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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词 09_035顔淵 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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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义
09_035顔淵 之下

【顔淵 之下】

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小人反是。’正義曰:此章言君子之於人,嘉善而矜不能,(且)〔又〕復仁恕,故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也。小人〔則〕蔑德[1]樂禍,而成人之惡,不成人之美,故曰反是。○集注曰:‘成者,誘掖奬勸以成其事也。’竊按:成,只是成就之謂。所以成就之亦多術矣,有以言教成者,有不言作成者。其誘掖奬勵、導率勸成之外,又有觸成、激成之妙,到底以成就乃事為主。形形反看,則其君子所以不成惡者可推而知,而又小人所以成惡之狀,亦無他矣。
鄭舜舉曰:‘君子視人之善猶己之善,故開導誘掖以成之;視人之惡猶己之有疾,故規戒掩覆以止之。’少都梁曰:‘成,是誘掖奬勸;不成,是沮抑懲創,成不成各有實事。若將不成人之惡,只作成人之美反面看了,夫子不贅此句矣。’竊按:玩‘不成人之惡’語意,與‘措諸枉’語意相似,便見於惡上舍置。若浼使自消融,意夫既無一分容假之心,又豈有着手交戰之理?故‘不成惡’一句,語若汎然,雖不着‘力除’字眼,而實見君子決遠若浼的真情矣。若如時解,閔聖言之欠快,必加沮抑懲創意,以對‘成美’上誘掖實事,則反失聖言真際。夫‘不成惡’只當與‘成美’諸般形形反求。君子之於惡,必無作成、勸成之理,又豈有觸成、激成之理?鄭氏‘規戒掩覆’之説已涉着手,況到‘沮抑’之論,雖若快爽,豈不倒惹交戰之端乎?若是,果可無教成、作成之失,若或緣此馴致到觸成、激成之弊,則反失‘不成惡’實功矣。後世君子激揚之失,至使流血不止,則讀書貽失寧有極乎?○美、惡不直作善、不善看。凡事之着實有將進底,是謂之美;凡事之抹煞不將進底,是謂之惡。其在天道栽培之意,有美其可不為之成就。至於其惡,則欲救無道耳,又何忍助成栽培之乎?此皆君子自然心事,不待勉而然者也。‘小人反是’,則小人之為小人,可見矣。○聖人分明説‘小人反是’,可知小人必定成人之惡,不成人之美。故黄勉齋云:‘成人之惡,謂迎合容養,以成其為惡之事也;不成人之美,謂忌克詆毁,使不得成其美也。’竊按:小人情態,只與君子心事相形反看,可以想得。故孔子直言‘反是’,已約而盡矣。何待敷衍而明?然若勉齋所云‘容養、詆毁’之類,則特是小人中淺淺甚流。説止此樣,恐不是極論小人真狀語也。若論小人真狀,彼孰肯自謂惡之當養,而美之當毁乎?但彼自有所為美者,未嘗不盡成就之方,如君子之成就人美也。又彼必自有所為惡者,亦然。當其成此不成彼也,不但自以為美惡分曉,必當自以為成、不成,盡心、盡方。然君子看來,其所美是惡,所惡是美,畢竟與君子相反矣。李都梁曰:‘總一“成、不成”,正用之,便是君子;反用之,便是小人。’其用心用力若與君子毫髮不差,終然是冰炭霄壤,混雜不得者,只緣其見解所透歧於理欲,而德性所就相千里也。若必認其為惡,然後作心去毁,則猶未足為真君子對頭,而其所及人者,害亦淺矣。聖人所辨,不應止此。’
集注曰:‘其所好〔又〕有善(不善)〔惡〕之異,故其用心不同如此。’竊按:若是君子,則於人之美,中心欣幸,必欲成就如己;於人之惡,中心矜惕,必欲與人無此。其仁恕之誠如此,所以能推及於人者至深遠也。故曰:‘誠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誠之所以合内外之道者,豈不較然乎?○吕晩村曰:‘磁鐵相引,冰炭相違,誠也。本文兩‘人之’字最着眼。人之美、人之惡何與己事耶,而一為之欣、一為之戚?此不可解也。惟其不可解,可知是從心苗中出來。’李都梁曰:‘君子小人之為,皆從心術上自然流露,非着意要如此而後如此也。此是君子小人各自有已成之德,故其得失所關不僅一身而止也。’竊意:君子小人誠處正同,於何見其然?必也,於成物處見之。自有不可已之性,不可遏之功,但有善惡之分耳。故聖人於此,特為辨示其異者之所同,以明君子所以及物之功,而與小人相形出色,尤當見的實真境。此豈非論德本意,論仁真詮,更有原故、根據着實際乎?切勿汎忽。
竊按:夫政也者,君子所以及人成物之大柄欛也。語其綱領,則曰‘各得其所’。第十一‘君君臣臣’章。是也;語其盡頭,則曰‘民用和睦’第十二‘折獄’,十三‘無訟’章。是也,此所謂聖門之樣法。語其功力,則曰‘無倦、以忠’是也;語其致精之方,則曰‘博文、約禮’第十四、十五章。是也,此所謂聖門之致法。君子所以從容日用行恕之間,而曰範圍天地,無大不盡而無細或遺者,以其達政之理於幼學之時,而壯行由是也。夫政之理達於此,而未嘗以為汎脱不切之務。以天下事統作着身工地者,以其成與不成之際,自有不可已之性爾;有不可已之性,則君子之正物也,有不可外之勢;有不可外之勢,故天下歸仁而德以天下矣。此章其論仁之脈而論政之心乎!
季康子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政者,正也。正義曰:言政之意在於齊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正義曰:言康子為國上卿,諸臣之帥也。若己能每事以正,則以下之臣民誰敢不正乎?
大全吴氏曰:‘曰“表正萬邦”。上者,表也;下者,影也,表正則影正矣。政之義無切於此。論語康子問政者二,問“患盜”、“使民”各一。夫子答之,皆使之反躬自治。蓋道理不越如此,此外更無别法。’竊按:曰子帥,便有身先作倡意;曰以正,便有其儀不忒意。‘孰敢’字即從子字、正字生來。○蔡虚齋曰:所以帥正之道,非一言所能盡也。不知康子解得否?‘非仁無為,非義無行,則身正矣’,此約言之也。○竊按:政之得名,要使無不正而已。就無不正上,上下左右無所不該,而但以上之正為本。故曰:‘子帥以正,孰敢不正。’集注范氏曰:‘未有己不正而能正人者。’大全輔慶源曰:‘己不能正,焉能正人哉?’此章切解不過如此。而説者以‘政者,正也’之正單屬正他人之義,而‘子帥以正’之正卻為政外補方,其説差矣。殊不知所謂‘政之正人’者,謂其正人道云爾。即如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所謂正人道也。以此意帥之之謂‘子帥以正’,無不順從此意之謂‘孰敢不正’。以此詳玩,章旨可了。何可於正字上各求自己、他人之正?而甚至以政之本意單屬一邊,總未得圓融宗旨故也。
此章自圈注以來,多切時事解,然此等為揮麈餘談,可也,其實不是聖言主意。若以君臣父子間仁為義行,謂是為政所以得名底本意,非不然也。然其實何代何國何處不當以此着念警省為可,而獨謂不正者季氏,必以正字相切耶?其論可謂出於汎忽而不可專主矣。但季氏,一國之首,揆以其地,可以勝正人道之任,故夫子直望以帥正之責,其於孰敢二字可以見之,而政之本意無餘蕴矣。故以此為論政三章之首,而上承‘君子成人’之下,豈徒是有為一時之訓也哉?
