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义 |
Tagore’s First China Visit泰戈尔第一次访华。在1913年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中国的文化界开始关注印度这位大诗人,他的作品也开始被介绍到中国来。中国最早翻译泰戈尔诗歌的,大概是陈独秀。他于1915年10月在《青年杂志》第一卷第二期上发表了用五言古诗体翻译的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的四首诗歌。1920年,蔡元培等教育界人士向罗宾德罗纳特发出了访华的邀请。当时泰戈尔正忙于国际大学的筹办和在欧美的访问,没有能成行,但是他一直盼望着访问中国。 1922年冬季,梁启超领导的讲学社又邀请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来中国访问。泰戈尔接到邀请后很高兴,决定于1923年8月前往中国访问。可是这时候泰戈尔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因此决定将访问的日期推迟到第二年春天。 1924年3月21日,泰戈尔一行乘船离开加尔各答,前往中国访问。陪同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访华的有:现代印度著名画家侬多拉尔· 鲍舒(Nandalaal Basu,1883—1966)、梵文学家基迪莫洪·森(Kshidimohan Sen,1880—1960)、英国农学家恩厚之(Elmhirst,1893—1974) 三位国际大学的教授,还有加尔各答大学著名教育家和梵语学家迦利达什·纳格(Kaalidaas Naag,1892—1966) 教授。罗宾德罗纳特一行所乘坐的轮船经过缅甸的仰光、马来亚等地,并在香港停留了几日。 当时孙中山先生正住在广州。他自己身体患病,不能会见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他派人去香港邀请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去广州一见,但是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因为在广东停留的时间太短,就没有去广州。孙中山很理解,并转告他说:“中国的生命中心是北京,印度代表的工作应该从北方开始。一俟我有可能,当立即到那里同诗人会见。”然而,由于病情加重,孙中山却没能实现与泰戈尔会见的愿望。他于1925初病逝。 1924年4月12日上午9时15分,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一行抵达上海。当时上海文化界的代表及一些知名人士都前往黄浦江码头欢迎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一行。在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到来之前,中国的报刊就开始介绍这位大诗人及其作品了,所以中国的文化界对他已经有所了解。 当时中国正处在大革命时期,学术界正值科学与玄学的论争,因此,对于泰戈尔的来华访问也有两种态度:一种是持欢迎的态度,另一种是持怀疑批评的态度。持欢迎态度的是当时中国传统文化的代表及一大批年轻的文学家,如梁启超、林长民、郑振铎、王统照、徐志摩等人。他们大都是泰戈尔的崇拜者和他的作品翻译介绍者。持怀疑批评态度的主要是当时中国的左翼文学家和革命的政治家。实际上他们并不真正了解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在他们看来,泰戈尔思想中的中庸之道对于中国的革命青年将会产生不利的影响。然而,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本人并不知道这一切。他访华的主要目的是恢复中国和印度之间的友好交往,因此,他在上海各学术团体为他举行的茶话会上说:“朋友们,我来向你们要求重辟交往的通路。这条路我相信还是存在的,虽然被荒草和荆棘湮没了,但还是有迹可寻的……希望你们不可把我当作一个登门造访的来客,应该把我当作一个久别归来的兄弟。”同时他还谈到他的国际大学,希望各国的学子到那里去学习各国的历史文化,沟通各国人民的感情,而没有中国人士的帮助和合作,国际大学是无法完成这项任务的。他指出,“中印文化合作开始在数千年前,两个邻国如此友善,在各国历史上是找不出同样例子的。但这种亲密关系,由于外来的干扰,中断已经很久。目前我们都已觉醒,不甘长自消沉,让我们迅速恢复这种关系,从而产生新的力量,为各国做出示范。继往开来的事业,请从我的大学开始吧”。 4月14—16日,泰戈尔一行在徐志摩等人的陪同下前往杭州参观访问,并在浙江省教育会发表了演讲。4月17日返回上海。18日上海各团体在商务印书馆会议厅举行欢迎会,泰戈尔发表了演讲。当晚,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一行乘船逆流而上,4月20日到达南京,在那里参观了明孝陵,并在东南大学发表了演讲。晚上乘火车北上,并于4月22日凌晨抵达济南,下午在山东省议会厅发表了演讲。23日凌晨乘火车离开济南,晚上7点到达北京。 