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_017辨人才 姦雄竊國之術。

辨人才 姦雄竊國之術。

春秋傳晉魏絳曰：‘昔有夏之方衰也，后羿自鉏遷于窮石后羿夏諸侯。鉏及窮石，皆地名。因夏民以代夏政。禹孫太康淫放失國，夏人立其弟仲康。仲康卒，子相立。羿代相，號曰有窮。恃其射也，不脩民事，而淫于原獸。弃武羅、伯因、熊髡、尨圉四子皆羿之賢臣。而用寒浞。寒浞伯明氏之讒子弟也。伯明后寒弃之，夷羿收之，夷，氏。信而使之，以為己相。浞行媚于内而施賂于外，愚弄其民而虞羿于田，樂之以遊田。樹之詐慝以取其國家，外内咸服。信浞詐。羿猶不悛，將歸自田，家衆浞之私黨。殺而烹之，浞因羿室。’就其妃妾。
臣按：自古姦臣欲盜其君之國，非挟宫闈之助，合左右之交，則不能獨為。故寒浞之相羿也，行媚於内而施賂於外，内外盤結，無一發其姦者，然後得以愚弄上下而恣其所欲為。使羿無從禽之荒，則兹心未惛，猶有時而覺也。故又娱羿于田，使之馳騁弋獵，以汩亂其精神，顛倒其志慮。於是詐慝之謀得立，而取羿之國、戕羿之身，若反手然。當有夏之時，風俗淳質，已有巧於篡盜如寒浞者，況後世哉！
史記齊世家:田乞事齊景公，為大夫。其收賦税於民以小斗受之，其粟與民以大斗，行陰德於民。由此田氏得齊衆心，宗族益强。晏子數諫，公不聽。齊景公有寵姬，生子荼。景公病，命其相國惠子、高昭子立荼為太子。景公卒，兩相立荼，是為晏孺子。田乞不説，遂立景公他子陽生，而殺晏孺子，專齊政。乞卒，謚釐子。子恒立，復脩釐子之政，以大斗出貸，以小斗收。執其君簡公而弑之，立簡公弟，是為平公。田恒言於平公曰：‘德施，人之所欲，君其行之；刑罰，人之所惡，臣請行之。’行之五年，齊國之政皆歸田恒。恒於是盡誅鮑晏監止鮑晏監三氏，皆齊大家。及公族之强者，而割齊自安平以東至琅邪，自為封邑，封邑大於平公之所食。恒卒，子盤立，使其兄弟、宗人盡為齊都邑大夫。盤之孫田和乃遷其君康公於海上，食一城，以奉其先祀。和立為齊侯。
臣按：左氏傳載，晏子對齊景公略曰：‘陳氏雖無大德，而有施於民。豆區釜鐘之數，其取之公也薄，其施之民也厚。公厚斂焉，陳氏厚施焉，民歸之矣。後世若少惰，陳氏而不亡，則國〔非〕^[1]其國也。’公曰：‘善哉！是可若何？’對曰：‘唯禮可以已之。在禮，家施不及國，大夫不收公利。’公曰：‘善哉！我不能矣。’史記所謂晏子諫而公不聽者，此也。方田氏之初，不過以小惠施^[2]於國人而已。使景公用晏子之言，脩明君臣上下之禮，使惠施出於上，而下不得私利；權歸於上，而下不得擅，則大分明而人心一。雖百田氏，其能竊國乎？景公乃善之而不能用，在公則厚斂焉，田氏則厚施焉，是驅其人而歸之也。景公既没，於是田乞因主少國疑之際，得以擅廢立之權，而國之大柄在其掌握矣。及田乞死，而恒代立，既專惠施以作福，又專刑罰以作威。於是弑君而人莫敢討，世臣公族以次揃滅而人莫敢問。越再世，卒有齊國，亦云晩矣。易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由辨之不早辨也。’田氏之禍，在齊景公世猶可為也，及其既久，則不可為矣。蓋其漸之不圖而早之不辨，至於篡勢之已成，孰得而遏之哉！漢人有言：‘權臣易世則危。’蓋言顓國之久，則其權不可收，其勢不可制，必至於危也。故田乞之後有田恒，遂以代齊;季宿之後有意如，亦以擅魯。至於鳳莽曹^[3]丕之於漢懿師昭炎之於魏，皆以其漸取之。推原本未，由其不早辨故爾。然則人主其可一日失其操柄也哉！
秦昭王子安國君為太子。安國君有子二十餘人，其愛姬華陽夫人無子，夏姬之子子楚為秦質子於趙。趙不甚禮子楚子楚居處困，不得志。陽翟大賈吕不韋賈邯鄲，見之曰：‘此奇貨可居！’乃往見，請以千金西游，事安國君及華陽夫人，立子為適嗣。子楚曰：‘必如君策，請得分秦國與君共之。’不韋乃以五百金與子楚，為進用，結賓客；復以五百金買奇物玩好，自奉而西游秦，求見華陽夫人姊，而以其物獻華陽夫人。因言子楚賢智，結賓客徧天下，常曰‘楚也以夫人為天，日夜泣思太子及夫人’。夫人大喜。不韋因使其姊説夫人，請立子楚以為嗣，安國君許之。乃與夫人刻玉符，約以為適嗣，而請吕不韋傳之。不韋取邯鄲諸姬絶好善舞者與居，知有身。子楚從不韋飲，見而説之，因起為壽，請之，不韋怒，念已破家為子楚，乃遂獻其姬。姬自匿有身，至大期時，生子政。子楚遂立姬為夫人。昭王薨，安國君立為王，華陽夫人為王后，子楚為太子。秦王立三日，薨，謚孝文王。子楚立，是為莊襄王。以不韋為丞相，封文信侯。莊襄王立三年，薨。太子政為王，尊不韋為相國，稱‘仲父’。秦王年少，太后時時私竊通不韋，後始皇帝壯，不韋事發，誅。
臣按：吕不韋非直大賈，蓋大盜也。方其見子楚曰‘奇貨可居’，固料己之能使子楚得國，又能移子楚之國為己之國矣。其捐千金也，非輕利也，謂其利有佰乎此也。其獻姬也，非能割己之欲也，謂其所欲有萬乎此也。史稱子楚之請姬也，不韋怒，既不獲已，與之。夫不韋不出它姬以飲子楚，而以娠者飲子楚，固知其見而悦，悦而請，請而與之，則異時得國者，吾之子也。其獻也，所欲而非强也；其怒也，僞而非情也。包藏深而布置遠，非獨子楚不能察，雖後之作史者猶莫之察也。且孝文之立三日而薨，莊襄之立三年而薨，豈其偶然邪？抑必有其故矣。夫以不韋之智巧，能使子楚外入，超在内二十餘公子而得國，安知其不能速二君之死，而趣立其子乎？子政立，則嬴氏之國轉而吕氏有矣。蓋自子楚之嗣至此不二十年，而吕氏得國。故先儒以謂始皇既立，伯翳之祀已絶，史氏紀録宜曰‘後秦’可也。秦自孝公以至昭王，國勢日益雄張，嘗合五國之師，百萬之衆，攻之而不能克。而不韋以一女子，從容談笑，奪其國於衽席間，故曰‘不韋非獨大賈，蓋大盜也’。其後楚相黄歇亦先納李園之妹，娠而獻之君。生子為太子，遂以黄代芈。其竊國之術與不韋同，然二人卒以是自族，果何益哉！
