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词 | 《杂诗七首》 |
类别 | 中英文字词句释义及详细解析 |
释义 | 《杂诗七首》杂诗七首
(其二) 转蓬离本根,飘摇随长风。 何意回飙举,吹我入云中。 高高上无极,天路安可穷? 类此游客子,捐躯远从戎。 毛褐不掩形,薇藿常不充。 去去莫复道,沈忧令人老。 这是一首自伤身世的诗。作者在《迁都赋序》中说: “余初封平原,转出临菑,中命鄄城,遂徙雍丘,改邑浚仪,而末将适于东阿。号则六易,居则三迁。连遇瘠土,衣食不继。”这首诗即以转蓬、游子自喻,抒发了这一迁徙不定、生活窘迫的痛苦。作者通篇使用比兴,而且比中有比,写法非常别致。 前六句先写转蓬。转蓬,又名飞蓬,是一种菊科植物, 蓬花如球,遇风辄起,随风旋转,故而得名。 “转蓬离本根,飘摇随长风”两句便生动地刻画出转蓬的这一特征。从随风飘摇又引出三、四两句: “何意回飙举,吹我入云中。”描写转蓬突然被一阵旋风卷入高空的情景。如果说前两句还只是隐喻了作者迁徙飘荡的身世的话,那么这两句从改用第一人称的口吻中,从“何意”所流露的强烈的感情色彩中,已不难看出在转蓬的遭遇中融合着作者的独特感受,寄寓了他对命运不能自主的嗟叹和不满。接下去的两句: “高高上无极,天路安可穷?”更显然是借对天路高远无极、转蓬飘泊无定的悲叹,抒发作者对前途的迷惑和茫然。以上六句,句句写转蓬,句句隐喻作者自己,喻体和本体结合得十分紧密。 “类此游客子”一句,由转蓬自然过渡到游客子,接着便展开了对这一形象的具体描绘。 “捐躯远从戎”,是说他们怀着为国捐躯的壮志和热情,背井离乡,从军远戍;然而他们的遭遇又是如何呢? “毛褐不掩形,薇藿常不充。”可叹粗毛布衣尚不足以蔽体,野菜豆叶竟难以充饥。这一勇敢爱国而又遭遇悲惨的游客子形象何尝不是作者的自喻?曹植一向追求建功立业,无奈屡遭挫折,不仅壮志难酬,而且生活也陷于困境。他虽身为王侯,却“桑田无业,左右贫穷,食裁糊口,形有裸露”(《转封东阿王谢表》)。这样一个遭遇用饥寒交并、捐躯从戎的游子来作比是再恰当不过了。这样一来,表面上看,作者似乎是在以转蓬比喻游子,而实际上,作为转蓬本体的游子同时又是作者的喻体。作者正是通过转蓬和游子这两重比喻,分别表现了自己任人摆布的可悲命运和衣食不充的困乏处境。将比兴手法运用得如此灵活巧妙,是曹植对《诗经》传统的继承和发展。也许正是在这一意义上,钟嵘说: “曹植诗,其源出于国风。”(《诗品》) 诗的最后两句“去去莫复道,沈忧令人老”,借用乐府诗的套语直抒胸臆,表达了作者沉痛忧伤而又无可奈何的心情,从而在低回伤惨的气氛中结束全诗。 这首诗主要是作者托物喻怀,但作品的客观意义却不只于此。通过诗中对游子的描写,一方面反映了作者对下层人民的关怀和同情,更重要的是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乱离时代的社会面貌,这就不仅具有了深刻的现实意义,而且为后人提供了宝贵的认识价值。 《杂诗七首》杂诗七首
(其七) 揽衣出中闺,消遥步两楹。 闲房何寂寞,绿草被阶庭。 空穴自生风,百鸟翔南征。 春思安可忘,忧戚与君并。 佳人在远道,妾身单且茕。 欢会难再遇,芝兰不重荣。 人皆弃旧爱,君岂若平生? 寄松为女萝,依水如浮萍。 束身奉矜带,朝夕不堕倾。 倘终顾眄恩,永副我中情。 也许是因为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里女子往往比男子承担着更多的不幸,但也许是曹植自身的遭遇与她们有着相似之处,总之,在他的诗作中以怨女思妇为题的颇有不少,而且多为名篇,它们大多写得委婉曲折,缠绵动人。