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_199傳八章

【傳八章】

‘所謂齊其家’云云。○按記聞録云：‘上章之為病在“有所”，此章之為病不在“之其所”而在“辟”。可見四者之不可有，五者之不可偏。’先生此論，有未敢知。或問以為‘正’、‘修’二章‘立文命意大抵相似’，蓋謂‘之其’與‘有所’相對，所以見其病痛之所起；‘不得其正’與‘辟焉’相對，所以直指其病痛也。若上章之為病獨在於‘有所’，而此章之為病不在於‘之其’，則上下章立文命意横斜不齊，便不可謂相似矣。且章句曰‘五者，在人本有當然之則’，‘之其’之云若是没緊要底話頭，而至辟字始見其為病，則是纔有親愛賤惡便即‘陷於一偏’矣，何以見五者之‘本有當然之則’耶？上章言四者之用‘人所不能無’者，而惟其‘有所’故至於‘不得其正’，則此章‘辟焉’之前亦必言所以‘辟焉’之由，然後方可見五者‘本有當然之則’，而惟其如是故至於如彼之意，如上章之例也。自來讀者汎看章句‘之，猶於也’之語，故但作辟於親愛之意，遂使此章都無工夫節次，名曰約情而實不見其下手處，此非細憂也。於是傳文‘之’字謂‘之之’也，章句‘於’字謂‘於之’也。‘之之、於之’乃是任其流去之意，而所謂‘惟其所向’即釋‘之之、於之’者也。蓋有此‘之之、於之’之病，故必至於辟，學者正宜就‘之之、於之’上加察，猶上章工夫之在於察‘有所’也。語類一段有‘之，猶往也’之説，往字固近‘之’，而終不如章句‘於’字之有任其流之意，而往字之意亦包在其中也。此論出，然後方見得上下章立文命意相似之實，而病痛源流工夫節次十分明的，無復毫髮之疑矣。○上章‘有所’上著心字，是心與物接也；此章‘之其’上著人字，是身與物接也。蓋忿懥、恐懼、好樂、憂患，即心之感於内者也；親愛、賤惡、畏敬、哀矜、傲惰，即身之接於外也，此其有不同處。然身之所接實心之為也，若必欲執此以為正修之别，則終涉苟且牽强，而恐墮於告子義外之病也。竊意正心以上皆所以修身，而修身之極功則乃在於此章之約情，故以約情屬之修身，以著修身之極功。如記聞録所謂‘絜矩二字，始於“平天下”言之者’也，未知如何也。以此不免强説，而久思之，疑若可備一説，故姑記之以俟更商。○修身之方在於約情，而又論約情之方，則已統在‘誠意’章矣。然不知敬，則亦無以致其誠之之功，而誠、敬二字既備言於上二章，故此章不復及之，惟當通看而識其義也。記聞録亦言此意，而但以此章察辟謂若無待於敬者。然此當更商。若不能敬，則所以察辟者安保其必精乎？朱子所謂‘敬之一字，通貫全篇’者，正謂此也。○或曰：既曰約情，則不干於意之事，何以謂統於誠意也？曰：於章句‘加察’字可推而見也。蓋約之之功雖在情境界，既已加察，則便涉商量，而即唤做意。實此意而趨夫約者，豈非誠意之事乎？非但此章為然，上章察有之事亦當以此例之。所謂‘誠意’一章貫正修者，然也。○修身以上五事，合觀而深味之，則似有‘仁義禮智’四德之意。格致之為智之事，不難知矣；誠意之務決去、求必得，有截然斷制之意，即義之事也；正心之存體是全其心德底，即仁之事也；修身之約情是規矩撙節底，即禮之事也；又‘誠意’之誠字是實底道理，謂之兼信之事亦可也。致知、立誠、存心之功通於五事，則又可見仁智信之包四德也。蓋明德所具之理即此四德之理，而所以明之之方亦不外此四德之用，故四德之分屬四章，自有不期然而然者，可謂妙矣！