漢王莽孝元皇后之弟子也。莽羣兄弟皆乘時侈靡，以輿馬聲色佚游相高，莽獨折節為恭儉。成帝封莽為新都侯，遷騎都尉、光禄大夫、侍中。宿衛謹敕，爵位益尊，節操益謙。散輿馬衣裘，振施賓客。收贍名士，交結將相卿大夫甚衆。故在位更推薦之，游者為之談説，虚譽隆洽，傾其諸父矣。敢為激發之行，處之不慚恧。後大司馬曲陽侯根薦莽自代，上遂擢為大司馬。莽既拔出同列，繼四父而輔政。鳳商音根四人皆為大司馬，而莽之諸父也。欲令名譽過前人，遂騁諸賢良以為掾史，賞賜邑錢盡以享士。哀帝即位，以争傅太后稱尊號事遣就國。
哀帝崩，無子，太皇太后召莽，拜為大司馬，迎中山王為後，是為平帝，時年九歲。太后臨朝稱制，委政於莽。莽以大司徒孔光名儒，相三主，太后所敬，於是盛尊事光，引光女壻甄邯為侍中。諸哀帝外戚及大臣居位素所不悦者，莽皆傅致其罪，為請奏，令邯持與光。光素畏謹，不敢不上之。莽白太后，輒可其奏。於是附順者拔擢，忤恨者誅滅。王舜、王邑為腹心，甄豐、甄邯主擊斷，平晏領機事，劉歆典文章，孫建為爪牙。莽色厲而言方，欲有所為，微見風采，黨與承其旨意而顯奏之，莽稽首涕泣，固推遜焉，上以惑太后，下用^[4]示衆庶。
始，風益州令塞外蠻夷獻白雉，莽白太后，以白雉薦宗廟。羣臣因奏莽功德，致周成白雉之瑞，宜賜號安漢公。莽上書讓，不聽，又固辭。羣臣復上言，宜以時加賞。太后下詔，益封莽二萬八千户，為太傅，賜號安漢公。於是莽為惶恐，不得已而起受策，又讓還益封爵邑。
莽欲專斷，知太后厭政，乃風公卿奏言：‘太后不宜親省小事。’令太后下詔：‘自今封爵乃以聞，他事安漢公、四輔平決。’權與人主侔矣。
莽念中國已平，唯四夷未有異，乃遣使者齎金幣，重賂匈奴單于，使上書：‘聞中國譏二名，故名囊知牙斯，今更名知，慕從聖制。’所以诳耀媚事太后，下至旁側長御，方故萬端。旁側長御，謂太后宫中諸妾御也。
臣按：莽於元后為近親，自足以得其意矣。而猶必事旁側長御者，此寒浞行媚于内之故智也。姦賊之心，所以彌縫上下者，其密如此。
莽既尊重，欲以女配帝為皇后，以固其權。奏言：‘長秋宫未建，請考論五經，定娶禮，正十二女之義，以廣繼嗣。博采二王後及周公、孔子世列侯在長安者適子女。’事下有司，上衆女名，王氏女多在選中者。莽恐其與己女争，即上言：‘身無德，子材下，不宜與衆女並采。’太后以為至誠，乃下詔：‘王氏女，朕之外家，其勿采。’庶民、諸生、郎吏以上守闕上書，及公卿大夫咸言：‘安漢公盛勳堂堂如此，今當立后，奈何廢公女！願得公女為天下母！’莽遣長史以下分部曉止，而上書者愈甚。太后不得已，聽采莽女。莽復自白：‘宜博選衆女。’公卿争：‘不宜采諸女以貳正統。’莽女遂立為后。厥^[5]後又采伊尹、周公稱號，加莽為宰衡，位上公。
臣按：莽既顓國柄，又求為后父，則其尊莫與匹矣。然委蛇曲折，備極姦僞之態，若不得已而後受焉。自是身為宰衡，女配宸極，朝廷宫省之權一出於己，於奪國乎^[6]何有？其後曹操將篡漢，亦殺伏后而立其女，隋楊堅以后父而取後周之天下，大抵類此。
羣臣奏言：‘宰衡位宜在諸侯王上。’詔曰：‘可。其議九錫之法。’遂加九命之錫。九錫者，車馬、衣服、樂垂^[7]、朱户、納陛、武賁、鈇鉞、弓矢、秬鬯。
莽先所白遣風俗使者八人還，詐為郡國造歌謡、頌功德，凡三萬言。泉陵侯劉慶言：‘周成王幼小，稱孺子，周公居攝。今帝富於春秋，宜令安漢公行天子事。’平帝崩，莽鴆之。莽選宣帝玄孫中最幼子嬰，年二歲，託以卜相最吉。是月，前輝光謝囂奏武功（張）〔長〕^[8]孟通浚井得白石，有丹書，文曰：‘告安漢公莽為皇帝。’符命之起，自此始。莽使羣公以白太后，曰：‘莽非有它，但欲稱攝以重其權，填服天下耳。’太后許之，乃令居攝踐祚，如周公故事。明年，改元居攝，立嬰為皇太子，號曰孺子，後又稱符命，即真天子位，定有天下之號曰‘新’云。
班固贊曰：王莽始起外戚，折節力行，以要名譽。及其居位輔政，成哀之間，勤勞國家，動見稱述，豈所謂‘色取仁而行違’者邪？莽既不仁，而有佞邪之材，又乘四父歷世之權，遭漢中微，國統三絶，而太后壽考為之宗主，故得肆其姦慝，以成篡竊之禍。及其竊位南面，處非所據，顛覆之勢險於桀紂，而莽晏然自以為黄虞復出也。乃始恣睢，奮其威詐，滔天虐民，窮凶極惡，毒流^[9]諸夏，亂延蠻貊。自書傳所載亂臣賊子無道之人，考其禍敗，未有如莽之甚者也。
臣按：班固所評，可謂盡莽之情狀矣。然嘗論之，莽之姦僞固足以欺天罔人，然使成帝不任外戚以政，而元后不私外家以權，則莽雖挾才任數，方陳力奔走之不暇，何惡之能為？故莽之至此者，成帝、元后之罪也。
臣按：古今篡臣多矣，〔而〕獨載此四人者，以其姦謀詭計最巧且密故也。若曹操之篡漢，則因討賊而顓兵柄；司馬懿之篡魏，則因受遺而盜國柄；其後劉裕之篡晉也似操楊堅之篡周也似懿。是數人者，皆以虎狼^[10]之暴劫取神器，其情狀為易知。而此四人者，其狡如兔，其媚如狐，其陰中人如鬼蜮，其居膏肓之間如二孺^[11]子，能使人主陰授以國而不知，其情狀為難察。臣故略其易知者，而著其難察者。