北京是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这次访问的主要目的地,因为邀请他访华的讲学社的成员都在北京。从4月23日到5月20日,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一行都在那里活动。4月25日,讲学社在北京的北海静心斋举行欢迎印度文化代表团的茶话会,泰戈尔发表了即席讲话。 4月26日下午,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一行前往北京法源寺观赏丁香花;4月27日游览故宫御花园。中午,清朝退位皇帝溥仪举行午宴,招待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一行。晚上,在北京金鱼胡同海军联欢社举行联欢晚宴,招待泰戈尔一行。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在会上介绍了自己的文学创作经验和体会。 28日,诗人在先农坛会见北京的大学生,发表演讲,与会者达数千人之多。4月29日,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一行前往樱桃斜街的贵州会馆参观书画展,出席中国画家为他进行的茶话会。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在那里会见徐悲鸿、齐白石、陈半丁、姚茫父等画家,并与之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后来徐悲鸿曾于1939年访问过圣蒂尼克坦泰戈尔国际大学,并为泰戈尔画过肖像,这是后话了。 5月1日,泰戈尔在清华大学发表长篇演讲。 5月7日是泰戈尔64 岁生日。8日晚上,新月社在东单三条的协和礼堂为他举行了祝寿会,朋友们给他穿上了中国的服装。梁启超先生首先登台发表了热情洋溢的祝词,并且赠给他一个中国名字“竺震旦”,随后解释了它的含义:“竺”字取自“天竺”,这是古代中国人对印度的称呼,“震旦”是印度人对中国的称呼,是支那的音译,而且“旦”字象征着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与罗宾德罗纳特的孟加拉文名字有联系。随后,泰戈尔走上舞台致答词。他说,他很高兴,因为他有了一个象征中印友谊的名字。晚会上,用英语演出了泰戈尔创作的名剧《齐德拉》(《花钏女》)。青春美貌的才女林徽因扮演了女主角齐德拉,风度翩翩的年轻诗人徐志摩扮演爱神。两个年轻人都通晓英语,而且语音纯正。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对他们的演出十分满意。在离开北京前,他赠送给林徽因一首小诗: 蔚蓝的天空 俯瞰苍翠的森林, 它们中间 吹过一阵喟叹的清风。 这首看似写景的小诗蕴含着一段动人的故事。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在中国访问期间,一路上都由徐志摩担任翻译,因此两个人成了忘年交。徐志摩与泰戈尔不仅畅谈文学创作、人生理想,而且还向泰戈尔述说自己爱恋方面的苦衷,话语中流落出对林徽因的爱慕之情。罗宾德罗纳特似乎也觉得他们俩是天生的一对。据说,泰戈尔曾经向林徽因委婉地转达了徐志摩对她的缱绻之情。后来他得知林徽因已经与梁思成订婚,而且林徽因毫不动心,泰戈尔就感到爱莫能助了。他在诗中把徐志摩比作蔚蓝的天空,把林徽因比喻为苍翠的森林,两个人都是那么秀美纯洁,然而他们俩只能像天空和森林那样,永远眷恋地遥遥相望,无法成为眷属。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把自己比喻为好心的清风。他做不成月下老人,只能望着苍天和翠林无可奈何地喟叹。罗宾德罗纳特非常喜欢徐志摩,给他起了孟加拉语的名字“苏绍玛”(Susoma),意思是英俊、潇洒的青年。 这次祝寿会给罗宾德罗纳特留下美好的回忆,一直到晚年,他都念念不忘。1941年2月21日,他口授一首诗,怀念在中国过生日的往事: 往事历历在目—— 我生辰的洞房的净瓶里 盛着我采集的各国胜地的圣水。 我访问过中国, 以前不认识的东道主 在我的前额吉祥痣上写了 “你是我们的知音”。 陌生的面纱不知不觉地垂落了, 心中出现永恒的人。 出乎意料的亲密 开启了欢乐的闸门。 我起了中国名字, 穿上中国衣服。 我深深地体会到: 哪里有朋友, 哪里就有新生和生命的奇迹。 外国花园里, 怒放着名字各异的鲜花—— 它们的故土离这儿很远。 在灵魂的乐土, 它们的情谊受到热烈的欢迎。 从5月9日开始,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按照计划做系列演讲,演讲安排在真光剧场。剧场里座无虚席,来听讲的人主要是青年学生,其次是文化界的人士。在演讲的过程中,剧场突然出现了一阵骚乱。原来有人在散发反对罗宾德罗纳特的传单。有人捡起传单看后,立即撕得粉碎,并向散发传单的人的脸上扔去。结果双方发生了争执。泰戈尔看到这种场面,就问身边的翻译徐志摩是怎么回事。徐志摩很尴尬,但是他又不能不如实相告。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听了后坦然一笑,说道:“哦,很好,这是一种友好的表示,反对我恰恰是因为看重我的缘故。”口头上虽然这样说,但是泰戈尔的心里还是觉得很不愉快。原来准备七次讲完的计划最后压缩成三次,就草草结束了。 