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佾】
‘孔子謂季氏’章 格致事。
范注‘不可以毫髮僭差也’,謝注‘不敢須臾處’。毫髮,以事言也。須臾,以時言也。合二説而觀之,則其‘不可忍’之義益明矣。李維。
夫人一念之間,或有犯分之義,則便是弑逆之萌。況季氏此事則於弑逆非特萌而已,夫子所以嚴斥之也。維。
學者於此等處,當思其所以不忍者何事。蓋天尊地卑,上下定位,臣之於君,一有干犯之事,則是天壤易處也,是豈可忍為乎?維。
‘三家者以雍徹’章 格致事。
問:‘本注“譏”字,譏三家僭竊之失也;程説“譏”字,譏君臣賜受之非也。兩“譏”字不同。’曰:‘程説本文曰“仲尼於此著之”,而朱子取入於此段,以“譏”字語勢雖不同,然譏此則所譏之並及於彼者自在其中矣。’維。
‘人而不仁’章 格致事。
先生問:‘僭禮樂何以為不仁?’諸生各引論仁處以對。尹得心曰:‘以前章“是可忍”之“忍”字觀之,可知為不仁矣。’曰:‘以“忍”字言最得。蓋仁者,本心惻隱慈愛之心,故於其害天理者皆有所不忍焉。況以臣而僭用天子之禮樂,此大有所不忍者也。於此忍為,則其為不忍也甚矣。’維。
有中和之德,而後有禮樂,又以禮樂而養中和之德。此内外交相養之道也。基敬。
‘林放問禮’章 格致事。
問:‘林放問禮之本,孔子何不以禮之中者告之,而必以“儉、戚”為言耶?’曰:‘林放見世之為禮者專事繁文,而問其本,故孔子只就他所問而答之也。然其曰“與其、寧”者,此為不得已救俗之論,而非禮之中者意自具矣。’維。
問:‘既言禮,而必以喪對言者,何也?’曰:‘禮不過吉凶二者,而哀痛之情又不能自已。人心之真切而最易見者尤在於喪,故拈出而特言之。其言禮之本者,尤為切實矣。’維。
問:‘范注“儉者物之質,戚者心之誠”,儉何以物言耶?’曰:‘所以儉者固在於心,而儉之可見者在於物。林放所問之禮,蓋就儀章文物之間而問其本也,故先以奢儉之見於物者告之,繼言易戚而歸重於心。其言之事,自可如此矣。’維。
‘夷狄之有君’章 格致事。
問:‘“諸夏之亡”云者,通君臣上下而言,而其歸重則在君上否?’曰:‘所重雖在於君上,而此章置在“八佾”、“雍徹”之後,“旅泰山”之前,豈為當時僭亂者而發也歟?’維。
尹注‘盡其道’三字,是着眼看處。蓋君有君之道,臣有臣之道,為君盡君之道,為臣盡臣之道,然後可以曰有君有臣也。苟有一毫不盡其道,則雖有亦亡也,可不懼哉?基敬。
‘季氏旅於泰山’章 格致事。
孔子謂冉有曰:‘女(不)〔弗〕能救與?’其救之者,蓋所以為季氏也。季氏之舞八佾也,孔子既責之以‘是可忍也’,則其罪不容誅矣,而猶欲使冉有救其僭竊之非。此皆聖人無絶物之義,而亦天地生物之心也。維。
孔子既不責冉有,亦不專責季氏,而但云‘曾謂泰山不如林放’,所以警冉有、警季氏之意在其中,聖人之言渾然無所不包如此。‘曾謂’二字當玩味,猶言‘豈可曰’云爾也,蓋其言必不享之辭也。維。
注‘進林放〔以〕厲(以)冉有’,‘進、厲’字最稱停,改着字不得。維。
范注‘豈不知其不可告’者,汎論也。安知其‘不能救、不可諫’者,承‘聖人不輕絶人,盡己之心’而言也。前後語自不礙了。維。
不能正,謂不能正其僭竊之事也。維。
‘君子無所争’章 格致事。
問:‘争之為言,出於勝負,賸負之際易有較計必勝之心。此則私也,何可以為君子乎?’曰:‘是要己則必中,人則必不中者,即私也。無此意而但要中之,則是公也。若射而無意於中不中,則何必正容體、審弓矢乎?亦何以射為哉?凡事皆然,不獨射而已。’基敬。
‘巧笑倩兮’章 格致事。
論‘始可與言詩’,聖源曰:‘詩之為義,如易之取象,斷章取義,自無不通。子貢之因論學而知詩子夏之因論詩而知學,皆是得之於言意之表,而不滯於章句之末,則是不獨可與語二詩而已,將可與語三百十一篇之詩矣。’先生曰:‘詩之作雖各指一事,而自觀詩言之,則不可局於一(偶)〔隅〕。如“豈不爾思,室是遠而”,其詩本意未知如何,而孔子引其語以為“未之思也,夫何遠之有”?此乃論詩之法也。’
子貢因論學而及詩詩是别件事也,所謂‘聞一知二’者。子夏就夫‘繪事後素’之説而理會得‘禮後’,此是篤信聖人處也。維。
此章始末皆以詩言,然一篇所記皆論禮樂,則此亦歸重於‘禮後’之説也。學者取‘禮後’之説,而必以忠信為質。又取論詩之法,而不以章句玩詩,然後方可謂善讀此章矣。