高麗金致陽千秋太后皇甫氏外族，性姦巧，陰能關輪。嘗詐祝髮出入千秋宫，頗有醜聲，成宗認之，杖配遠地。穆宗即位，召授閣門通事舍人，不數年，貴寵無比，驟遷至右僕射兼三司事，百官與奪，皆出其手，親黨布列，勢傾中外。起第至三百餘間，臺榭園池，窮極美麗。日夜與太后遊戲，無所忌。又役農民立祠洞州，額曰星宿寺。又於宫城西北隅立十王寺，潛懷異志，以求陰助。凡器皿皆銘其意，鍾銘曰：‘當生東國之時，同修善種；後往西方之日，共證菩提。’穆宗常欲黜之，恐傷母志，不敢也。後太后生子，是私致陽所生也。致陽與太后謀為王，後忌大良君，逼令為僧，屢欲害之。乘王寢疾，欲謀變。劉忠正上書告變，王召蔡忠順密議，遣皇甫俞義往迎大良君。時康兆為西北面都巡檢使，王徵兆入衛。兆聞命，行至洞州龍川驛，内史主書魏從正、安北都護掌書記崔昌曾坐事被黜，深怨朝廷，常欲構亂，二人俱謁兆，紿言：‘主上疾篤，太后與致陽謀奪社稷。以公握兵在外，恐或不從，矯命徵召，足下當速還本道，大舉義兵，保國全身，時不可失。’兆深然之，以為王已薨，朝廷悉被致陽詿誤，便歸本營。會兆父亦為書報至：‘王已賓天，姦凶用事，可舉兵來，以靖國難！’兆遂與副使李鉉雲等領甲卒五千至平州，知王未薨，兆喪氣，垂頭良久，諸將曰：‘業已來矣，不可止。’兆遂決意廢立。不知王已迎大良君，乃遣金應仁率兵往迎。先奏王曰：‘上疾彌留，國本未定，姦黨窺覦，又偏信庾行簡等讒諛，賞罰不明，致此危亂。今欲定分，以係人心，除惡以快衆憤，已迎大良君詣闕，恐聖情驚動，請出御龍興歸法寺，即掃蕩姦黨，然後迎入。’是日應仁與俞義到神穴寺，奉大良君還。翼日，鉉雲率兵入，迎秋門大譟，穆宗驚懼。執行簡送兆所，兆至大初門，兵士闌入，穆宗與太后號泣，出御法王寺。俞義等奉大良君即位於延寵殿，廢穆宗為讓國公，遣兵殺致陽父子及行簡等七人，流其黨及太后親屬周禎等三十餘人于海島。穆宗及太后出自宣仁門，向忠州行至積城縣兆遣金光甫、安霸等弑之。契丹主以兆弑君，欲發兵問罪，王聞之，以兆率兵三十萬以備之。兆有輕敵之心，與人彈碁，契丹兵多入，兆驚起曰：‘信乎！’恍惚若見穆宗立于其後，叱之曰：‘汝奴休矣！天伐，詎可逃耶。’兆即脱鍪牟長跪曰：‘死罪！死罪！’言未訖，丹兵已至，縳兆，裹以氊，載之而去，遂誅。
崔忠獻牛峯人，弟忠粹，性猜險勇悍。明宗二十六年，忠粹與忠獻謀殺李義旼，時義旼往彌陁山别墅，忠獻、忠粹及其甥朴晉材、族人盧碩崇袖刃至别墅，斬之。使碩崇持首馳入京，梟于市。忠獻等馳至十字街，見監行領將軍白存儒，告以故。存儒樂從之，遂與召集將士詣宫門，奏曰：‘賊臣義旼曾負弑逆之罪，虐害生民，窺覘大寶，臣等今為國家討之，但恐事泄，不敢請命。死罪！死罪！’王慰諭之。仍請與大將軍李景儒、崔文清等討餘黨。遂至市街，召募壯士，於是諸衛將卒亦皆畢集，膝行聽命。乃閉城門，分捕支黨，悉獲之。與文清、景儒會仁恩館議事。有人告云，平章事權節平、孫碩，上將軍吉仁等謀舉兵；又告景儒等有異謀。忠獻即斬景儒於坐，分捕節平、碩等，殺之。時吉仁在壽昌宫，聞變，即與將軍俞光、朴公襲等出武庫兵仗以授禁軍及宦官、奴隸凡千餘人，諭曰：‘今忠獻作亂，多殺無辜，禍將及汝，宜各戮力以立大功。’乃率衆出宫門，踰沙嶺，向市街。忠獻等勒兵迎戰，仁衆望而四潰。仁、光、公襲馳入壽昌宫，閉門拒守。忠獻等率衆圍之，仁踰垣而遯。王使人開門召忠獻、忠粹忠獻等疑仁在内，使郎將崔允匡入奏，賊臣義旼跋扈，臣舉兵誅之，其黨忌臣，反欲加害，凶徒自潰，尚有餘黨潛側於内，請入宫搜捕。王許之，遂使允匡縱兵闌入。隨遇輒殺，僵尸狼籍。光與公襲自刎，王左右皆散走，唯小君及宫姬數人侍側。忠獻等引兵還仁恩館，捕參知政事李仁成等三十六人，囚于館，尋皆殺之。仁至北山，墜巖下死。又殺上將軍周光美、大將軍金俞信、權衍等。是年，拜左承宣，尋加御史臺事。明年，賜忠獻忠誠佐理功臣，忠粹輸忠贊化功臣，並圖形閣上。忠獻、忠粹欲廢王，設醮告天。是夕，大雷電，雨雹，暴風拔木，牆屋多頽。乃與晉材、碩崇及其族人金躍珍等，勒兵市街，為中軍，分諸衛兵左右前後，軍屯于四街，又遣將卒閉諸城門。召杜景升，流紫燕島，又流樞密院副使柳得義、將軍高安祐、大將軍白富公等十二人，及大禪師淵湛等十餘僧于嶺南，又配洪機等小君十餘于海島。遣人入闕，逼王以單騎出向成門，幽于昌樂宫，使中禁指諭鄭允候守之。太子璹與妃步出宫門，冒雨乘驛騎，放于江華島。迎平涼公旼即位于大觀殿，是謂神宗，以子淵為太子。忠獻、忠粹擁兵入樞密院，令諸衛將軍屯于毬庭，奏黜内侍閔湜等七十餘人。王以忠獻為靖國功臣、三韓大匡大中大夫、上將軍柱國；忠粹為輸誠濟難功臣、三韓正匡中大夫、鷹揚軍大將軍、衛尉卿，知都省事柱國。晉材為刑部侍郎。初，太子娶昌化伯祐女為妃，至是，忠粹欲以女配太子，固請于王，王不悦。忠粹佯謂内人曰：‘上已出太子妃否？’内人以告，王不得已，出之。妃嗚咽不自勝，王后亦流涕，宫中莫不垂淚，妃遂微服出外。忠粹即定期，大備粧具。忠獻聞之，曉譬之，且曰：‘向者李義方以女配太子，卒死人手，今欲踵其覆轍，可乎？’忠粹曰：‘兄言有理，敢不從。’遂罷遣工匠。既而翻然改圖，曰：‘大丈夫行事，當自斷耳。’復集工人督辦。母曰：‘汝從兄言，予實喜之，又何如此耶？’忠粹怒曰：‘非婦人所知。’以手推之仆地。