‘人，謂衆人’云云。○按：此言‘衆人’，下言‘常人’，其意無異。蓋‘衆人’字汎訓人字，而‘常人’字屬常情言，故下字不同，非衆人、常人卻是兩等人。而既曰‘衆人’、‘常人’，則聖人之外皆可以通稱也。記聞録既卞胡雲峯及退溪以君子别於衆人之失，而其自為説則又以君子别於常人。至晩年，塘翁謂欲改正，而未及焉。
‘五者在人’云云。○按：‘加察’二字不可草草看。蓋情之初發未嘗不由當然之則，但恃其當然而任其所向，則將有陷一偏之慮，故必於此更加詳審，戒其或過也。或曰：情之初發既無察之之事，則又何必云‘加察’乎？曰：情之初發固無察之之事，而亦必待知而後發，故於流出稍遠處特下‘加察’字，使不敢恃其初發之知耳。或問亦有‘更加詳審’之語。
‘則必陷於’云云，小注朱子曰‘正心’云云。○按：以‘有所’與‘之其’而言，則四者、五者俱是合無底；而以‘所不能無’與‘當然之則’而言，則四者、五者俱是合有底，故朱子之説如此。然不言‘有所’、‘之其’之病，而只謂之‘官街上差了路’者，語恐未瑩。然亦似指已誠意已正心者發，而記録者不能盡此曲折耳。記聞録之卞恐亦未達此意。
‘之（其）〔所〕親愛’云云。○按：此云‘之所親愛’、‘之所敬畏’者，可見朱子於五‘之’字亦着眼看也，不然，則此必兼‘辟焉’字，然後其説始通。而今乃只舉上句，則章句‘於’字之為‘於之’之意者，尤豈不可信乎？
‘哀矜如有’云云。○按：欲懲大姦，被他哀鳴而寬之者，乃是惡惡未實之過，非此章‘辟焉’之病也。哀矜之偏，如哀無罪之人，而欲救者固是當然，而至於被髮纓冠，則過矣，此便是辟處。此段恐是誤録。
雲峯胡氏曰‘或疑’云云。○按：此説之誤，記聞録已卞之。
‘故諺有之’云云。○按：上章四‘有所’先言心之不正，而視聽不見聞、食不知味並言身之不檢，以明正心修身之義；此節五‘之其’先言身之不修，而莫知子惡、莫知苗碩並言家之不齊，以明修身齊家之義。所謂‘立文命意相似’者，然也，故章句亦隨其意而釋之。
‘諺，俗語也’云云，小注雙峯饒氏曰‘之其’云云。○按：‘好不知〔其〕惡’、‘惡不知〔其〕美’，即‘之其’而陷一偏者。此二句乃所以承上文而起下節也，饒氏似以‘好不知〔其〕惡’、‘惡不知〔其〕美’為陷一偏以後之事，恐未精當。
‘此謂身不修’云云，小注錢氏曰‘上章’云云。○按：四個‘有’字以心之感物而言，五個‘之’字以身之接物而言，此正心修身之不能無别也。前章下一節卻涉入修身處，而其實言心之不正；此章下一節卻涉入齊家處，而其實言身之不修也。今謂上四者是‘自身裏事’，此五者即‘處家之道’，則是前章專為修身，而此章專為齊家矣，其可乎？
雙峯饒氏曰‘身以’云云。○按：‘以意為之機’云云，似以意為初發之情，恐未安。親愛等之辟即‘之其’之故，而用功則在於約情；忿懥等之‘不得其正’即‘有所’之故，而用功則在於存體，此乃各樣病痛、各樣工夫。而又推而言之，意不誠則無以正心，心不正則無以修身；又統而言之，‘誠意’一章通貫正修工夫。如是看，曲折方分明。饒氏於上下章之旨初無所發明，而開口便説誠意之統正修，誠亦支離矣；且‘密察’之察是察‘有所’也，‘加察’之察是察‘之其’也，若謂謹獨之意在於察字之中則可，今以凡言察字皆謂謹獨之意，則豈非汎而不切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