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诗词语词典故词典︱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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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唐诗是我国古典文学里的瑰宝，也是我们中华民族文化宝藏里一颗璀璨的明珠。大凡受过中初级教育的人，谁都能琅琅上口背诵几首唐诗。一个中国人要是不知道李白、杜甫，其无知的程度大概就跟希腊人不知道荷马史诗，印度人不知道罗摩衍那、意大利人不知道但丁神曲、英国人不知道莎士比亚的诗剧一样吧？这些不朽的作品是这些民族引以为荣的文学遗产，同样，唐诗也是我们民族的骄傲。 　翻开一部《全唐诗》，里面共收两千二百多位诗人的四万八千九百多首诗。如果加上《全唐诗》没有收的，当更不止于此。有唐一代，前后二百八十九年，诗作如此之多，这在世界上恐怕也是绝无仅有的吧？这里面优秀之作真是不少！随便举几个例子。《全唐诗》卷一六○收了孟浩然的两句联诗“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据说当时“举座嗟其清绝，不复为缀”。而他的《望洞庭湖赠张丞相》里的一联“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更与杜甫的“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登岳阳楼》先后交辉，以致“后人不敢复题”。 　像这些佳句，大概是不须要解释的。描写已臻极致，一切诠释即成为赘余。再比如说王维《使至塞上》里的两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你说这是诗，还是画？是水墨画，还是油画？既有线条，又有形象，可就是没有一个多余的字。读这样的诗，除了震摄于它的雄浑气势之外，大概很难再说出什么话来了。当年闻一多先生讲唐诗的英译，他说： 　“中国的文字，尤其中国诗的文字，是一种紧凑非常——紧凑到了最高限度的文字。像‘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温飞卿只把这一个一个的字排在那里，并不依着文法的规程替它们联络起来，好像新印象派的画家，把颜色一点一点的摆在布上，他的工作完了。画家让颜色和颜色自己去互相融洽，互相辉映——诗人也让字和字自己去互相融洽，互相辉映。这样得来的效力准是特别的丰富。但是这样一来中国诗更不能译了。岂只不能用英文译？你就用中国的语体文来试试，看你会不会把原诗闹得一团糟？”“…浑然天成的名句，它的好处太玄妙了，太精微了，是禁不起翻译的。你定要翻译它，只有把它毁了完事！” 　(全集·唐诗杂论·英译李太白诗) 　类似闻先生这样的意见，也有别位说过。有一位我所尊敬的前辈就说，诗境，至少是有些，只能心心相印，不可像现在有些人那样，用冗长而不关痛痒的话赏析。 　那么，可以不可以说，唐诗就根本用不着注释了呢？当然不能这么说。唐诗毕竟是距离我们千年以上的作品，千百年之间，语言的发展变化是很大的。像我们前面举出的那些字面上并不费解的诗句在众多唐诗里边也只占一部分；相当数量的诗篇，今天读起来，很多人都会感觉到语言上的困难，须要借助注释才能够读懂。 　给唐诗作注释，语词和典故是两个重要的方面，这部《唐代诗词语词典故词典》正好是针对读者这两方面的需要而编纂的。 　拿语词来说，一种是唐人习用而今人已经不用因此难以理解的，当然首先须要解释。随便举一个例子：遮莫(还有“折莫、折末、折摸、者莫…”等多种写法)。要是不知道这个词有“尽管”的(还有许多别的)意思，就读不懂李白《少年行》里的“遮莫枝根长百丈，不如当代多还往。遮莫姻亲连帝城，不如当身自簪缨”。(这首诗严沧浪以为非李白所作，那是另外一个问题，“遮莫”却是地地道道的唐人用语。) 　还有一种语词是古今字面上相同而意思大相迳庭的，这就更须要解释了。杜甫《东屯月夜》：“数惊闻雀噪，暂睡想猿蹲”。王锳先生《诗词曲语辞例释(增订本)》释：“此犹云‘似猿蹲’。”姚合《奉和门下相公雨中寄裴给事》：“风清想林壑，云湿似江淮。”王先生也释“想”为“似”。这个解释是对的。有了正确的解释作指导，我们就能避免拿现代的词义去硬套古代的词义而出错了。 　再拿典故来说，谁都知道，许多诗人写诗喜欢用典。韩翃的《寒食》诗：“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这是一首脍炙人口的名篇。但是我们如果不明白这里的“五侯”是用后汉太监专权封侯的典故，就不能体会这首诗的立意是讥刺唐代宦官拥兵的现实了。由此可见，懂不懂典故有时候竟然会成为读得懂或读不懂一首诗的关键。典故都是古人说过的话，遇到不懂的典故，可以到古书里去查。有的容易查，有的却不那么容易查到，要是有人编一部典故词典，让我们一索即得，可以毫无窒碍地把一首唐诗读下去，岂不是一件快事！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这部《唐代诗词语词典故词典》，正好满足了前面提出的对于语词和典故两方面查考的需要。作为一部工具书，它的作用该是一般诗词鉴赏词典所不能代替的。 　承本书编者们不弃，书成之后以作序相嘱。我辞不获命，写了上面一些话，只能算是一个唐诗爱好者的零星想法而已。 刘坚 　1991年岁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