季康子患盜,問於孔子孔子對曰:‘苟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竊按:時多盜賊,康子為政而患之,問於孔子,謀所以去盜之方也。孔子言民之服化也,不從其令,從其好,苟誠也,但在上者不能有以誠欲其不為盜爾。若使為君相者誠有不欲為盜之心,則民自不竊。非但不為,假令賞之使竊,民亦知恥而不肯為矣。
録曰:‘“不欲”云者,不欲民之為盜也。凡為上者何嘗欲民之盜耶?但患其所以不欲之道有未盡耳。蓋不欲之道,非徒然也,為上能上為民處民之道,莫不有不欲措置。誠如也,雖賞使竊,孰肯為之?’大全輔慶源曰:‘所謂“賞之不竊”,乃假設之言,見民之必不肯為耳。’○竊按:上之所以不欲民之(不)〔為〕[2]盜,但病不切耳。誠能不欲得深切懇到,其好惡所禁已自有不令之效,況所以區處措置者,無不從誠不欲心事上辦備流出。民若知所好有甚於得者,則豈以重賞易其所惡哉?‘雖賞不竊’句,從一苟字生來。假設之中自有實際,亦不可做抑揚辭氣汎然看。
竊按:解者皆以‘不欲’為不貪欲之意,注以來無他辭。然看來此義殊覺未安。蓋康子誠非無欲者,然若説羣盜之興皆從季氏為倡,則是直以季氏為盜矣。非有亦取之為盜,不過充類至盡義,而以此直斥,不幾過訐乎?只恐聖人辭氣不若是其甚也。大抵此章開題患盜二字,當看其憂及盜賊以為己患,正如魯哀之患飢,滕文之恐逼,方有如之何善端。而況在首衡之地,不患無轉回之機,故直以欲不欲之關開發之,即與陸宣公惟在陛下肯不肯之意相類,理實允洽而語自雍容。退録解義恐不可易。且況‘不欲’不字,自與‘無欲’之云語意自異,亦不可不察。或以‘不欲’内語不及實事為嫌,然此與下章欲善二字正同。‘欲善’字内何嘗實事説明?蓋上章‘帥以正’一句直貫到下章‘欲善’字爾。不正之極至於有盜,而不欲之道,惟在帥正。以正之極其名曰善,而欲之之方亦惟帥正,自不必到處提説而明矣。康子三章連下三個‘子’字,蓋其告發本意,全在自身責本之意故爾,故胡雲峯曰:‘上下三章當通看。’
季康子問政於孔子曰:‘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正義曰:就,成也。康子之意,欲多殺止姦,以成為有道也。
或曰:無道者既殺,則已無所成就矣。然則康子欲殺無道就有道之云,其意云何?蓋康子意謂不患使民俗有道之難,但患無道者得以闖發淆亂,使民俗不能就有道之義。若殺盡無道,則民自就善,俗乃清平,為可以成就得有道之世云爾。此般見解淺俗,聞來乍似行得,然其實有大不然。此法之行,有罪者方肆規免之巧,而無罪不勝鈎摘之禍,伺察正勤而已大亂矣。有如之驗,可見此亦流俗之通見也。故夫子下文辨示特切。
孔子對曰:‘子為政,焉於虔反。用殺?正義曰:‘言子為執政,安用刑殺也。’竊按:此言上卿正當表帥之地,何患所欲不就而乃出此必不可之下策乎?甚言康子之言不韙。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風(也),小人之德草(也)。草上之風,必偃。’注曰:‘偃,仆也。’集注曰:‘上,一作尚,加也。’正義曰:‘言子若欲使之善,則民自化之為善矣。又為康子設譬言,在上君子,為政之德若風;在下小人,從化之德如草。加草以風無不仆者,如化民以正無不從者。’
大全吴氏曰:君陳曰“爾惟風,下民惟草”。風草之喻本此。○吕晩村曰:‘此節以“欲善”字對“殺”,不以“德”字對“殺”,“草上之風,必偃”,只言其理勢如此。要知帥民以善,固偃;帥民以惡,亦偃。’徐玄扈曰:‘德字虚看,善固德也,惡亦德也。云“爵罔及惡德”。’竊按:德字只從上底出化之德,及下底從化之德而言,與中庸‘人道敏政’道字同。但彼以事理言,故曰道;此以實境言,故曰德。然則德字固不當只作位分之稱,亦不當單承善遷,以為善獨可化爾。此於大學‘帥仁、帥暴’之言可見。然若‘帥暴民從’義,則只當與‘從善必化’相形取證而已。到此章方勸人化民,何遽及帥惡亦偃義乎?