忠獻聞之，曰：‘罪莫大於不孝，今辱母如此，況於我乎！必不可以言語諭之。明朝當令吾衆拒其女，不納！’人以告，忠粹亦謂其徒曰：‘人於吾行止，莫敢誰何。兄獨欲制我者，恃有衆也。詰朝，吾當掃除其徒，爾等努力！’人又告忠獻忠獻泣謂其衆曰：‘事急矣，計將安出？’晉材曰：‘我當與躍珍、碩崇等率衆助之。’忠獻大悦，夜三鼓，率兵千餘至廣化門，告門者曰：‘忠粹明朝作亂，吾將衛社稷。’門者以聞，王大驚，即命開門納之，使屯於毬庭，又發武庫兵仗授禁軍以備。忠粹聞之懼，欲奉母入見兄乞罪。將軍吴淑庇、俊存深等曰：‘僕等所以遊公之門者，以公有蓋世之氣，今（劫）〔怯〕懦如此，是族僕等也。請一戰，以決雌雄。’忠粹許之。黎明，率兵千餘人向廣化門而上，忠獻出廣化門，向市街而下，遇於興國寺南。交戰，忠粹之徒大潰。忠粹即與淑庇、存深等馳至保定門，斬關而出。追斬之。王論功，詔有司圖形，加父母爵號，升知奏事、知御史臺事。元年，私僮萬積等六人樵北山，集公私奴隸，謀曰：‘國家自庚癸以來，朱紫多起於賤隸，將相寧有種乎！時來則可為也。吾輩安能勞筋骨，困於棰楚之下！’諸奴皆然之，剪黄紙數千，皆鈒丁字為識，約曰：‘吾輩自興國寺步廊至毬庭。一時羣集鼓譟，則在内宦者必應之，官奴等誅鋤於内，吾徒蜂起城中，先殺崔忠獻等，仍各擊殺其主，焚賤籍！使三韓無賤人，則公卿將相，吾輩皆得為之矣。’及期皆集。以衆不滿數百，恐不濟事，更約會普濟寺。謀泄，忠獻捕萬積等百餘人，投之江。明年，以兵部尚書知吏部事。朝往兵部，晝入吏部，注擬文武官，又出入禁闥，以兵自衛。加開府儀同三司。又明年，加三重大匡，守大尉上柱國。忠獻自知縱恣，恐其變生不測，凡文武官閑良、軍卒强有力者，招致分為六番，更日直宿其家，號‘都房’。其出入，合番擁衛如赴戰陳焉。五年，忠獻始在私第與内侍、吏部員外郎盧琯注擬文武官以奏，二部判事坐政堂檢閲而已。忠獻獨專政柄，或左右所託，或納賂稱意者，皆得拜官。嘗會客設宴，使重房有力者手搏，勝者即授校尉隊正以賞之。熙宗立，進壁上三韓三重大匡、開府儀同三司、守大師、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上將軍柱國、判兵部御史臺事、太子太師。王以忠獻有擁立功，待以殊禮，常呼為恩門相國。元年，授特進訏謀一^[12]德、安社濟世功臣、門下侍中、晉康郡開國侯，食邑三千户，食實封三百户。二年，詔立府，命禮司及樞密院立都監，遣使册忠獻為晉康侯，立府曰‘興寧’，置僚屬。以興德宫屬之忠獻，宴用使其帳具、花果，絲竹、聲伎之盛，自三韓以來，人臣之家所未有也。自後忠獻出入宫禁，便服張蓋，侍從門客，殆三千人。有人帖匿名榜云：‘將軍朴晉材謀去舅崔忠獻。’由是兩家構隙。至是，晉材為大將軍，門客幾於忠獻，而率皆勇悍。晉材恨門客除官者少，常怏怏不平；酒酣，輒言忠獻無狀；且自謂若無忠獻，可專國柄，欲圖之。忠獻知其必害己，召晉材，命左右縳之，斷其脚筋，流白翎鎮。忠獻嘗營第於闊洞，毁人家百餘，務為宏麗，延袤數里，擬於宫禁。北臨市廛，構别堂，號‘十字閣’，土木役劇，國内嗷嗷。一日，忠獻以事詣壽昌宫謁王，有頃，王入内，中官紿忠獻從者：‘有旨賜酒食。’乃引深入廊廡間。俄有僧俗十餘人，持兵突至，擊從者數人。忠獻知有變，倉皇奏曰：‘願上救臣。’王默然，閉户不納。忠獻無以為計，匿於知奏事紙障間。躍珍及怡舅鄭叔瞻在重房，聞事急入，扶忠獻以出。忠獻黨指諭申宣胄、奇允偉等與僧徒相格鬥，忠獻都房六番皆集宫城外，不知忠獻生死。有盧永義者，初隨忠獻入内，登屋大呼曰：‘吾公無恙。’於是都房争入救之，僧徒敗走。忠獻使上將軍鄭邦輔等捕司鑰鄭允時及中官，囚于仁恩館。鞫之，乃内侍郎中王濬明為謀主，參政于承慶、樞密史弘績、將軍王翊等皆知其謀。忠獻怨王，廢之，遷江華，尋遷紫燕島。放太子祉于仁州德陽侯恕于喬桐始寧侯禕于白翎。遣怡及平章事任濡奉漢南公貞于私第，即位于康安殿，是為康宗。流濬明及承慶、弘績、翊等于外。王改忠獻興寧府為晉康府，賜文經武緯、嚮理措安功臣號。高宗元年，忠獻遣將軍李光裕遷熙宗于喬桐。光裕還言：‘王驚愕失措，且供頓闕乏。’忠獻變色，厲聲曰：‘非我仁恕，王父子得保首領以至今日乎！追思濬明事，使我毛髮盡豎。’忠獻自謂國富兵强，每有邊報，輒駡曰：‘何以小事煩驛騎，驚朝廷！’輒流告者。邊將解體，曰：‘必待敵兵陷兩三城，然後乃可飛報。’契丹兵入寇，京城無備，人情匈懼。初，李至榮為朔州分道將軍，楊水尺多居興化雲中道，遂屬其妓紫雲仙，籍其名徵貢。至榮死，忠獻又以紫雲仙為妾，計口徵貢滋甚，楊水尺等大怨。及契丹兵至，迎降鄉道，故悉知山川要害，道路遠近。楊水尺太祖攻百濟時所難制者遺種也，好逐水草，遷徙無常，唯事田獵、編柳器為業。時遣將禦契丹兵，驍勇者皆忠獻父子門客，官軍羸弱不可用。忠獻閲家兵，自左梗里至右梗里，作隊數重，連亘二三里。槍竿懸銀瓶，或三或四，誇示國人，以募兵。怡兵自選地橋至崇仁門，用旗鼓習戰。門客有請從官軍者，即流遠島。時平州（檎）〔擒〕送契丹軍〔二人〕，云‘約以〔今〕月晦〔日〕將犯京城’。忠獻父子擁兵數萬以自衛。契丹兵逼近，忠獻令百官守城，又毁城底人家，開鑿隍塹。有從軍僧徒謀殺忠獻，佯若奔潰。至宣義門，急呼曰：‘契丹兵已至！’門者拒不納，斬關而入，殺門者五六人，向忠獻家。纔至市街，為巡檢軍所逐，奔至新倉館，與戰。忠獻遣家兵挾擊之。僧魁中流矢，仆，其徒皆散走，忠獻軍追斬三百餘僧。明日閉城門，大索僧之逃者，皆殺之。會大雨，流血成川。又斬僧三百餘人於南溪川邊。前後所斬幾八百，積屍如山，人不得過者數月。契丹兵至宣義門，焚黄橋而退，朝野大振。六年，王賜忠獻姓王，時趙沖破契丹凱還，忠獻忌功，停迎迓禮，私宴將帥于竹坂宫，斂銀百官以供其費。初，沖欲留西京。第其軍功，忠獻恐生變，飛書趣還。及論軍功，忠獻主之，有功者無賞，人多怨之。校尉孫永等十人醵飲於市，酒酣，嘆曰：‘頃與契丹戰有功，以無賂不得官。’人告忠獻忠獻遣家兵捕之，並其同類者百餘人，斬於保定門外。忠獻死，百官縞素。會葬，秘器、羽葆、鼓吹、旗常，擬於王者。^[13]
