏苏州西北一座),瞻仰眉公(明华亭道人陈继儒)故居。同舟诸人都有诗作,我与药房(作者友人)醉中写成《摸鱼儿》词。 词的上片侧重写湖上行船时见闻。“捣香齑、放船横泖,满襟都染诗翠。”齑,切碎的酱菜,香齑即指下酒菜。这句说,备好酒菜,放船横渡泖湖,但见满山满水苍翠欲滴,连身上的衣服仿佛都被染绿了。“诗翠”二字,可谓神来之笔。以“诗”修饰“翠”,言满眼翠绿袭人,这苍翠之色似酿出浓郁的诗意。只两字便将客观景物和主体感受同时传达出来,极富情韵,词人浓厚兴趣似也传染给读者,使得读者也急于一道去领略湖光山色了。“山光泼眼浓如笑,笑我几番沉醉”,词人放眼望去,灿烂阳光普照之下,郁郁青山泛出阵阵绿意。那流动闪烁的光彩,使人眼花缭乱,留连沉醉。这两句亦是妙语,含义比上句还要耐人寻味。试想这是何种境界: 满山苍翠被一夜春雨洗涤,又经阳光照耀,晶莹明亮,泛出光彩。这光彩随着阳光移动变幻闪烁,当他面对青山沐浴在灿烂阳光中时,这青山绿意和太阳金光交织在一起,在词人面前闪烁、变幻着,是那么浓重而又轻盈。仿佛是阳光在笑、青山在笑,它们笑他对这山色湖光竟如此陶醉! 这种奇妙联想,既是拟人,也是通感。由于通感作用,无声的光和有声的笑竟然“心有灵犀一点通”。苏东坡《浣溪沙》有云: “日暖桑麻光似泼”,改琦化用此典故,寥寥十三字便写尽了宿雨初晴后湖光山色之美和作者的陶醉,而且极易调动读者的想象和联想,给人以无穷的美的享受。“帆挂矣,掠片片、凉花漾入风漪细”,转笔写水。船儿挂起风帆乘风向前,激起阵阵浪花。这浪花清凉滋润,扑向船头,扑向游人,荡起阵阵涟漪。这又是何等醉人的境界? “篷窗听水,恰树带茶声,波回橹唱,万绿泻杯底。”隔窗听水,抬眼望山,茶树成林,低头看水,波回橹转。此时,又传来山坡上采茶歌声,与摇橹之声遥相呼应。“欸乃一声山水绿” (柳宗元《渔翁 》) ,呀,好一个苍翠碧绿的世界,这万顷绿意都一齐涌进我的酒杯之中! 下片侧重写登山途中所见所想。“神鼍顶,想见飞来剑佩,茅君乘鹤游戏”,剑佩即剑珮,带剑垂珮。茅君,茅盈,汉代咸阳人。传说他十八岁入恒山修道,与其弟茅固、茅衷都成仙人,称三茅君。这句是说当词人留恋神鼍仙馆之时,神思飞越。他想象仙人茅君带剑垂珮,乘鹤游戏,翩翩而至,该是何等自由,何等快意!“仙人旧馆依然在,松与碧云无际”,如今仙人旧馆还在,仙人却不知何去,只留下这苍松碧云无边无际。词人想仙人即是慕仙人,想要在如此美好湖山中,终日徜徉,但这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修竹里,指断塔斜阳,画出兰峰背”,他只有穿行竹林,徘徊山顶,指点断塔兰峰,直到夕阳西下,方才返回。“行歌未已,早青没鞋帮,踏莎烟软,扫石看题记”,且走且歌,一路不停,低头看脚下,早已被青草遮没了鞋帮。于是净扫石碑,看那上面的题辞记事。 这首词主旨是描写湖光山色之美和游赏之乐。作者是很有才华和灵性的词人,他用饱蘸感情的笔描绘了大自然的美。他笔下的山山水水,不但有形,而且有情,这就增强了作品的感染力,使读者有亲临其境、心领神会的亲切感。有人说本词: 凉翠满襟,柔碧无际,有须眉俱绿之概。实在是道出了其中的艺术魅力。 摸鱼儿陇山深、旧巢无恙,翩翩毛羽娟好。相逢我是生疏客,漫费呼茶声巧。还悄悄。说随意、枝头绝胜金笼小。烟昏露晓。怅梦断帘钩,去来何处,香粒啄红稻。 闲追忆,雾落才人赋稿。年年洲畔芳草。江潭萧瑟难重问,留客只谈天宝。