集注尹氏曰:‘殺之為言,豈為人上(者)之語哉?以身教者從,以言教者訟,而況於殺乎?’竊按:‘焉用殺’句内,有不當殺、不必殺二義。從只當自反上看出‘不當’義,從終必皆善上看出‘不必’義,詳看‘子欲’以下説義,見聖人亦不是徒然為戒殺語也。○大全張南軒曰:在上者志存於殺,則已失長人之本矣。烏能禁止其不善乎?欲善之心純篤,則自有以發見於政教之間,而民將率從丕變如風之所動,其孰有不從者?然則民之所以未之從者,則吾欲善之誠不篤而已。○退録曰:‘欲善者,欲民之善也。欲之如何?在上者率以誠而已。’竊按:此以上二章通看得旨爾,其實章不説明。○説約曰:‘欲善’欲字中自有作用。南軒説最是。論語中如‘欲立立人、欲仁得仁’,俱如是也,不是空空一欲便了。○或問曰:‘此章之意大概專勉康子以為政者,上之所趨欲善,則民善耳,未及乎政教法令之施者。’竊按:所以言此者,以示欲則必然之理勢而已,況欲之者非他,是子,則許多政教法令,不患無設施資具,而無不為本於此矣。然則此章專當着眼子欲二字,子字是設施之主,欲字是設施之本。若夫許多設施,則散在下面論政諸處。正當撮入此二章‘子欲、不欲’内看,以得政事全面。又當以第十七章帥以正三字作旨看,以得政事式樣。
蔡虚齋曰:‘自“子為政”至“草上之風”只是一意。“子欲善而民善矣”,只是“子為政焉用殺”底君子之德。至“必偃”,又只是“子欲善而民善”意,又總是前頭“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之意,又只是“苟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之意。’竊按:此章一意中,又須見總説、開説之義;通三章一意中,又須見總説、開説之義。此章‘子為政’,即十七章‘子帥以正’之意,為政主脈也;此章‘子欲善’,即上章‘苟子之不欲’意,乃立意本源説也;此‘草上之風,必偃’,即‘焉用殺’結語,究竟收效説也。此可見三章語次精密,更當與孝經參看出‘天經地義’固然之理,又當與中庸參看出‘形著變化’必然之妙。此三章所以必承‘成人’章不可已之性,而其綱領十一章。盡頭十二、十三章。無窮樣法,致力致精無窮致法,十四、十五章。皆當於帥正民正際,準備作講,然後一正字上範狀所在,及所以帥底功程所在即可見矣。若其所以為機括關係處,只在為民上者欲不欲際耳。故此二章□□□□‘不欲’而後及‘欲’者,大抵治民者先從憂亂上發念,終以從欲之化為成功也。
子張問:‘士(如何)〔何如〕斯可謂之達矣?’竊按:子張問於孔子,言士行如何即可謂通達之行矣乎?
達字或謂‘明達’之義,或謂‘令聞四達’之義,或謂‘充内發外’之義。竊按:不必就此節分疏達字。達字名義原無難解,即是‘達于海’、‘無他,達之天下’之達。凡隨事有以及外之謂達也。今子張所稱者士,而言其達,則士者,有德之稱,服習聖門道德者是爾。則士之所謂達者,其立身行道,有以致民俗及後世之外,豈有他哉?然顧不當以此章謂是只聞個達字名義耳。夫達字名義,看下文,子張已自有定矣。此不應講及,明甚。然而問此者,特問可謂達底所存之實爾。大抵儒者之學,每常論德於未始有誠之際,必要先慎前定乎此,以為需用不窮之資者,正是聖門本意。而況此篇之宗旨也。子張知此,故即就學士身上問,詳其所行若何,斯可謂之達矣。玩一斯字,乃即未達而斷其達之辭。今尚未達而可以預斷必達,則其於目今德樣上,必有指的見實者,然後方可,故問。問如何樣就是云爾。子張此問,分明是所講在德實上以為求得士行真界耳,不是閒講在字義上。蔡虚齋亦云:‘“士何如斯可謂之達”,要得所以達意。’此言得之。
子曰:‘何哉,爾所謂達者?’正義曰:夫子復問子張,如何是汝意所謂達哉?
竊按:到此方是講達字名義。子張所欲聞,方在可以達之實,而夫子不答其問,先且反問達字名義者為何?大抵達字原是存中發外之謂,然其自内及外之際,亦有兩途:實功也,聲聞也是爾。然而實功之達難見,聲聞之達易知,故人未能察,此學者之通患也。意者子張亦必分不及此,故夫子特問發之。若不先破子張聲聞之見,縱告以質直等説義,彼方宿見未祛,又安知不以此等混作聲聞之資乎?則反無發示本意。夫子此一發問所不已也。
子張對曰:‘在邦必聞,在家必聞。’集注曰:‘言名譽著聞也。’竊按:子張之見果如夫子所料,以聲譽及人為達。然今此‘名譽’亦不當遽説為虚名虚譽。子張豈肯以虚譽為準乎?正義曰:‘此言士有德行,在邦臣,於諸侯必有名聞;在家臣,於卿大夫亦必有名聞。言身之所在皆有名聞,意謂此為達也。’竊按:在邦、在家,以仕而處朝、不仕家居對言亦可。要之,子張只以無人不稱其有德謂之達耳。
竊按:大抵人之此見固難詰破。若言大聖,則以其人無不稱為大聖者,信以為實。若言大賢亦然。苟不知聖賢所以為達底有在,則此無怪矣。要當見聖賢所以為聖賢底,原不是一身作好之名,則可以領得夫子聞達辨義,而德樣所執可以辨釋矣。惜乎!子張猶未及此。○蔡虚齋曰:‘在邦必聞,在家必聞’,言在邦在家皆有聲也,非謂在邦則聞于邦之人,在家則聞于家之人也。
子曰:‘是聞也,非達也。’正義曰:‘言汝所陳者,是士之名聞,非士之通達也。’集注曰:‘聞,名譽著聞之謂;達,行無不得之謂。聞與達相似而不同,乃真假之所以分,學者不可不審也。故夫子既明辨之,下文又詳言之。’
李都梁曰:‘若論德孚於人,行無不得時,豈無聲聞?故必聞亦未嘗盡是虚譽。然不論所以致此之前一截事,而(只)論聲聞之後一截事,則不必有實。德者必聞,而尚虚譽者亦必聞也。子張只要聞,自是(差了)〔走向虚譽一邊〕。此聖人劈頭與他剖判個是非。[3]’竊按:聞達之辨,今經聖人剖判,下文明晰,而從古無説得着題,分别清楚者,何也?李都梁所稱虚譽一嘆,恐亦是‘必聞’底又下一層事。説者每以此一層混為‘必聞’正面,故其論達一級,依成是‘必聞’實疏,而‘達’一層事竟無説真者。若是,何以承當得夫子剖析苦心?大抵聞字這裏看辨亦難。聞,固是名譽著聞之謂,若無所存見信而浪得虚名者,只是僥倖欺世耳。雖有一時立稱,久必敗露,此豈成聞乎?惟其實行在己,有足見稱者,此方可謂聞字着解。達字這裏看得又細,今曰‘行無不得’,亦當善看方得。語類云‘如事君必得乎君,治民必得乎民,而無所不行,無所不通。所謂達者,只是言無窒礙。’竊按:無窒礙三字有意,蓋實功實化,有以通乎物,使之皆同得此善之謂。無窒礙方是為無不行,無不通之實,此正是達字著解。若説實做根於内,聞達俱然,而但所以為根於内者不同;若説不求人知而自孚於人,亦未嘗不聞達俱然,而但所以為孚於人者不同。若使聞者無實做時,人見便破,何成為聞;又使聞者不孚人時,人必不信,何以聞得。此所以人易混達看,辨不出耳。但其道理自好,有餘而及人功,蔑如觀孝弟,則曾無闕。而論其錫類之功,則竟莫致各親各長之化。此其所以為者之不同處也。從古説者,只論虚實,而見不到此,故其於聞達名義説不着題而分不清楚。讀者須細心分别,然後更審下文夫子説義,則自有犂然者矣。
