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_337仁人心也章

【仁人心也章】

仁，人心；義，人路。
精義　問：‘仁與心何異？’伊川曰：‘心是所生，仁是就事言。’曰：‘若是，則仁是心之用否？’曰：‘固是。若説仁者心之用，則不可。心譬如身，四端如四支，四支固是心所用，只可謂身之四支，如四端固具於心，然亦未可便謂之心之用。’或曰：‘比如五穀之種，必待陽氣而生。’曰：‘非是，陽氣發處卻是情也。心譬如穀種，生之性便是仁也。’○或問　程子之言至矣。其論仁心之辨，析理尤精。其以仁為就事言者，猶曰以其理而言爾。楊氏‘孔子未嘗言仁’之説，予於論語已辨之，其曰‘“仁，人心也”，最為親切’則得之。然亦必以程子之説通焉，然後毫釐之間，無所差謬。不然，則將直以心字訓仁，而不察其名義之所主者，亦不能無失矣。楊氏曰：論語言仁皆仁之方也，若正所謂仁則未之嘗言也。唯孟子言‘仁，人心也’，最為親切。○語類　問：‘楊氏謂“孟子言：‘仁，人心也。’最為親切。”竊謂以心之德為仁，則可；指人心即是仁，恐未安。’曰：‘“仁，人心也；義，人路也。”此指而示之近。緣人不識仁義，故語之以仁只在人心，非以人心訓仁；義，只人之所行者是也。’必大。○問：‘“仁，人心；義，人路”，路是設譬喻，仁卻是直指人心否？’曰：‘“路”字非譬喻。恐人難曉，故謂此為人之路，在所必行耳。’謨。○或問：‘仁，人心；義，人路。’曰：‘此猶人之行路爾。心即人之有知識者，路即賢愚之所共由者。孟子恐人不識仁義，故以此喻之。然極論要歸，只是心爾。若於此心常得其正，則仁在其中。故自“舍正路而不由，放其心而不知求”以下，一向説從心上去。’大雅。○問：‘先生向作仁説，大率以心具愛之理，故謂之仁。今集注“仁，人心也”，只以為“酬酢萬變之主”，如何？’曰：‘不要如此看，且理會個“仁，人心也”，須先見得個“酬酢萬變之主”。若只管以彼較此，失了本（義）〔意〕^[1]。看書且逐段看，如吃物相似，只咀嚼，看如何向為人不理會得仁，故做出此等文字，今卻反為學者争論。’云云。又曰：‘仁是惻隱之母，惻隱是仁之子。又仁包義禮智三者，仁似長兄，管屬得義禮智，故曰“仁者善之長”。’德明。○存疑　仁與心卻是二物，名仁為人心不幾於無别歟？仁雖人心所具之理，實心之所以為心也。以心所具之理言，則仁自仁，心自心，二者固有分矣。以心之所以為心而言，則心即仁，仁即心，而實未嘗有所分也。故謂仁為心之理可，謂仁為人心亦可。
‘人有雞犬放，則知求之’云云。
精義　伊川曰‘心至重’云云。見集注。○語類　放心，只是知得，便不放。如雞犬之放，或有隔一宿求不得底，或有被人殺，終身求不得底。如心，則才知是放，則此心便在這裏。五峯有一段説得甚長，然説得不是。他説齊王見牛為求放心，如終身不見此牛，不成此心便常不見！只消説知其為放而求之，則不放矣。‘而求之’三字，亦剩了。從周。○餘見下二條。
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精義　明道曰‘聖人千言萬語’云云。見集注。○或問　程伯子之言至矣。其言曰：‘下達上達，則固不以就於此而已也。’○語類　問：‘明道云“聖賢千言萬語，只是收放心”。’曰：‘所謂講學讀書，固是。然要知所以講學，所以讀書，所以致知，所以力行，以至習禮習樂，事親從兄，無非只是要收放心。孟子之意，亦是為學問者無他，皆是求放心耳。此政與“思無邪”一般，所謂“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使人知善而勸，知惡而戒，亦只是一個“思無邪”耳。’