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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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园中月色比外面更觉明朗，满地下重重树影，杳无人声，甚是凄凉寂静。

只听“唿唿”的一声风过，吹的那树枝上落叶，满园中“唰唰唰”的作响，树枝上“吱娄娄”的发哨，将那些寒鸦宿鸟都惊飞起来。

(曹雪芹、高鹗：《红楼梦》)

这时候，我的脑里忽然闪出一幅神异的图画来：深蓝的天空中挂著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著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那猹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跨下逃走了。

(鲁迅：《故乡》)

前几天的宿雪还没消融，映著月光，白皑皑的照得聚义厅前那片广场如同白昼一般；夜来的朔风又把这满地的残雪吹冻了，踏上去只是簌簌地作响。……半轮冷月在几片稀松的冻云中间浮动，像是大相国寺的鲁智深手下的破落户泼皮涎著半边脸笑人。

几点疏星远远地躲在天角，也在对林冲眨眼睛。

(茅盾：《豹子头林冲》)

月光如银子，无处不可照及，山上竹篁在月光下变成一片黑色。

身边草丛中虫声繁密如落雨。间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忽然会有一只草莺“嘘!”啭著它的喉咙，不久之间，这小鸟儿又好像明白这是半夜，不应当那么吵闹，便仍然闭著那小小眼儿安睡了。

(沈从文：《边城》)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有蟋蟀的凄切的叫声。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眼睛所接触到的都是罩上这柔软的网的东西。但是一草一木，都不是像在白天里那样地现实了，它们都有著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样都隐藏了它的细致之点，都保守著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巴金：《家》)

灰色的平坝子上，蒙著一层惨白的月光，没有一点活动的影子，全现出了可怕的死寂，罩在头顶的天空，有著稀稀疏疏的星子，亮亮的，仿佛一些光明的泪珠，就要坠落的一样。城那边没有一点灯火，城墙垛子和一些树木，则朦胧地现在天空的那面。

在灰白色的大路，所划开的两片乱葬坟，在月光下显出一堆一堆青黑的阴影。间或可以看见三两点荧火虫，在悠悠缓缓地浮游著，有时又为耸起的坟坡遮去，一点也看不见了，俄而又现了出来。

坟地的青草里，有许多小虫在凄凄地叫著，把夜显得更加空寂、冷落、凄凉。

(艾芜：《一个女人的悲剧》)

月亮已经爬上中天了。

树林子里浓荫重重的沙地上，投射著斑斑驳驳的月光。风来了，树枝摇曳著，月光、树影一齐晃动起来，婆婆娑娑地，活像微风吹动著碧绿的湖水，晃动著反映在湖面上的蓝天白云一样。

(峻青：《老水牛爷爷》)

夜晚，巨大的圆月冒出了茅草地，一片宁静随著银雾般的月光洒在大地上。

隐隐约约的甘溪像一抹水银，发出蓝宝石的光芒，像童话中的生命之湖，像一个紫色的梦境。天地间一片无边的，神秘的，柔软的蓝，好像有支蓝色的歌在天边飘，融入草丛，飘向星空。

(韩少功：《西望茅草地》)

门外好一片月色，又新鲜，又明亮。

月亮正当头，围著个大风圈，仿佛冻到天上了。满天疏疏落落的小星星，都缩著头，冷的乱哆嗦。

新搭的牛棚上积著层雪，月亮影里乱闪著银星。

(杨朔：《三千里江山》)

将圆未圆的明月，渐渐升到高空。一片透明的灰云，淡淡的遮住月光，田野上面，仿佛笼起一片轻烟，朦朦胧胧，如同坠入梦境。晚云飘过之后，田野上烟消雾散，水一样的清光，冲洗著柔和的秋夜。

金马社委会的小山，好像一个小岛，闪亮著点点灯火。四周的稻田，如同一片灰黄色的海面。海上不起波浪、也不反光，只有河堤上的树木，好似刚刚驶过一只快轮，破开了一道翻著黑浪的激流。

(刘澍德：《拔旗》)

皎洁的月光装饰了春天的夜空，也装饰了大地。夜空像无边无际透明的大海，安静、广阔而又神秘，繁密的星，如同海水里漾起的小火花，闪闪烁烁的，跳动著细小的光点。田野、村庄、树木，在幽静的睡眠里，披著银色的薄纱。

山，隐隐约约，像云，又像海上的岛屿，仿佛为了召唤夜航的船只，不时地闪亮起一点两点嫣红的火光。

(吴强：《红日》)