夫達也者,夫音扶,下同。質直而好義,好,去聲。察言而觀色,慮以下人。下,去聲。在邦必達,在家必達。正義曰:此孔子又説達士之行也。行事質直,心好制義,察人言語,觀人顔色,知其所欲,其念慮常欲以下人,言有謙退之志也。如此,則所在通達也。
竊按:‘夫達也者’四字,不是釋訓發語。猶言其能達之士,其行如下云爾。○質,規模牢實,事無苟辭之謂;直,接際順率,情無委迤之謂。詳前篇‘文質’及‘生直’等章,質直之義可以參得。饒雙峯曰:‘質直而不隨事裁度,則所行容有不合宜處,故質直又要合義。’竊按:‘義’字上‘好’字,又要看心誠好之處,更見無事不義,無義不精之實。蒙引曰:‘質直,是以此為基也。能質直,然後可語好義。’○察言、觀色,集注曰‘審於接物’,或以言色作自己言色。語類曰:‘自家色如何觀得?只是察人言,觀人色。’然則學者必要察言觀色,何為?吕晩村曰:‘此二句易説向周旋世故上去,必須收拾到為己實際看。’若要作為己實際,當如何?語類云:‘乃是要驗吾言行之是與不是,果然否。’竊按:若是要驗吾當否,則恐没自家準的,只仰人言色,如何得正?且其見非以自勉則善矣,而若到見是否處反無實益,恐聖訓本意不止如此。然則當何認真?大凡道不外接物,而仁不過是要吾所以接處之得當而已。若要接處得當,必須得人情曲,可願則施,不願勿施,然後可庶幾得當。而若其情曲發見,則於人言色之外無可察之地。故察言觀色者,密察詳觀乎言語氣色間,要得其情曲所在也,此其藏恕喻人之妙界真工也。故聖門中説其義,必一則曰‘為人謀’,一則曰‘近取辟’,到此索言其通脈關頭,曰言、色;畢言其按脈真訣,曰觀、察,然後無餘蕴矣。集注中‘審於接物’一語已略而盡矣,更何歧焉。○‘慮以下人’,集注曰:‘卑以自牧。’語類曰:‘人之為學,須是自低下做將去,纔自高〔了〕,便不濟事。’又曰:‘慮,謂思之詳審,常常如此思慮,恐有所不知覺[4]也。’刁蒙吉曰:‘所謂“謙謙君子”,“尊而光,卑而不可踰”者與?蓋處心積慮之間,實有不敢上人者。’竊按:玩‘慮’字下着一‘以’字,見是唯恐在己道理或有未盡,以此省念,自不得不謙謙下人之意也。亦不是以‘下人’當一件事以致念慮云爾。此可見君子之下人原有其故,而初不是强作而然也,故曰‘慮以下人’,與前篇‘犯而不校’意當參看。
語類曰:‘以之事親則得乎親,以之事君則得乎君,以之順長幼、信朋友[5],“雖蠻貊之邦行矣”。此是在邦、在家必達之理。’竊按:此既論必達之實,則必須字字關切達字講,又‘達’不堇是親稱孝,君稱忠,長幼朋友,直至邦人、家人譽我、誦我之謂,則更須字字關切實化及人以得,可謂達之意。夫質,則事情近;直,則物情順;好義,則處宜得。質直則不侈華而自滿,好義則不任智而自好;質直則德性,好義則問學;質直則博厚,好義則高明;質直則人信之,好義則人服之。‘質直而好義’一句上,其德樣成則自無不具。其言滿無過,行滿無惡,道法天下之實無他矣。況‘察言觀色’,則所施有一毫粗在底乎?又況‘慮以下人’,則施際有一毫不巽强乍底乎?察觀之施,入人如水,水能浹洽而自無不入;慮下之化,動物如風,風無觸突而終無不動。‘察觀、慮下’二句上,其德巧方法又無不具。若彼德樣兼此德巧,既有表正象法之實,又有通脈涵養不由不牽連移易之體,此豈非君子達可行之資乎?故士有未試兼善之具,有可尚論者以此也。以之上承三章之次,以立為政之本、達化之源者,意豈徒哉!○此節大義,只就窮塗學士尋常所作為上影響,求個可謂達底實境而已。慎勿因窮士所得只有聲名,遂以‘必達’義只作聲名之謂;又勿因達是有位者事,遂以‘質直’等遽謂是有位方行底事。此等誤入不使學者有陡然慕外之弊,則必使學者有推委自外之念,不可不察。
夫聞也者,色取仁而行違,居之不疑。在邦必聞,在家必聞。’竊按:此孔子又説只得名聞者之行也。言若有以貌色取仁者,及到行處卻是相違,然且安而自居不自疑惑,如此,則亦能所在皆有聲聞也。
竊按:色取仁者,言從為仁者貌色上形樣以為仁道即此,而真個行去。如此者,縱使行之勤篤,非得仁之實者也。此又當與假仁者分别看。所謂假者,初非其有,何可言取仁。若色取者,則他人看來依如質直人也,且義且恕能謙之人也。但是形樣上取來底,所以無實及化行之美爾,故曰行違。行字讀如‘行蠻貊’、‘違可行’之行。行違者,言其初料以為施無不喻者,及其行乎人處,乃有相左不相符者云爾。行違之義,只是如此。而或作做事背仁之義,竊有未安。若曰行事背仁,則其曰色取仁時,獨不論行事,何從見取仁乎?‘居之不疑’者,言既行處相左,不與初料符合,則此必曰吾道非耶。定應有自疑反顧之心,而此人則不然,乃確然自信,以為道理當然。若是,渠豈不篤行其色取之仁也?能積累終始,所以名聞必著。然只緣不能因其行違之驗有以卻顧加勉,以為改轍慎機地,故止於名聞,而不能進於必達也。此一種,凡有意致達者,每易誤落此逕,故夫子又為詳辨,且以伴明達士真狀,學者於此,其可不自省警惕?○退録曰:謂之色取仁,則不是質直好義者;謂之行違,則不是察言觀色以行恕者。又從而自以為是,則是初無慮以下人之心者。蓋就其同一行事中辨其實相反對處。
退録曰:子張所問之達,亦只是由内及外之謂。夫子於其中細分聞達之異,實有以及人之謂達,譽而止之謂聞。但以本之有無為聞達之辨者,猶有未盡。然及人與否,亦係本之厚薄,則聞達之分惟在善睹耳。○竊按:看孟子‘有仁心仁聞而功不至百姓’語,則聞達之分亦可旁推。達,如‘授政而達’之達;聞,如‘之聞人’之聞。所謂達士,即有恥不辱以上之士;所謂聞士,即稱孝稱弟以下之士。不但達士無虚假,雖至聞士亦未嘗虚假;不但達士無求知之心,聞士亦未必有求知之心。然或達而優,或聞而止者,蓋緣認道有從實、從色之分,植志有致極、善可之異。從實求道,必求至乎其極,故不容不察觀,不得不下人,不喻不止,而將無不達;從色認道,以為善斯可矣,故不必察觀,不勞下人,常自快足,而只適為聞。不惟達有以及人,聞亦及人;不惟達有以動人,聞亦動人。然而見道有真假,而遂為及人處真假;用力有虚實,而終為動人處虚實。此聖門所以貴前定之德,而必令其先慎乎聞道之初,致力之際,以立達行之驗者也。大抵千古有意學聖者,孰不自謂道此道,力此力?然得真既難,務實不易,其欲為達者,蹉跌眩煌之際,常落聞家船中而患不自知者,正由毫忽仿似難辨之端爾。今若粗率以為達無詐僞,而聞則詐僞;達不求知,而聞則求知。此亂政大夫之所不屑也,加之‘色取仁’者,如何肯服?