。○戊申所聞。○孟子説：‘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此最為學第一義也。故程子云：‘聖賢千言萬語，只是欲人將已放之心約之，使反復入身來，自能尋向上去。’某近因病中兀坐存息，遂覺有進步處。大抵人心流濫四極，何有定止。一日十二時中有幾時在軀殼内？與其四散閒走，無所歸着，何不收拾今在腔子中。且今縱其营营思慮，假饒求有所得。譬如無家之商，四方营求，得錢雖多，若無處安頓，亦是徒費心力耳。大雅。○庚戌以後所聞。○學須先以求放心為本。致知是他去致，格物是他去格，正心是他去正，無忿懥等事。誠意是他自省悟，勿夾帶虚僞；修身是他為之主，不使好惡有偏。伯羽。○庚戌所聞。○‘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不是學問之道只有求放心一事，乃是學問之道皆所以求放心。如聖賢一言一語，都是道理。賀孫。○辛亥以後聞，下同。○‘文字極難理會。孟子要略内説放心處，又未是。前夜方思量得出，學問之道，皆所以求放心。不是學問只有求放心一事。程先生説得如此，自家自看不出。’問賀孫:‘曉得否？’曰：‘如程子説“吾作字甚敬，只此便是學”，這也可以收放心，非是要字好也。’曰：‘然。如灑掃應對，博學、審問、謹思、明辨，皆所以求放心。’同。○存得此心，可以存此仁。若只收此心，更無動用生意，又濟得甚麽！所以明道又云：‘自能尋向上去。’這是已得此心，方可做去，不是道只塊然守得這心便了。’同。○‘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舊看此只云但求其放心，心正則自定，近看儘有道理，須是看此心果如何，須是心中明盡萬理，方可；不然，只欲空守此心，如何用得！云云。可學謂：‘若不於窮理上作工夫，遽謂心正，乃是告子不動心，如何守得？’曰：‘然。’又問：‘舊看“放心”一段，第一次看，謂不過求放心而已。第二次看，謂放心既求，儘當窮理。今聞此説，乃知前日第二説已是隔作两段。須是窮理而後求得放心，不是求放心而後窮理。’曰：‘然。’可學。○辛亥以後聞。○問：‘孟子只説學問之道，在求放心而已，不曾欲他為。’曰：‘上面煞有事在，注下説得分明，公但去看。’又曰：‘説得太緊切，則便有病。孟子此説太緊切，便有病。’節。○癸丑以後所聞。○上有‘學問’二字在，不只是求放心便休。同。○學問之道，孟子斷然説在求放心。學者須收拾這放心，不然，此心放了，博學也是閒，審問也是閒，如何而明辨！如何而篤行！銖。○丙辰所聞。○‘身如一屋子’云云。壯祖。○見小注。不知何年所記，然似是晩年説。【眉批】　按：語類諸説有初晩之異，故各書某年所聞，以便考检。
大全　‘求其放心’與‘克己復禮’，恐亦不可分為两事。蓋放卻心，即視聽言動皆非禮。非禮而視聽言動，即是放卻心，不容更作两節。答吕子約。○孟子言學問之道，惟在求其放心，而程子亦言心要在腔子裏。今一向耽（看）〔着〕^[2]文字，令此心全體都奔在册子上，更不知有己，便是個無知覺不識痛癢之人。雖讀得書，亦何益於吾事耶？上同。○求放心齋銘為程正思作。天地變化，其心孔仁。成之在我，則主于身。其主伊何？神明不測。發揮萬變，立此人極。晷刻放之，千里其奔。非誠曷有，非敬曷存。孰放孰求，孰亡孰有，屈伸在臂，反覆惟手。防微謹獨，兹守之常。切問近思，曰惟以相之。心經無‘之’字。○語類　或問‘求放心’。曰：‘此心非如雞犬出外，又着去捉他；但存之，只在此，不用去捉他。放心，不獨是走作唤做放，才昏睡去，也是放。只有些昏惰，便是放。’恪。