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_118萬章 上

【萬章 上】

‘號泣于旻天’，注‘仁覆閔下，謂之旻天’。
是古注説。答鄭舜一。
舜‘怨慕’之‘怨’，或曰是怨親也，雖非集注意，而恐於下文‘若是恝’之義較襯。
鄙意亦然。但‘怨’非怨恨之謂，正猶孺子之於其親，親或不抱持，則便頓手頓足以號泣，恰似怨了，此乃慕之切而如怨者。孟子所謂‘怨慕’字，善形容大舜心事。答鄭文顯。
舜之‘怨慕’，程朱皆以‘自怨’言。萬章，聖門高弟，豈至不曉人言而認作‘怨親’之‘怨’以為問也？孟子亦何不曰‘自怨也，非怨親也’，而必引公明高之語終，以為‘不若是恝’也？竊意瞽瞍之焚廩、揜井，是親之過大者也。大而不怨，非愈疏之不孝乎？孟子言小弁之怨，結之以舜之怨慕，恐不可以自怨看。
鄙見亦嘗如此，但怨慕非真個怨親，只是如孺子之號慕爾。試看孺子之欲其親之抱哺也，其親或捨之而走，他則便頓足發啼，如怨如慕。舜之怨慕，其孺子之心乎？故以‘五十而慕’亟稱之。答洪巨源。
舜之‘怨慕’之‘怨’，集注以為自怨，竊恐有疑。觀‘孝子之心，為不若是恝’一段，則舜之怨親明矣。且孟子發明小弁之怨，而以舜之怨證之，此豈非怨其親乎？且以孟子‘親親’之義觀之，雖怨其親，恐無害於理，而朱子故發明之，何也？
怨只是悲怨之謂，非憾懟之辭，與所謂‘無他，戚之也’之‘戚’一串意也。自怨者，自悲其不得於親也。太甲之自怨，亦是自悲之謂。不得其親而若恝然無愁，則是疏之也。答鄭舜一。
‘怨慕’之義，尊諭甚正。但黎丈及鄙人意，亦不曾至謂怨親也。蓋這‘怨’字非恚狠歸咎之詞，乃悲傷嗟恨之意爾。今方言亦謂怨。孟子所謂‘戚之也’，集注所謂‘哀痛迫切之情’，來諭所謂‘其情也惻而隱，其辭也哀而切’，皆是也。然則其所謂怨，正如孺子之不得哺乳，而或嚬、或啼者，非怒己、駡己之謂，亦非憎親、咎親之謂。孟子所謂‘不足以解憂’、‘如窮人無所歸’者，善形容得‘怨’字情狀矣。集注所謂‘自責〔不知〕己有何罪’，所以釋‘於我何哉’之意，而‘責’非駡怒之謂，亦只是尋責之意。以此求之舜之怨慕，固不可謂怨親，亦不必謂自怨，只當如集注所謂‘怨己之不得其親’而已。前此見不及是，今因尊諭反復，方看得此意出來。未知盛意更以為如何。如是，則萬章、告子兩集注初未嘗相左也。前此之疑之者，果妄也。但來諭以‘自怨’為主，而又不捨‘怨親’之説，且并‘慕’作‘自慕’看，此恐更宜商量。答李子明。
鋾嘗謂‘怨慕’之‘怨’，非‘怨懟’之‘怨’，乃‘哀怨’之‘怨’也。俗諺謂。如古詩之閨怨、宫怨及不勝清怨、如怨如慕等，皆是意也。記所謂弁人之‘孺子泣’者，亦怨慕之謂也。蓋慈母棄之，去而不顧，則孺子之頓足號泣，是哀怨之至而慕之切也。以此意推之，則大舜之慕，小弁之怨，俱是一樣，初非怨懟於父母也。孟子已曰‘其兄關弓而射之，〔則〕己垂涕泣而道之，無他，戚之也’，‘戚’便是怨慕之意。答金晦汝。
怨只是悲恨之謂，悲恨其不得於親也，非忿憾其親之不見愛也。大舜及小弁之怨，恐是一意。觀孟子所謂‘垂涕泣而道之，無他，戚之也’，則其為悲恨可知，萬章集注恐有商量。答權正夫。
‘帝將胥天下而遷之’，蓋謂視天下人心之向背也。上文既曰‘天下之士多就之者’，至於成邑、成都，則天下幾盡歸矣，何用更視耶？
必須‘五典克從’、‘百揆時敍’、‘四門穆穆’，然後方可見夫天下之歸心。答權浩仲。
舜之不告而娶，已有鄒夫子定説，今何容更尋别義耶？此等處只恁看了，恐無傷也。答李士郁。