集注尹氏曰:‘子張之學,病在乎不務實,故孔子告之,皆篤實之事。’語類曰:‘子張平日是“色取仁而行違,居之不疑”之人,故孔子此言正救其病。’竊按:自餘人病亦未能到此耳。其實以仁自名,擬聖擬賢者,孰免此病?此正匡廬真面?外面?武陵真源?外源?學者到此方苦道高?魔高?賴有子張疑及資辨爾,如何反謂獨有此病?學者顧不當以無此病自幸,而惟當以得子張而得知病為幸,則庶有覺察擇精之端矣。慎勿過看對症義,謂此非吾輩之當劑,可也。
正義曰:‘此章論士行。’竊按:上章極言反身之為本,故此仍言反身所以為本之故,正在非聞是達之德也。是知為政者,所以帥正無不正底前定,專在乎平日窮居際質直、好義等做個豫立之方而已。聖門論仁之意正為此爾,下章以下復精細説,以明敦本清源、溥博時出之義。詳見本章。
樊遲從遊於舞雩之下,注曰:‘舞雩之處有壇禪、樹木,故下可遊焉。’正義曰:‘弟子樊遲隨從孔子遊於其下也。’竊按:此將記講‘問崇德’等一塲説話,而必先記從遊。又詳其處者,與‘曾點言志’章必記浴、舞雩之意同。蓋其閒漫中不忘講學處,益見聖門篤實。
曰:‘敢問崇德,脩慝,辨惑。’正義曰:樊遲因從行而問脩治也。慝,惡也。崇德、辨惑,義見上。
集注胡氏曰:‘慝之字从心从匿,蓋惡之匿於心者。脩者,治而去之。’大全陳新安曰:‘惡之形於外者易見,匿於心者難知,乃惡之根也。’蔡虚齋曰:‘脩慝,亦謹獨之事。蓋其惡未形,方匿於心,而有以去之,則永絶其根矣。’○虚齋又曰:‘崇德,篤於為善也;脩慝,嚴於去惡也;辨惑,又明於其所蔽而撤之也。脩慝、辨惑皆崇德分内事。’疾書曰:‘德之不崇,為有慝在也;慝之不脩,為惑之不能辨也。’
子曰:‘善哉問!集注曰:善其切於為己。○李都梁曰:‘善哉問,只是善其切於為己。若謂善其遊於舞雩而問,則此三者雖不遊舞雩而問,亦切問也。’竊按:樊遲之問儘是切實,至乃求之不舍於極閒漫時、極閒漫處,所以益見其切實,故夫子特為善其問。
先事後得,非崇德與?平聲,下並同。○言先其事功而後其得效。集注曰:‘先事後得,猶言先難後獲也。為所當為而不計其功,則德日積而不自知矣。’
吕晩村曰:先事,是‘從事’之事,非‘事物、事理’之事也。○蒙引曰:先事後得,即是‘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德容有不崇乎?若一萌計功之心,則方有事而正之;正之不得,而妄有所作為矣。德何由崇?○續困勉録曰:‘語類論崇德有二意,一是無所為而為,即是崇;一是無所為而為,則功專而自崇。’李都梁曰:‘二意只是一意。’竊按:先事後得,只是俛焉日孳,他不暇計之意。集注中‘德日積而不自知’一句,已説盡‘先事後得’所以為‘崇德’之義。二意排講,總可不必。其論‘先事後得’義,則李都梁自細其言,曰:‘事無止境,先之功亦無止境。既無不得,亦終計不到,此方是“後”。夫“德之日積”者,以其有先事之功,而並無得之念也。須知非一心先事,又一心後得,只先事處便是後得。’其論‘先事後得’之為‘崇德’義,則吕晩村自細其言,曰:‘只先後處便是崇,不是如是而後乃底於崇也。崇是功夫,不是成效。’
攻其惡,無攻人之惡,非脩慝與?正義曰:‘攻,治也。言(專)治〔其〕己過,無治人之過,是(脩慝)〔治惡〕也。[6]語類曰:‘纔去檢點他人,自家這裏便疏。’竊按:大抵是非之辨,天下同情,古今通誼。惡之當攻,人皆知之,本無論在人在己,固所當攻。攻,如‘攻伐’之攻,排撃槌琢,必欲使去之謂。然若只知惡之當攻,而於己於人隨例一視,則非不是疾惡固當,而但是外也、汎也,殆不是真切要去之誠也。惟是於人之惡則非不可惡,而自不暇及察,只向己身上在所詳知而得自為力處。因其詳知之端,而有必克察;因其為力之勢,而察必使去。則此不是外而去惡,而中心要去者;又不是汎然疾惡,而真切疾惡者也。中心真切之謂慎其獨也。其攻惡上慎獨如此,則於己所獨知中,惡毫有容在不去者乎?夫惡隱於獨,是謂之慝,而唯‘攻其惡,無攻人之惡’者,可以去盡之矣,故曰‘非脩慝與’。
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親,非惑與?’正義曰:‘言若人有犯己,一朝忿之,不思其難,則忘身也。辱其身,則羞其親,故曰“以及其親”也。“非惑與”,言是惑也。’集注曰:‘知一朝之忿為甚微,而禍及其親為甚大,則有以辨〔惑〕而(忿可懲)〔懲其忿〕矣。’