情易老。只合念、观音般若皈依早。尘缘倘了。愿化作迦陵,慧因证果,充使供青鸟。 这是一首咏物词。作者于乾隆五十八年(1793)起,在甘肃、四川任职,前此两年,且曾随福康安入藏,所以,陇山为这个时期作者往来必经之地(陇山为六盘山的南段,位于陕西陇县至甘肃平凉一带)。鹦鹉是一种观赏性鸟类,羽毛色彩美丽,头圆,嘴大而短,上嘴呈勾形,舌柔软,经驯化后可学人语,与八哥有别。 词的上片联系笼中驯养的鹦鹉,吟咏陇山道中 (也就是获得自由、生活在大自然中)的鹦鹉。词中拟想逃笼的鹦鹉原来就生活在陇山之中,它回到了深远的陇山,欣喜地发现原来的窝巢还完好如初。无恙,原本是问候语,意为没有疾病忧患,后来也作安全、完整的意思用。词家与不期而遇的鹦鹉亲切而又诙谐地打招呼说,我是生人,不必劳神去巧嘴弄舌地喊着“客来了,倒茶”的悦耳动听声音了。但鹦鹉却像遇到老朋友一样,情不自禁地说起悄悄话:回到大自然里,自由自在,清晨迎着绚丽的朝阳,吮吸着晶莹的露珠,展翅飞翔在蓝天中觅食或遨游,黄昏炊烟四起时即回巢栖息,比起精致小巧的金丝笼中的囚禁生活来,不知要强多少倍。词家悬想,驯养它的主人在它逃笼后日夜思念而魂萦梦牵:飞到哪里去了? 我的鹦鹉! 词中的“香粒啄红稻”指鹦鹉。杜甫《秋兴》之八: “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意思是鹦鹉在打谷场上啄食剩余的稻粒,凤皇(现在写作“凰”)在梧桐树的老枝上栖息。杜甫的句法这么怪,一则是因为律诗本身对于平仄、对仗的要求,二则诗人“晚节渐于诗律细”,因而刻意求工。词家在这儿暗引成典来代指鹦鹉。上片紧扣词题,铺写陇山道中鹦鹉美丽的羽毛、翩翩的飞翔姿态、活泼天真的性格,突出其重获自由后的喜悦。人鸟对话,极有情趣,而以“梦断帘钩”的人思念鹦鹉为过渡。 下片开头,词家很自然地追忆前人写鹦鹉的诗文。只言片语的记述,并不少见,也很早,比如《山海经·西山经》 : “有鸟焉,其状如鸮,青羽赤喙,人舌能言,名曰鹦鹉,”《礼·曲礼》上“鹦鹉能言,不离飞鸟。”但记述它的专篇,当然要推后汉时祢衡的《鹦鹉赋》了。祢衡是后汉末年人,生性狂傲,评论当世人物时,曾说“大儿孔文举(孔融字)、小儿杨德祖(杨修字)”以外,再没有人材。曹操曾用他为“鼓史” (敲鼓说唱艺人)来羞辱他,反而被他羞辱,强行遣送他到刘表处,不为所容,又被刘表转送到黄祖处,终为黄祖所杀,死时年仅二十六岁。词中的“零落才人”就是指祢衡。“零落”,本指草木凋谢,引申为衰败。据记载,黄祖长子黄射一次在汉阳江洲中大宴宾客,有人来献鹦鹉,求祢衡作文以娱宾客。祢衡即席作赋,笔不停缀,文不加点,这就是传世名篇《鹦鹉赋》。宴客的地方从此被叫作“鹦鹉洲”,洲边的香花野草,年复一年地生长而又枯萎掉。“鹦鹉洲”久已陷入江中,景象萧条冷落难以再去寻访,剩下的只有游客口中谈论着的当年繁华了。天宝是唐玄宗李隆基用的一个年号(公元742—756年),这期间,唐帝国达到繁荣昌盛的顶点,当然也是下坡路的起点。这种人世的盛衰成败,会引起多情的诗人、词家伤感而衰老。唐代诗人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中“天若有情天亦老”的诗句即是这种情感最集中的流露。词家生当号称“乾嘉盛世”的时期,是否有感而发呢?他开导羽毛美丽、善为人音而又易遭网罗被关入金丝笼的鹉鹉说,你们只该想着观音真聪明,早早地遁入空门(皈读gui, 皈依就是归顺佛教)。