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与日本文学

陶渊明的诗歌在《怀风藻》 (日本天平胜宝三年，即751成书)、《万叶集》时代，至少便通过《文选》、《艺文类聚》等书给日本文学家以影响。见于《怀风藻》的如大友皇子《春苑言宴》：“彭泽实谁论”，藤原宇合《遊吉野川》：“河迴桃源深”，藤原万里《过神纳言墟》：“归去遂辞官”，有陶渊明《桃花源记》、《归去来辞》的影响。《万叶集》中山上忆良的《贫穷问答歌》可能受到陶渊明《咏贫士》的影响。有的学者认为，《万叶集》中的“我家柴门口，门前有五柳，我母常思儿，离别一何久”，也与陶渊明号五柳先生有关。平安时代的汉诗集《凌云集》、《文华秀丽集》、诗文集《本朝文粹》、《本朝续文粹》，都可看到对隐逸诗人陶渊明表达敬意的诗作，如《凌云集》所收坂上今继《咏史》一诗：“陶潜不狎世，州里倦尘埃。始觉幽栖长，长歌归去来。琴中唯得趣，物外已忘怀。柳掩先生宅，花薰处土杯。遥录南岳径，高啸北窗隈。嗟尔4年后，遗声一美哉！”日本著名汉学者、汉诗人菅原道真也在诗中倾述对陶渊明的倾慕，《赋新烟催柳色》有“几千里外思元亮”的诗句。《和汉朗咏集》一书是精心选择意境优美的佳句配以铿锵动听的声调供人吟诵鉴赏的名句集，充分反映了平安朝文学家的艺术趣味，其中一些诗句，表现了陶渊明似的隐逸情趣。卷上《春》“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春来つて遍くてれ桃花の水なれば，仙源な弁へす何れのれにか寻ねむ)，“曾非种处思元亮，为是花时供世尊”(かつて種ぅる処に元亮な思ふになす、 これ花の时に世尊に供せんがためなり)，卷下《闲居》：“陶门跡绝春朝雨，燕寝色衰秋夜霜”(陶门跡绝えぬ春の朝の雨，燕寝に色衰へたり秋の夜の霜)，吸收了陶渊明的人生态度以入诗。有的学者认为，平安时代的名著《源氏物语》的《蝴蝶卷》有陶渊明的影响。《古今和歌集》中的和歌“冬のきて山もあらは木の葉ふり残ゐ松たへ嶺にたびしき” (冬来山野荒，树木尽雕零；唯有孤松在，怅然立高岭)，构思源于陶渊明《四时诗》末句“冬岭秀孤松。”《新古今和歌集》“秋风にたなびく雲のたへまよりもれひづゐ月の影のたゃけさ”(秋风布层云，唯有一隙清；明月隙间出，皎影甚分明)，构思可能受到《拟古诗》其七“皎皎云间月，灼灼叶中华”的启发。鎌仓室町时期，五山僧侣文学家对陶渊明的评价，可以虎关师錬和中岩圆月为代表。虎关师称陶渊明为“一傲吏”，中岩圆月则把他看作“达观音”。《徒然草》第一百七十五段：“虽曰百药之长，然百病乃缘酒而生；虽曰忘忧之物，然醉人酒后，忧情重忆，哭泣亦悲，”据认为与《形影神》：“日醉或能忘，将非促龄具”与《饮酒》（其七）“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的启发有关。江户时代滕原惺篇作有《题归去来兮图二首》，林罗山作有《归去来辞图赞三十件》，汉文学家对陶渊明依然抱有兴趣，俳句名家松尾芭蕉、与谢芜村先后吸取陶渊明的诗句以吟句。如芭蕉《续猿𫉨》中的“雨中柳叶新，空室八九间”，据认为吸取了《归园田居》其一“草屋八九间”的意境；《移芭蕉词》：“菊在东篱开，竹为北窗君”(菊は東篱にたかぇ、竹は北窗の君となる)，实出《饮酒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与谢芜村是一位致力于广泛吸收中国诗歌的艺术语言以吟诵俳句的俳人，汉文学修养很深，他的俳句“菜の花ゃ月は東に日は西に”，使人联想到《杂诗》其二“白月沦西阿，素月出东岭；遥遥万里辉，荡荡空中景。”此外，还可以举出芜村一些与陶诗有关的俳句：“川狩ゃ归去来とんぅ声すゃ”(《归去来辞》)，“花にくれぬ我住む京に归去来”（同上），“归去来酒はぁしくとそぼの花”（同上），“三径の十步に尽て蓼の花”（同上）、“桃源の道の细さょ冬籠”(《桃花源记》)，“寒菊な爱すともなま垣根哉”(《饮酒》其五)，“鸟尽てかくるも弓か三日月”(《饮酒》其一七 )，“秋ゃ何にわどろく屋根の鸡”(《归园田居》其一)等。小林一茶的俳句中，也有利用“悠然见南山”的意境吟成的：“いろぜん（悠然）として山を见る蛙かな”。明治时代的著名文学家在《旅宿》中谈到中国诗歌在现代社会中的接受与欣赏时说：“直接自然地吸收渊明、王维的诗境，愿片刻间逍遥于非人情的天地”，并引用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一脍炙人口的佳句。正冈子规的俳句中，有“雲无心南山の下に畑打つ”、“犬吠て里远からす冬木立”。参阅大矢根文次郎《日本文学与陶渊明》( 《陶渊明研究》，早稻田大学出版部，1967 )，津下正章《渊明与𫂢村》（熊本大学教育学部国文学会志），津下正章《芜村对中国诗的摄取》(熊本大学教育学部纪要五，1957,3)，寒川鼠骨《汉诗与俳句》 (汉诗大讲座11，研究与鉴赏)，仁枝忠《俳文学与汉文学》(笠间书院，1978 )，仁枝忠《子规的俳句与汉诗》（同上），大矢根文次郎《影响平安朝文学的中国文学——白乐天与陶渊明的影响》(《平安朝文学事典》第63页，东京堂出版)，芳贺彻《芜村的桃源乡——关于与陶渊明文学的关系》(《解释与鉴赏》43—3,1953,3)，杉本行夫《万叶集歌与中国韵文》(《万叶集大成》7)，清水房雄《贫穷表现的一个类型》 (ァララギ社，49—6)，土屋文明《贫穷问答歌与贫家赋》(ァララギ社，49—2)，小岛宪之《贫穷问答题的素材》(《上代日本文学与中国文学》中，塙书房)，黑川洋一《忆良受到陶渊明影响的问题——围绕贫穷问答歌》(《万叶》 91,1975)，堺光一《上田秋成与陶渊明——思想关系的考察》(《皇学舘论丛》11—7)，河边正行《夏目濑石的“拙”与陶渊明》(金泽大学国语周文6,197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