蒙引曰:‘一朝,言其忿不終朝,暫時之忿也,非不共戴天之仇,終身之恨也。“忘其身,以及其親”,一説忘身且忘親也。“及”字與注不同,“禍及其親”,此“及”字與大傳“鮮不及矣”之“及”同。’竊按:‘忘其身,以及其親’,言忘之及於親也。忘字内已兼禍意,則集注‘禍及’之云亦只是忘之及親之謂,蒙引歧看亦不是也。此節只以‘一朝之忿’,至細之故對‘忘其身’至大之關,以見所以為惑之極而已。以及‘以’字上接‘一朝之忿’,以明忘身所以重難者,以有親在,何可以暫忿細故不念及此,其不可不辨之關正在於此爾。蓋凡處忿之道,只當思難,而況是一朝之忿只消理遣,此為甚小且輕。又凡此身之重,如何況當上累及親,釀成天樣事?故此為甚大且重。此個關頭本不難辨,而大小一錯,輕重從淆,敗德長惡,無所不至。嗚呼,辨不過此,定不知幾人敗德,幾人長惡,殺身累親,不知自悔者多矣,其可不辨而得乎?或疑若論此境,其實何情不然,而必以怒言。竊按:凡忿者,忿然生心之謂,其實何情無此?然惟怒為甚,故忿屬怒字,有忿怒之稱。讀此節者,顧當於凡觸感處總加詳審,亦不謂獨察於因怒延及上,他件延及都不妨也。
正義曰:‘此章言脩身之事。’竊按:此承上章論士行之意,專言脩身之事。大抵學者脩身之大要,不過曰為善去惡而已。德者,善之得於心也;慝者,惡之匿於心也。慝與德字正相對針,正見所以為之、去之底真境實地。而此則必曰其積累而充盛,彼則必曰其刮磨而克治者,專要其為善祛惡,於本源實頭以立仁知體段,萬化根柢,斯已盡矣。而復説辨惑為得者,蓋德實甚微易差,而所關者莫重;惡實甚隱易忽,而所害者莫大。專由一時造次間大小、輕重之度不明而眩亂顛錯,以至涓涓江河,炎炎棟宇,此惑之不可不辨也。其説詳見第十章總論及‘辨惑’節下。
樊遲問仁。子曰:‘愛人。’正義曰:言汎愛濟衆是仁道也。問知。去聲。子曰:‘知人。’正義曰:言辨别賢才是知也。樊遲未達。正義曰:未曉達知人之意。
集注曾氏曰:‘之意,蓋以愛欲其周,而知有所擇,故疑二者之相悖。’所以未達也。語類曰:問仁,(而)〔孔子〕答〔以〕愛人;問知,(而)答〔以〕知人。‘有甚難曉處?樊遲(緣何)〔因甚〕未達?蓋愛人則無所不愛,知人則便有分别,兩個意思自相反,故疑之。’[7]竊按:樊遲未達,恐不專為仁知相悖,所未達卻在知人之如何者。又非不知知人之如何者,但未知知人裏面自有許大功用者耳。不知知人功用之大,則便謂知人,不足以盡知之量,所以未達也。若是,則非達知人所以成就愛人之心者,則其不知仁知之合一,固也;其或疑二者之相悖,亦固也。其實只緣未得個知人實功,以此未達耳。故夫子專明知人中功用所及以答之。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正義曰:‘樊遲未達知人之意,故孔子復解之。言舉正直之人而用之,廢置邪枉之人,則皆化為直,故曰“能使枉者直”也。’竊按:‘舉直錯諸枉’辨義詳見第二、第十九章。此又係其下云‘能使枉者直’,則分明是舉善教不能意,匡直輔翼之妙,都在‘舉直錯諸’上,而無不意擬在化枉處區畫,故終能收化枉為直之效耳。若如正義只事‘廢置’,則縱得一時之服,恐難得終化為直之效,此當與解造化者商確得歸。
大全饒雙峯曰:‘此章直、枉專指人而言。’或疑同一‘舉、錯’字,為政篇為汎言之辭,此獨為專指人言者,何也。竊按:彼則無所承而直言‘舉、錯’,此則上承知人意,而曰‘直、枉’,且云‘能使枉者直’,看一者字,分明是指人之辭。
吕晩村曰:‘其妙只在一使字。使也者,知使之也。’竊按:‘舉而錯諸’是知人正面事,‘能使枉者直’,則推言其知人所致爾。夫苟知人時,不但所舉得當,必能錯諸有以矯揉之有方,必不使枉者直不休。如此,其不足以盡夫知之量乎?故以此論知人。○‘能使枉者直’,果只是知使之也。而其所以使之妙,有難形喻者,有若烹鮮必熟,灌花必英,但其火候所到,水潤所滋,奄然成致,莫知其然而然者,分明聖人所自能,尚言詮不盡,樊遲何以能一聞遽達?○集注云:‘舉直錯枉者,知也。使枉者直,則仁矣。如此,則二者不惟不相悖而反相為用矣。’語類云:‘“舉直錯枉,能使枉者直”,方見得仁知合一處。’竊按:看來樊遲本非不知仁知合一,亦非為二者相悖以致疑端者,此等乃人所共了,況是老於聖門之人,何至未瀅到此?但其意以為,若曰知人是知,則知人只是辨别人知、愚、賢、不肖之謂。此若謂知之一端,則可矣,而且於自己所以為德處似無關緊,故未達也。未達者,未解夫知人所以盡知之故耳。彼若信得及知人為知之關,則固知是知即仁,更何有乎相悖之疑?庶可犂然。而獨奈於知人功用處猶不瞭然,所以免不得未達也。聖人知之,故復為喻旨,云:‘所謂知人者,不是知之但已之謂,必有所以舉錯之道;舉錯又不取舍紛挐選示際,更有嘉矜引進之要。又不止此,因此必有使枉皆直之妙。然則一知人了,將使天下有偕之此德之美。’夫聖人所以區處裁相之化,莫不從知人上就致使然爾。畢竟吾所謂知孰大於此乎?聖師此訓,正釋樊遲看小知人之疑,而知之為知可以想得矣。若其仁知合一之義,則講論到此非不自見,而聖旨所發特不為此耳,何必纏繞不已,反使問意失實,答意生疏乎?