这首杂诗也是其中之一,与同类题材略有不同的是,作者没有更多地在相思离愁上着墨,而是着重刻画了女子遭到遗弃后凄凉悲哀的心境。 全诗分为两层,作者采用了他写这类题材常用的手法,即先以第三人称交代人物,渲染气氛,然后改用第一人称代其设言。这样写,既使手法富于变化,又可以从不同角度使人物形象得到深化。 开头六句为第一层。在以“中闺”点明人物身分、以“消遥”写其徘徊户前百无聊赖的情态之后,展开了对闺中女子所处环境的描写。 “闲房何寂寞,绿草被阶庭。空穴自生风,百鸟翔南征。”从室内写到室外,从所见写到所感,渲染出凄清落寞的氛围,有力地衬托出人物孤寂凄凉的况味。这里所描写的景物,不论是“寂寞”的“闲房”,还是被满“绿草”的“阶庭”,或是穿穴入户的凉风、翩翩“南征”的“百鸟”,无一不是作者根据女子的感情色彩选取的典型景物,因此它们既是景语,也是情语,达到了情景交融的艺术境界。 有了这样一层作为铺垫,第二层便很自然地转入对人物内心世界的刻画。作者让女子自抒胸臆,读来十分亲切。一开始先表白自己对“君”的情意: “春思安可忘,忧戚与君并。” “春思”,在古典诗词中不仅用来指春天的情思,也常常用来比喻男女之情,这里显然指后者。但作者对它的内涵却未作任何说明,只以“安可忘”强调其难以忘怀,这样,往昔情意之浓,今日相思之深,便尽在不言之中了。可谓语约意丰,含蓄蕴藉。正因为“春思”难忘,故尔愿与君长相厮守、忧戚与共。然而事与愿违,所以接下去便诉说自己目前的处境:“佳人在远道,妾身单且茕。” “佳人”,即上句中的“君”; “单且芄”,说由于夫妇远隔自己孤独无依,形只影单,身心两方面都受到很大的痛苦。尽管如此,如果仅仅是孤寂,等待她的是苦尽甘来,远别重逢,或许还可以使眼前的处境变得比较容易忍受,但无情的现实使她清楚地意识到: “欢会难再遇,芝兰不重荣。”一个“难”字,已表明夫妇“欢会”之绝少可能,更着一个凋谢了的花朵不会重开的比喻,则进一步强调了这样的“欢会”已一去不复返。何以如此悲观以至于绝望?原来孤妾已失去对方的欢心,遭到遗弃。 “人皆弃旧爱,君岂若平生”两句揭示了这一层意思,口气却极为委婉,仿佛喜新厌旧不是由于对方的负心,而是一种人之常情。但透过这貌似开脱的话语,不难体味出女子虽心存疑惧却仍抱幻想,这就更加激起读者对她不幸遭遇的同情。为了挽回被弃的命运,孤妾唯一能做的就是动之以情。 “寄松为女萝,依水如浮萍”是两个比喻,用以说明自己的处境。将封建社会里没有独立地位必须依附于人的女子喻为“女萝”、 “浮萍”,既形象又贴切,同时有很深的蕴意。试想,女子一旦被丈夫抛弃,岂不就象女萝离开了攀附的松树,浮萍失去了依附的流水,又将何所依托,如何生存?在此基础上,申明己志: “束身奉矜带,朝夕不堕倾。”表白自己当为君坚持情操,守身如玉。结末禁不住向对方发出哀告: “倘终顾眄恩,永副我中情。”希望丈夫始终如一的恩爱,永远不要辜负自己的深情。情辞恳切,声泪俱下,一片痴情溢于言表。 将弃妇的遭遇和心理写得如此细致入微,真切动人,与作者长期被弃置的处境有密切关系。因此,前人多以为此诗有寄托,是借夫妇的相弃写君臣的相间,联系曹植后期的遭遇和他好用比兴的特点,应该说,这样的理解也许更能得作者用心。 《杂诗七首》杂诗七首