鹦鹉表示,如果尘俗的生活缘分已经了结的话,愿意变为鸣音美丽的仙鸟迦陵,凭借聪慧的本性而获得解脱,充当西王母的信使——青鸟。 下片,也以人鸟对话为线索。咏物词以状物传神为佳作,这一点,宋人达到了极至,如以“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贺铸《青玉案》)状飞絮,“苔枝缀玉” (姜夔《疏影》)以状长在枝头上的梅花,都是好例子。杨揆这阕词,是借物以抒情,不是在绘动物谱。通过人鸟对话,抒发了向往自由的情感。然而现买却又布满网罗,随时会陷入被羁絷的困境(即使是暂时获得自由的话)。这个矛盾怎么解决呢?词家的方案是出家当僧尼。换句话说,尘世无法解决这个矛盾。从写作上说,这阕词也有特点。其一,结构上以人鸟对话贯穿全词,意境生动、亲切。其二,语言典雅,间以口语入词(如“悄悄”“随意”、“年年”、“只合” )而不显粗俗。其三,用典贴切而不生僻。 摸鱼儿这首词是元好问的少作。据题序,元好问自谓“乙丑岁,赴试并州”,获知双雁故事,作《雁丘辞》。乙丑为金章宗泰和五年(1205),元好问十六岁;但序中既云:“旧所作无宫商,今改定之。”则此词并非元氏十六岁时的原作,吴庠《遗山乐府编年小笺》定此词为元氏十六岁时所作,不妥。而改定究在何年,亦不可考。不过,改定的时间距原作似亦不会太远。大概原作是一首诗,后来改为配合乐律的长短句词。所谓“宫商”,即指词的乐律也。 大雁是鸟类中最忠于爱情者,雌雄配偶,双宿双飞,与人无忤,而捕雁者竟射杀其一,另一脱网者悲鸣投地而死,此岂非极为惨痛可悲之事!元好问这首《摸鱼儿》词,称赞双雁纯贞的爱情,同情其悲惨的遭遇,而对摧残爱情的横暴势力提出控诉,同时也由鸟而联想到人世间。开头两句横空而来,笔势俊爽,说明爱情“生死相许”之坚贞可贵,隐含着对孤雁殉情之悯叹。然后叙述双雁的双飞生活、欢聚之乐与离别之悲(包括横暴势力的摧残),又联想到人间也常是如此,所以说:“欢乐趣,离别苦,是中更有痴儿女。”用笔空灵不滞。“君应有语”以下数句,是说孤雁无依,只好自尽了。换头处宕开,以怀古取远势。因为双雁是葬在汾水之上,于是联想到当年汉武帝泛舟汾河时所作的《秋风辞》。《秋风辞》说:“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汉武帝的时代久已消逝,一片荒凉,所以说:“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台依旧平楚。”元好问运用汉武帝《秋风辞》,不仅是由于汾水的联想而怀古,还因为《秋风辞》中有“草木黄落兮雁南归”之句,可以暗中与雁相关。这种运用典故之不即不离、含蓄丰融之法,是古代诗人词人的长技。张炎评元好问词“深于用事”(详下文),诚非虚语。“招魂”二句运化《楚辞·招魂》及《九歌·山鬼》,衬托出悲怆之情与阴森之气。《招魂》篇中句尾皆用“些”字,故云“楚些”(“些”读娑,去声)。《诗经·王风·中谷有蓷》:“有女仳离,啜其泣矣;啜其泣矣,何嗟及矣。”“何嗟及”犹云“嗟何及”,故元词径云“嗟何及”。《九歌·山鬼》:“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故词中云:“山鬼自啼风雨。”这都是作词时运化古书之法,可以使韵味醇厚。