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箴曰:此下‘子路問强’一節,明‘白刃可蹈,而中庸不可能也’。衽金革是蹈白刃。‘素隱行怪’一節,明‘爵禄可辭,而中庸不可能也。’隱居遯世是辭爵。殺身辭爵,雖人之所難能,而其合乎中庸,不犯矯激之病者,尤至難矣。[1]
‘子路問强’節 自此以下,章節浩大,故不録全文。
箴曰:皋陶謨九德之目,以‘强而義’為終。强者,所以有常也,所以持久也。不强則既不能中立而不倚,亦不能至死不變。强之為德,乃中庸之至要也。○南方、北方,先儒不言其境界。若以赤道分之,則中國、百越都屬北方;若以中國言之,則冀雍為北方,荆揚為南方。將云堯舜文武之聖,皆北方之强,而楚隨吴越之人,乃為君子乎?余謂北方者,六狄五貊之地,周之獯粥漢之匈奴、濊貊之等是也。此邦之人,衽用金革,死而無悔。南方者,中國也,對北方而言之,故名曰南方也。○陳自曾曰:老子以慈為强,與南方同。○衽者,衣衽也。鎧甲正以金革為衽。章句訓衽為席,恐不然也。
朱子曰:矯,强貌。魯頌云:矯矯虎臣。○箴曰:揉曲為矯,矯者,矢直也。子路好强,南方之强似不滿其意,故孔子歷言南方之强,而終之以贊嘆之辭,曰‘强哉矯!强哉矯!’至三至四。蓋云南方之强未嘗不强,汝無用薄之。○和之久必至於流,中立之久必至於倚。不流不倚,不可但作得中説,乃是既中而又能久也,此之謂中庸。○陳自曾曰:‘塞,滿也,充也。不變塞,言不為充滿所變。’余謂不變塞,自不滿也,即‘富貴不能淫’之意。淫者,溢也,充滿則必至於濫溢。○‘至死不變’者,貧賤凍餒困極以至於死,而不變其所執中庸之道。不仕不食禄,唯義之與比也。
‘素隱行怪’節
箴曰:素隱者,無故而隱居也。君子之藏名隱居,必有甚不得已之故,然後乃合中和之義。伯夷、虞仲孔子或稱其隱居行義,或稱其隱居中權,見論語。是皆遭人倫之變,處嫌疑之地,不得不遺世逃身,故合於義,中於權,不失為中庸之君子。若無故棄世,遯入深山,作詭異之行,立奇怪之論,當世目之為異人,後世稱之為神人,(述)〔稱〕[2]者,稱述也。雖使流名不朽,吾不為之矣。若其隱遯合乎中庸之義,則君子之道依乎中庸,故當隱而隱,遯世不見知而不悔,此伯夷、虞仲之類也,故曰惟聖者能之。素隱者,無故之隱也;遯世者,合義之隱也。○廢,當讀之如‘荆軻廢’之廢,謂身頽也。君子望道而行,遵道而進,遑遑如不及,盻盻如未之見,力盡氣竭以至於‘廢’,此所謂‘半塗而廢’也。君子之嚮道也,若是其真切惻怛。而古今注家皆云半塗而停罷,誠使半塗而停罷,則曷謂之君子乎?○遵道者,顯世之中庸也。遯世者,避世之中庸也。素隱者,兩無所當。
表記[3]曰:小雅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子曰:‘詩之好仁如此,鄉道而行,中道而廢,忘身之老也,不知年數之不足也,俛焉日有孳孳,斃而後已。’鄭云:廢,謂力極疲頓,不能復行則止也。○鏞謂鄭注微誤。廢者,屋頽也。君子鄉道而行,力盡氣竭,其身崩頽,如屋頽然也,豈罷止之謂乎?‘廢’字之下,又有‘忘身’、‘孳孳’許多用力,中道而止者豈如是乎?廢者,身頽也。冉求曰:‘非不説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廢,今女畫。’○鏞謂中道而廢,亦氣竭力盡,中道而身頽也。中道身頽者,頽而復興,畢竟至道,故孔子貴之。若中道罷止,則與自畫者奚擇焉?
