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手势为主体的身势情态秘密语

敦煌壁画中人物的身姿、手姿以及服饰，冷眼看去似乎千篇一律，没有多大差别； 如果细致观察、比较，不难发现其千姿百态，因性别、信仰和发生时代等社会历史的文化背景而各有不同。以“手势”表达言语意义进行交际活动，是人类的一种本能行为。人类社会的初民，出于谋生行为和初民社会的信息传递所需而提供的生理、心理的基础，不止是产生有声语言的根本条件，同时是形成手势语等副语言习俗的最重要条件，使副语言习俗与言语交际构成人类表情达义的完整基本交际方式。语言学和文化人类学界在探索语言起源这个课题中，有一派认为人类的有声语言起源于手势语，就是说，手势语的运用，是“前语言期”的社会产物。对此，学界至今仍争论很大。但有一点几乎是共认的，即手势语是伴随人类言语交际的一种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非言语交际方式，各个民族的手势语几乎都是很发达、很丰富的。
手势，即以手的动作态势示意。美国学者T·丹齐克在考察原始文化与语言中发现，只要有够得上称作计数术存在的地方，一定存在屈指计数方式，或者早一点，或同时并见。在用手指的时候，人类借助于这个

图82 秘密语中的手势语之一

工具，就不自觉地从基数转进到序数。人们在表示某一集合包含4件事物的时候，会同时屈回或伸出4个手指。在几乎所有的原始语言中，都可发现这种计数起源的确切遗迹。在大多数这类语言中，“5”这个数，就多用“手”来表示，“10”则用“双手”表示。可以这样说，人类在计算方面之所以成功，首先应当归功于10指分明❶。例如中国汉族常见的手语数字表示方式：“以伸出食指为 1; 食指、中指并伸为2; 食指、中指、无名指3指并伸为3; 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并伸为4; 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及大拇指5指并伸，为5; 伸出拇指、小指，蜷起其余3指，为6; 拇指、食指、中指3指指尖捏拢到一起，为7，俗谓“捏七”； 伸出拇指、食指并叉开，为8，俗谓“叉八”； 伸出食指，指节前屈如钩，为9，俗谓“钩九”； 伸出双手或握拳，为10。手势不仅能用以表达基本的简单数字，还可以表达更复杂的语义。而且，因其在近距离、具有可视的交际条件下，是一种无声的交际方式，在一定情况中可以具有保密功能。因而，以手势语为主体的身势情态语方式，亦自然被采用为民间秘密语的主要非言语交际方式，并形成许多这种形式的民间秘密。旧时中国汉族地区的城市商业、典当诸业，以及乡镇集市贸易中，往往以上述数码指语作为秘密语表示交易中的简略数码，发挥其所兼有的非言语的秘密语功能。旧时聋哑人手语中，亦含有非言语的秘密成分，不仅一般人不懂，在不同群体的聋哑人之间亦具有内部交际、保守内部秘密的功能。图82至图84则是天地会用于内部交际的秘密语手势语方式。

图83 秘密语中的手势语之二

由图可见，这种秘密语的手势语，不仅有单纯以手势示意的，有时还辅以身体其他部位或器官的动作行为态势，乃至借助于器物。这是一般手势语与秘密语手势语所共有的一个特点，故谓以手势语为主体的身势情态秘密语。

金 木 土 火 水
图84 以手势语为主体的身势情态秘密语

三合会，不止有有声语言的秘密语，有非言语形式的“茶碗阵”，还有以手势语为主体的身势情态秘密语——“符徵”。符徵是该会会众务必会使用的一种非言语秘密语内部交际形态，是三合会“会俗”之一。例如： 遇有紧要情况，则以白扇徐摇三四次，即是招集身旁附近会员的表示； 举扇过头，轻摇3次，意为招集会众参加战事。会员同外人争斗时，在场的其他会员以一手掌向外人示意，以另一手手指甲向会员示意，则是制止不要继续争斗之义。遇两人相殴斗时，会员以两掌向外，连呼不要争斗，则是表示要打其中的不在会者； 如果屈其右手拇指，将两掌朝向，连呼不要争斗，即表示不要争斗了，那是会内人。这叫“阴阳法”。争斗时，若以右手拇指及食指、中指一齐伸出，其余两指屈曲于掌，伸臂向前，再以左手照样做出表示，置于右手肘部，是求救的意思。这叫“三角法”。把右手拇指握于其余4指之外放在头上，是又一种求助表示。还有一种求助的表示方法，是把右手掌心向外伸出，把左手拇指和食指屈曲，其余各指贴掌，放到胸前。如果两手都做出同样手势并交换位置，乃令使即刻停止争斗。三合会会员于道途遇生人，试探对方是否在会人，即问对方是否瞎子，若对方答道我不是瞎子，而且我的眼睛比你的眼睛还大，这说明他是会员。亦可以手势语方式试之。如果饮茶时，以右手拇指放到茶碗边缘，中指置碗底，如此端起向人献茶； 同时，左手拇指与中指屈曲，其余3指伸出，放在右肘上，如果对方在会，将以同样方式受茶，否则非会友耳。如果伸出右手，使拇指与食指屈曲，其余诸指伸直，左手亦这样伸屈并将伸直的3指按胸前，是为“天”； 如果伸出右手，使拇指与食指、中指伸直，其余两指屈曲，另以左手拇指与食指、中指伸直按于胸上，是为“地”；如伸出右手，使拇指与小指伸直，其余3指屈曲，左手照样，并放于胸，是为“人”，谓之“龙头凤尾”。3种手势连续做出，可表示为三合会中人。
三合会的“符徵”虽有许多是手势语的，亦有言语的 （如途中关于是否瞎子的问答），还有标志语秘密语形式的。例如葡萄牙和马来亚人当时亦有加入为会员者，即以绢制手帕圈于脖颈作结垂于胸前。又如为保护会众，凡在会人的家门，多贴以方形红巾，外面作洪字，内书英字，室内四隅皆竖立3.6尺长的绿竹，作为会员之家的符徵标志。
除约定俗成或以集团戒律方式规定的手势语的民间秘密语之外，一般的手势、身体态势、眼神，还可临时随机作为特定条件、特定语境中的秘密语，以防除交际对象而外的人知其含义，这种情况比较常见，是临时性的秘密语。一如日常言语中以“那个”、“上次说的那事”隐指不便当众说出的一事物一样，都具有随机性，强调语境条件，但不具有集团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