忠獻子怡高宗八年封晉陽侯。十一年，上將軍崔愈恭、將軍金季鳳及大將軍李克仁謀殺怡。怡知之，殺愈恭、克仁、季鳳，散員朴希道、李公允等，流其黨五十餘人于島。鞫其黨，辭連樞密副使金仲龜，上將軍咸延壽、李茂功，大將軍朴文備，皆流遠島。十二年，百官詣怡第，上政薄，怡坐聽事受之。六品以下官再拜堂下，伏地不敢仰視。怡自此置政房于私第，選文士屬之，號‘必闍赤’。擬百官銓注，書批目以進王，但下之而已。嘗拜私奴之子安碩貞為御史中丞，人皆憤之。十三年，王賜怡匡辟靖戴功臣號。初，忠獻置校定都監掌庶事，怡因之。怡門客多當代名儒，分為三番，遞宿書房。森溪縣人崔山甫，曉陰陽術，數剃髮為僧，奪掠為事，變姓名曰周演之。怡與語，稱賞，日益親信，事皆咨之。聲勢日盛，能禍福，人人皆畏之。自言察聲觀色，能辨人貧富壽夭。一日，演之密白怡:‘今王有失位相，公有王侯相。命之所在，其可避乎？’怡以語腹心將軍金希磾希磾問演之曰：‘果有此説乎？’演之愕然。詣怡，謂曰：‘前日密語，泄恐禍及。’怡謂演之侮己。會有人譖怡曰：‘頃者公有疾，上將軍盧之正、大將軍琴輝、金希磾會演之家，謀欲害公，奉熙宗復位。’怡信之，流演之于南海，之正及輝亦配諸州，遣將軍曹時著等遷熙宗于江華，又遷于橋洞。沈演之于海，夷其族。又捕之正、輝、希磾及中郎將（牙）〔奇〕允偉^[14]、别將申作楨，並沈于海，妻子兄弟分配遠地，又沈希磾子三人。有文大淳者，嘗流紫燕島，有僧與大淳相惡，遺人譖怡曰：‘大淳等潛謀作亂，發近邑兵將赴京。’怡遣郎將李蕡執大淳等五人，不問而殺之，朝野稱冤。十五年，加鼇戴鎮國功臣。十六年，怡占奪民舍百餘區，築毬場，東西數百步，平坦如碁局。每擊毬，使里人灌水浥塵。後又毁人家廣之，前後占奪無慮數百家。日聚都房、馬别抄擊毬，或弄槊騎射。怡邀宴，宰樞耆老臨毬庭觀之。或至五六日，能者立加爵賞。毬庭舊有樓三間，怡又增三間，日晩起役，至詰旦畢。十八年，怡妻鄭氏死，王命官庀葬事，用順德王后例。三殿及諸王宰樞承宣以下，争設奠，務為侈美，市價踴貴。及葬，贈卞韓國大夫人，謚敬惠。百官諸領府皆會葬，至以金銀錦繡飾龕室左右，列紅燭，連亘數里。明年，蒙古河西元帥遣使寄書，送錦線二匹。其書稱‘令公’，蓋指怡也。蒙古兵至禮成江，京都匈懼。怡欲遷都江華，會宰樞其第議之，皆畏縮不敢言。夜，别抄指揮金世沖排門入，詰曰：‘松京自太祖以來，歷代持守，凡二百餘年。城堅而兵食足，固當戮力死守社稷，舍此，將安都乎？’大將軍大集成謂怡曰：‘世沖效兒女之言，欲沮大議，請斬之，以示中外。’遂引世沖斬之。怡遂請王亟下殿，幸江華。王猶豫未決，怡奪禄轉車百餘兩，輸家財于江華，令有司刻日發遣五部人户榜，曰：‘不及期登途者，以軍法論。’又遣使諸道徙民山城、海島，發二領軍，營宫闕于江華，遂遷都。時霖雨彌旬，泥濘没脛，人馬僵仆。達官及良家婦女，至有跣足負戴，鰥寡孤獨失所呼哭者，不可勝計。二十一年，王論怡遷都功，封為晉陽侯。怡營私第，役都房及四領軍，輸舊京材木。又多取松柏植園中，悉以舡輸，人多溺死者。其園林延袤數十里。又安養山距江華數日程，怡使門客將軍朴承賁等取其柏樹植之。時方沍寒，役徒有凍死者。緣路郡縣，弃家登山以避之。三十二年五月，宴宗室司空以上及宰樞，結綵棚為山，張繡幕羅幃，中結鞦韆，飾以文繡綵花。設大盆四，盛冰峯，盆皆銀釦貝鈿。大尊四，插名花十餘品，昡奪人目。陳妓樂百戲，八坊厢工人一千三百五十餘人，皆盛飾入庭。奏樂，絃樂鼓吹，轟震天地。怡給八坊厢白金各三斤，又給伶官兩部伎女才人金帛，其費鉅萬。三十六年死。
怡無嫡子，嬖妓瑞蓮房生二男萬宗、萬全。怡皆令剃髮。後萬全歸俗，改名沆怡分與家兵五百餘人，及怡死，知吏部事。上將軍周肅領夜别抄及内外都房，欲復政于王，猶豫未決。殿前李公柱、崔良伯、金俊等七十餘人歸于沆肅亦附焉。合番擁衛沆，服喪二日而除。及葬，杜門不出，烝其父諸妾。王拜沆銀青光禄大夫、樞密院副使、吏兵部尚書、御史大夫、太子賓客，尋兼東西北面兵馬使，又以為校定别監。沆忌知樞密閔曦、樞密副使金慶孫得衆心，流海島。又流右承宣崔峘、將軍金安、指諭鄭洪裕及怡侍妾三十人，沆改娶左承宣趙季珣女。王命牽龍、中禁、都知、巡檢、白甲内侍茶房衛送，賜御座、肩輿、燈燭，又賜黄金鏡、奩粧具。諸王宰樞皆贈金帛致賀。沆為僧時，與甫州副使趙廉右、道康監務朴長源有憾，及用事，乃流于島。侍御史李僐素與二人善，及按慶尚道至固城，召二人宴，縣令權信由亦與焉。後有僧譖信由於沆曰：‘僐與信由潛召廉右等謀亂。’沆投僐等四人于江，時人哀之。沆嘗以繼母大氏不右己，深怨之，乃奪大氏宅主爵，收其財産。令夜别抄皇甫俊昌投大氏前夫子、將軍吴承績于海，會夜黑潮退，承績得不死，祝髮潛入皆骨山。沆知之，大怒，獲承績，投之江，斬俊昌等六人，流大氏于海島，尋毒殺之。大氏族黨及諸奴婢，或殺或流，凡七十餘人。又遣人沈金慶孫于海，以承績姻親也。四十二年，進中書令，監修國史。四十三年，賜濟衆康民功臣號。前學録鄭珹譖於沆曰：‘河東監務盧成與鄉人李珪、李昌结為兄弟，招集陕州副使薛仁儉、南海縣令鄭皋、及第俞汝諧、僧明就等，常置酒為樂，誹謗國政。當宴會，書“天子之門，諸賓莫入”八字帖諸門，以防外客。各陳懷唱和，有“賢士槌胸日，倡雛得意秋”之句。’沆怒，斬成珪昌于市，配仁儉、皋等于海島。四十四年，沆死。