‘君子之道費而隱’節
箴曰:費者,散而大也。隱者,閟而微也。説文云:費者,散財用也。易曰‘肆而隱’,義相近也。○夫婦者,匹夫匹婦,即所謂愚夫愚婦也。○君子之道,即天道也。自其布散處而觀之,則其理著顯,故愚夫皆知,愚婦能行。自其幽閟處而言之,則其奥微妙,故雖聖人亦有所不知不能,此天道也。○上天之載,廣大神妙,無所不能。天何不加廓乎?地何不加闊乎?日月何不常明乎?四時何不常和乎?想造化之妙而觀造化之迹,則人猶有所憾矣。有所憾者,非真以天地為小也,謂造化之廣大宜不止此。
箴曰:天道至隱而能見,至微而能顯。自其見顯處而觀之,則至廣至大,天下莫能載焉。自其隱微處而言之,則如芒如忽,天下莫能破焉。莫能載者,所現者大也;莫能破者,所隱者微也。
箴曰:‘鳶飛戾天,魚躍于淵’者,引上天造物之妙,喻文王作人之盛也。其詩本然,故今引之以證造物之妙。○察者,審視也。上下審視,其迹可見也。天道至隱至微,必上下審視,察其隱微,然後其造化之妙乃見乃顯。若鳶飛魚躍之類是也。察鳶之天飛,察魚之淵躍,則造化之迹昭其顯矣。
朱子曰:鳶飛可見,魚躍亦可見,而所以飛、所以躍,果何物也?○朱子曰:鳶飛魚躍,費也;必有一個什麽物事使得他如此,此便是隱。○右朱子二説,至精至微,深得詩人之旨。至於化育流行之説,卻只渾全。凡渾全者,後學未易曉。
箴曰:端者,始也。造端者,作始也。春秋傳曰:‘履端(乎)〔於〕始,序則不愆。’杜注云:‘步曆之始,以為端首。’[4]端者,始也。君子之道始於愚夫之所知,及其推而極之,仰觀乎天,俯察乎地,皆見其造化之迹,而其隱奥微妙之體終不可見,此所謂‘聖人有所不知’也。○夫婦者,愚夫〔愚婦〕[5]也,不可作居室人倫説。○其隱若是,而莫見乎隱;其微若是,而莫顯乎微,此君子所以慎其獨也。
‘道不遠人,伐柯伐柯’節
箴曰:欲行中庸之道者,非恕不能,一恕字可以貫萬事萬物。上節言天道,此節言人道。○‘道不遠人’者,孟子所謂‘萬物皆備於我’也。有求乎子,則事父之道在我也;有求乎臣,則事君之道在我也;有求乎弟,則事兄之道在我也。○道不在我,則道遠於人也。既曰人道,而遠於人身,則不可以為道。○‘以人治人’者,所求乎人以事人也。我之所以事人者,與我之所以求於人者不同,則改我之所為而後已,此所謂‘改而止’也。‘執柯以伐柯’者,新柯與臺舊不同,則或改而長之,或改而短之,或改而大之,或改而小之,必新舊相準而後止。以人治人,亦猶是也。○恕者,以一而貫萬者也。謂之忠恕者,以中心行恕也。若必盡己之謂忠,推己之謂恕,則忠恕仍是二物,恐不可也。經云忠恕,而所言‘君子之道四’,仍只是恕,不復言忠,斯可知也。○朱子曰:‘違道不遠’,如‘齊師違穀七里’之違。○庸德者,恒德也;庸言者,恒言也。‘庸德之行’,則德常進矣。‘庸言之謹’,則言常訒矣。
朱子曰:德不足而勉,則行益力。言有餘而訒,則謹益至。○箴曰:君子每行一事,出一言,先以權衡,‘設中于乃心’。盤庚文。於中有所不足,則不敢不勉;於中有所餘剩,則不敢遂盡,斯之謂中庸也。朱子謂‘德不足而言有餘’,其義亦好。
‘君子素其位而行’節
