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家店雪娥为娼

陈经济当下出离守备府，还奔晏公庙来。不想其师任道士，当听人告说：“你那徒弟陈宗美，在大酒楼上包着娼的郑金宝儿，惹了洒家店坐地虎刘二，打得臭死，连老婆都拴了，解到守备府里去了。”还说“军牢来拿你去审问，追度牒还官”，着了惊吓。又打开囊箧，见没了细软东西，着了重气。一时间心中痰涌上来，昏迷而死。等经济来到，邻人告诉他：如此这般，你师父死了，“你还敢往庙里去？”于是经济急急如漏网之鱼，复回清河县城中去了。再说那时春梅看见经济，正待留他，忽想起孙雪娥留在府中，她甚知情，日后必定透露消息，故必欲先除她。当下春梅回房，脱了绣服，倒在床上，就扪心挝被唤起疼来，唬得家中大小都着了慌。周守备以为是刚才打了她兄弟，心内气恼，问她，她又不应。请医生看脉，说是“着了重气”，讨将药来，她又不吃。只在房中使气打丫环、摔家伙，良久才道：“我心内想些鸡尖汤儿吃。”吩咐丫环兰花叫厨下孙雪娥去做。这鸡尖汤，是用雏鸡脯翅的尖儿做的，孙雪娥当即杀鸡除毛，剔选翅尖，操持作料，做了二碗上来。谁知春梅只呷了一口，就怪叫大骂起来，嫌太淡。雪娥只得重新做了一碗，她又嫌太咸，往地下只一泼。雪娥听见，不合背地悄悄说了句： “姐姐几时这般大了，就抖搂起人来！”被兰花回房向春梅说了。于是春梅立时叫养娘丫环三四个人，把雪娥采到房中。一手扯住她的头发，把头上冠子跺了。骂道：“淫妇奴才，你怎的说几时这般大？不是你西门庆家抬举的我这般大！……我要你何用！”一面请将守备来，采雪娥跪在天井里，当着张胜、李安等男仆之面，教剥褪尽其衣，打三十大棍。守备尚还犹豫，被春梅撞头在地，寻死做活，非要褪衣打她不可。于是不由分说，把雪娥拖翻在地，打了三十棍。随即又叫薛嫂来，教将雪娥卖于娼门。那雪娥悲悲切切哭到天明，薛嫂道： “你休哭了，也是你的晦气，冤家撞在一处。……只恨你与他有些旧仇恨，折挫你。”薛嫂将她领出后，卖在了水客潘五的手里。只过了一夜，潘五就把她带到临清洒家店窠子窝，起了个名儿叫“玉儿”。当时潘五进门，不问长短，先把雪娥打了一顿，睡了两日，只给她两碗饭吃。教她乐器，学弹唱；学不会又打。打得雪娥身上青红遍了，引上了道儿，方把她妆点打扮出来，站于门前，倚门献笑，眉目嘲人。这雪娥在洒家店为娼，一日，也是天假其便，张胜被守备差遣，来到临清。这洒家店坐地虎刘二见姐夫来，连忙打扫酒搂干净，在上等阁儿里安排杯盘酒肴，请张胜在上面饮酒。又吩咐酒保叫四个唱的，上来递酒。那雪娥打扮得如花似朵，绣带飘飘，也在其中。张胜见她眼熟，悄悄问她，“你莫不是老爷宅里雪姑娘么？怎生到于此处。雪娥听见问她，不由得簇地两行泪下，把经过向他说了一遍。当下她在席前殷勤劝酒弹唱，两个说得入港，张胜便把她爱了，留在阁中睡了一夜。次日，临起身，给了她三两银子，吩咐刘二：“好生看顾他，休教人欺负。”之后，张胜常来洒家店与雪娥相会，包住了她，不许接人。那刘二图姐夫欢喜，连房钱也不问她要，百般看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