半圆的月亮升起来了，山脊、树干、岩石、河边的草地，都好像撒上一层薄薄的银粉，泛出一派白光。

突如其来的光亮，大概使生物感到惊奇，骤然间，一切声响都暂时静止。于是在两三分钟内，整个大自然在纯蓝的、布满星星的天空拥抱下，小心在意地一动不动。

它仿佛带著甜蜜的战兢，梦幻般缅怀遥远的过去，舍不得遗忘过去所有点点滴滴的生活。

(叶蔚林：《在没有航标的河流上》)

五月末的北方夜晚，是最清新、最美好的时刻。

天空像是刷洗过一般，没有一丝云雾，蓝晶晶的，又高又远。一轮圆圆的月亮，从东边的山梁上爬出来，如同一盏大灯笼，把个奇石密布的山谷照得亮堂堂，把树枝、幼草的影子投射在小路上，花花点点，悠悠荡荡。

(浩然：《艳阳天》)

中山公园的水池像是一面镜子，圆圆的月亮映在池面。池子附近树旁的几盏路灯，那圆圆的灯光映在水里，就像是一个小月亮似的，围绕著池中的月亮。一片一片臃肿的白云缓缓地移过池面，仿佛是一群老妇，弯著背，一步一步吃力地从月亮前面走过，想把月亮遮住，月亮却透过云片的空隙倾泻下皎洁的光芒。一片白云和一片白云连起，如同一条宽大的不规则的带子，给碧澄澄的天空分成两半。

白云移过，逐渐消逝在远方。天空碧澄澄的月亮显得分外皎洁。

(周而复：《上海的早晨》)

夜深了。雨不知从什么时候停了。

月亮不知从什么时候，在青色的圭山上，在淡淡的云层后面，悄悄地升起来了，照著石崖下面一片宽阔的广场。靠近石崖，一株高大的、像一把大伞一样的阔叶树，树下燃著明亮的篝火，青色的烟，像夜间的雾一样，轻轻地升起，升到树梢，便和半山的云雾融在一起。

于是在头顶上，笼罩著流动的、像纱一样的，不知是云、是烟、是雾的淡淡的气流。

月亮穿过云雾，把透明的光辉洒在广场上，广场像用银子铺成的。在有积水的地洼上，又映出了闪动的月亮的影子，好像天空和地上，同时有无数个月亮，把这圭山上的五月之夜的乡村，映照得如同在水晶体中一样，变成了透明的、奇异的、童话般的世界。

(方纪：《笛声和歌声》)

月亮高高地悬挂在深蓝色的夜空上，向大地散射著银色的光华。

大街两旁那一排高大的白杨树，也向人家的屋顶上院子里投下了朦胧的荫影。珍珠式的露珠，从白杨的肥大而嫩绿的叶子上，从爬在老槐树上重重地下垂著的淡紫色的藤萝花穗上，悄悄地降落下来。

大街上，飘荡著浓郁的花香……

温馨而美丽的四月的夜，分外幽静、迷人。

隅庄，在这温馨的春夜里静静地酣睡著。它睡得是那样的幸福、安宁。在那些黑洞洞的散发著睡眠的气味的屋子里，不时地传出了年青姑娘们底幸福的梦呓声，甜蜜的躺在母亲怀里的孩子们底鼾睡声。

(峻青：《老水牛爷爷》)

深夜，整个太行山都在静静安睡，……风儿不刮了，树叶不响了。天边的月牙儿，好像怕人家把地球偷走了，默默看守著。远处，有一条小瀑布，哗哗哗，日夜不停地往下流，往下流。

(刘真：《长长的流水》)

温暖的月夜迎著我们飘过来。

在银白色河水的尽头，隐约地现出河岸上的草场。

高陡的岸上有些黄色的灯火在闪烁，像是被大地捉住的几颗星星。四周的一切都在活动，毫无睡意地颤抖，过著一种安静而又顽强的生活。

(〔苏〕高尔基：《在人间》)

夜色柔和；快要变圆的月亮挂在天空中。

雅夏的眼睛上像是蒙了一层薄雾。过了一会儿，他放松缰绳。月亮同他一起在一起赶路。

在烂灿的月光下，田野里绿色的小麦的尖端闪烁著明亮的银光，每一个草人儿、每一条小路、路旁的每一朵矢东菊他都辨得出。露水像面粉似的从天上的一个筛子里落下来。田野里沸沸扬扬，好不热闹，好像有看不见的谷子在倒进一个看不见的水磨里去似的。