箴曰:素者,本質也。讀之如‘繪事後素’之素。素其位者,本其位也。行者,行己也。○其本質富貴,則以富貴行己,斯中和也;其本質貧賤,則以貧賤行己,斯中和也。夷狄、患難,莫不皆然,無入而不自得。所得者,中而和之至也。今日富貴而明日貧賤,不失此中和;今日夷狄而明日患難,不失此中和,則中而庸也。庸者,常然也。無入而不自得,豈非常然乎?○太王事獯粥文王事昆夷仲雍君吴,‘斷髮文身’。子貢之言,見左傳。其本質乃夷狄,居夷狄之中。故以夷狄行己,和之至也。文王在羑里,安於獄;箕子為囚奴,安於囚;孔子微服過宋,安於微。微服者,賤服也。其本質乃患難,故以患難行己,和之至也。○在上位安於上,在下位安於下,所執者,中也。中以正己,故無所求於他人也。上不怨天,下不尤人,和之至也。居上居下,無時不然,庸之至也。庸者,有常也。
箴曰:居與行相反,易與險相反,俟與徼相反。徼者,迎以求也。命者,天心之定分。幸者,人事之巧成。○居易者,得中和以自安;俟命者,所以庸也。○左傳哀十六年,楚白公勝作亂,葉公子高曰:‘吾聞之,以險徼幸者,其求無饜,偏重必離。’○大戴禮曰:‘孝子之事親也,居易(而)〔以〕俟命,不興險行以徼幸。’曾子本孝篇。又曰‘易行以(侯)〔俟〕[6]天命’,‘蓋介子推之行也’。衛將軍。
箴曰:位與德相稱,則為中庸,富貴有富貴之德,貧賤有貧賤之德。民莫不順;位與德不相稱,則不得為中庸,富貴而行貧賤之德,患難而行富貴之德。民乃作慝。故失諸正鵠,反求諸其身。
‘行遠必自邇,登高必自卑’節
箴曰:下章天道也,將言天與,先言人道,故曰‘行遠自邇’,‘登高自卑’。然天之所以察人善惡,恒在人倫,善於人倫則可以事天矣。○父母兄弟妻子,古謂之六親。
‘鬼神之為德,其盛矣’節
箴曰:天下之人齊明盛服以承祭祀,則此祭,郊祭也。郊所祭者,上帝也。上帝之體,無形無質,與鬼神同德,故曰鬼神也。以其感格臨照而言之,故謂之鬼神。○上天之載,無聲無臭,故曰弗見弗聞。○萬物在上天造化之中,如魚在水中,游泳呼吸不能離水,故曰體物而不可遺。體物者,物體之充也。○詩人之意若曰我雖至誠,神之歆格猶不可知,況可以厭斁而不敬乎?○鬼神之體,無形無質。物之至微者,無以逾於鬼神也。然天道至誠,其顯於功化者至昭至著,故人雖弗見弗聞,皆齊明承祭,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如將目見,如將耳聞,則至微之體其顯若是矣。誠則必著,有不著乎?故曰誠之不可揜如此。
朱子曰:不見不聞,隱也。體物如在,則亦費矣。章末注。○箴曰:費而隱,故莫見乎隱;微之顯,故莫顯乎微。同條共貫,脈理不斷有如是矣。○樓象明曰:弗見弗聞,是微;洋洋如在,是顯。
‘舜其大孝也與!德為聖人’節
箴曰:下文云‘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此二節歷敍舜文武之事,曰‘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又曰‘大德〔者〕必受命’。蓋傷仲尼也。仲尼有大德而不得位、不得禄、不受命,蓋天道至此而一變矣。上古以來,非聖人不受命。漢高祖無德而受命,天道至此而果一變矣。先儒於必得必壽之文疑之太過,或謂氣數,或引老子,見或問。拘滯甚矣。○栽培傾覆之理,亦不可一概説。或始培而終覆之,或既覆而復興之。貧富、貴賤、壽夭、顯晦,參差不齊,自君子而視之,則皆一致也。故易曰‘天下同歸而殊塗,一致而百慮’。天下何思何慮,神權妙用,衆人固不得而知之矣。此經所言,傷仲尼也,非謂君子之道以是為期也。
此下數節,文理布散,烟波浩渺,學者未易領其
大義,兹疏理如左: ‘舜受命’一節,言格天者必受命。
‘文王受命’一節,言格天者必受命,而繼言禮。