誼沆婢妾生也。沆死，王授誼為借將軍，又命為校定别監，百官皆詣門弔賀。沆嬖妾心鏡美麗慧黠，誼曾私之，沆死之日，納之後房。沆本妓出，誼又母賤，故時人讀簿書，至倡妓賤隸之言輒諱之。人有仇怨，則譖以‘訾公所出微賤’，誼盡殺之。誼年少暗劣，不禮遇賢士，所與親信者，如柳能、崔良伯之輩，皆庸隸輕躁。其舅巨成、元拔及心鏡，内行譖訴，外施威福，黷貨無厭。時又遭歲飢饉，不發粟賑貸，由是大失人望。又與柳璥、柳能、金仁俊兄弟交惡，不相接見。神義軍都（令）〔領〕^[15]郎將朴希實、指諭郎將李延紹密謂璥、仁俊、承俊、李公柱，將軍朴松庇、都（令）〔領〕郎將林衍、隊正朴天湜、别將同正車松祐、郎將金洪就仁俊子大材、用材、式材等曰：‘誼親近憸小，信譖多忌，不早為之所，吾曹恐亦不免。’遂定計，約以四月八日因觀燈舉事。中郎將李柱聞之，與牽龍行首崔文本等密為書通誼。良伯大材之妻父也。大材以希實等謀告良伯良伯佯應，以告誼。誼急召柳能計議，時日已暮，能曰：‘暮夜無能為，請以書諭夜别抄指諭韓宗軌，遲明召李日休等勒兵討仁俊，未晩也。’誼然之。大材妻在側聞之，以告大材。大材告仁俊曰：‘事急矣，不如早圖。’既昏，仁俊率子弟趨神義軍見希實、延紹，云：‘事泄，不可猶豫。’乃召集向所與謀者，及别將白永貞、隊正徐梃、李梯、林衍，使衍及指諭趙文柱、吴壽山捕宗軌，殺之。又召指諭徐均漢等，會三别抄于射廳，使人呼於道曰：‘令公死矣。’聞者皆集，璥與松庇等亦至，召樞密使崔昷、朴成梓議之。仁俊召良伯，未及升堂，别抄兵以炬燒口，遂斬之。衍又斬（其）^[16]日休于家。仁俊令誼門卒不報更籌，分隊伍於廣場，燃松明如晝，衆人呼譟。適大霧，誼家兵無一人知者。黎明，夜别抄等毁誼壁而入，斬元拔，又索誼及能，皆殺之。兩府及璥、仁俊入謁便殿，復政于王。
金俊初名仁俊，本賤隸，狀貌魁岸，性寬厚，謙恭下人。又善射，好施與，以得衆心。宋吉儒等譽於崔怡怡遂委信。怡之召沆為後，俊有力焉。及沆襲權，補别將，益親信。沆死，誼疏俊俊不平。高宗四十五年，與柳璥、朴松庇等誅誼，復政于王。授將軍，賜衛社功臣號，策勳為第二，尋拜右副承宣。元宗元年，改策功為第一，進樞密院副使、御史大夫、柱國、太子賓客、翼陽（君）〔郡〕開國伯，食邑一千户，食實封一百户。王謂俊有忠誠，命為校定别監，糾察國家非違。王如蒙古，命俊監國，及還國，拜侍中，尋册為海陽侯，一依晉陽公（古）〔故〕事。九年，蒙古〔遣使〕徵兵，敕俊父子及其弟沖皆赴京師，俊謀欲殺使，再白王，王不聽。俊謂車松祐曰：‘上固拒，乃何？’松祐等曰：‘龍孫不但今上，諸王固多！況太祖以將軍舉事，何有疑慮？’遂結謀欲殺使。沖沮其謀，然俊益拒蒙古命，王甚怏怏。龍山别監李碩載内膳二艘，泊于江，俊遣夜别抄奪之。俊見王，王以碩所上膳狀示俊俊變色退，還收以獻，王卻之，曰：‘既奪而復獻，於義可乎？碩久稽不進，是碩罪也，流于島。’王益惡俊。俊自言：‘嘗誅權臣，發畜積，活人多矣，雖卧市街，誰能害我？’列置農莊，以家臣分管，争事聚斂。給民稻種一斗，例收一石。諸子效之，競聚無賴，怙勢恣横，侵奪人田，怨讟甚多。又撤鄰家以廣其家。窮冬盛夏，晝夜督役，屋高數丈，庭廣百步，其妻尚嫌曰：‘丈夫眼孔，亦爾小耶。’樞副林衍嘗與俊子争田，俊曰：‘我在尚爾，況死乎？吾寧忍視此人耶？’又衍妻嘗手殺其奴，俊曰：‘此婦性惡，當流遠島。’衍聞之，益銜。郎將康允紹得幸於王，且與衍相善，知王忌俊，又知衍俊有隙，屢言於王曰：‘諸功臣惟衍不附俊。’又謂衍曰：‘國勢危殆，將若之何？’衍曰：‘王如有命，臣豈惜死！’一日，衍謂宦者崔璁曰：‘國事至此，子盍告王？’璁恇怯遷延，衍又謂曰：‘言出我口，入君之耳，萬一或泄，命在朝夕，奈何猶豫？’璁即與宦者金鏡入奏，王曰：‘果所言，何幸如之！’衍遂制大梃盛樻，若膳物然，預置宫中，約日舉事。會王出餞蒙古使，俊黨皆不扈從，王恐事泄，終夜不寐。宣言有疾，分遣中使禱諸神祠佛宇。詰朝，鏡等以王命召俊俊急趨朝。沖聞俊赴衙，亦至朝堂。璁傳旨，引俊至便殿前，稱王不豫，引入政堂，令抄金尚梃擊，斬之。又引沖入内，殺之。衍分遣夜别抄，捕俊諸子及其黨，皆斬之。^[17]
