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指事

指事是指利用抽象点划的标指与组合来构成字形符号的方法。《说文解字·序》：“指事者，视而可识，察而可见，上下是也。”许慎的定义只概括了指事字的一些认知特点，虽然他列举了“上、下”两个字例，但是，历来对指事字的认识是见仁见智。根据指事字构形特征，“抽象符号”在指事字构成中是一个关键性因素。指事字可以分为三个小类：
一是因形指事类。指事字中最常见的是“因形指事”，大多数指事字是利用这种方法构成的。“因形指事”就是在象形字基础上加上一定的标指符号来构造字形符号。如《说文》分析“本、末、朱”三字时，说“本，木下曰本，从木，一在其下”，“末，木上曰末，从木，一在其上”，“朱，赤心木，松柏属，从木，一在其中”，许慎对这三个指事字的分析非常精到。三个字都“从木”，“一”作为抽象标指符号并没有实在含义，只是指明字义所在，因“一”加在“木”上的位置不同就形成了三个不同的字。指事字大多类似这种情况，只是标记的抽象符号往往因象形字的形体特点而有不同的变化，如下举各字：
“厷”，是“肱”的古形。甲骨文“厷”字所从，像人的手臂之形，与“又”相近而有细微的差别。在下部弯曲处加上一个曲画，用来标示“肱”所在的位置，作（甲骨文）。在小篆中这个指事符号变为，“肱”则是后来派生的形声字。
“亦”，《说文》：“人之臂亦也。从大，象两亦之形。”“亦”就是“腋”的本字。许慎说“从大，象两亦之形”，指的是小篆所从“大”，两点是标指“腋”所在位置的符号，没有实在的含义。“亦”甲骨文作、金文作，字形到小篆都没有什么变化。
“夫”，甲骨文作，《说文》：“丈夫也。从大，一以象簪也。”“一”加于“大”之上，标指达到成人的高度，未必是簪的象形。古代男子二十而冠，冠必有簪，这大概是许说所据。
“至”，《说文》：“至，鳥飛从高下至地也。从一，一猶地也。”甲骨文“至”作，是个指事字，指“矢”射到一定的位置就是“至”，“一”不是地的象形，而是标指符号。许慎说“矢”是“鸟”，是对小篆形体的误解。与“至”的构造同理的是“之”字。“之”甲骨文作，表示“脚”走到一定的位置，也是“至”的意思，于是在“止”上加上标记符号“一”。这两个指事字的构形方法完全一致，许慎解释“之”时说“止”是“屮”，“一”是地，同样是根据小篆形体望文生义。
二是因声指事类。所谓“因声指事”是借用原字的读音，附加一个标指性符号以构成新字，新字的读音与被标记的字原读音相同或相近。如：
“百”，《说文》：“十十也，从一白。数，十百为一贯，相章也。”甲骨文“白”作，为“伯”的本字，如甲骨刻辞中的“方白”就是“方伯”。“百”甲骨文作是在“白”字中间加一个折角的标指符号，作为指事字的标志，以别于“白”，而仍借“白”字读音，构成一个表示数目的“百”字。甲骨文或加一横作，是由“一百”合文变来的，进而发展成为（金文）和（小篆）。
“尤”，《说文》：“异也。从乙又声。”“尤”甲骨文作或，在“又”字上部附加一横划或斜划，作为指事字的标记，与“又”相区别而借“又”字的读音，造出一个词义抽象的“尤”。小篆变作，许慎说“从乙”也是就小篆形体而言的。
“音”，《说文》：“声也……从言含一。”金文中“音”与“言”经常互用无别，后来才分化成两个字。“言”甲骨文作，金文作，“言”本身就是一个因形指事字，是在甲骨文“舌”(、)上加一个标指符号构成的，表示“言”由“舌”出。“音”字金文作，又是在“言”字下部“口”中附加一小横划，作为指事字的标记，与“言”相区别并借“言”字为声，造出一个无形可象的“音”字。
“世”，《说文》：“三十年为一世，从[XCHAR[R202008224_FZSSK_F9C5]]而曳长之，亦取其声也。”金文“止”可以借作“世”用，在“止”上加一点或者三点，作或，借用“止”的读音，就构成了“世”字。许慎根据小篆形体来说解字形，因此出错。
“因声指事”是一种因利乘便的方法，在原字的基础上附加简短的点划作为标指，不仅可以达到指事的目的，还可以借助原字的读音。不过，总体看来这类指事字数量极其有限。
三是刻划指事类。“刻划指事”指的是不依靠象形字或借助某一字的读音附加指事符号来构成文字符号，而是直接选取抽象符号或利用抽象符号的组合变化来构形。如“上、下”二字，《说文》：“上，高也，此古文上，指事也。”许慎以“”为古文“上”，甲骨文作，短划在上，长划在下，表达抽象的方位“上”的意思。“下”则相反，篆文作，甲骨文作，上长下短，就是“下”。汉字数字“一”到“十”，甲骨文作：，多数数字是利用抽象符号组合而成的。古文字中还有一些较为复杂的刻划指事字，如“丩、爻、文”等字，大概都是来源于刻划符号的指事字。“丩”，是“纠”的古字，《说文》：“相纠缭也，一曰瓜瓠结丩起，象形。”甲骨文作或，很难说所象何物。“爻”，《说文》：“交也，象《易》六爻头交也。”金文作、等形，是刻划符号交错之形。“文”，《说文》：“错画也，象交文。”甲骨文作、、等形，象“错画”“交文”的样子，“纹”是后起的派生字。甲骨文和金文“文”还有从“心”的，可能古人认为“文”是一种心智活动。
“刻划指事”这类字，很可能来源于早期的刻划记事。刻划记数或记事，是世界上原始民族曾普遍使用的方法，我国多个新石器晚期遗址都发现了原始刻划符号。由于这种刻划符号具有某些记事的功能，在构造文字符号时，就会自然而然地将那些记事功能强的符号继承和吸收为文字体系中的某些成分。早期金文中有不少抽象符号，虽然我们还无法说明它们的具体含义，但是，其本源应当都是刻划符号，也可归为刻划指事字一类。
“刻划指事”类文字符号，是利用一定的抽象符号的组合代表某种意思，主要是建立在约定俗成基础上的，它们渊源有自，其内涵和作用只在一定的交际领域为人们所熟知，因而对刻划指事的解释存在较大的难度。
三类指事字共同的特点，就是利用抽象符号的标指或组合功能来构字。“因形指事”借助象形字，加上标指符号，恰当地表示出字义属于该象形字整体中的部分，如“本、末、朱、亦、厷”等等，或者以标指符号表示一定的位置，从原字与这个标指符号的关系中表示字义，如“夫、至、之”等字。“因声指事”借助同近音关系和标指符号，通过声音关系建立形与义的联系来构成新字。“刻划指事”则直接取自记事的刻划符号，利用抽象刻划的组合，构成代表一定意义的文字符号。可见，刻划符号在指事字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它们的有无、出现位置的异同以及组合关系的变化，在指事字的构造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