(其四) 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 朝游江北岸,夕宿潇湘沚。 时俗薄朱颜,谁为发皓齿? 俯仰岁将暮,荣耀难久恃。 这是一首抒情诗,抒情主人公是一位色艺双全而不被赏识的女子。诗开篇就说: “南国有佳人。”这一起句极易使人联想起汉代的李延年歌“北方有佳人”,并且自然地从她的倾国倾城联想到这位南国佳人的容貌,所以作者接下去便说: “容华若桃李。”这里虽未作细致刻画,只用了一个比喻,却使得她的形象十分鲜明,跃然纸上。佳人既有此得天独厚、艳若桃李的美貌,自然也应该有人人称羡的美好境遇,谁知却是朝夕飘游,栖无定所。 “朝游江北岸, 夕宿潇湘沚”,便是化用楚辞《九歌》中的意境和诗句,譬如《湘君》的“鼂骋骛兮江皋,夕弭节兮北渚”,写她的迁徒不定。佳人的命运何以如此之不幸?原来是“时俗薄朱颜”。既然“朱颜”不为时俗所重,歌唱的才华也未必有谁欣赏,所以紧接着说: “谁为发皓齿?”这一句不用正叙,而出以反问,文气的跌宕不平正有力地表现了佳人“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的悲哀和怨愤。眼看岁月荏苒,红颜易老,自己却空怀色艺而无所施展,佳人怎么能不忧心忡忡,发出“俯仰岁将暮,荣耀难久恃”的悲叹? 作者满怀同情和不平描写这样一个形象显然是有寄托的,这首诗其实是作者的自伤之辞。对此,前人已多所指出。如胡应麟《诗薮》中说: “《南国有佳人》等篇,嗣宗诸作之祖。”明确指出它是借佳人以咏怀;刘履《选诗补注》阐释更为详尽: “此亦自言才美足以有用,今但游息闲散之地,不见顾重于当世,将恐时移岁改, 功业未建,遂湮没而无闻焉。故借佳人为喻以自伤也。”联系曹植的身世遭遇可知,这些解释都颇能得其用心。曹植是建安时代的杰出人物,不仅有超群出众的才华,而且素怀为国建功立业的非凡抱负。不幸卷入统治集团内部争权夺利的斗争,屡遭曹丕父子排斥,有才不获施展。这一切,在红颜薄命的南国佳人形象中,都得到充分的体现。从中,我们不只可以感受到作者徒抱奇才而不见用的悲哀,报国无门、壮志难酬的苦闷,还可以感受到他渴望及时建立功业的积极用世精神,从而对他产生极大的同情。 这首诗最鲜明的艺术特色是通篇运用比兴手法,即以南国佳人自喻。围绕这一主旨,作者使用了一系列形象而又贴切的比喻。如以“桃李”比喻女子美丽的容颜,又以“容华若桃李”比喻出众的才华;以“朝游”、 “夕宿”比喻作者屡遭迁徙的境遇;以“时俗薄朱颜”比喻有才不被重视;以“谁为发皓齿”比喻无人知遇;以“岁将暮”比喻人盛年将逝;以“荣耀”比喻青春妙龄时容光焕发, 又以“荣耀难久恃”比喻青春难驻,时不我与。如此丰富多采而又寓意精深的比喻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使得整首诗既立意深刻,又委婉含蓄,有言近旨远之妙。这种手法,一方面是对中国古典诗歌传统的比兴手法的继承和发展,同时也是作者受迫害、被猜忌的特殊地位所决定的。骨肉相残的险恶环境,如履薄冰的恶劣处境,使他不能不小心翼翼,忧谗畏讥。因此,无论他心中翻腾着怎样强烈的悲哀、痛苦、怨愤和不平,他都无法直抒胸臆,畅所欲言,而只能借助于比兴,曲折含蓄地加以吐露。正因为如此,他的这类诗也往往呈现出“温柔敦厚”、 “怨而不怒”的风格。 《杂诗七首》杂诗七首