下边诸句是说,双雁埋在此处,将不与莺燕俱成黄土,而是可以留待骚人千古凭吊。这是对于双雁坚贞爱情的歌颂。 在元好问卒后约六十年,宋末元初的江南词人张炎撰《词源》,在卷下“杂论”中评论元好问词,对于他的两首《摸鱼儿》,即所谓“雁丘辞”与“双蕖怨”者,特别赞赏。《词源》云:“元遗山极称稼轩词,及观遗山词,深于用事,精于炼句,有风流蕴藉处,不减周、秦。如‘双莲’、‘雁丘’等作,妙在模写情态,立意高远,初无稼轩豪迈之气,岂遗山欲表而出之,故云尔。”张炎论词,远承周邦彦而近推姜夔,对于辛稼轩词怀有偏见,认为是“豪气词”,非“雅词”,因此,他认为元好问既然是极力学辛的,自然也是只会作“豪气词”,哪知道,元氏居然也能作“风流蕴藉处不减周、秦”的这一类词,故特别予以赞赏。张炎评元词“模写情态,立意高远”,即是说,他的词中不粘滞于所咏的事物,而是能驰骋想象,宕开笔势,此词下片即是如此。 元好问此词中格律有不合处。郑骞《读词选》(台湾中华文化出版事业委员会1955年版)选录元好问这首词,指出“离别苦”三字应作一逗,属下,不应独立。如稼轩云:“见说到、天涯芳草无归路。”是为正格,宋人名作皆然。遗山以此三字与上“欢乐趣”对偶,成为独立之句,且加一韵。韵脚句法错乱,殊不美听。按郑氏之说甚是。辛稼轩在词的内容、风格方面有许多开拓创新之处,但是对于词的格律还是严格遵守的。元好问作词,在格律方面不如南宋词人之精密。 摸鱼儿大名有男女以私情不遂赴水者。后三日,二尸相携出水滨。是岁陂荷俱并蒂 为多情、和天也老,不应情遽如许。请君试听《双蕖怨》,方见此情真处。谁点注?香潋滟、银塘对抹胭脂露。藕丝几缕?绊玉骨春心,金沙晓泪,漠漠瑞红吐。连理树,一样骊山怀古。古今朝暮云雨。六郎夫妇三生梦,肠断目成眉语。须唤取,共鸳鸯翡翠、照影长相聚。西风不住。恨寂寞芳魂,轻烟北渚。凉月又南浦。 金泰和中(1201—1208),大名(今属河北)一对青年恋人因有情不能结成眷属,遂双双赴水自沉,以身殉情。三天后,二尸被打捞出水,手仍紧紧相携。这一年,陂塘里的荷花无不并蒂而生。 这传说哀感顽艳,震撼人心,引得不少词人骚客挥洒同情之泪,谱写出一首首哀悼的词章。金元好问先有此调(问莲根)词,疾呼“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对迫害青年男女的黑暗势力愤然抗议,立意高远。李治步韵和作,别铸新意,对古今爱情悲剧喟然慨叹,深情凄惋,堪与原唱并传不废。 一起三句,劈空而来。“为多情、和天也老”二句,化用唐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天若有情天亦老”句意。目睹人间这一幕爱情悲剧,甚至连苍天也因感伤而衰老了!天犹如此,人何以堪?无限悲慨蕴含其中。李贺诗中,天之有情尚属虚拟之辞,词人却改虚为实,变“有情”为“多情”,将天意、人情融而为一,情更挚,意更深。多情的天怜悯多情的人,天地间沛然充溢的都是情。这情,是人间最珍贵的东西之一,也是此词立意之根本。“不应情遽如许”是感叹语:有情人的爱情,理应天长地久,不该如此骤然夭折啊!紧接二句,带出元好问词。元氏原唱小序有己词“以乐府《双蕖怨》命篇”语。请聆听一曲元氏所作的《双蕖怨》吧,这样你就能领会这对痴儿女爱情的纯真了。一“真”字道尽爱的真谛。以下六句转用拟人手法描摹其精诚的化身——并蒂莲。“谁点注”一问,“香潋滟、银塘对抹胭脂露”一答。点、注,皆古代女子面部化妆手法。