‘春秋修其祖廟’一節,備言禮,終之以事天。
‘哀公問政’一節,言為政以修身為本,修身以知天為本。
‘天下之達道’一節,三結之以誠,又以修身為本。
‘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一節,言為國之法而結之以誠。
‘凡事豫則立’一節,言修身之法而結之以誠。
‘無憂者,其惟文王乎’節
箴曰:‘武王、周公,其達孝矣’一節,當與此節連為一章。章句屬之下章,則‘宗廟之禮’、‘郊社之禮’,豈武王、周公之所創乎?○文王、武王,父作子述,而周公成文武之德,此所謂‘善繼’、‘善述’也,當屬此章無疑。
箴曰:追王之禮,不自周人始。商頌曰:‘玄王桓撥。’鄭箋、孔疏並以玄王為契。國語曰:‘玄王勤商,十四世而興。’韋昭以玄王為契,斯則追王之典及於始祖也。漢書禮樂志曰:殷武上本,‘禼稷始生,玄王、公劉。’則是又以玄冥為玄王也。魯語展禽之言曰:‘商人祖契而郊冥,謂冥勤其官而水死,故列之祀典。’祭法之所本。玄王非玄冥乎?殷人上德,故追王契冥。周人上親,故追王祖曾。此所謂殷周之損益也。帝王世系自契至冥六世,至湯十四世,則湯距冥遠矣。
鄭曰:衣,讀如殷。齊人言殷,聲如衣。今有衣姓者,殷之裔也。○朱子曰:戎衣,甲胄之屬。壹戎衣,武成篇文,言壹著戎衣以伐紂。○毛曰:壹是殪字。康誥曰‘殪戎殷’,言滅大殷也。戎殷,則與泰誓稱‘戎商’正同。自注武成者,多誤解作‘一著戎衣’,而朱子亦即以‘一著戎衣’為注。夫以兵衣為戎衣,不知有據。○案:梅氏武成則竊中庸固無可論,惟‘殪戎殷’見於康誥,‘戎商’見於國語。單襄公引泰誓文。鄭説未可非也。但武成云‘一戎衣,天下大定’,明是一著甲胄之意。蕭山若從‘殪戎殷’之説,則其所信梅氏武成又一破綻,將若之何?
‘春秋修其祖廟,陳其宗器’節
周禮:守祧掌守先王先公之廟祧,其遺衣服藏焉。若將祭祀,則〔各〕[7]以其服授尸。其廟,則有司修除之。其祧,則守祧黝堊之。○陳曰:此修其祖廟也。○毛曰:舊注以糞除為言。祭義云:‘宫室既修,牆屋既設。’設是黝堊,即飾治之義。春秋傳:‘晉侯伐齊齊人賂晉侯以宗器樂器。’杜注云:‘宗器,祭祀之器。’哀廿五年。又:‘鄭子展、子産伐陳陳侯使司馬桓子賂以宗器。’亦同年。又:‘陳無宇獻萊宗器于襄宫。’襄七年。又:‘晉人徵朝于〔鄭〕[8]公孫僑對曰:“蕭魚之役,寡君盡其土實,重之以宗器。”’襄二十二年。杜注云:‘宗廟禮樂之器,鐘磬之屬。’國語云:其官不備其宗器。○案:宗器者,祭祀之器。又詳講義補。裳衣、時食之義亦詳于彼。
‘宗廟之禮,所以序昭穆’節
昭穆,序爵序事之義。詳見講義補。
箴曰:‘旅酬下為上’者,主人獻爵之謂也。燕禮則主人獻爵,下逮於樂工、庶子、小臣。少牢禮則主人獻爵,下逮於兄弟私人。特牲亦然。夫以大夫之尊,獻爵於卑賤之人,斯豈非下為上乎?燕禮宰夫為主人。宰夫者,大夫也。況此宰夫本以君命攝作主人,宰夫之獻,君所獻也。自上賜下,而乃用獻,禮下為上矣。○周禮司儀云:‘王燕,則諸侯毛。’此云燕毛者,祭統所云‘賜爵’也。詳見講義補。
‘踐其位,行其禮’節
箴曰:‘敬其所尊’者,先君之祖考也。‘愛其所親’者,先君之子孫也。此之謂‘事死(知)〔如〕〔事〕生’。斯義也,士庶人之所同者。余曰:‘思其父者,愛昆弟;思其王父者,愛從父昆弟。’
‘郊社之禮,所以事上帝’節