(其一) 高台多悲风,朝日照北林。 之子在万里,江湖迥且深。 方舟安可极?离思故难任。 孤雁飞南游,过庭长哀吟。 翘思慕远人,愿欲托遗音。 形影忽不见,翩翩伤我心。 关于“杂诗”,李善说: “杂者,不拘流例,遇物即言,故云杂也。”(《文选》王粲《杂诗》注)曹植这七首杂诗即是如此,既非同时所作,彼此亦无关联,完全是各自独立成章的。然而,并不妨碍人们把它当作一组诗来读。这不单是因为它们同载于《文选》,还因为题材各异的六首诗却有着共同之处,表现在六首诗恰从六个不同的侧面展示出作者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而且每一首诗又都以比兴手法为其基本特征,从而使之仿佛是一组旋律相同而又音调各异的乐曲。 这第一首是怀念远人之作。从诗意可以推知约作于鄄城(今山东濮县东),所怀者乃是曹植的异母兄弟曹彪,彪当时封吴王, 在南方。 “高台多悲风,朝日照北林。”这开头的两句境界极为阔大,情调十分悲壮,不愧是千古流传的佳句。它好就好在,不直抒怀人的心情,而是意在笔先,寓情于景,以“高台”、 “朝日”构成壮阔的境界,以“多悲风”点染出悲怆凄苦的气氛,从而创造出一种苍凉悲壮的意境。其中, “高台”、 “朝日”又分别点出登临的地点、时间;“北林”,虽是地名,但非实指。《诗经·秦风·晨风》: “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这里的“北林”正化用这一诗意,用来起兴,引起怀人之情。接下去转入叙事,说明自己与所怀者相见困难的原因。 “之子在万里,江湖迥且深。”这两句采用了层层递进的手法。 “万里”,点明空间的遥远; “江湖”,进而说明其间的阻隔; “迥且深”,则更进一步表明风浪险恶,水深难渡。至此已层层渲染出相见之难。但作者并不止笔,继以“方舟安可极”一个反问,强调“之子”所在之地连“方舟”也难以到达,这就不仅写出相见之难,简直是会合无期了。由此,自然地、水到渠成地引出“离思故难任”的悲慨。而读者只要联系曹植被曹丕父子猜忌、限制、迫害的处境,便不难想象,在作者“难任”的“离思”中,有多少痛苦的难言之隐! 正当离别相思的悲愁使作者难以为怀,忽见一只孤雁向南飞去,经过庭院上空发出长长的悲鸣。 “高台悲风”、 “北雁南飞”,是典型的深秋景象,已足以勾人离愁,何况眼前所见又是一只“孤雁”,更何况耳际还传来它的阵阵“哀吟”?此情此景在愁人眼里、心里自然激起了强烈的共鸣。被迫与兄弟骨肉离散、天各一方的作者不就象眼前这离群的孤雁一样形只影单?所以, “孤雁飞南游, 过庭长哀吟”这两句,既是咏雁,也是写人;既是写景,也抒发了作者孤寂悲凉的感情。同时, “南游”的雁又使他念及远在南方的亲人,在一瞬间萌生出“翘思慕远人,愿欲托遗音”的强烈愿望。但他很快就失望了,大雁完全不理会他的心情,一掠而过,迅疾消失在云天之外,它飞得是那么快, “形影忽不见”,见此情景,作者不由发出“伤我心”的悲叹。鸿雁传书是古代的传说,作者在此不过借以表达他那无可告语、无法排遣、而又无以慰藉的痛苦。 这是一首有名的抒情诗,通过作者早晨登临高台的所见所感,抒发了他对远人刻骨铭心的思念和无限伤感的情怀,字里行间洋溢着浓郁的抒情气氛。但作者强烈深沉的内心感情并没有一泻无余地喷薄而出,而是层层深入却又委婉曲折地抒发出来的。一起先以写景造成笼罩全诗的抒情意境,继在江湖远隔的基础上抒发“离思难任”的心情,然后通过“孤雁”、 “哀怨”进一步触发离愁别恨。 接下去在“愿欲托遗音”之后又用“形影忽不见”一转,使一纵一收,波澜起伏,并将感情推向高潮。最后,在痛苦达到顶点时,抑制不住地发出“伤我心”的呼喊。整首诗真切自然,哀怨动人,显示出作者很高的抒情艺术. 《杂诗七首》杂诗七首
