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説】
孟子,魯公族孟孫之後。
通記曰:魯伯禽之後,皆以‘仲、叔、季’為氏,‘仲’後改為孟,子孫因以孟為氏。有激公宜者一云名彦璞。娶仉音蒋。氏,生孟子,三歲而父宜卒。母有賢德,凡三遷而舍於學宫之傍,以教孟子,甚嚴,孟子亦勤學不息。既長,受業于子思之門人。既卒,葬于其鄉四基山之陽。○精舍紀:孟子故宅在鄒縣東隅,有曝書臺,其東隙地子思講堂,孟子傳道于此。
趙氏名岐,字邠卿。小注。
京兆長陵人,一字臺卿,少明經,有才藝。嘗與兄襲得罪中常侍唐衡,避禍賣餅,北海孫(雋)〔嵩〕[1]藏諸複壁,唐死乃出,徵拜議郎。嘗著孟子章句。後居荆州,卒。
受業於子思之門人。趙氏注及孔叢子等書〔亦〕皆云:‘孟子親受業於子思。’
按:孔子年六十九歲,孔鯉死,則子思之生雖未知果在何年,而其生於孔子六十九歲之前則可知。而通記曰‘子思少嘗逮聞聖祖之訓’,然則孔子生時,子思之年雖少,而其不為幼稚則較然矣。且姜齊景公時,孔子尚在,而景公後歷子荼、悼公、簡公、平公、康公,至田齊、田和、桓公、威王、宣王,則凡前後九世矣。孔子未死而子思之生已久,則歷齊王九世之後,安保其尚能生存而得教孟子也哉?由是觀之,受業于子思門人之説似是。然通記曰:‘子思年一百一十餘歲而卒。’孟子歷敍羣聖之統曰:‘由孔子(以)〔而〕來至於今,百有餘歲。’且孟子初見梁惠王時已稱長老,而在齊答門人之問曰‘我四十不動心’。今以孟子長老時言,故去孔子為百有餘歲,若以孟子少時言,則必不滿百有餘歲。而子思以孔子之孫,一百一十餘歲而卒,則孟子於少時尚能及見子思矣。且韓子曰:‘孟子師子思,而子思之學出於曾子。’通鑑曰‘孟子師子思,嘗問牧民之道何先,子思曰“先利之”’云云。則韓子之説,通鑑之言,必有所據矣。由是觀之,親受業於子思者似亦明白,未知如何。吴氏程曰:‘子思享年六十二。’此又與通記説不同。○蔡氏清曰:此段今斷從子思之門人。若得親受業於子思,則不應七篇全無所述而曰‘私淑諸人’。如顔子則曰‘夫子循循然善誘人’,曾子亦屢曰‘吾聞諸夫子’。
游事齊宣王,王不能用。適梁,梁惠王不果。
按:以此序説觀之,孟子先事齊宣,而後見梁惠矣。然以朱子綱目觀之,則有不然者。史記曰:‘梁惠王三十五年乙酉,孟子始至梁。’朱子曰:‘梁惠王三十五年,卑辭厚幣以招賢者,而孟子至梁。’綱目曰:‘周顯王三十七年乙酉,即梁惠王三十五年乙酉。孟軻至魏。’此則三説皆同,孟子之見梁惠在於乙酉明矣。史記曰:‘湣王十年丁未,齊人伐燕孟子在齊。’綱目以丁未伐燕為齊宣王之十九年,然則丁未伐燕,史記與綱目同,而湣王十年與宣王十九年,則史記、綱目之説不同矣。大抵史記既曰‘游事齊宣王宣王不能用,適梁’云,而又以‘惠王三十五年乙酉孟子至梁,其後齊湣王十年丁未,孟子在齊’云,則所謂孟子先事齊宣,後見梁惠,又後見齊湣者,不為無據。然今當以綱目為正,以丁未為宣王之十九年,則是己丑為宣王元年,而己丑後於乙酉四年,是孟子於乙酉見梁惠時,齊宣尚未立矣,由是推之,孟子先見梁惠,後事齊宣者無疑。且綱目曰:‘顯王三十三年乙酉,孟軻至魏。慎靚王二年壬寅,魏君罃卒,孟子去魏適齊。’然則孟子之至齊乃在壬寅,即宣王之十四年,而上距乙酉為十八年,其至魏至齊先後次序愈益分明矣。○蒯通戰國策以己卯為齊宣王元年,果爾,則己卯在乙酉六年前,孟子之先見齊宣似或然矣。第以朱子綱目推之,己丑分明是宣王元年,則何可舍朱子已定之言,而反取蒯生誇誕之言耶?