樊遲退,見子夏曰:‘鄉去聲。也吾見賢徧反。於夫子而問知,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何謂也?’正義曰:樊遲雖聞‘舉直錯枉’之語,猶自未喻,故復問子夏也。○集注曰:‘樊遲又未達所以枉者直之理。’陸稼書曰:‘樊遲意謂舉、錯是我所得主,枉者直則非我所得主,天下賢愚不齊,剛柔不一,舉直錯枉,何以便能使枉者直?疑區區一舉措,未必遂能見效,故未自釋然而復問子夏也。’
竊按:從來樊遲未達,疑不在仁知之名目排屬,及仁知合一、仁知相成等常談,故實上猶未瑩暢也。但未知知人功用之大,恐不足以充量知實,則居常所云‘知足成仁’者,反有不可成之疑;居常所云‘仁知合一’者,反有不可合之疑。總由未解得知人實功故爾。所以本惹疑端者坐此耳,故上節夫子告以‘能使’的機關而猶未解。所云‘能使’者,果可信然否?故曰‘何謂也’。吕晩村曰:‘“何謂也”是問其所以然,不是辨其未必然。’其言諒是。蓋意以為若果‘能使’處必然,則知人果可為自己上天德之知也無疑,而愛人所以成就者果在知人,仁知所以合一者,亦由知人,都可釋然矣。然終於其實實所以能使上猶有不眼見而身體者,故一疑再疑,且憤且悱,直欲弗知弗措者,此也。正且因之有緊切求學之端。而今直以樊遲之疑,謂猶在名目間故實云爾,則問處失實,因於大聖大賢所發明的深意失玩。
子夏曰:‘富哉,言乎!’注曰:‘富,盛也。’正義曰:‘子夏聞言已了,故嘆美之曰:“富盛哉,此言乎!”’集注曰:‘嘆其所包者廣。’竊按:富哉!只言舉錯能使之理,功用所該至大至遠,無不及、無不盡,有充實積累之資,故曰富耳。‘言’字即承‘舉直’一段來,則但當就此一段上推見‘富’意。集注‘所包者廣’,意實如此。而或遂謂不止言知而兼該仁知,是即所包之廣云爾,則是以知只當一事,謂不足於富爾。果然,則仁知該處儘添一事,所包只二,奚成為廣?又奚成富?且原是一個道理,而但仁者見之有仁之名,知者見之有知之名,仁知名目本只如此,而今以為各件相合之辭大有粗在。詳見總論。
有天下,選於衆,選,息恋反,下同。舉皋陶,音遥。不仁者遠如字,下同。矣。有天下,選於衆,舉伊尹,不仁者遠矣。’正義曰:此子夏樊遲説‘舉直錯枉’之理也。言有天下,選擇於衆,舉用皋陶伊尹,則不仁者遠矣,是其能使邪枉者亦化為直也。○集注曰:‘伊尹之相也。不仁者遠,言人皆化而為仁,不見有不仁者,若其遠去爾,所謂“使枉者直”也。’退録曰:‘不仁者遠,不待去而自遠也。釋“能使枉者直”之義。不待去而自遠,亦不是遠去而然。天下不見有邪枉容參於衆直之中,是之為遠也。’
竊按:樊遲之疑正在‘能使’處自不洞然爾。此個關頭有不可形言道説以晰其妙者,故子夏只贊其言之富,使樊遲注眼象想。又據已然實驗以證明之,而其‘能使’真境方有信及之端。若使讀者替樊遲之疑而證以子夏之言,定有承應之端,猶有未也,必其躬體實踐,始得的然,切勿汎看。○困勉録曰:引事以見‘能使枉直’為必然之理也。只‘富哉言乎’一句,已盡了。此節不過引事以足其咏嘆之意。○竊按:羣聖王中,獨言,以舉賢之特著者言也。其必稱舉者,以皆親戚舊臣,不須言舉,則伊尹之外他無所見。○子夏言知人之至,必知;苟知,已不得必舉矣。其所舉當理,故莫不悦服;好惡有在,故莫不知禁。使天下人顯顯趨趨争嚮於善,而不仁者自遠,即見一世同仁之美,故曰‘富哉言’。孟子曰‘〔之〕知〔而〕不徧物,急先務也’,此之謂與?之治而致之以此,其言不富乎!
集注尹氏曰:學者之問也,不獨〔欲〕聞其説,〔又〕必欲知其方;不獨欲知其方,又必欲為其事。如樊遲之問仁知也,夫子告之盡矣。樊遲未達,故又問焉,而猶未知其何以為之也。及退而問諸子夏,然後有以知之。〔使其未喻,則必將復問矣〕。既問於師,又(問於)〔辨諸〕友,當時學者之務實也如(此)〔是〕。○竊按:此章承上章敦本清源之意,以見至德及物底自然機括。所謂致此之德者,何也?謂之仁則仁,謂之知則知。樊遲亦嘗見説,謂此不是兩件,而成己成物,合内外之德,即是也。則所謂至德化成之妙,正在達此義處庶可領會。故先從仁字邊舉以為問。夫仁者,所以體得萬物,使得分願之名也,而乃夫子以為愛人。然則愛人者,即所以行此道之立意也。又從‘知’字邊舉以為問。夫知者,所以區處萬為,得就體得之名也,而乃夫子以為知人。然則知人者,即所以就此道底事幹也。以愛人的立意,行知人的事幹,而至德化成之妙已盡於此矣。仁知所以原無二致,而聖道所以為聖道者,於此可見。此係是吾門學者本來見解也,則樊遲之疑,顧不在此。然但恐只是區别得人,單這事幹,果何以成就得愛人主意?得成個區處體行之名乎?此其所以未達也。故夫子曰知人可以舉錯得當,舉錯一當,而能使枉者皆直。則‘知人’之云果不足成就得愛人主意,而謂所以就此道之事幹否?使樊遲若曉得‘能使’處分明,則必無問子夏一段,而終於實‘能使’處猶不見其脈理通處,故又曰‘何謂也’。‘何謂也’者,非不知辭理所在,但未知所以使然底要妙謂何耳。‘何’字上正見求道切實意。此固當用力自得去處,而關頭甚微,實難指的;機括甚妙,實難形容。故子夏只就已行之驗,極贊聖言中功用之廣,而一信有證信精采,然其實於真境上言亦不及矣。噫!此固當用力自得去處,而其指的形容之難如此,則其何以為想得領會之地乎?大抵此章記意專在發明這關,故其問仁問知,交舉而雙問上,此道之為道已可見矣。又其一疑,再注意而探討上,其要妙所在,有令人致想之端。又於子夏贊嘆證實、發揚而推説上,其實功所在,有令人信及之端。既有以推想信及後,惟在自家自得自悟,以為成變化、造民俗底至德本地耳。此正是‘可與共學,未可與適道;可與適道,未可與權’的去處,但視力行得及之如何爾,豈可言詮而彷彿强索而近似者乎?