(其五) 仆夫早严驾,吾行将远游。 远游欲何之?吴国为我仇。 将骋万里途,东路安足由? 江介多悲风,淮泗驰急流。 愿欲一轻济,惜哉无方舟。 闲居非吾志,甘心赴国忧。 这是一首慷慨激昂的述志诗,是曹植后期最有代表性的作品之一。曹植天资聪颖,才气过人,被谢灵运誉为“才高八斗”,但他并不满足于仅仅在文学上取得成就。他所生活的“世积乱离, 风衰俗怨”的建安时代,他自己“生乎乱,长乎军”的经历,以及其父曹操雄才大略和创业精神的影响,使得他一生都在追求实现政治上的远大抱负。这一抱负在曹操奠定了天下三分的局面后,便具体表现为西灭“违命之蜀”,东灭“不臣之吴”,使天下归于一统。因此他渴望驰骋疆场,建功立业,即使在屡遭挫折之后仍壮志不衰,屡次上书,请求自试。他这种执着于理想的精神和壮志难酬的苦闷在这首杂诗里得到了鲜明的体现。 “仆夫早严驾,吾行将远游。”诗一开头就说主仆二人早已备好车马,将要出发远行。这一发端突如其来,一下子就抓住了读者。紧接着,作者用一个顶真格的设问句“远游欲何之”,引出对远游目的地和原因的补叙。 “吴国为我仇”一句,语意慷慨,感情激昂,与其说是叙事,不如说是掷地有声的战斗誓言,它赋予这次“远游”以极不平凡的意义,使诗歌一开始就涂上了豪迈悲壮的色彩。同时,一个意气风发、勇赴国难的爱国志士形象也凸现在读者眼前。 “将骋万里途”紧承上句,说自己将南征吴国。 “万里途”,是对征程迢远的夸张,它极易使人联想到漫漫征途中的种种艰难险阻,但因句中着一“骋”字,便一扫可能因此而产生的悲凉气氛,反而有力地衬托出壮士出征的豪迈感情。然而这一切都不过是作者的愿望,在当时甚至是不可能实现的幻想,所以当他跌回现实中来,失意的苦闷便攫住了他的心, “东路安足由”一句便是用反诘的语气倾吐了胸中的委屈和愤激。 “东路”,前人多以为指从洛阳到鄄城的路,并据《赠白马王彪》诗中亦有“怨彼东路长”之句,推断这两首大约同作于黄初四年(223年)。 “江介多悲风,淮泗驰急流。”转入写景,作者用饱蘸感情的笔墨描绘了一幅江风凄厉、浪高流急的图画。长江、淮水、泗水是南征吴国的必经之地,因此这里对“多悲风”、 “驰急流”的渲染未始没有形容川流险阻之意,并以此为作者“愿欲一轻济”的衬托。但其中的寓意显然不止于此,透过这一描写,使人仿佛看到作者正兀立在大江边,眼前呼啸的江风、奔腾的江水,既象征着他渴望建功立业的激昂情怀,也象征着英雄失路的愤激不平。在这里,雄浑阔大的境界和慷慨激越的感情完全融合在一起,扣人心弦,有着强烈的感染力。在此写景的基础上, “愿欲一轻济,惜哉无方舟”两句即景设喻, “一轻济”,喻率师南渡; “无方舟”,喻手中无权。即以欲渡江河而无船比喻自己空怀雄心壮志、爱国热情却不被任用、报效无门。一个“惜哉”流露出作者极为深沉的叹惋。 理想和现实的矛盾既是如此尖锐而不可调和,作者在诗的结末情不自禁地发出呼喊: “闲居非吾志,甘心赴国忧!”这是他发自肺腑的心声,他不愿闲居,甘愿为国家的忧患赴汤蹈火,这一志向在他的诗文中多有流露。如《求自试表》中说: “如微才弗试,没世无闻,徒荣其躯而丰其体……此徒圈牢之养物,非臣之所志也。”这样一种感情与作者早期所作《白马篇》中的“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一脉相承,不过是多了几分凄怆悲愤。正因为如此,这首诗在赢得后人激赏的同时,也博得了后人对作者的深刻同情。 钟嵘评曹植诗说: “骨气奇高。”这主要是由他作品中所表现的思想感情决定的。他的诗大多充满了对功名事业的执着追求和积极用世的进取精神。即使在忧患之中也不消极颓唐,在遭受挫折时也不逃避现实,在艰难的处境下也不放弃自己的责任。正是这一切成就了他“骨气奇高”的特色,而“仆夫早严驾”这首诗便是这一特色的代表,并因此而成为建安时代的最强音。 《杂诗七首》杂诗七首