连那两匹马有时候也回过头来。人几乎能听到植物的根在吸收大地的养料，茎干在长高，地面底下的小河在汩汩地流著。

有时候，一个影子像是神话的鸟似的掠过田野。每隔一会儿，传来一阵嗡嗡的声音，不是人的声音，也不是野兽的音声，好像是一只怪物在太空中什么地方翱翔。

(〔美〕辛格：《卢布林的魔术师》)

他一打开百叶窗，好像久已等候这一著的月光就冲进房里来。他推开窗槅子。

夜是新鲜的，明亮的，非常寂静。窗子前面是一排剪顶树，一面看起来是黑的，另一面带银色的光。树下生著一种多汁的、潮湿的、丛生的蔬菜，这里那里有带银光的叶子和梗子。

暗黑的树后面再过去一点有一个带著露水闪光的屋顶，右首是一株枝干雪白的多叶树，树上方是在灰色的几乎没有星的春季天空中闪光的将圆的月亮。

(〔俄〕列夫·托尔斯泰：《战争与和平》)

看看这夜色吧：月亮从中天向下窥视。辽阔的天宇向四边延伸，显得格外地辽阔。它燃烧著，喘息著，整个大地沐著银色的光辉；奇妙的空气又凉爽，又闷热，充满著甜醉的气息，一片熏香的海洋颤动著。非凡的夜!迷人的夜!黑暗中的森林，不动地，灵化了似地耸立著，投出庞大的阴影。池塘显得安祥而寂静；寒冽而幽暗的池水被花园的深绿色的围墙阴郁地锁闭住。

野樱和西洋樱的处女林畏怯地伸根在清凉的泉水里，当俊美的轻薄儿——夜风来偷吻的时候，树叶就偶或簌簌地发响，好像愤怒和憎恨这种孟浪似的。整个大地都睡著了。可是在天空中，一切都喘息著，一切都是奇妙的、庄严的。

心里感觉到辽阔和不可思议，一大堆银色的幻像就和谐地在灵魂的深处滋生了出来。非凡的夜!迷人的夜!忽然一切都苏醒了：森林、池塘、旷野。远远传来了乌克兰夜莺的嘹亮的啼声，使人想像似乎月亮也伫停在中天俯耳倾听……好像著了魔似的，村落伏在高岗上打盹。

一堆堆的屋宇在月光下显得越发皎洁，越发美丽；它们的短墙越发醒目地在黑暗中凸现出来。歌声停歇了。万籁俱寂。

(〔俄〕果戈里：《狄康卡近乡夜话》)

他们坐著他的小艇，慢慢的在月下荡出去，桨上滴下的水珠好似一组琶音，或是一连串的半音阶。一层乳白色的水汽在河面上颤动。群星在天空打著寒噤。两岸的鸡声遥遥呼应；有时听见半空中云雀那种颤动不已的歌声。它们是误会了月光从地上飞起来的。……月亮隐在树林后面去了。

小艇驶到了一带黑沉沉的冈峦下面。黑的天光和黑的水色合成一片。

河上没有一丝波纹，万籁俱寂。

扁舟在黑夜里荡漾，简直说不出它是在荡漾，飘浮，还是停著不动。

……芦苇摇曳，望四下里纷披，声音像丝绸的磨擦。

(〔法〕罗曼·罗兰：《约翰·克利斯朵夫》)

新月从地平线升起，朝著拉都果茨区移动；寥寥的一两颗星星，正同留连不去的残昼争夺领空。

渐趋于沉寂的都市，此刻闪耀著煤气灯的灯光。

(〔瑞典〕斯特林堡：《红房间》)

夜色十分平静，是真正的热带景色，空中弥漫著澄澈的雾，在月亮四周形成了一圈柔和而完整的彩晕；大海只因潮水升涨而微有动荡。

(〔波〕显克维奇：《灯塔看守人》)

有一天晚上，月白天清，浪涛像银轴般的滚滚而过；一方面由于浪涛像在徐徐地沸腾而显得弥漫著一种不是凄寂，而是银白色的静寂；在这样静寂的夜空里，在泡沫四溅的船头的远前方，出现了一股银白色的喷水。

它给月色一照耀，样子赛似一股灵光；似乎突然从海里冒出了一个光耀夺目的神明。

(〔美〕麦尔维尔：《白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