‘完廩，捐階’，此亦齊東野人之説。家之不齊如此，則堯何舉以攝政耶？
極是。堯典師錫之辭已曰：‘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答權允朝。
帝以九男、二女、百官事舜，則象之謀殺兄之惡，非不聞知，而堯何故置而不問？
萬章所問，大抵皆當時野人之傳，非必有是事，孟子只據舜之心而答之耳。答朴景禧。
萬章所論自‘父母使舜’止‘汝其〔于〕予治’，反復讀之，酷似尚書文體，不類孟子通暢發越之筆勢，恐元有逸書之類。
設有逸書，決是戰國時人之僞撰。蓋其説都不近理，何足論文體？蓋堯之降二女、備百官已在舜‘烝烝乂，不格姦’之後，豈容更有焚廩、揜井之事乎？且小人之情，豔於勢而怯於威，瞽象於此時豈能使舜而猶執賤役？況以二嫂治棲，而堯其不管乎？答權浩仲。
孟子答萬章曰象‘以愛兄之道來，故誠信而喜之，奚僞焉’，聖人之心雖未能測量，以穿井時先為匿空之心推之，則似有僞喜底意。
萬章所問，其事皆不可信，而孟子不必為頑傲者分疏，故只據其‘鬱陶思君’之語而曰‘象喜亦喜’，以明聖人之心如此而已。此等處只看他人情天理之至焉爾，不必以其事之實有，而摸揣其穿空之時其心為如何也。苟欲推求此，則可謂‘象憂亦憂’之時乎？答裴汝鸞。
舜典‘竄三苗’、‘殛鯀’，而萬章引之曰‘殺三苗’，事已不同。‘殛鯀’之解，朱子於尚書則謂‘“殛”非殺也’，乃‘拘囚困苦’之義，於此則直以‘誅’訓之，殊為可疑。
三苗則想誅其魁而竄其黨爾。‘殛’字之義，當以書解為正。答權浩仲。
於‘親之’言‘貴’，於‘愛之’言‘富’，不可互看歟？
‘親’有近之之意。己為天子，而弟為匹夫，則其遠之也甚矣。封為諸侯，所以近之也。‘愛’有厚之之意。己有四海，而弟無尺寸，則其薄之也甚矣。封之一國，所以厚之也。‘貴’言‘親’，‘富’言‘愛’，恐不可互看。答洪巨源。
孟子只據當時相傳之野談，而直論舜之心而已，其事實之有無不必辨也。至若‘北面而朝’云云，則其言大害於義，故特辨之。答權正夫。
欲引雲漢之詩以證之，而云‘如以辭而已矣’，引詩之後又云‘信斯言也’，意似疊剩。
‘辭’是文之成句者，‘言’是汎稱之語。‘如以辭’者，承上‘以辭害（意）〔志〕’之‘辭’也。‘信斯言’者，乃指此辭所稱之言。語有次第，未見疊剩。答洪巨源。
‘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何以驗諸？
朱子曰：‘只陰陽和，風雨時，便是百神享之。’同上。
天之命人，莫不均齊，此云‘其子之賢不肖，皆天也’，何也？
‘莫不均齊’者，所命之性也；賢不肖之分焉者，所命之清濁偏正也。堯舜之於其子，宜無所不用力，而竟不能化不肖為賢焉，則依舊是所受之偏濁而已，此非人力所為，故曰天也。同上。
‘莫之為而為’、‘莫之致而至’，恐似無别，且天與命何以别之？
曰為者，自天而言也；致者，自人而言也。天是理之公共者，命是人之各得者。天與命固一理，而特有在天在人之别。同上。
唐虞之揖遜，自是天理也。湯武之征伐，亦莫之致而然者歟？有所為而後能之歟？
以湯武之聖，而撞着個征誅之會者，亦命之莫之致而至者也。若曰有所為而為之，則是秦漢以來利天下者之事，非湯武之心也。聖人稱之曰‘順乎天而應乎人’，順天應人非天理而何？答李焕五。
湯武當揖遜之時，則亦能為舜禹避位事否？