(其三) 西北有织妇,绮缟何缤纷! 明晨秉机杼,日昃不成文。 太息终长夜,悲啸入青云。 妾身守空闺,良人行从军。 自期三年归,今已历九春。 飞鸟绕树翔,噭噭鸣索群。 愿为南流景,驰光见我君。 这是一首思妇诗,写独守空闺的女子对从军不归的丈夫的思念。作者在这一常见题材的处理中表现出鲜明的个性和独特的匠心,写得缠绵凄恻,哀怨动人。 起笔便十分巧妙,作者既不铺写景物,也不着议论或抒情,而是别出心裁地从一个暗示主人公身分的镜头写起: “西北有织妇,绮缟何缤纷!”既称“织妇”,所织又是精致华美的“绮缟”,可见此妇技艺高超,身手不凡。然而使人不解的是何以从机下流出来的织物却是如此缭乱缤纷!更使人不解的是,何以这一能干的织妇清晨即“秉机杼”直到太阳西斜却还未织成纹理!这一失常的现象显然反映了织妇反常的心态。这样,无须调动更多的艺术手段,只是通过织缟“何缤纷”、 “不成纹”的细节,便生动展示出织妇心绪的不宁。同时,对这四句诗,熟悉古典诗歌的读者也不难想到,它其实是有所本的。《古诗十九首》“迢迢牵牛星”一诗说: “纤纤擢素手, 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将织女星拟人化,说她因相思而无心织布。此诗即化用其意,暗示织妇的心情。从中也可以看出,同古诗相比,曹植诗刻画更趋工细。这位织妇白天尚且如此心烦意乱,到夜静更深时分,孤独、寂寞、相思、离愁,一齐袭来,更加难堪,不禁“太息终长夜,悲啸入青云”。 “太息”、 “悲啸”,是她内心痛苦难以遏制的表现; “终长夜”,说明她辗转反侧,彻夜无眠; “入青云”,则是用夸张的手法突出她愁苦的极深、极重。至此,一个无限悲愁的织妇形象已呼之欲出。 以上六句是诗的第一层,作者着力渲染织妇的愁苦,却不急于说明其中的原因。这样写,既使全诗笼罩着一层悲凄的气氛,又避免了平铺直叙,收到了引人入胜的效果。 第二层改用思妇自叙的口吻,委婉真切地抒发了她的相思之情。“妾身守空闺,良人行从军”,点明她坐卧不宁、长夜悲叹的原因。一个“守空闺”,包含着恩妇多少难言的痛苦!其中不仅有难耐的孤寂,难解的相思,还有折磨人的对音讯的期盼,对重逢的渴望。由于久别不归的“良人”是去“从军”打仗,更有着对他生死的担忧和牵挂!承受这样的感情重荷,对思妇来说已非一日,而是“自期三年归,今已历九春”!这其中又经历了多少逾期不归的焦灼和失望自不待言。这两句看似平淡,似乎只是对离别时间的叙述,但有了第一层的细腻描写作铺垫,思妇的痛苦便不难想见。写到这里,作者忽然宕开一笔,描写“飞鸟绕树翔,噭噭鸣索群”。这两句与上文似断而实连,是用比兴手法代替主人公的抒情。试想,无情的飞鸟尚且如此恋群,绕树飞翔,悲伤地呼唤着伴侣,感情极为丰富深挚的女子当然更加不能忍受这长期的孤独。被索群的飞鸟进一步触动了的刻骨相思、深沉幽怨和对幸福的向往、追求,使思妇心底突然萌生出一种强烈的渴望,她恨不得化作一缕流转的日光,向南飞驰而去,好与丈夫相见,倾吐自己的衷肠。 “愿为南流景,驰光见我君。”以浪漫主义的想象,把思妇既炽热又缠绵的情感表达得淋漓尽致。这自然是思妇无法实现的痴想,但唯其如此,才更显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整首诗一气舒卷而又一唱三叹,恰似一曲哀怨动人、余音不尽的悲歌。同时,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那个动乱的时代给人们带来的苦难。 《杂诗七首》杂诗七首