5月19日晚上,梅兰芳在开明剧院(新中国成立后改名为民主剧场) 演出《洛神》,招待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一行。演出结束后,泰戈尔亲自到后台向梅兰芳表示祝贺,并说:“我看了这出戏很愉快,有些感想,明天面谈。” 次日晚上,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一行要动身去太原。中午,梁启超、梅兰芳、姚茫父等设宴为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饯行。席间,泰戈尔谈到了前一天看过的《洛神》,并且赞扬了梅兰芳的表演,同时对《川上之会》一场仙岛的布景提出了意见。他说:“这个美丽的神话诗剧应该从各方面体现伟大诗人的想象力,而现在所用的布景是一般而平凡的。”他向梅兰芳建议:“布景的色彩宜用红、黄、黑、紫等重色,应该创造出人间不常见的奇峰、怪石、瑶草、琪花,并勾勒出金银线框来烘托神话气氛。”梅兰芳欣然接受了他的建议,后来请人为《洛神》重新设计了布景。 梁启超问诗人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这次诗人漫游中国,必有佳句,以志鸿爪?” 泰戈尔回答说:“我看了《洛神》,正在酝酿一首小诗,送给梅先生。”说完,他沉思片刻,就在笔记本上起草,然后用中国毛笔把这首孟加拉文小诗写在一把团扇上,又用英文在旁边写了它的译文,随后签上自己的名字,赠给了梅兰芳先生。1961年梅先生请新中国第一位孟加拉语翻译家石真女士将这首孟加拉文小诗译成现代汉语: 亲爱的,你用我不懂的 语言的面纱 遮住你的容颜; 正像那遥望如同一脉 缥缈的云霞 被水雾笼罩着的峰峦。 这首小诗表达了泰戈尔观赏《洛神》时的感受:梅兰芳的表演十分优美,但是泰戈尔不懂汉语,听不懂他演唱的内容,因此,他就觉得,陌生语言的面纱遮住了他那美丽的容颜,从远处观赏,就像是缥缈的云霞笼罩着峰峦。 5月20日午夜,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一行乘坐火车离开北京,前往太原。21日下午6时40分,诗人一行到达太原,会见了阎锡山,在那里逗留了两天。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在文瀛湖公园发表了演讲。印度文化代表团游览了晋祠,出席了山西省教育机关组织的欢迎会。 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一行于5月25日抵达汉口,5月28日返回上海。 5月29日夜里10时,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一行在汇山码头上船。5月30日上午8点轮船起航。梵文学家基迪莫洪·森留了下来,因为他要进行学术交流,需要在中国再逗留一些日子,所以就没有跟随诗人去日本访问。 徐志摩陪同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访问了日本,并一直把他送到香港,才依依惜别。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回到印度,把他在中国的演讲稿汇集成《在中国的讲话》出版,在扉页上写道:“献给我的朋友苏绍玛,由于他的周到照料,使我得以结识伟大的中国人民。” 书信的不断来往加深了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和徐志摩之间的友谊。1928年徐志摩实现了访问印度的夙愿,又见到了日夜思念的泰戈尔。 1929年春天,泰戈尔在结束国外的讲学后,回国途中经过上海,在徐志摩家中小住了一些日子。临行前写了一首小诗赠给徐志摩: 亲爱的,我羁留旅途, 光阴枉掷,樱花已凋零, 可喜的是遍野的映山红 显现你慰藉的笑容。 这首小诗表达了泰戈尔这一次国外之行的心境:他在加拿大不慎丢失了护照,又在美国移民局受到了侮辱,在日本受到了冷遇,因此心情郁闷不快,可是一到上海,受到了徐志摩夫妇的热情接待和精心照顾,犹如置身于映山红的花丛之中。在泰戈尔小住上海期间,宋庆龄会见了他,并赠送他一套京剧脸谱模型。 总之,1924年泰戈尔的中国之行不算很成功,然而,还是有积极作用的。在他访问前后,中国掀起了介绍翻译泰戈尔作品的高潮,因此,他成为在中国最有影响的外国作家之一。这次访问加强了中国和印度两国人民间的传统友谊,重新开辟了中印文化交往的道路。后来,在蔡元培的领导下,成立了中印学会;为了响应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的号召,9月在上海成立了旨在研究东方文化的亚洲学会,许多亚洲国家的代表出席了开幕式。 1956年周恩来在访问印度泰戈尔国际大学时说过这样一番话:“泰戈尔不仅是对世界文学做出卓越贡献的天才诗人,还是憎恨黑暗、争取光明的伟大印度人民的杰出代表。中国人民永远不能忘记泰戈尔对他们的热爱。中国人民也不能忘记泰戈尔对他们的艰苦的民族独立斗争所给予的支持。至今,中国人民还以怀念的心情回忆着1924年泰戈尔到中国的访问。”周恩来的这番话语,实际上表达了中国共产党人和中国政府以及广大中国人民对于罗宾德罗纳特·泰戈尔的高度评价,也是对泰戈尔1924年的中国之行所做的肯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