○或問：‘求放心，愈求則愈昏亂，如何？’曰：‘即求者便是賢心也。知求，則心在矣。今以已在之心復求心，即是有兩心矣。雖曰譬之雞犬，雞犬卻須尋求乃得；此心不待宛轉尋求，即覺其失，覺處即心，何更求為？自此更求，自然愈失。此用力甚不多，但只要常知提醒爾。醒則自然光明，不假把捉。今言“操之則存”，又豈在用把捉！亦只是説欲常常醒覺，莫令放失，便是。此事用力極不多，只是些子力耳。然功成後，卻應事接物，觀書察理，事事賴他。如推車子，初推卻用些力，車既行後，自家卻賴他以行。’大雅。○知得心放，此心便在這裏，更何用求？適見道人題壁云：‘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説得極好！學蒙。○人心才覺得便在。孟子説‘求放心’，‘求’字早是遲了。夔孫。○‘求放心’，非以一心求一心，只求底便是已收之心；‘操則存’，非以一心操一心，只操底便是存之心。伯羽。○季成問‘放心’。曰：‘如“求其放心”，“主一之謂敬”之類，不待商量，便合做起。若放遲霎時，則失之。如辨明是非，經書有疑之類，則當商量。’蓋卿。○‘求放心’且須持敬。祖道。○收放心，只是收物欲之心。如義理之心，即良心，切不須收。從周。○叔重問：‘所謂“求放心”者，不是但低眉合眼，死守此心而已，要須常使此心頓放在義理上。’曰：‘也須是有專静之（工）〔功〕始得。’時舉因云：‘前日侍坐，深有得於〔先生〕“醒”之一字。’曰：‘若（長）〔常〕醒在這裏，更須看惻隱、羞惡、是非、恭敬之心所發處，始得。’○所謂‘求〔其〕放心’又只是以心求其心。‘心求心’説易入謝氏有物之説，要識得。○端蒙。○‘求放心’，初用求，後來不用求。文蔚。○‘心要在腔子裏’，‘孟子所以只管教人“求放心”。今人終日放去，一個身恰似個無梢工底船，流東流西，船上人不知。某嘗謂，人未讀書，且先收斂得身心在這裏，然後可以讀書。’賀孫。○‘心如何在腔子裏？’曰：‘敬，便在腔子裏。’仝。○孟子説：‘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可煞是説得切。子細看來，卻反是説得寬了。孔子只云：‘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出门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若能如（是）〔此〕，則此心自無去處，自不容不存，此孟子所以不及孔子。○明道説‘聖賢千言萬語’云云，只是大概説如此。若‘已放之心’，這個心已放去了，如何會收得轉來！只是莫令此心逐物去，則此心便在這裏。不是如一件物事，放去了又收回來。且如渾水自流過去了，如何會收得轉！後來自是新底水。周先生曰‘誠心，復其不善之動而已’，只是不善之動消於外，則善便實於内。如七日來復，終不是已往之陽，重新將來復生，舊底已自過去了，這裏自然生出來。雞犬可謂善喻。然雞犬猶有放失求而不得者。若心，則求着便在這裏。只是知求則心便在此，便是反復入身來。同。○明道云：‘聖賢千言萬語，只要人將已放之心，反復入身來，自能尋向上去，下學而上達也。’伊川云：‘人心本善，流而為惡，乃放也。’初看亦自疑此两處。諸公道如何？須看得此两處自不相礙，乃可。二先生之言本不相礙，只是一時語，體用未甚完備。大意以為此心無不善，止緣放了。苟纔自知其已放，則心便在此。心之善，如惻隱、羞惡、恭敬、是非之端，自然全得也。伊川所謂‘人心本善’，正與明道〔相〕合。惟明道語未明白，故或者錯看，謂是收拾放心，遂如釋氏守個空寂。不知其意謂收放心只存得善端，漸能充廣，非如釋氏有體無用。