是谁替并蒂莲化妆得那么美?噢,原来是他们相互涂脂抹粉的呢。这两句十分传神,写出了并蒂双花也如人间夫妻那样恩爱亲昵。又“银塘”交代并蒂莲生活的美好环境,“香潋滟”写出花的芳馨,“胭脂露”写出花的颜色,顺手傅彩,一客不烦二主。“藕丝几缕?绊玉骨春心,金沙晓泪,漠漠瑞红吐”四句,藉并蒂莲的风神远致,进一步写殉情儿女的深情巨哀。藕为莲实,藕断丝连,“丝”音谐“思”,故藕丝可以用来比喻割不断的情思。“玉骨”喻藕,又是坚贞、洁白的象征。“春心”指藕心,又暗喻怀春之心,亦即爱情。“金沙”典出《普曜经》:“树间有一浴池,池底金沙中生青莲芙蓉。”“晓泪”将拂晓时分莲叶上清圆的露珠,比作佳人的滴滴清泪,平添无限凄楚。“瑞红吐”指红艳的莲花吐蕊,又状佳人启唇欲语貌。四句处处写莲,又无不关合人的情态,“似花还似非花”(宋苏轼《水龙吟》),亦花亦人,妙合无垠。以花言,莲花即使藕断,一缕缕的藕丝也仍与藕身、藕心紧密相连;金沙池清,晓露晶莹,莲花于无声处寂寞地吐蕊开放。以人言,恋人殉情,情思不绝,一丝丝,一缕缕,联结着高洁的情操和青春的恋情,拂晓时分,他们双双伫立在沙滩畔暗滴清泪,满腹衷曲,欲吐无言。至此,人花莫辨,形神俱臻极致。 换头稍稍宕开,由花之并蒂,联及树之连理。又由此引出白居易《长恨歌》中所写的发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唐明皇和杨贵妃。骊山,在今陕西临潼,唐玄宗和杨贵妃常在山上华清宫内饮酒作乐。宫内有莲花汤池,为贵妃沐浴之所。安史之乱爆发,明皇携贵妃奔蜀,至马嵬坡,六军哗变,明皇无奈,忍痛赐贵妃死。贵为天子、帝妃,爱情尚有悲剧,何况民间儿女呢?二事情节有别,但悲剧性质是一样的。词人由此兴叹:“古今朝暮云雨。”战国楚宋玉《高唐赋序》:“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云,朝朝暮暮,阳台之下。’”这里用此典故,“云雨”仍喻男女欢会,而“朝暮”却改谓时间短促。古往今来,爱情每每受到磨难、不幸而夭折。这是多么令人怅惋的憾事啊!紧接五句,折回笔来继续扣住并蒂莲作文章。“六郎夫妇三生梦,肠断目成眉语”两句,写并蒂莲悲极无言,寄梦来世。“六郎”指唐武则天的宠臣张昌宗。《新唐书·杨再思传》:“昌宗以姿貌幸,再思每曰:‘人言六郎似莲花,非也;正谓莲花似六郎耳。’”后人遂以“六郎”为莲花的代称。“六郎夫妇”即指并蒂莲。“三生”系佛教语,指前生、今生、来生。“眉语”,以眉示意传情。南朝刘孝威《鄀县遇见人织率尔寄妇》:“窗疏眉语度,纱轻眼笑来。”这一对宛似夫妇的并蒂莲痴情地陷入梦想:前生为人,“朝暮云雨”;今生为莲,双蕖怨深;祈望来生再为人,重结伉俪。此际,它们愁肠寸断,口不能言,只能以眉目传情,订再世姻缘。“须唤取,共鸳鸯翡翠、照影长相聚”三句,是作者衷心祝愿之辞。鸳鸯,雌雄偶居。翡翠,即翠鸟:“雄,赤,曰翡;雌,青,曰翠。”(《埤雅》)鸳鸯、翡翠,都是夫妇永不分离的象征。词人觉得,应当把它们召来,与并蒂莲作伴,使三对爱侣的双双倩影都映在明净的水中,永远相聚。然而,这美好的想法是否能够实现呢?末四句笔调又一转,以冷酷的现实作出否定的判断。可恨那肃杀的秋风吹个不停,并蒂莲最终逃脱不了凋残的命运。你看,北渚南浦,轻烟凉月,境况好不萧瑟,那双花的芳魂寂寞无聊,许是在为自己的前景发愁吧?