舜禹避位，孟子固已言之，而今以舜典考之，‘舜生三十登庸^[1]’，三十便在位，其間不容有避位之事，此實可疑。如以避位為實有是事，則湯武而當是時，亦豈遽居堯之宫、逼堯之子乎？或者以武王之不立微箕為疑。然當時天命之歸，固已見於八百侯之不期而會，朝覲謳歌固已之武王矣。武王之踐天子位，豈得已哉？豈容更援微箕，崇虚讓而掠美譽為哉？同上。
史記云外丙立（二）〔三〕^[2]年，仲壬立四年。程子謂‘年’為‘歲’者，何所據也？
書序及汲冢書皆云湯以丁未崩，太甲元祀為戊申。程子説其或據此歟？且以事理推之，伊尹之放太甲于桐三年，正為在湯之喪中，而廬於陵下，若後世之廬墓也。若在仲壬喪内，則豈容服他服而往依湯墓乎？答洪巨源。
伊尹樂堯舜之道，則堯舜揖讓，而尹相湯征伐，何也？且出處去就，人臣之大節，而五就湯、五就桀，何其屑屑，不憚煩也？
堯舜之道乃天敍、天秩、天命、天討之當然底，修齊治平之大條理也。其或揖讓、或征伐，皆道之因時而制權者也。執一而廢百，非堯舜之道也，此伊尹之善學堯舜處。其五就湯、五就桀，乃湯之進之也。以湯之心為心，先儒已有説矣。答盧聖登。
堯舜之既没已久矣，如何而‘親見之’乎？
使吾君為堯舜之君，使吾民為堯舜之民，則是乃親見堯舜也。見堯舜者，見堯舜之道之行也，非謂堯舜之聲音笑貌也。答洪巨源。
‘知’謂識其事之所當然，‘覺’謂悟其理之所以然。所以然、所當然，即理之體用，而‘知覺’果何物也？若謂氣之靈，則氣反檢察乎理矣；若謂是智之事，則卻又以理覺理。
氣則無知，但氣之明處，智便透徹，這便是知覺之妙。智則心之理也。所當然、所以然，事物之理也。以心之理而燭事物之理，理本如此，不須疑也。同上。
‘吾聞〔其〕以堯舜之道要湯，未聞以割烹也’，語意已盡，其下更引伊訓以結之，何意？
嘗疑此伊訓一節，分明是錯簡，恐當在上文‘以伐夏救民’之下。同上。
如欲仕於衛而主癰疽，則是進也。如曰無禮、無命，則似可也。今云‘無義’者，何歟？
觀求進之不以禮，則前此之退不以義，而不安於失位可知矣。凡事之合宜者謂之義，而‘進以禮，退以義’，統言之，皆義也。同上。
孔子微服而過宋，與‘毋苟免’之意恐差了。
苟免者，喪廉恥、出機巧以求免者也。微服之過，只是盡在我避禍之道而已，無一毫營私趨勢之意。同上。
司城貞子宋臣也，其為陳侯周臣者，何也？
集注只因史記説，而恐未及照管。既曰至陳，則在陳而安得主於宋大夫乎？若如陳説，而以周為陳侯，則是陳君也。此時陳君未聞有賢者，且孟子已曰‘君子之厄於陳蔡〔之間〕，無上下之交也’，則其不得賢君而為之臣可知矣。竊意陳侯周亦是宋大夫之賢者，而當是時司城貞子為其家臣，孔子主之。答鄭舜一。
百里奚雖不食牛以干穆公，而其得五羊之皮以食牛，必其實事，五羊之皮得之於養牲之家否？
得之於養牲家也。如今之雇傭，有酬勞之直是也。同上。
百里奚不諫，宫之奇諫，二子必有得失。
人臣之義，當以宫之奇為正。答洪巨源。
霸道者，先詐力後仁義。今百里奚相穆公而霸諸侯，孟子以為賢者，何也？
百里奚雖非純儒，而亦自是君子之徒，如子産、孔明之類，非如管晏之專以功利為心者。穆公之霸，亦非專用百里奚之策。同上。
孟子許百里奚賢智，而扊扅之歌出於其妻，何也？夫婦，人倫之至也；‘炊扊扅、烹伏（雞）〔雌〕^[3]’，恩情之深者也。焉有賢智之士闊於人倫、恝於恩情如是者耶？
扊扅之事出於外記，未可專信。宫之奇以族行，而奚乃棄妻而遯耶？答朴景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