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宫廷文化大辞典︱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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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1990年， 北京师范大学何本方、 北京大学岳庆平等同志编纂的《中国宫廷知识词典》出版。 这是一种专题性质的工具书， 内容范围不很宽泛， 还含有不少专业性较强的条目， 然而问世之后， 顿时风行， 第一次印6000册， 不到一年， 第二次便印到11000册， 足见这部词典深合社会公众的需要。 　大家为什么需要了解中国历史上宫廷的情况？我仔细想， 其间恐怕有着这样几个原因： 　首先， 当然是宫廷在国家历史中曾起过非常重要的作用。 　宫廷一词， 包括内宫、 外廷， 是君主制的产物， 中国有， 外国也有， 但在中国存在的时间特别漫长。 中国政治史的君主制何时开端， 学术界尚有争议。 我自己是不赞成以夏为第一个王朝的， 可是即使只从夏往下数， 到清末王朝的终结，也有四千来年的时光。 古人说三十年为一世， 四千年便有一百三十多世代， 我们的先人一直处于君主制统治之下， 对宫廷的印象自是十分深刻的。 　朝廷是君主制权力的中心， 国家政令在此制定发布， 对整个社会生活时时有其影响。 同时， 宫闱在君主制时代具有的作用， 也绝不可忽视。 朝廷上的百官、宗室， 人物有贤愚、 忠奸的区别， 其势力的强弱经常关系到朝政； 宫阃内有后妃、 宦官， 其好的能辅益外朝， 相反时则造成祸患， 也是史不绝书。 历代史传总是给宫廷人物以很大篇幅， 即体现出他们的重要性。 　其次， 宫廷在当时的社会结构内居于顶端的位置。 　君主宫廷在等级的金字塔形构成中的地位， 赋予其政治的权力， 同时也有生活的特权。 古老的文献《尚书·洪范篇》说： “惟辟作福， 惟辟作威， 惟辟玉食”，就表明只有君主兼备赏赐刑罚以及特殊享受之权。 　宫廷生活的豪华， 不是一般社会间的富人所能比拟。 即使是达官显贵， 按照法律， 生活也绝对不得上拟宫廷， 否则就是僭越逾制的重罪。 　君主所握有的特权， 使之能够调动全国的资源， 顶尖的技艺， 来为宫廷贡献服务。 因此， 历史上产生的种种文化创造， 都会集中到首都， 到宫廷。 考古学的工作已经证明， 早在殷商、 西周时代， 这样的现象业已出现了。 在殷墟发掘的妇好墓， 死者是商王武丁的一个妃子， 随葬的青铜器竟有468件， 玉器有755件， 不少是前所未见， 甚至无法叫出名字。 她生前在宫中的富侈， 不难想像。 西周王室自用的一些青铜器， 如早期的王盂， 晚期的胡簋， 都是形体特大， 造型奇异， 与臣下和诸侯的器物有明显不同。 直到明清， 今天大家参观到的皇家宫殿园林， 舆服陈设， 在在都是举国艺师工匠的心血结晶。 宫廷文物， 乃是中国传统文化宝藏的重要组成部分。 　人们希望了解宫廷， 还有 一个原因， 是宫廷在社会心理中长期存在的神秘性。 　宫廷与当时的民众， 基本上是彼此隔绝的。 尤其是深宫内院的生活， 就连朝臣也无法详细知道。 唐代白居易作《长恨歌》 , 即有人批评他是外朝小臣， 怎么能描述宫内的隐曲情事。 至于社会的中下层， 更不必说了。 　民众越难于与宫廷沟通， 对宫廷秘闻的好奇心自然便越大。 其结果之一， 是社会上常有有关宫廷的传说流言， 不胫而走。 比如 《清朝野史大观》 一类的书， 即充满这种材料， 大家熟知的， 像顺治因董小宛出家， 雍正被吕四娘刺死， 乾隆本陈阁老所生等等都是。 结果之二， 是流行种种以宫廷为背景的说部、 戏剧， 如什么《周穆王美人死事》 、 《汉武故事》 、 《飞燕外传》 、 《杂事秘辛》 ……这些年盛行的 “戏说” , 也为其流亚。 　再有一个原因， 是近年旅游事业的兴旺发达。 　伴随世界上多数国家不再实行君主制， 各地宫廷大都变成名胜和博物馆， 中国也是这样。 改革开放以来， 大量海外游客来访。 同时由于经济条件日益改善， 国内的旅游热也在兴起。 大家都要游览宫廷古迹， 也就对宫廷的历史文化知识产生了迫切的需求。 　不过， 中国几千年的宫廷历史文化， 内涵非常深邃复杂， 正确而系统的知识，只有真正的专家才能掌握提供。 　何本方等同志正是这方面的专家， 他们多年专攻宫廷历史， 诸凡其演变沿革、典章制度、 生活习俗、 人物轶闻， 无不熟知贯通。 他们编纂的 《中国宫廷知识词典》 , 如中央民族大学王钟翰先生所说， 以学术性和可读性并重， 得到广大读者的欢迎。 现在何教授鉴于那部《词典》 虽已有百余万字， 仍未能充分展示中国宫廷历史文化的全貌， 又领衔编纂这部《中国宫廷文化大辞典》 , 在质在量都有很大进步， 无疑更能为各方面读者所肯定。 　从学术研究的角度来看， 《中国宫廷文化大辞典》的完成， 已经是对宫廷历史文化作了通盘的考察梳理。 我想乘此机会向何本方同志和作者们提一项建议， 就是尽快着手编著一部中国宫廷制度的通史， 与 《大辞典》 互相配合。不知这个想法各位是否觉得值得采纳？ 李学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