箴曰:‘齊明盛服以承祭祀’,郊社之禮也。‘鬼神’章。‘修其祖廟,陳其宗器’,宗廟之禮也。此節於經文為大結局。○‘治國’二字,承上起下,為之樞紐。
周語内史過曰:‘古者先王既有天下,又崇立上帝、明神而敬事之。’由是觀之,祭明神亦所以事天,不言后土,非省文也。
‘哀公問政’節
箴曰:蒲盧者,土蜂之細腰者。蜂存,則蟲化而為蜂;蜂去,則蟲終不化。所謂‘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也。‘地道敏樹’一句,因‘人道敏政’而遂言之,文勢如流丸走坂,不可與‘蒲盧’句照勘。
‘故為政在人’節
此下當别為一章,不必與‘哀公問’相連。家語竊取中庸,連下‘九經’章都作與哀公問答。○皋陶謨曰:‘慎厥身,修思永,惇敍九族,取人以身’者,‘慎厥身’,修也。‘修身以道’者,‘思永’也。‘修道以(人)〔仁〕’者,‘惇敍九族’也。
箴曰:‘修道之謂教。’教者,五教也。五教者,父母兄弟子之教也。故曰‘修道以仁’。○孟子曰:‘仁者,人也。’表記亦曰:‘仁者,人也。’古訓本自如此,無生物之説。○‘親親之殺’,五服之上殺、下殺,生事死哀,各有其文也。‘尊賢之等’,五等之侯,公卿、大夫(三)[9]、士庶人之類。車服旗樊章釆之别,各有其文也。
在下位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
鄭云:此句在下,誤重在此。○箴曰:此句不删卻好。
‘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節
箴曰:知天為修身之本者,知天而後能誠也。大學以誠意為修身之本,中庸以知天為修身之本,其義一也。經曰‘莫見乎隱,莫顯乎微’,知隱之見,知微之顯,則知天矣。知天者,慎其獨。慎其獨,即誠也。○知人者,知人之所以為人也。‘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知此則知人矣。故曰‘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也’。下文曰‘質諸鬼神而無疑’,知天也;‘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知人也。知天者莫如鬼神,故知天則‘質諸鬼神而無疑’也。知人之所以為人者莫如聖人,故知人則‘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也。文與此章相照。
‘天下之達道’五節
箴曰:上節‘知天’二字,為誠身之本。‘誠’一字,為萬德之根。故‘天下之達道五’,‘所以行之者一也’;‘天下之達德’三,‘所以行之者一也’;人之所以知道者三,所以知之者一也;人之所以行善者三,所以行之者一也;‘凡為天下有九經,所以行之者一也’。文勢到此,如龍飛鳳舞,波起瀾興,畢竟吐一誠字,如風水家所謂千里行龍,畢竟結局在一席之地。聖人於此洞察天地萬物之理,千條百枝都以一‘誠’字為根本,千流百脈都以一‘誠’字為源頭,此所謂‘不誠無物’,乃‘誠者,天之道’也。故先以知天為結局,然後中散為萬殊,又以‘誠’字結局。
‘或生而知之’節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以學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季氏篇。○箴曰:生知、學知、困知,其知道則一也。安行、利行、勉行,其行道則一也。然五達道、三達德、九經之末,皆云‘所以行之者一也’,一者,誠也。然則四個‘一也’,亦當一例看。
