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而篇】[1]
己酉十一月二十日課講,摛文院試官金憙。
羲淳進,伏誦論語學而篇,自‘子曰巧言’止‘仁矣’訖。
試官金憙曰:巧言者,何許言耶?
羲淳曰:修飾言辭之謂也。
憙曰:修飾者,何謂也?
羲淳曰:有德者有言,故不待華藻而其言也善。小人則反是,徒能致美言辭,求媚於人,是謂之修飾也。
憙曰:巧者,好其辭之謂耶?
羲淳曰:不必巧言如簧,一有致飾於外,即是好其辭也,是謂之巧也。
憙曰:令色,何許色耶?
羲淳曰:善其容色之謂也。
憙曰:色者,何謂也?
羲淳曰:色者,指其容色而言也。
憙曰:‘鮮矣仁’之鮮字何不曰‘絶少’耶?
羲淳曰:此鮮字與上章‘犯上鮮矣’之鮮不同。上章則不過戒孝弟者鮮於犯上,故其言也微婉。此章則雖曰聖人辭不迫切,亦所以垂戒也深,故注曰‘絶無’。可知此發揮夫子之餘意,而鮮即是絶少之謂也。
憙曰:巧言令色,何不曰小人,而以仁字言之也?
羲淳曰:此章與上章‘孝弟為仁之本’相對而言,故‘巧令’之下下‘鮮仁’二字,使學者知所取舍。而程子釋此,以為‘非仁,其為小人自在其中’也。
憙曰:以巧令為不仁云,則有何迫切,而聖人必言鮮耶?
羲淳曰:聖人之言,委曲之中説得直截。雖不曰不仁,而一鮮字中已包得不仁之意也。
憙曰:巧言令色非仁,知之而後可謂仁耶?
羲淳曰:程子曰‘知巧令之非仁,乃知仁’。知仁未便是仁,而亦可謂為仁之方也。
憙曰:巧言,何以知之耶?
羲淳曰:子曰‘聽其言,而觀其行’,觀其行而無其實,則可知其言之巧也。
憙曰:令色,何以知之耶?
羲淳曰:孟子曰‘觀其眸子,人焉廋哉’。雖能藻飾於外,未有其中,則亦容貌色辭而已。且況務為悦人者,必有脅肩諂笑之態。君子無私心,故能知之也。
憙曰:脅肩諂笑,豈可謂令色耶?
羲淳曰:朱子曰,‘巧言令色,只争一個為己為人。若能動容貌,正顔色,合當如此,即是為己,而不如此,則皆令色為人者也’[2]。纔為人,則便是脅肩諂笑之人也。
憙曰:為己為人,何以分别看得耶?
羲淳曰:為己為人,只争一個心而已。心馳於外,而務為花言蠟貌者,為人也;心存乎内,而自然粹[3]面盎背者,為己也。以此觀之,可見人己之别也。
憙曰:巧言何以先於令色耶?
羲淳曰:欲究言色之先後,似近傅會。而書稱‘巧言令色孔壬’,子曰‘巧言、令色、足恭’,每每以言先之,似是君子所戒尤在於言,故以言先之也。
憙曰:左丘明恥巧言令色,是可謂知仁者耶?
羲淳曰:觀夫夫子所贊之語,其知仁可知也。
憙曰:孔門中何者可謂巧言令色耶?
羲淳曰:宰我、子貢善言辭,而非巧言之謂也;閔子誾誾、子路行行,而非令色之謂也。而況巧令務外,是夫子所斥也,何可以諸子擬之也。
憙曰:孔子之時有巧令之人,而發此言耶?
羲淳曰:此言想或有為而發,而若祝鮀之佞,宋朝之美,亦可謂巧令者也。
憙曰:小人有言不巧、色不令者,何以知其為小人耶?
羲淳曰:小人有外為色荘而内實諛佞者,有外為悻直而内實嫵媚者,是以大姦似癡,大黠似愚。唯君子察其心,故知之也。
憙曰:盧杞之藍面白眼,亦是小人。何以知其為小人耶?
羲淳曰:醜貌之中,亦必有巧令之態,以取悦於人,於此可知為小人也。
憙曰:朱子以巧令有所為而為者,何謂也?
羲淳曰:務以悦人底即是作為,故曰有所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