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命章】
不知命，無以為君子。
精義 伊川曰：‘易曰“樂天知命”，通上下而言之也。聖人樂天則不須言知命，言知命者，知有命而信之者耳，不知命無以為君子是已。命者，所以輔義，一循于義，則何庸斷之以命哉？若夫聖人之知天命，則異乎此。’又曰：‘不知命，見患難必避，遇得喪必動，見利必趨，何以為君子？然聖人言命，蓋為中人以上者設。中人以上，於得喪之際不能不惑，故有命之説然後能安。若上智之人，更不言命，惟安於義，借使求則得之，然非義則不求，此樂天之事也。上知之人安于義，中知以上安于命。’○謝氏曰：知命非君子之成名，與‘五十而知天命’立言則同，其要則異，猶言學君子者不可以不知命也。富貴可淫，不知命故也，使知富貴在天，則安得以淫之？威武可屈，不知命也，使知死生有命，則安得以屈之？其為君子，豈不綽綽然有餘裕哉！
或問 ‘程子之言，其大旨然矣，然以‘樂天知命’為通上下而言，則有不可曉者。蓋通上而言，則是聖人亦知命也，而又（何）〔以〕為聖人不須言知命；通下而言，則是衆人亦樂天也，夫樂天之事，豈衆人之所及哉？第二説，以聖人言命，為中人以上者設，夫中人以上固與上知者有間，然豈可以其終不及此而棄絶之哉’云云。‘豈記録者失其真歟？謝氏知命之説得之。范氏似以命為天理之所賦。范氏曰：知命，所以事天也。命，固天理之所賦也，然有指理而言者，有指氣而言者，吾於‘公伯寮’章已言之矣。楊氏知命之説，其過甚於范氏。’楊氏曰：命非盡心知性不足以（言）〔知〕[1]之。
語類 死生自有定命，若合死於水火，須在水火裏死；合死於刀兵，須在力兵裏死，看如何逃不得。此説雖甚粗，然所謂知命者，不過如此。若這裏信不及，才見利便趨，見害便避，如何得成君子！閎祖。
蒙引 知命非特汎汎然知之而已，是臨利害之際而一惟命之安，乃為知命。
不知禮，無以立。
或問 謝氏以知禮為知理，則非也。謝氏曰：禮者，理也。知之則為知，知崇天也。履之則為禮，禮卑地也。一退一進，一俯一仰，耳目所加，手足所措。蓋有妙理焉，存理可行也。誰得止也，理可止也。誰得以行之，此之謂立。蓋此章所謂禮，止指禮文而言耳。若推本言之，以為理在其中則可，今乃厭其所謂禮文之為淺近，而慕夫高遠之理，遂至於以理易禮，而不復徵於履踐之實，則亦使人何所據而能立耶？楊氏知禮之説則得之。楊氏曰：知禮則不疑其所行，故立。
不知言，無以知人。
精義 伊川曰：知言之善惡是非，乃可以知人，孟子所謂‘知言’是也。必有諸己，然後知言，知言則能格物而窮理。○謝氏曰：聖人患不知人，或謂學當自知而已，何汲汲于知人也？是不然。仁人固可親也，彼且不知人，烏知仁人何如也？佞人固可遠也，彼且不知人，烏知佞人何如也？君不知人，不可以擇臣；臣不知人，不可以擇士；士不知人，不可以取友。知人如此其急，然不可以智巧知也，蓋人之才識因言以宣，故惟知言者可以知之。古人有行年四十而不見知乃公者，使乃公事上接下與人交盡如知子也，豈不殆哉！此與無目同。如晏嬰知矣，不足以知仲尼，蓋仲尼之言嬰所不知故也。淳于髡得齊王眉睫之間，而不知孟子，蓋孟子之言髡所不知故也。至于求知言之道，則不可以規矩準繩論，係其所養如何耳！○楊氏曰‘詖辭不知其所蔽，淫辭不知其所陷，邪辭不知其所離，遯辭不知其所窮，則人之心術隱矣，其能知人也，難矣哉’云云。‘夫論語之書，蓋聖賢之微言，為學之大方也，其言（聖）〔性〕[2]與天道備矣’云云。‘知言之要，而於此書力求之，則聖之所以為聖，賢之所以為賢，可考而知也。學道而不知聖賢，則無以為學也，故〔論語〕[3]以是終焉。’
或問 程子謂有諸己然後知言，則（非）〔能〕格物窮理，語意倒置，亦不可曉。蓋以序言，則‘格物窮理，然後能知言，知言而踐履以實之，然後能有諸己’可也。今其言乃如此，與平日之言不類，豈亦一時議論之間，記録者偶失其真而致此與？謝氏‘知言’之説得之，但所謂係其所養者，則亦近於程子‘有諸己’之謂者。楊氏‘知（言）〔命〕’之説，其過甚於范氏矣。夫此章所謂知人者，亦兼乎古今賢不肖而言，今乃言古而不及今，言聖賢而不及乎愚不肖，蓋欲專乎内而不分乎外，且必欲即夫論語之書為之説，故其失至此耳。楊説雙注其下。[4]
存疑 知言者，亦不是汎汎知他言語耳，知其言之所以然也。如孟子‘知言’，‘詖辭知其所蔽’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