箴曰:好學則知所以踐形,故‘近乎知’;力行則知所以愛人,故‘近乎仁’;愛父母兄弟,愛君愛民。知恥則必因困發憤,强力為善,故‘近乎勇’。然好學者,學知者也;力行者,利行者也;知恥者,困勉者也,皆非上等,故曰‘近乎知’、‘近乎仁’、‘近乎勇’。明上面有生知安行一層也。○舊説‘力行’作‘利行’解。
‘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節
箴曰:尊賢者,師保之臣所不臣也。親親者,親其宗族,謂公族。非事親也。事親在修身之中。○朱子曰:‘視羣臣猶吾四體。’此正義也。書曰:‘臣作朕股肱耳目。’孟子曰:‘君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章句云:設以身處其地而察其心,恐不如四體之説。
箴曰:齊明盛服,與上‘鬼神’章‘齊明盛服’同,謂齊(邀)〔遬〕[10]整衣,常若神明照臨也。朱子敬齋箴曰:‘正其衣冠,尊其瞻視,潛心以居,對越上帝。’亦此義也。非禮不動,則克己為仁,身斯修矣。朱子曰:‘外内交養而動静不違,所以為修身之要也。’誠哉言也。
朱子曰:‘信讒邪則任賢不專,徇貨色則好賢不篤。賈捐之所謂“後宫盛色,則賢者隱微;佞人用事,則諍臣杜口”。蓋持衡之勢,此重則彼輕,理固然矣。’○案:‘賢賢易色’之義,孔子屢言之,蓋好色者必不好賢,故小人讒佞者必交通宫掖以去賢者。
‘凡事豫則立’節
朱子曰:一者,誠也。○又曰:凡事皆欲先立乎誠。○箴曰:‘豫則立’三字,中庸、大學之總義也。欲平者,先治;欲治者,先齊;欲齊者,先修;欲修者,先正;欲正者,先誠。誠者,萬事之所豫也。欲獲者,先信;欲信者,先順;欲順者,先誠。誠者,萬事之所豫也。大學、中庸皆以‘誠’字為首功,而大學則曰‘欲誠其意者,先之以格致’。中庸則曰‘欲誠其身者,先之以明善’,亦一例也。然格物致知,不過知物之本末而已。明善則必知天,知天為慎獨之本,此其異也。
箴曰:‘九經’一節,為得位行道者陳其數也。‘在下位’一節,為不得位者説其義也。彼亦結之以誠,此亦結之以誠。
‘誠者天之道也’節
箴曰:誠者,聖人之别名。上‘誠者’,下‘誠者’,皆當以聖人看,不可以‘天之道也’四字為誠字之注脚。○誠者,生知安行之聖人也;誠之者,學知困知、利行勉行之人也。
箴曰:學問思辨,乃誠之者之所為也。學知困知、利行勉行者,苟以一誠字用力,雖愚必明,雖柔必强。○强者固執,故能久。久者,庸也。朱子曰:‘明者擇善之功,强者固執之效。’○此節每句必有三個‘弗’字,總計十五個‘弗’字,括而束之,只是一個‘誠’字,形容其好學力行光景,察其裏面,隱有一個‘誠’字。○十五個‘弗’字一段,有鑿井及泉,殺人見血底意。○措者,置也。
箴曰:自誠而明者,聖人也。天之道。自明而誠者,學者也。人之道。性字,當讀之如‘堯舜性之’之性,所謂‘生知而安行’也。教者,受教而後知者也,所謂‘學知困知、利行勉行’之類是也。生知學知,及其成聖成賢,實無差等,故曰‘誠則明矣,明則誠矣’。○此節連上,不可别之為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