林衍，蜂目豺聲，捷而有力，能投蓋于屋梁。金俊壯其為人，薦為郎將。故衍常呼俊為父。衍與俊誅誼，為衛社功臣，累遷樞密副使。又與俊有隙，遂與金鏡、崔璁等誅之。又忌鏡璁勢逼己，遣夜别抄捕鏡璁，斬之。御史大夫張季烈，性恬淡有禮，為王所親信，常出入卧内。大將軍奇藴為王庶妹壻，參典機密。又籍俊家財，以珍寶賂鏡璁。衍惡之，並流于島。集三别抄、六番都房于毬庭，與宰相議曰：‘我為王室除權臣，王乃與金鏡等謀欲殺我，不可坐而受戮，我欲行大事，如之何？’宰樞莫敢對。衍歷問之，侍中李藏用乃以遜位為言，參知政事俞千遇力言不可，衍未決而罷。翼日夜，衍囚前將軍權守鈞、大卿李敍、將軍金信祐，歷數其罪，皆斬之，以恐衆心。衍擐甲率三别抄、六番都房詣安慶公淐第，會文武百僚，奉淐呼萬歲，入本闕，即王位。宗室百官朝賀。賀畢，衍率然下階，拜藏用，蓋喜遜位之策也。時王在辰巖宫衍使左副承宣李昌慶逼出之。左右皆散，王冒雨步出，昌慶進所乘馬，又使其從者五人分侍王妃，遷于别宫。尋又遷王于金皚舊第。初，衍謀廢立，司空李應烈曰：‘龍孫非一，何必今王？’至是，應烈呼嘯踴躍，喜形于色。應烈衍子惟茂婦翁也。淐以衍為校定别監，時世子自燕京至婆娑府静州官奴丁五孚潛渡江告變曰：‘林衍既廢立，恐東宫聞亂不入國，使夜别抄二十人伏境上以待，請毋入境。’世子疑慮，五孚且曰：‘告奏使郭汝弼亦在寧州，請使人見之。’世子使人執汝弼于寧州，問，知其實，痛哭，還入蒙古。衍擅廢立，自謂莫敢誰何，及聞世子北還，日夜憂懼。蒙古遣使責廢立，衍誣王以病遜位對。蒙古又遣兵部侍郎黑的詔徵王與淐及衍，問之，衍懼。會宰樞其第，議答詔書。衍嘆曰：‘我欲正國家而後朝于帝所，今徵詰如此其急，將如之何？’因泣下，宴黑的，賂珍寶甚多。復宴黑的于其第，黑的言：‘宜復王位。’衍不得已，會宰樞，議廢淐復立王。王如蒙古衍恐王泄廢立事，使其子惟幹及腹心扈從。王至京師，惟幹彌縫以奏，帝敕云：‘世子與李藏用已具陳，朕所詳知。汝父擅廢立，信乎！’惟幹奏：‘此李藏用所為。’帝以問，藏用及申思佺、元傅各以實對。帝命中書省牒衍曰：‘汝之子有來奏，臣僚亦來奏，朕意未詳，汝於此時宜即入朝明辨。’衍欲拒，命遣夜别抄于諸道，督民入居諸島。衍憂懑，疽發背而死。天陰旬餘，至是開霽。帝使頭輦哥國王趙平章等護王東還，王先遣鄭子璵諭國中臣僚，出都舊京。惟茂將拒命，中外洶洶。御史中丞洪文系謀於直門下省宋松禮。松禮子琰及玢俱為衛士長，松禮、文系集三别抄，諭以大義，壞其家，突入，擒惟茂及姊夫大將軍崔宗紹，皆斬于市。衍子惟梱自剄，惟茂母李氏性妒險，凡拒命殺戮，多其教也。後并其子惟幹、惟拒、惟提等執送蒙古。
辛旽靈山人，母桂城玉川寺婢也。初為僧，名遍照，以母賤，不得齒於其類，常處山房。恭愍王夢人拔劍刺己，有僧救之得免。明日，金元命以旽見，其貌惟肖，王大異之，與語，聰慧辨給，自謂得道，詭為大言。王素信佛，又惑夢，由是屢密召入内，與之談空。旽目不知書，常遊京都勸緣，誑誘諸寡婦，售其姦淫。自見王，務矯飾，枯槁其形，雖盛夏隆冬常衣一破衲。王益重之，凡饋衣服飲食必潔浄，至於足襪，必頂戴致敬饋之。李承慶見之，曰：‘亂國家者，必此髡也。’鄭世雲以為妖僧，欲殺之，王密令避之。承慶、世雲死。髮而為頭陀，復來謁王，始入内用事，賜號‘清閒居士’，稱為師傅。咨訪國政，言無不從，人多附之。士大夫之妻以為神僧，聽法求福而至，旽輒私焉。十四年，旽主密直金蘭家，蘭以二處女與之，崔瑩責蘭旽嫉之，譖，貶雞林尹。又罷贊成事李仁復、密直趙希古、洪師範、崔孟孫。又譖，流贊成李龜壽、評理梁伯益、判密直朴椿、芮城君石文成、宦者金壽萬等，分遣其黨上護軍李得霖、巡軍經歷吴季南鞫瑩、龜壽等，以交結壽萬、離間上下、斥去賢良、大不忠羅織成獄。瑩等皆誣服，遂削瑩等三品以上爵，除壽萬名為民，並籍其田民。又流陽川君許猷、典工判書邊光秀、判事洪仁桂、猷子典理判書瑞僉、議評理金貴、上護軍梁濟、大護軍李仁壽、護軍洪承老，凡謗己者，輒中傷，虐焰薰灼，大臣以下皆畏之。旽尋祝龜壽、貴椿髮，置山寺，遣白絢、李元具杖之；復遣王安德、裴仁吉沈于海。王封旽為真平侯。自是日加崇重。尋授守正履順論道燮理保世功臣，壁上三韓三重大匡、領都僉議使司事、判重房監察司事、鷲城府院君、提調僧録司事兼判書雲觀事，始改名旽。初，王在位久，宰相多不稱志。嘗以為世臣大族，親黨根連，互為掩蔽；草野新進，矯情飾行以釣名，及貴顯，恥門地單寒，連姻大族，盡弃其初；儒生柔懦（小）〔少〕剛，又稱門生、座主、同年，黨比徇情。三者皆不足用。思得離世獨立之人大用之，以革因循之弊。及見旽，以為得道寡欲，且賤微無親比，任以大事，則必徑情無所顧籍。遂拔於髡緇，授國政而不疑。請旽以屈行救世，旽陽不肯，以堅王意。王乃手寫盟辭，曰：‘師救我，我救師，死生以之，無惑人言，佛天證明。’於是與議國政。用事三旬，讒毁大臣，罷逐領都僉議李公遂、侍中慶千興、判三司事李壽山、贊成事宋卿、密直韓公、義政堂元松壽、同知密直王重貴等。冢宰臺諫，皆出其口。領都僉議久虚其位，至是自領之。始出禁中，寓奇顯家，百官詣門議事。旽以‘辰巳，聖人出’之讖，揚言曰：‘所謂聖人，豈非我歟！’初，顯後妻寡居，旽為僧，通焉。後歸顯，及旽貴，主顯家，又通焉，以顯妻主中饋。旽貪淫日甚，貨賂輻湊，飲酒啗肉，恣意聲色。謁王則清談，齕菜果茗飲。密直提學李達衷嘗於廣坐，謂旽曰：‘人謂公酒色過度。’旽不悦，罷之。諫官鄭樞、李存吾上疏，極論罪惡，疏上，王大怒，召樞、存吾面責。時旽與王對牀，存吾目旽，叱之曰：‘老僧何得無禮如此！’旽惶駭，不覺下牀。王愈怒，下巡軍獄鞫之，皆見貶。自是，旽之桀驁尤甚。宰相、臺諫皆附旽，而言路塞矣。王以無嗣，欲納妃，親選女于内庭，旽與王並據胡牀觀之。旽既以計盡逐勳舊，僉議評理睦仁吉，以武人不識字不為忌，及其凶詐益露，恐仁吉白王，因事譖之。任君輔言：‘仁吉舊人，不可以小失去。’旽銜之。又聞樞之見逐，君輔營救，益嫉之。遂譖王，並仁吉同日竄之。旽以黄裳、李壽山、韓方信、安遇祥、李金剛、池龍壽、楊白淵、金達祥、李云牧、張必禮、李善等為禁衛提調，於是内外之權，實總於旽。