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_015五霸為三王罪人圖

五霸為三王罪人圖

吁！古之王霸無二端。何則？王者，王天下；霸者，霸天下。文王所卜，‘非龍非虎’，所獲‘伯王之輔’者，此也。今之王伯，分以二道，何則？王者以仁以義，伯者以詐以力。‘仲尼之門，五尺童子，羞稱五伯’者，亦此也。何以言之？二帝為帝，三王為王，則王非貶於帝也。王者以王，伯者以伯，則伯非貶於王也。然則帝王同一揆也，王伯無二道也。至若五伯，專以詐力，假以仁義，而不以心服，專以力服，則其不為三王之罪人耶？三王之為道，用心於仁義，行政於仁義，而無分毫之私心，有至公之仁政者，此實三王之為三王，五伯之為五伯也。何以明之？巡狩者，天子之適諸侯也；述職者，諸侯之朝天子也。省耕補不足，省斂助不給，而五伯之‘師行而粮食’，‘睊睊胥讒’者，無非病民也。三王之入其疆，土地辟，田野治，養老尊賢，俊傑在位則有慶；而五伯之土地不闢，田野不治，遺老害賢，服刑者在位，而奪時罷力者，亦無非病民也。三王之入其疆，土地荒蕪，遺老失賢，掊克在位，則有讓；而五伯之盡地力餒我民者，此實犯其科也。一不朝，則貶其爵；再不朝，則削其地；三不朝，則六師移之，故天子討而不伐，諸侯伐而不討；而今之五伯，摟諸侯以伐諸侯者，此正犯其罪也。有尊周之名，而無尊周之義；有仁民之聞，而無仁民之實。故葵丘之盟，諸侯生心；漢水之戲，邵陵之會，天子奔走；河陽之召，則尊王之義蔑矣。仁民之聞漠然者，抑其非三王之罪人耶？以仁服人者，三王之心服也，自西自東，無思不服；以力假仁者，非心服也，力不足也，自南自北，無思不背。故‘王者之民皞皞如也’，‘伯者之民驩虞如也’。以此觀之，則孟子所論王伯者，真得王伯之心矣。五伯既為三王之罪人，則今之諸侯，宜亦五伯之罪人也。‘五伯，桓公為盛’，則正而不譎者，其為盟主也宜矣。葵丘初命之‘誅不孝、無易樹子、無以妾為妻’；而今之諸侯，無誅不孝，擅易樹子，以妻為妾者，莫非犯此命也。再命之‘尊賢育才，以彰有德’，而今之諸侯失賢遺才，不彰有德者，莫非犯此命也。三命之‘敬老慈幼，無忘賓旅’，而今之諸侯遺老忘幼，不恤賓旅者，莫非犯此命也。四命之‘士無世官，官事無攝，取士必得，無專殺大夫’，而今之諸侯，士以世卿，官事有攝，取士以辯，自專殺大夫者，莫非犯此命也。五命之‘無曲防，無遏糴，無有封而不告’，而今之諸侯，曲防遏糴、有封不告者，皆莫非犯此命也。雖以晉文之譎，宋襄之笑，楚莊之强，秦繆之大，皆聽命而‘言歸于好’也。若然則今之諸侯，其不為五霸之罪人耶？今之諸侯，既為五伯之罪人，則今之大夫，豈不為諸侯之罪人耶？有迎君之惡，有‘逢君之惡’，何以謂之？承順君惡之謂迎，逆探君意之謂逢。則迎君之惡小，逢君之惡大。故曰：‘今之大夫，今之諸侯之罪人也。’噫！世之論王伯者多矣，未有若此章之著明也。五霸而行三王之道，則三王之治可復矣。惜乎時君知尊孟子而不用於世，故五伯為三王之罪人，今之諸侯為五霸之罪人，而今之大夫為今之諸侯之罪人也。若使孔子用於魯衛，則禹湯文武之治可復於雅亡之後；若使孟子用於齊梁，則禹湯文武之隆可恢於周衰之後矣。如之何時辟人臣不知經綸之才，專用遊説之士，而列國分争，各自為功者，此孔子所以作春秋朱子所以修綱目也。世衰道微之餘，猶賴孔孟之書，雖未能尊王黜伯，能言尊王黜伯之義而吾道之不蔑，吾學之復明者，抑又非尊王黜伯之效耶？若其巧言令色者，非吾徒也；脅肩諂笑者，亦非吾徒也。鄉原之亂德，老佛之非是，人所鑒戒而能言距楊墨者，亦聖人之徒也。世之學者，遊心於王伯之分，而用心於尊黜之義，則庶幾知王伯之道矣。學者其致思焉。

五霸為三王罪人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