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_011勞心勞力分别君子野人之圖

勞心勞力分别君子野人之圖

吁！有勞心焉，有勞力焉，何則？勞心者，君子也；勞力者，野人也。君之御下，以勞其心；民之供上，以勞其力。則勞心者食於人，勞力者食人也。無君子莫治野人，無野人莫養君子，則上下相資，彼此相賴者，其非君子、野人之分别耶？廣厦之下，細旃之上，垂衣裳而御萬邦者，無非勞心也。蔀屋之下，草野之上，勤耕耨而服萬事者，亦無非勞力也。無日不念於民者，黼躬之食於人也；無日不念於君者，茅體之食人也。野人遠而同胞，則食人以禮也；君子嚴而一視，則食於人以禮也。勞心以禮，勞力以禮，則治人亦禮，治於人亦禮也。何以明之？羲農造書教耕，書以明人倫，耕以足衣食，則以田畯勸農焉，以司徒明倫焉，則上以禮御下，下以禮供上者，天地不易之常經，古今通行之大誼也。如之何陳相悦許行之非道，背陳良之善師，而一見孟子，惡君子之害己，援君子而歸農，是誠何心哉？‘滕君，則誠賢君也’，方行仁政，則‘仁政自經界始’，豈以君子而耕於野耶？許行則誠野人也，方為聖人之氓，則仁政亦自經界始，豈以野人而不耕乎？君子而為君子之事，則事不勞矣；野人而為野人之事，則事亦不煩矣。孟夫子以義詰之，大明君子、野人之分，而辨以八反，則許子之不為百工事者，‘害於耕’云爾。則君子之治天下，‘獨可耕且為歟’？古往今來，未聞賢者之‘並耕而食、饔飧而治’者也。並耕而食，其君子之道耶？饔飧而治，其亦君子之事乎？豈以滕文公歸於未聞道也？文公則誠聞聖人之道矣。‘堯以不得舜為己憂’，則而可耕乎？‘舜以不得禹、〔皋陶〕為己憂’，則安得耕乎？禹以平水土為己任，則奚暇耕乎？后稷以教民稼穡為己責，則不得耕也。康衢煙月有野人之‘耕、鑿’，薰殿南風有吾民之‘阜、解’也。禹之平水，民得樂土而耕之。稷之教穡，人相土地而耕之。則堯舜之勞心治人而食於人，堯舜民之勞力治於人而食人矣。堯舜之不與民而並耕，禹稷之不與民而饔飧，則子欲治天下而並耕乎？子欲治天下而饔飧乎？治天下‘固不可耕且為’，則捆屨織席非君子之事，春耕夏耘非君子之道也。通功易事，既曰無害於耕，則豈曰有害於治也？君子、野人相資以心力，則滕君誠賢君也哉！且子‘不善變矣’，詩不云乎‘吾聞出於幽谷，遷于喬木，未聞下喬木而入於幽谷者^[1]’也。子之師陳良，‘彼所謂豪傑之士’，師死而背者，其禮乎？從許子而亂道者，亦禮乎？以有若之似聖人，不可以師事者，此實曾子之讜論也。‘戎狄是膺，荆舒是（徵）〔懲〕’者，周公之所擊也。然則子‘不善變矣’。‘物之不齊，物之情也。或相倍蓰，或相什百’，而子欲同價，豈不為‘率天下而路’耶？抑亦率天下而為僞者也。若然，則君子、野人以分而言也，背師亂道以禮而言也。分之義大矣哉！分莫大於禮，禮莫大於分，故墨者夷之自覺其非，‘語人’尹士自知其非，則愚蒙陳相，彼何人？斯此篇之所以次於經界，經界之次於喪禮，喪禮之次於其及者，蓋申明‘浩然’、‘觳觫’之大旨矣，學者其反覆詳味焉。

勞心勞力分别君子野人之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