凄凉的景致,凄楚的情愫,凄惋的意境,一结情韵袅袅,悠然不尽。 清况周颐《蕙风词话》卷五云:“以性灵语咏物,以沉著之笔达出,斯为无上上乘。”本词咏并蒂莲,不仅以性灵语写出其“香潋滟、银塘对抹胭脂露”的丰姿,“漠漠瑞红吐”的风采和“肠断目成眉语”的神韵,还以“玉骨”、“春心”、“晓泪”、“三生梦”,传达其情操、情致和情感,更以沉著之笔,呼喊“为多情、和天也老,不应情遽如许”,抗议扼杀人间美好爱情的“西风不住”,抉示题中精蕴和题外远致,不啻是咏物词的上乘佳作。 摸鱼儿 摸鱼儿词牌名。又名山鬼谣、安庆摸、陂塘柳、买陂塘、摸鱼子、迈陂塘、双蕖怨。双调。原为唐教坊曲名,后用作词牌。任半塘《教坊记笺订》:“《摸鱼子》,应为民间捕鱼时所歌。北宋之摸鱼儿应本此。”始见于欧阳修《六一词》。 ☚ 沁园春 贺新郎 ☛ 摸鱼儿 摸鱼儿晁补之 东皋寓居买陂塘、旋栽杨柳,依稀淮岸湘浦。东皋嘉雨新痕涨,沙嘴鹭来鸥聚。堪爱处,最好是、一川夜月光流渚。无人独舞。任翠幄张天,柔菌籍地,酒尽未能去。 青绫被,莫忆金闺故步。儒冠曾把身误。弓刀千骑成何事?荒了邵平瓜圃。君试觑,满青镜、星星鬓影今如许!功名浪语。便似得班超,封候万里,归计恐迟暮。 此为乐于归隐、厌弃官场之作。笔酣墨饱,气势畅达,其雄阔之境,沉咽之思,颇能接踵东坡。上片写景由大及细,淋漓之泼墨与精细之工笔两相映带,妙趣横生,归隐之乐宛然可想;下片即景抒怀,议论纵横,情真意挚,气度豪迈,连用典故而能流转自如,一气贯注,厌弃官场之意宛然可见。 ☚ 诉衷情 迷仙引 ☛ 摸鱼儿 摸鱼儿辛弃疾 淳熙己亥,自湖北漕移湖南,同官王正之置酒小山亭,为赋。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无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词人于此借惜春以寄托自己对国事的担忧怨望之情。上片写春事阑珊,下片写佳人迟暮,上下峰断云连。全词写景写史结合紧密,前纵后收,章法井然。词面虽凄婉伤感,然形柔内刚,其中所蕴含的忧国之情极为深沉。 ☚ 临江仙 水龙吟 ☛ 摸鱼儿 摸鱼儿王沂孙 洗芳林、夜来风雨,匆匆还送春去。方才送得春归了,那又送君南浦。君听取。怕去际、春归也过吴中路。君行到处,便快折湖边,千条翠柳,为我系春住。 春还住,休索吟春伴侣,残花今已尘土。姑苏台下烟波远,西子近来何许。能唤否?又恐怕、残春到了无凭据。烦君妙语,更为我将春,连花带柳,写入翠笺句。 词写暮春送人时的复杂心怀,未成行即盼归,甚至愿柳丝系住行人,使不离去。“君行”四句为词主旨。换头“春还住”三字叫起,写留春留人心切。留驻不成,又以“能唤起”三字复叫起,跌宕崎峭,愿离人用妙语将春连花带柳写入翠笺,词美意诚念切,一古脑儿把她对所怀之人的深情写尽。用语深邃精密,耐人寻味。 ☚ 高阳台 如梦令 ☛ 摸鱼儿 摸鱼儿词牌名。又名《山鬼谣》、《安庆模》、《陂塘柳》、《买陂塘》、《摸鱼子》、《迈陂塘》、《双蕖怨》。双调。原为唐教坊曲名,后用作词牌。任半塘《教坊记笺订》:“《模鱼子》,应为民间捕鱼时所歌。北宋之《摸鱼儿》应本此。”始见于欧阳修《六一词》。 ☚ 沁园春 贺新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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