竊按:是書之編,直到此篇正説為仁之道,反覆行政之要,遂及通物化民之關,以申雍也篇末之義。到此以上三章,極論此道理所以本身致達之由,論之詳矣。然此不獨成必須友乎?故子貢問友以承之,夫子為之細陳友道,以發下篇政道所及,以申里仁篇末之義,於是一書之大意可見矣。是書編次之周密,隨處可玩。餘各見篇章下。
子貢問友。子曰:‘忠告工毒反。而善道去聲。之,不可則止,無自辱焉。’集注曰:‘盡其心而告之,善其説以道之。’退録曰:‘如此而不見從,則當止;不止,則是己自辱矣。’○語類曰:‘告之之意固是忠了,須又教道得善,始得。’或問曰:‘吕氏以“善道”作以善道誘掖之意,似非文義。蓋“善道”云者,心平氣和,理明意盡,或從容深厚,或親切簡當,使聞者不忤而樂於聽從之謂也。若但曰以善道之,則所謂“忠告”已包舉之矣,又何為贅乎?’退録曰:‘忠告,固言也;至於善道,則不止言也。’竊按:自所云‘載色載笑’之教,及孔子之不聞而過,孟子之不言而卧,直至顔色間嚴和,作事間儀則,凡係教道上施為,皆當推見個‘善道’善字意。
李衷一曰:‘“不可則止”,非棄之也。機未投,且俟之尚可後圖耳。’少都梁曰:‘“忠告、善道”而猶不可,只有“則止”一法。而衷一謂俟尚可後圖,豈“忠告、善道”之外又有良法耶?’竊按:若猶俟可後圖餘地,尚不是不可境界,何自遽止?衷一此條雖失‘不可則止’正面説義,然亦當補入‘善道’意内,以得友道厚意。但玩‘則’字語意,直到然且不可後方止,斷無强施苟責、濡滯無益之義。然若都梁説,反恐太輕快。○又按:‘不可’之云,只是言彼不肯從而不可告道之謂,‘則止’字亦只是止不教道之謂。初不謂輕絶友道,然見無自辱。辱字正是屈從之意。‘無自辱’者,言雖不告道,而亦不當自枉辱身云爾。若不察到此,既不告道,又不屈從,其勢必不絶不已。然本意不言不可告道,便當告絶,以為友道乃爾,本輕也。○又按:解辱字,有强告道自困辱之説,又有强告道必見辱之説。愚謂此不但於辱字義膚淺不可從,二者之説皆但於强告道上設弊,未及説止告道後處宜,所以意不暢備,終當以‘無屈從’意為正。尤於聖門論友道處,更有所發。且況君子所謂辱,原莫大於枉屈循人,此方算辱。到此,辱字又何歧義?
大全饒雙峯曰:忠告、善道二者俱盡而彼不從,然後宜止。未能忠且善焉,而汎然告之、道之,遽以不從而止,則是在我者猶未盡,便欲責人,非交友之道也。○蔡虚齋曰:凡友道,在所必告、必道。然告非難,忠告為難;道非難,善道為難;忠告非難,忠告而又能善道為難。忠告而善道之,則在我者盡矣。然猶不從,則吾亦無如之何矣。○退録曰:‘“忠告、善道”,見友道之厚;“不可則止,無自辱焉”,見友道之不苟。’竊按:朋友以義合者,故友道必全道全交而成。忠告而善道,必欲其道而交親,然後方是君子之交也。到‘不可’了不得不止者,是全道上不苟也;到‘則止’了亦不自辱者,是全交上不苟也。友莫大乎全道全交而亦未嘗苟焉,所以為義合也。‘忠告’忠字,見無一毫阻礙;‘善道’善字,見無一毫怠忽,此其重義之篤也。‘則止’則字,見無一毫濡滯;‘無辱’辱字,見無一毫依違,此其處義之嚴也。夫處之朋友,即出之君臣,其義一也。君臣之義亦無他,匡救恃順,上下相親,然後道無不正,德無不順,政成化行,可以信此道於天下,同此德於萬物。故交際道合者,正是仁功所以無關礙耳。達政之橋,運化之階,不在此乎?故曰‘不獲乎上,民不可得以治矣’,又曰‘不信乎朋友,不獲乎上矣’。到上章極論聖王所以音唱形喻,化及天下者,證之以,而其大其遠且有無窮之盛矣。今將致此理於何地?即在吾輩學塲平日交友際道盡,無他。故其下即編‘友’‘道’二章,以發其致功化所以無大無遠底資地,而上自極聖王之事業德具,都不出窮居學士業内當地。語之到此,可見此道理極處,總非吾輩人習致不及之事,意尤親切著明,所當深體。
曾子曰:‘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正義曰:言君子之人以文德會合朋友。朋友有相切瑳琢磨之道,所以輔成仁德也。○退録曰:重任不獨成,故須友;君子有常業,故必文。文者,載道之器;友者,道仁之相。
大全輔慶源曰:‘為仁由己,朋友但能輔助我以為仁而已。’竊按:輔,即‘輔車’之輔。仁無友不行,猶車無輔不行。第看聖門論仁,則可見道莫大於為仁,而輔成此由己之仁者在友。大哉!友之為道也。且所謂輔仁者,非言其不由乎己而專求助乎友也,亦非言其由己不足且去求助也。只當把友潛半身看,從一體上求見個友我相助之功,則輔仁之意可見。如輔氏説卻將友功安在己外,謂其輔者略伊,則還覺友道乃爾輕淺,恐有欠當。○或者以文會友屬之知邊,以友輔仁屬之行邊。竊按:知行之過分排屬,原非要旨。況到此論友處排屬,奚當大要?會統聖門論交之旨,交字當看;會統聖門論仁之旨,亦仁字當看。文以統言,即仁功之常業也;仁以德言,即文業之本心也。以文會友者,同業相從,自成朋類之謂;以友輔仁者,同類合體,共成此德之謂。必以文上當見要輔仁之意,能輔仁處又須見必以文之故,要看出友道相成之大而已,知行排屬,抑何發明?○讀上章不但見我之交友當如是,又須見人之交我亦當如是,則必有自省之道矣;讀此章不但見我之取友必如是,又須見人之取我亦當如是,則必知見取之實矣。總二章只當玩得個友道所以相成仁德底實功實境。
退録曰:‘上章論交友之道,此章論取友之心。’竊按:以文會之,而所輔者仁,故必須乎友,而友必君子之所須也。君子者,承先聖之文而必欲致人道之極者,是為君子。故拍肩徵逐非所謂友,必以文會方成為友;呴呴屑屑非所謂仁,必以友輔方成為仁。非君子之道,則無友可也;而不須友而成底,斷非君子之德也。故顧涇陽之言曰‘自古無關門閉户的聖賢,自古聖賢無孤立無與的學問’,正得此義。是書之編,首發朋來之樂,而語到不信之省,有道之正,及至此篇發視仁説,以立君子大德極量,而終言其莫不須功於友,細及其交道取法,下承之以政,皆友道之推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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