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七章】
‘正心’章章句一有之三字,承上‘人所不能無’而言。不能無,即有字意,謂是四者是人之所必有,然‘有之而不能察,則欲動情勝’,如下文所言云耳。若不以係著之説置諸心頭,而只隨文平看,則文義本自明白,無許多説。惟先入於語類諸説,而以其説看章句,故乃以‘有之’為係著義,轉轉膠固,脱出不得,舉世皆然。若無圃陰一隻眼,則朱先生改注本意幾乎埋没矣。
‘有所’之非係著,有三證。下章或問所謂‘此章之義實承上章,立文命意,大抵相似。蓋以為身與事接而後或有所偏,非以為一與事接而必有所偏’云云,一也。大全答黄子耕書録或問舊本,而其中‘知至意誠,無所私係’云云,‘一有不誠,則物之未感,四者之私已主於内’云云者,明是係著意,與語類同。而今或問盡去此等語,而但曰‘事物之來,有所不察’云云,與章句‘一有之而不能察’語意恰同,二也。語類義剛録云:‘劉圻父説‘正心’章謂“不能存之,則四者之來,反動其心”。曰:“是當初説(得)〔時〕[1]添了此一節。若據經文,但是説四者之來,便撞翻了這坐子耳。”’圻父所舉,似是章句舊本,蓋與或問舊説‘四者之私已主於内,暴於其氣,反動其心’同意。而先生所答‘撞翻坐子’之説,則分明與今章句、或問同。且其下文又曰:‘若當初有此一節時,傳文須便説在那裏了。他今只恁地説,便是無此意,卻是某於解處説絮,著這些子。’此録雖不能詳,而大概謂初間解得絮,後來改之。此又為改注之明證三也。櫟兄玉溜時亦從圃陰説,晩又改從語類,余屢舉黄子耕書為證,而不見省,可嘆。
‘有’只是對‘無’之稱,‘有所’云云乃尋常説話,豈容有係著義?況古文平正,不應如此之奇巧。且心之不得其正,奚但係著一事,如遇事當怒,而怒不能盡分;見物當好,而好不能盡分者,亦豈非喜怒之不中節者乎?論心之病,而只言其過,不言其不及,恐亦非傳者意。章句‘欲動情勝’,從其多處言之,故如此。其實通過不及為言,乃為完備。或問‘應之不能無失’當通‘不當喜怒而喜怒,當喜怒而喜怒過中’及‘當喜怒而喜怒不能盡分’二者而言。
退溪先生釋‘有所’之義,與圃陰説同。退翁非不見語類説,而其言如此,蓋知章句與語類不同故也。沙溪、尤翁兩先生皆不以為然。退翁又釋‘一有’之‘一’為‘四者之一’,此則恐未甚穩。‘一有’之‘一’謂或有忿懥等事也,‘一’字當輕輕説。
此章或云兼動静,或云專以用言,愚意恐兼動静為是。特其不得其正,每在用處,故傳之首節專就用上説。然用之所以失其正,正以此心不存而體不立,故四者之來不能致察而然耳,是以即承之以‘心不在焉’云云。心不在焉四字當貫始終,始焉心不存,故用失其正,體既不立,而用又失正,反復相因,則此心無時而存,而終至於視不見、聽不聞、食不知味,而身不修矣。欲正心者,正當主敬以存其心,而事物之至,隨處精察,使其喜怒憂懼無不中節,則體立用行,此心常存,而身無不修矣。章句敬字正由‘心不在焉’一句而生。沙溪引章句、或問,以為‘正心者,正其心之用也’,尤翁亦承襲為説,恐於傳文下段未及著眼也。或云二先生以‘有所’作係著義看,故如此,是亦不然。雖作係著義看,正心之兼體用則無異也,或問舊本以物之未感已感分説,甚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