‘夏禮吾能言之’章 格致事。
問:‘孔子必欲觀夏殷之禮者,何意?’曰:‘聖人“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道,為去聖繼絶學,為萬世開太平”,是其責也。而所以設施作為,陶鑄一世者,莫大於禮。禮者,天敍天秩而所以綱紀人道者也。三代以前,非無是禮,而其損益之宜、制度之詳自夏商以來,始有可觀。夫子欲折衷損益,定為萬世之典章,此所以汲汲於遊杞宋之國,而觀夏殷之禮者也。然而二國既無文獻之可徵,則無可以證吾之言,所以發歎也。’又問:‘聖人於二代之禮既能言之,而又必欲取證者何?’曰:‘蓋亦謹重之意也。況孔子既未得位,中庸所云“下焉”者、“雖善不尊,不尊不信”者,此所以必欲取證者也。’維。
‘禘自既灌’章 格致事。
問:‘魯之禘本非禮,而孔子獨於既灌解怠而發歎者,何也?’曰:‘豈亦以微罪去魯之意耶?’維。
夏殷周之道雖亡矣,此則或文獻之不足也,或後王之傷之也,非禹湯文武之衰也。至於周公,則禮樂自其身製作。而今反僭祭及其廟,此則其所定之禮樂,身既没而即已壞了。此夫子所以有‘周公其衰’之歎也。維。
人於每事自始至終誠意不散,則可驗他工夫已熟了,不獨祭時為然也。維。
‘或問禘之説’章 平天下事。
問:‘孔子於或人之問,既答以不知,又云“知其説者”云云,何也?’曰:‘“者”字當玩味,此非夫子自謂知其説也,汎指其知説之人也。然自能知之者,其意亦在這裏。’維。
注:‘理無不明,誠無不格’,‘無不’二字所該至大,而皆本於吾人一心上。此注首云‘先王報本追遠之意’,不曰道而曰意者,亦可見其歸重於心也。維。
自吾親而至於始祖,自始祖而至於始祖之所自出,同一氣也。又自此而推之,則凡天地間含生之類,同出於大父母,皆一氣也。故知禘之説,則‘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者,其理自明矣。夫始祖之所自出,尤可謂玄遠矣,而能致其感格者,以其一個誠也。居處言笑之所未接也,志意好樂之所未知也,幽昧微漠,若難感通,而尚能格之,則況此海内之民,吾其好惡之情自可明見而易知。苟以吾誠而格之,孰有不格者乎?維。
集注‘先王報本’以下一段語,則自本文咀嚼出來。而‘不王不禘’之説,是乃餘意,蓋自上章‘不欲觀’之語而推演者耳。維。
‘祭如在’章 修身事。
問:‘祭先祖,只云“如在”,而不言神。祭外神,則加“神”字如何?’曰:‘祖考精神便是自家精神,致吾誠敬,則其所感格者即此而在此,則不須言神也。至於外神,雖同是一氣,猶有彼此之别,此所以特加“神”字以别之也。’基敬。
‘王孫賈問曰’章 格致事。
問:‘五祀獨舉竈。’曰:‘五祀中最卑者,竈也。’維。
問:‘注“如祭宗廟之儀”,豈宗廟之祭,亦有設主迎尸兩事否?’曰:‘非也,是言五祀之設饌迎尸,與宗廟之祭略相似耳。’維。
‘周監於二代’章 格致事。
問:‘盛周之為文也,既監乎二代而損益之,則此已備矣。夫子既從之,而又必欲觀夏殷之禮於杞宋者,何也?’曰:‘從周者,以其損益二代之禮而得乎文質之中也;觀杞宋者,欲其損益三代之禮而定為一王之法也。蓋周禮雖美,猶有古今之異宜,使夫子而得位,則亦豈必盡從之乎?’基敬。
‘入太廟,每事問’章 格致事。
‘每事問’有兩意:一則於名物之間實有所未見而問也,一則雖已知矣,而更加審問也。其歸重則在於知而亦問也。此見聖無所不謹之心也。維。
‘射不主皮’章 正心事。
射不主皮,是古之道,而非謂盡廢貫革之事也。若盡廢貫革而但為射禮,則當用武之時亦將何所用哉?維。
‘子貢欲去告朔’章 格致事。
‘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以‘欲去’二字觀之,想是其時子貢有職事相關,非徒私論而已也。維。
問:‘注云“古者”,自夏時而言否?’曰:‘然。夏正建寅,於時為正,故自此而言。雖商周之世所改者正朔,而月數則不改,以太甲元祀十二月朔。周詩“十月徂征”,豳詩所稱“五月、六月、七月”見之,可見。惟孟子所云“七八月之間”,以夏之五六月之變言之,殊未可知。’
