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汉字文物大系︱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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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關於漢字，陳寅恪先生説過這樣一段話： “依照今日訓詁學之標準，凡解釋一字即是作一部文化史。”國學大師的上述言論，其要義有二，試略加闡釋如次。 　其一，漢字(不是由漢字所記録下來的書面化的語言，而是漢字本身)是一種具有歷史文化信息蘊含、傳承特長的文字。關於這一點，當留意如下幾個事實： 第一，漢字是唯一一種傳承到今天的人類最古老的文字； 第二，在目前通行於一般語言交際場合的諸多文字種類之林中，漢字是唯一一種具有表意特點的文字； 第三，延綿數千年的漢字已構成中國人悠久歷史中的有機組成部分，融化於中華文化與文明的各個方面與各個層次。 　毫無疑問，正是上述三種因素的共同作用，成就了漢字以其本體傳承中國歷史文化的特異功能。其間的邏輯關係，明眼人皆知，不煩一一。由此可知，對於解讀中國歷史文化而言，漢字之本體具有極其重要的認識價值。從這個意義上説，漢字歷史形態的本身就是一種最基本的文物。 　其二，解釋一字而作成一部文化史，需“依照今日訓詁學之標準”。那麽，什麽是“今日訓詁學之標準”呢？全面回答這個問題，或許需要一部《訓詁學》專論，而若論其最基本最關鍵之點，則可概括爲“客觀真實”四字。而“客觀真實”，既是對訓詁方法的要求，更是對訓詁材料的要求。以此標準來評估今日可得寓目的漢字，我們不得不承認這樣一個事實： 從解讀文化史的視角來看，漢字本體多已失去了“客觀真實”的重要屬性。漢字雖然被譽爲“萬歲文字”，至今傳載著包括三千多年前殷商時代的歷代真實文獻，但其傳載的主要方式却是歷代輾轉抄寫，進而形成了一個龐大的中華經典傳世文獻系統。無可回避的事實是，每一次傳抄，都不可避免地導致文獻用字本體初始形態的丟失，而這種被漸次化爲烏有的文字初始真實形態正是呈現中華文化史的不二元素。 　如果以上的論説可以成立，那麽本書的意義價值也就不言自明了。作爲一部系統收録歷代各類文物上所見文字的原始形態並附具體語境，進而進行文字源流梳理的專書，在漢字形義源流和書體發展演變軌跡的全面真實呈現的同時，可以從一個特定的視角，展示中華文化傳承發展的脈絡。 　本書的使用價值，至少體現在如下幾個方面： 其一，本書收録了具有歷代傳承性的4344個字目下45562個字形，系統呈現的歷代實物文字形態及源流説解儘可能體現漢字形義發展演變軌跡，足以爲文字學研究、漢字應用與教學提供第一手材料； 其二，本書所收字形儘量反映字形視覺之美的豐富多樣性，這可爲書法創作、欣賞和研究創建一個真實歷史字樣資源庫； 其三，本書收字努力反映不同斷代和種類器物所附著文字的風格特徵，這對於歷史、考古研究的某些門類和環節，特别是文物鑒定研究將提供重要的參照物資料。 　當然，呈現漢字歷史形態的書籍，本書並非首創，傳統的“字彙”、“文字編”亦是此類書籍。但若以陳寅恪先生“作一部文化史”的要求來看，既有的“字彙”、“文字編”每每存在著種種缺陷： 首先是字形不真。即此類書籍所呈現之字形大多出於今人摹寫，書法水準高低姑且不論，丟失諸多原始信息是確定無疑的了。其次是不能貫通。即其所呈現的漢字資料，只是漢字發展史長河中的某一横斷流域，有的是專類字編，如《甲骨文編》、《金文編》，有的是斷代字編，如《戰國文字編》、《秦漢魏晉篆隸字形表》。再次是信息不全。只給字形，不附其所出文例，乃是傳統“字彙”、“文字編”的通例。而文字語境的缺失，每每會模糊文字本體的面貌。 　顯而易見，傳統“字彙”、“文字編”的上述種種不足，正是本書編纂中所著意突破的重點。從這個意義上説，作爲一部系統收録歷代各類文物上所見文字的原始形態並著意揭示其種種發展演變軌跡的實物文字資料整理類專書，本書具有突破或曰首創的意義。 　毫無疑問，做一件具有突破意義的事情，是要面對與突破程度相一致的困難和挑戰的。具體到本書編寫而言，無論是起於殷商古文字，迄至於漢字楷定的中古之際的海量實物文字資料的搜羅整理，還是這種海量實物文獻文字的逐一準確釋讀，其難度之高，工作量之大，都是不言自明的，這或許也是此類專書迄今未見的一個最重要的原因。限於編寫者的專業水平以及各種相關條件，本書難免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還請同行方家不吝批評指正。 劉志基 　2011年11月於鐵硯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