(其六) 飞观百余尺,临牖御棂轩。 远望周千里,朝夕见平原。 烈士多悲心,小人偷自闲。 国仇亮不塞,甘心思丧元。 拊剑西南望,思欲赴太山。 弦急悲声发,聆我慷慨言。 这首诗是建安十九年(214年)曹操东征孙吴,曹植奉命留守邺城时所作。诗中通过凭窗远眺时的所见所感,抒发了作者以身许国的壮志豪情。与作于后期的“仆夫早严驾”相比,虽同样表现“甘心赴国忧”的主旨而情调更为豪迈高亢。 开头两句: “飞观百余尺,临牖御棂轩。”写作者在百尺高楼上凭栏远眺。 “观”,也称“阙”,是宫门前的望楼。 “百余尺”,已极言其高;于“观”前着一“飞”字更突出了它凌空而起的动势。这一起气势恢宏,意境十分高远。作者这样渲染自己抒怀言志的环境,使得诗歌一开始就显示出奇警动人的气氛。同时,立足危楼,居高临下,既可俯视,也可远眺,这就自然引出三、四两句。 “远望周千里,朝夕见平原”,写登临所见。视野十分开阔,景象极其雄浑,使人胸襟为之一开。作者由眼前这一望无际的茫茫原野自然想到,天下依然三分,群雄逐鹿中原,这苍茫大地,不知谁主沉浮?并进而想到,自古时势造英雄,这尚未完成的统一大业正好为自己提供了大显身手的有利时机,从而激起更为强烈的建功立业的愿望。这两句虽是写景,却景中寓情,透过雄浑壮丽的自然景象,不难感受到作者开阔的心胸和澎湃的激情。 接下去,作者的笔锋随着由眼前景物所触发的联翩浮想转入议论: “烈士多悲心,小人偷自闲。”一个对偶句,分别写了“烈士”和“小人”对待人生的不同态度。这既是作者的人生感慨,也是他对一切忧时忧国志士的褒扬,对苟且偷生,贪图享乐的小人的鞭挞。更重要的是,作者通过这两种截然相反的人生态度的鲜明对比,抒发了自己意欲为国立功、乘时有为的豪壮情怀。当此吴,蜀犹在, “国仇亮不塞”之际,作者义无反顾的抉择便是为国捐躯,誓绝国仇。 “甘心思丧元”这掷地作金石声的誓言,铿锵有力,震撼人心,借此可以清楚地意识到作者所面临的国难当头的紧急情势,甚至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作者那因此而沸腾的一腔热血和激烈跳动的脉搏。作者在《求自试表》中情辞恳切地说: “使名挂史笔,事列朝荣。虽身分蜀境,首悬吴阙,犹生之年也。”可以作为此句的注脚。 “拊剑西南望,思欲赴太山。”这两句说自己按剑眺望西南,愿为征讨吴蜀而战死。 “拊剑”,形象表现出战士的雄姿; “西南望”,因蜀在西、 吴在南故云。“赴太山”,虽是对古人认为人死后魂魄归于泰山这一传统说法的袭用,但“太山”在这首诗里出现,极易使人将它雄伟崇高的形象与为国从容赴死的壮举联系在一起,并且很容易联想起司马迁所说的“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由此对作者的牺牲精神和英雄气概产生深深的敬意。 “拊剑西南望,思欲赴太山”与前两句意思相近却又不是简单的重复,它更加明确地表达了奋身杀敌战死疆场的坚强决心,进一步披露了作者以天下为己任的胸襟抱负。至此,诗情达到了高潮。最后,以“弦急悲声发,聆我慷慨言”两句作结,在急促悲壮的音调、慷慨激昂的情绪中戛然而止。 全诗十二句,两句一转,一气呵成,充满了奋发有为的精神。尽管其中包含了作者热衷个人功名的因素,但这种志在实现国家统一、结束分裂局面的思想,是符合当时人民的愿望和时代要求的,应当予以充分肯定。作者在诗中所表达的强烈爱国感情,尤其鲜明地体现了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给后人以激励和鞭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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