未能的知伐燕之為先君止淖齒事證之,湣王為是。小注。
蔡氏清曰:淖齒,楚人,將兵救齊,因為齊相。齒欲與燕分齊地,執湣王殺之,後為王孫賈所誅。其見於史記者如是,此只足以證湣王為燕所敗,則何足以證伐燕之必為湣王事?○又曰:按史記,齊伐燕有二事。齊宣王先嘗伐燕,燕文公卒,易王初立,齊宣王因燕喪,伐之,取十城,是則孟子梁惠王篇所載問答稱齊宣王者,此一事也。稱宣王者,孟子作於宣王已没之後,故以謚稱,而趙岐注亦稱齊宣王也。齊湣王後又伐燕,燕噲以燕與子之。齊伐燕,下七十城,是即孟子公孫丑篇所載,沈同問燕可伐與者,此又一事也。只稱齊王者,作孟子時,湣王尚在,未有謚之可稱,趙岐注亦稱王也。燕噲遜國在宣王卒後九年,湣王伐燕在宣王卒後十年,以此見伐燕非宣王甚明。○按:蔡氏以梁惠王篇伐燕稱宣王,公孫丑篇伐燕只稱王,遂把兩處伐燕分作宣王、湣王事,其言似然矣。但蔡氏曰:‘宣王伐燕,取十城。’今以梁惠王篇本文考之曰:‘以萬乘之國伐萬乘之國,五旬而舉之。’又曰:‘齊人伐燕,取之。’又曰:‘毁其宗廟,遷其重器。’此非只取十城之言也,蔡氏説恐不可以為必然也。
退而與萬章之徒序詩書,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
趙氏題辭曰:此書孟子之所作也,故總謂之孟子。○孫氏正義序曰:漢興,孝文皇帝廣游學之路,論語、孟子、孝經皆置博士,當時有劉歆九種孟子,凡十一篇,為之注者西京趙岐。至唐,又有陸善經,又有鄭亢,在梁又有綦毋邃。○趙氏曰:又有外書四篇,性善、辯文、説孝經、為正,其文不能弘深,不與内篇相似,似非孟子本真,後世依放而託之者也。○蔡氏清曰:詩書既删於孔子矣,孟子又何以序為?蓋孔子所删定者而序定之,是時去孔子百餘年,則詩書豈能無舛逸失次耶?○文獻通考晁氏曰:趙岐謂軻退與萬章、公孫丑之徒難疑問答,著書七篇。韓愈以此書為弟子所會集,與岐之言不同。今考其書,孟子所見諸侯皆稱謚,如齊宣王、梁惠王、滕定公、滕文公、魯平公是也。夫死後有謚,軻無恙時,所見諸侯不應皆前死。且惠王元年至平公之卒,凡七十七年,軻見惠王,目之曰‘叟’,必已老矣,決不見平公之卒也。後人追為之明矣,岐之言非也。按:此與題辭下小注新安陳氏所謂‘周子自著通書,五峯加周子曰’條參看可也。○又曰:荀子載孟子三見齊王而不言事,弟子問之,曰:‘我先攻其邪心。’揚子載孟子曰:‘夫有意而不至者有矣,未有無意而至者也。’今書皆無之,則知散軼也多矣。岐謂‘秦焚書,以其號諸子,得不泯滅’,亦非也。○朱子曰:孟子一書決是孟子所自作,不是孟子,如何寫得精意如此透徹,首尾如此貫串?看他是甚麽樣文氣,若當時門下有人寫得如此意思出,亦不可謂‘軻之死,不得其傳’矣。今以公孫丑、萬章平日所問難者觀之,似未能寫出孟子七篇文字如此精粹圓活也。
慶源輔氏曰:‘未敢便道他是聖人,以其行處言。學已到聖處,以其知處言也。’小注。
按:工夫不至於聖人之域者,則或有行有餘而知不足,或有知有餘而行不足矣。今既云聖,則所謂聖者,無所不通之稱也,豈有知已至於聖,而行獨不至於聖之聖人耶?蓋觀程子云云,其意以為聖字至大,雖不敢便道他是聖人,然終不可不謂之聖,故曰‘學已至聖處’。上一句是初不敢輕許以聖人之意,下一句是終亦以聖人許之也,中間下得一然字,其意可見矣。今輔氏以上一句屬行,下一句屬知,以為孟子知則已至於聖,而行則不及於聖人也,似失程子本旨,未知如何。
程子曰:‘孟子有功於聖門,不可勝言。仲尼只説〔一〕個仁字,孟子開口便説仁義;仲尼只説一個志,孟子便説許多養氣出來。只此二字,其功甚多。’
按:以文勢觀之,此‘二字’云者,恐是‘二者’之誤也。何者?今若曰‘二字’,則此只從‘養氣’二字上説,似為孤單。若曰‘二者’,則並從上説‘仁義’、説‘養氣’二者而總結之辭也,豈不文順而語穩耶?未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