注‘請(以)〔而〕行之’者,舊時看作以行其月令矣。今更詳之,只是月朔頒行之義。若其行月令,則是頒月朔以後事耳。維。
‘我愛其禮’,須思此禮之所以當愛者何事。夫告朔一事,欽天、尊君、敬祖三者皆備矣,其為禮莫大於此,而今則廢矣。惟幸此羊之存,而其名得以不泯,庶幾其因此而復舊。此聖人惓惓之意也。蓋當時古禮盡廢,夫子每致其歎傷。而惟此一禮又從而並亡,則其為可惜者當尤如何也?特呼其名而告之,所以深警惕之也。苟玩其辭,則千載之下可得聖人之心,而又能反而求之吾身,則凡吾可行之禮,真知其不可一時暫廢,則其所以愛之者,將一如夫子之愛。此告朔之禮矣,何患乎禮之不行也?維。
‘事君盡禮’章 修身事。
問:‘注“非有所加”。’曰:‘是謂於本分無所加也。’維。
‘定公問君使臣’章 治囯事。
大學曰‘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此則汎以君道、臣道而言之也。此曰‘君使臣以禮,臣(使)〔事〕君以忠’者,以事君使臣之道言之也。所言之地頭有别,故其言之異如此。維。
問:‘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曰:‘君臣之分,截然如天地,其上下尊卑,等級倫序,固有粲然不可紊者。而一個敬底道理,則自行於其中矣。然以下敬上易,以上敬下難,故君尤於上,臣諂於下,甚至於奴詬豕叱矣。必須使之以禮,然後方有下濟上行之美矣。至於臣之於君,則非有天属之恩,而只是以義合者。故凡所以事之者,常患不能盡心也。苟非盡己之心,則無以盡臣之節。古人説“忠”字,多在於人己之間。蓋欲以處己者處人,如此而後可謂之忠也。’基敬。
‘關雎樂而不淫’章 格致事。
關雎詩文先言憂而後言樂,此章則先稱樂而後稱哀,如何?’曰:‘詩則本其未得而言憂,及其既得而言樂。憂居先而樂居後,其勢即然。而以七情言之,則凡喜怒憂樂皆當先喜後怒,先樂後憂,其順逆之理如此。此詩與孔子之言所以不同者也。’基敬。
本文云哀,而注則易以憂。蓋哀固憂之属,而比憂卻重,故所用地頭亦不同。今若云寤寐反側之哀,則不成説話。至若本文,則固可以言憂矣,而以其出於性情之正者言之,故曰哀。哀與樂相對。基敬。
‘哀公問社’章 格致事。
問:‘夏稱后氏,而殷周則稱人,何歟?’曰:‘夏則不單稱夏,而必稱夏后氏,古書多如此。’維。
問:‘或人以器小疑儉,以不儉疑知禮者何?’曰:‘儉嗇者近乎局小,文備者近乎侈奢。或人之疑如此。’維。
問:‘程注“奢而犯禮,其器之小可知”。“奢而犯禮”何以為器小?’曰:‘奢與僭皆出一個“私”字,私則小矣。’維。
夫子大管仲之功而小其器,此天地之心也。天地之化,過者裁損,不足者輔益,聖人之論人也亦如是。夫子之門,五尺之童羞稱五伯,則管仲之非王道,不待卞告而固已明知。至於以不死而謂之不仁,則誠過矣。故其答子路、子貢之問,皆稱其功大,所以揚之也。然當世之人不知王伯之辨,如或人之以器小為儉,以不儉為知禮,則其必非知夫子之道,而徒知尊管仲者也。於此而又有所假貸,則王伯之卞將不明,而無以曉或人之惑也,又無以示天下萬世也。故既稱器小,又隨其問而斥之愈嚴,此則抑之也。一揚一抑,乃微顯闡幽之意也。維。
‘子語魯太師樂’章 格致事。
‘始作,翕如〔也〕;從之,純如〔也〕,皦如〔也〕,繹如〔也〕,以成’者,不獨在樂為然,推之萬事,莫不皆然。維。
‘儀封人請見’章 格致事。
封人入見夫子,想有説話,而皆不録,但記出語。然而封人一見夫子,於其問答,而有觀感底意思自在不言之中。插入問答多少底話,則反無精彩矣。維。
‘謂韶盡美’章 格致事。
問:‘孔子獨舉韶武言之,不及堯湯之樂,豈以堯之治至舜愈盛,而湯之征伐比武王較勝故耶?’曰:‘堯舜之治豈有優劣之可言?湯之樂,亦豈盡美盡善,而卻勝於武耶?想是堯湯之樂當時已廢缺,韶則夫子嘗聞而學之矣,武是當世所用者,故以其見存之樂而稱之也。’維。
‘居上不寬’章 格致事。
問:‘“居上、為禮、臨喪”,必以此三者言之者,何也?’曰:‘聖人只言其事皆有本,無本則無以觀之,别無他意也。’又問:‘此章所云主觀人而言否?’曰:‘謂之觀人亦汎然,注所謂“無其本,則以何者而觀其所行之得失”,乃其正義也。’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