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脱阳丧命

西门庆夜间与王六儿、潘金莲干过两度，又用胡僧药多了，顿时失阳。第二日起来梳头，一阵头晕，望前一头抢倒下去，幸被春梅扶住。月娘到后边审问金莲： “他昨日来家……与你行甚么事？”那金莲恨不得生出几个口来，说一千个没有。严问小厮，才知他去过王六儿处。却说西门庆躺倒在床上，原以为过一二日会好些，谁知过了一夜，下边就虚阳肿胀，肾囊肿得明滴溜的如茄子，但溺尿，尿管中犹如刀子犁一般的痛。于是衙门也不去了，把一切请客吃酒、请优儿弹唱等事都回了。先后请了任医官、胡太医来诊治，均不济。又请何老人的儿子何春泉来看，何诊毕给他药吃了，越发弄得虚阳举发，麈柄如铁，昼夜不倒。那潘金莲不知好歹，还骑在他身上倒浇烛掇弄，弄得西门庆“死而复苏者数次”。次日何千户来，荐其相识刘橘斋，西门庆请橘斋看，吃了他两贴药，却又遍身痛，叫唤了一夜。到五更时分，西门庆下边胀破了肾囊，流了一滩鲜血；龟头上又生出疳疮来，流黄水不止。西门庆不觉昏迷了过去。月娘等众人慌了，见吃药不效，就请了刘婆子在卷棚内与西门庆点人灯跳神，一面又请吴神仙替他算命、演禽星、圆梦，然皆有凶无吉。西门庆自觉身体沉重，每昏过去，就见花子虚、武大站在他面前索债。他又不肯告人说，只教人守在他面前。一次月娘不在，见边上只有潘金莲，心中舍不得她，满眼落泪，说道： “我的冤家，我死后，你姊妹们好好守着我的灵，休要失散了。”那金莲亦悲不自胜，说道： “我的哥哥，只怕人不肯容我。”不一时，吴月娘进来，见他俩人眼哭得红红的，便道： “我的哥哥，你有甚话，对奴说几句儿，也是奴和你做夫妻一场。”西门庆听了，不觉哽咽，哭不出声来，说道： “我觉自家好生不济，有两句遗言和你说： “我死后，你若生下一男半女，你姊妹好好待着，一处居住，休要失散了，惹人家笑话。”指着金莲说： “六儿他从前的事，你耽待他罢。”说毕，那月娘放声大哭，悲恸不止。接着西门庆又把陈经济叫来，说道： “姐夫，我养儿靠儿，无儿靠婿，姐夫就是我的亲儿一般。我若有些山高水低，你发送了我入土，好歹一家一计，帮扶着你娘儿们过日子，休要教人笑话。”于是他将家中产业嘱咐一遍：狮子街缎子铺五万两本银，有乔亲家那边本利，找还他；绒线铺六千五百两；绸绒铺五千两；揽头李三、黄四身上还有五百两本钱、一百五十两利钱未算；解当铺占银二万两；生药铺五千两。教只守着门首解当铺、生药铺，“其余卖尽了货，卖一宗交一宗，收银来家。”此外还有韩伙计、来保松江船上银四千两，教接了船，卖了货交银出来。刘学官欠银二百两、华主簿欠五十两、门外徐四欠三百四十两，都有合同在，教上紧使人去催讨。对门及狮子街房子，则教都卖了。说毕，哽哽咽咽的哭了。陈经济道： “爹嘱咐，儿子都知道了。”此日，其他来问安看顾者，也有许多，见西门庆不好得沉重，皆嗟叹而去。吴月娘还只痴心望西门庆好，谁知过了两日，到正月二十一这天，五更时分，西门庆象火烧身，变出风来，声若牛吼，喘息了半夜，捱到早晨，鸣呼哀哉断气身亡。终年三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