旽與宰樞迎舍利于王輪寺，王率百官往觀，百官冠帶立庭。旽著半臂，手圓扇，並御牀坐，袖‘緣化文’，立授王，令押，王受之愈謹。王一日步幸旽第，旽與王並踞如儕輩，無復君臣之禮。每出入，騎從百餘，儀衛擬於乘輿。旽請置田民辨正都監，自為判事。旽間一日至都監，李仁任、李春富以下聽決焉。旽外假公義，欲市恩於人，凡賤（肄）〔隸〕訴良者，一皆良之。於是奴隸背主者蜂起，曰：‘聖人出矣。’婦人訟者貌美，旽外示哀矜，誘致其家，輒淫焉，訟必得伸。由是女謁盛行，士人切齒。判事張海家奴為郎將，遇海，高揖不下马，海怒，鞭之。奴訴旽旽囚海及其女于巡軍，其欲收羣小心以濟姦慝類此。時公卿舊臣皆被竄逐，旽惟憚大后，讒間百計。王憂無嗣，形于辭色，或至泣下。旽説王曰：‘開文殊會，則君臣和協，佛天歡喜，必誕元良。’王從之，設會於宫中，凡七日，欣然有得子之望。王幸旽，願刹洛山寺，左右争言‘今歲大稔’，王跪佛前曰：‘自不穀莅國十五年，水旱為災，今歲之稔，實由僉議燮理。’王敬旽，常稱僉議而不名。一日，柳濯享王，二妃在東，旽坐西，謂王曰：‘二妃年少而愚。’王曰：‘不愚。’旽又戲曰：‘聖體不已勞乎？’王曰：‘勞矣哉。’十六年，元以旽為榮禄大夫、集賢殿大學士。賜衣酒，旽受宣置坐旁，曰：‘安用此物為？但他所與，不可弃也。’王惑旽言，冀生子，又大設文殊會於演福寺中佛殿。結綵帛為須彌山，環山燃大燭，又環佛殿燃燭，燭大如柱，高丈餘，負以獅象，夜明如晝。備列珍羞，凡五行，絲花彩鳳，炫燿人目，幣用綵帛十六束。又以金銀作假山置于廷，幢幡葆蓋，五色曄日。選僧三百，遶須彌山作法，梵唄震天。隨喜執事者，無慮八千人。王與旽坐須彌山東，率兩府禮佛。旽白王曰：‘善男女願從上結文殊勝因，請許諸婦女上殿聽法。’於是士女雜還，寡婦至，有為旽冶容者，旽以餅果散於婦女，咸喜曰：‘僉議乃文殊後身。’王命忽赤忠勇衛二百五十人，晝夜衛旽。元使乞徹至，問曰：‘聞爾國有權王，何在？’時中國謂旽為權王，故云。旽在奇顯家，由奉先寺松岡出入王官。岡西南有隙地，旽白王曰：‘幸就此構小房，則庶便老僕進退。’王許之，旽分其黨督役，不日而成，宏敞深邃。又於北園作别室，重門深幽，惟許顯妻二婢出入。凡訴冤者、求官者，必遣妻妾先賂顯妻内謁。顯妻謂其人曰：‘别室甚俠，不可着表衣，又不可率從者以入。’其妻妾著短衫，賫貨賄獨入，陳所欲。旽獨與相對，醜聲流聞。知都僉議吴仁澤與慶千興等密議，欲誅旽。泄其谋，旽諂王，告變曰：‘旽，山水間一衲也，上勒令至此，旽不敢違命，思欲去姦惡，用賢良，使三韓百姓粗得平康，然後將一衣一鉢還向山林。今國人將殺旽，願上哀矜。’王驚問之，乃命械仁澤等于巡軍，皆流之。前密直副使金精與金興祖、趙思恭、俞思義、金齊顔、金龜寶、李元林、尹希宗等謀誅旽思恭泄謀於素善前洪州牧使鄭暉暉與提學韓蕆告春富春富入白王，命繫巡軍獄，鞫之，杖流有差。旽追遣私人於中路，皆縊殺之。又以趙璘、元命嘗與思義通書，皆杖殺之。凡為旽所殺者，妻妾不敢訴冤，廷臣無敢言者。旽於八關會攝王，受羣臣朝于儀鳳樓。王（姓）〔性〕猜忍，雖腹心大臣，及其權盛，必忌而誅之。旽自知鴟張大甚，恐王忌之，密謀不軌。僧釋温初（付）〔附〕旽，髮而改姓名高仁器。仁器泄旽逆謀，旽自辨於王，復祝仁器髮，放于金剛山。旽初以僧行見信於王，既納蘭女，又畜妾無筭。卿大夫妻貌美者，必密招私之。凡在朝者，皆希恩畏威，争獻臧獲寶器，王猶以不受禄、不近色、不置田園信重之。旽恣行威福，恩讎必復。世家大族，誅殺殆盡，人視若虎狼。至使仕者夜直其第，論資授官，出則侍中以下擁前後道路，為之填塞，市不開貨。奇顯、崔思遠為腹心，春富、蘭為羽翼，黨與滿朝。王亦有不自安之意，稱領相而不敢官。王謁憲景二陵，旽分遣其黨設伏道傍，約行大事。及王還宫，旽謂其黨曰：‘何不如約？’其黨曰：‘見上儀衛甚盛，不忍犯也。’旽怒且駡曰：‘爾輩誠怯懦無用也！’自是，日夜聚謀，更刻日舉事。選部議郎李韌為旽門客，備知凶謀，陰籍記之，乃匿姓名為書，夜投宰相金續命第。續命以其書聞王，王命巡衛府收捕旽黨顯、思遠、仁器等鞫之，其黨皆服，流旽于水原。尋遣察訪使林樸、體察使金誅旽。樸至水原，使人詐報宣召，旽喜曰：‘今日召還，蓋為阿只思我也！’阿只，方言，小兒之稱，旽婢妾般若所生牟尼奴也。初，王常憂無嗣，一日微行至旽家，旽請其兒曰：‘願殿下為養子，以立後。’王睨而笑不答，然心許之。旽密令其黨吴一鶚為書，祈洛山觀音，云：‘願令弟子分身，牟尼奴福壽住國。’及旽流，王語近臣曰：‘予嘗至旽家，幸其婢，生子，毋令驚動，善保護之。’旽既誅，王召牟尼奴，納明德太后殿，謂李仁任曰：‘元子在，吾無憂矣。’王命知申事權仲和、前政堂李穡議改牟尼奴名禑，封江寧府院大君，使白文寶及田禄生、鄭樞等傅之。二十三年九月，王冒稱禑故宫人韓氏出，追贈韓氏三代及其外祖。甲申，王見弑，太后及慶復興欲立宗親。仁任欲立禑王安德等阿仁任意，大言曰：‘王以大君為後，捨此何求？’仁任率百官遂立禑，年十歲。後般若潛入太后宫，啼號曰：‘我實生主上，何母韓氏耶？’仁任下般若獄，臺諫巡衛府雜治之，般若至新創中門，號曰：‘天若知吾冤，此門必頽。’司議許時纔入門，門自頽，時僅免。人頗異之，竟投般若于臨津。^[18]
以上論姦雄竊國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