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娥唆打陈经济

陈经济见卖了春梅，又不得机会往金莲那边去。他见月娘凡事都不理他，便和西门大姐嚷了两场，骂大姐道： “你是我老婆，不顾瞻我，反说我雌你家饭吃！我白吃你家饭来？”当下他又把“你家收了我许多金银箱笼”之话嚷骂了一番，骂得大姐只是哭泣。到了十一月廿七日那天，是孟玉楼生日。玉楼安排了几碟酒菜点心，好意教春鸿拿出前边铺子，教经济陪傅伙计吃。月娘拦着不准给经济，玉楼不肯，结果还是拿出去了。谁知经济吃了半酣，一大壶酒不够，使平安进去要。半响平安出来回说没有了，再使他去，他又不动。于是经济便骂骂咧咧起来，说什么“丈母娘听信奴才言语，反防范我起来，凡事托奴才，不托我”，什么“我把这一屋子里老婆都刮剌了，到官也只是后丈母通奸，论个‘不应’罪名。如今我先把你家女儿休了，然后一纸状子告到官。再不，东京万寿门进一本，你家见收着我家许多金银箱笼，都是杨戬应没官赃物！好不好，把你这几间业房子都抄没了。老婆便当官办卖。我不图打鱼，只图混水耍子。会事的，把俺女婿须收笼着，照旧看待，还是大鸟便宜！”那傅伙计最是小胆人儿，见他话头来得不好，劝了几句，反被经济贼老狗长、贼老狗短地骂得一溜烟跑回了家。第二天，傅伙计进后边向月娘把前事诉说一遍，哭哭啼啼要交割帐目，告辞回家，月娘好不容易才把他安抚住了，教他不必理睬经济的话。过了几日，一天印子铺里挤了一屋子人，在赎讨东西。如意抱了孝哥儿出来送茶，那小儿哇哇地只顾在她怀里哭。经济逗他道： “我的哥哥，乖乖儿，你休哭了。”便向众人说： “这孩子倒象我养的，依我说话，教他休哭，他就不哭了。”听得众人都呆了。如意儿便说：“姐夫，你说的好妙话儿，越发叫起儿来了。看我进房里说不说！”这经济便赶上踢了奶子两脚，戏骂： “怪贼邋遢，你说不是？我且踢个响屁股儿着！”奶子便跑进来向月娘哭诉了一遍。月娘正在镜台边梳头，不听便罢，听了此言，半日说不出话来，往前一撞，就昏倒在地，不省人事。急得旁边小玉、雪娥等撅救了半日，才苏醒过来。月娘气堵心胸，哽咽着哭不出声来。其时雪娥待众人散去，悄悄向月娘说： “这小厮因卖了春梅，不得与潘家那淫妇弄手脚，才发出话来。如今一不做，二不休，……明日哄赚进后边，老实打与他一顿，即时赶离门，教他家去。然后叫将王妈妈子，来是是非人，去是是非者，把那淫妇教他领了去，变卖嫁人，如同狗屎臭尿，掠将出去，一天事都没了！”月娘称是，当下计议定了。到次日，饭后，月娘埋伏下丫鬟媳妇七八个人，各拿短棍棒槌，使来安赚进经济来，把仪门关了。月娘叫他当面跪下，问：“你知罪么？”那经济也不跪，还似平常脸儿高扬。月娘便率雪娥、来兴媳妇、一丈青、绣春、小玉等众丫鬟媳妇，七手八脚把他按在地下，拿棒槌短棍打了一顿。西门大姐躲在一边也不来救。打得小伙子急了，把裤子脱了，諕得众妇看见，都丢下棍棒乱跑。月娘又是那恼，又是那笑，眼睁睁看着他爬起来兜着裤子走了。于是令小厮跟随，叫他前边算帐，移交与傅伙计。那经济见存身不住，收拾衣服铺盖，也不作辞，直离西门庆家，往他陈家旧房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