云云。看下二句，必不至空守此心，無所用也。賀孫。○問：‘程子説，〔聖人〕千言萬語，云云。（切）〔竊〕謂心若（易）〔已〕放〔了〕，恐未易收拾。’曰：‘孟子謂“出入無時，莫知其鄉”，只是要人操而存之耳，非是如物之散失而後收之也。’煇。○‘福州陳烈少年讀書不（止）〔上〕，因見孟子“求放心”一段，遂閉門默坐半月出來，遂無書不讀。亦是有力量人，但失之怪耳。’因曰：‘今人有養生之具，一失之便知求之。心卻是與我同生者。因甚失而不求？’云云。今初求，須猛勇作力，如煎藥，初用猛火；既沸之後，方用慢火養之，久之須自熟也。大雅。^[3]○衍義　心本非外，縱之則放，求之則存，猶反覆手也。○學蔀通辨　孟子一書，言心皆是以義理之心為主，不使為利欲陷溺而喪失其良心。如説四端之心、同然之心、放其良心、失其本心等語皆一意。‘仁，人心也’，放其良心而不知求，蓋言失其仁而不知求，故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所失之仁而已。求仁者，去人欲存天理而已。若陸氏乃以‘静坐，收拾精神不令散逸’為求放心，失之遠矣。○禪學收攝精神之説，與孟子求放心之説甚相似。真所謂彌近理而大亂真，所以至今，人看陸子静不破。○存疑　以下諸説未必真得之樂，姑餘之以備考。‘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言學問之道只是要求放心也。‘仁，人心也’，‘求放心’即求仁也。學問不必他求，只就孟子之言求之可見。‘操則存’，‘先立乎其大者，其小者不能奪’，‘養心莫善於寡欲，其為人也寡欲，雖有不存者寡’，求放心之説也。‘盡心知性而知天’，‘存心養性以事天’，求放心之説也。‘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亦求放心之説也。○此章所謂求放心，即是求仁，看首四句‘仁，人心也’可見，又看前自‘富歲子弟多賴’後至‘公都子問’及此數章，連就治心上説，可見此章所重之意。○朱子小注‘放心不收，則何者為學問思辨’，收斂此心方驗得聖賢之言有歸著。此説不是。黄勉齋、陳新安之説甚好，當詳玩。○蒙引　或疑朱子曰‘蓋能如是，則志氣清明’云云，似有先求放心之意，非也。蓋學問以求放心為要，下學也；‘義理昭著’，則説向上達。‘求放心’即是下學之事，非謂求放心而後可學問也，則先求放心之説非矣。○此學問兼知行。○增訂　按：語類云‘文字極難看’，孟子要略内説‘求放心’處又未是，前夜方思量得之學問之道，皆所以求放心，不是學問只有求放心一事。程先生説得如此，自家自看不出。愚觀朱子他説，亦有説成學問只有求放心一事者，而此乃其定論也。其所謂孟子要略内説得未是，前夜方思量得出。程先生説得如此，自家自看不出，可見其以前説為未當矣。雙峯所述黄勉齋語與語類此條正相吻合，世人不知朱子之定論如此，而反執前此未當之説為據，遂並勉齋之説而不之信，何其過也！○困勉録　存疑云‘大注蓋能如是，以下俱不是’，摘訓云‘注錯認求放心而反歸重在學問上，蓋因程子而誤也’，此皆主勉齋之説而以理為非者也，蓋不如蒙引説得好。蒙引謂‘“求放心”是下學之事，“義理昭著”則説向上達，非謂求放心而後可學問’。如此則勉齋之説與注未嘗不同。惟大全‘放心不收，何者為學問思辨’一條，此屬朱子未定之説也。○屈伸在臂，反覆惟手，言心自放自求，非以一心求一心，譬如臂之自屈自伸，手之自反自覆也。○‘曰惟以相’，相，‘互相’之相，利主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