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大哉聖人之道’、‘優優大哉’,兩言‘大哉’,而上所謂‘大哉’包下文兩節而言,下所謂‘大哉’兼‘禮儀、威儀’而言。未知此説果合於文義乎?且‘尊德性而道問學’、‘敦厚以崇禮’,上用而字,下用以字,何也?
‘大哉’之一包而一專,以文勢考之,果似可疑。兹承盛難,無以為對,惟意會之如何?‘尊德性而道問學’四截,則存心、致知,並不妨作兩下工夫,故下‘而’字已足矣;禮之節文則非有敦厚之質卻無所施,故緊下‘以’字,以見‘繪事後素’之義否?答安俊明。
‘聖道發育’,小注朱子以‘春生、夏長、秋收、冬藏’當之。四時之‘生、長、收、藏’,豈可直謂之聖道?
朱子分明以‘生、長、收、藏’謂‘便是聖人之道不成’耳,尊見無乃錯耶?答洪巨源。
‘優優大哉’以‘三千、三百’而言,道之至小以節文纖細而言否?
‘三千、三百’便是節文纖細,統合衆小便是‘優優大哉’。同上。
‘尊德性、道問學’,二者或偏,便墮一邊。此萬古不易之常法也,豈以時世殊哉!程門之主静居敬,朱門之多着問學,特其隨人施教,各適其可,豈專捨彼而業此哉!今時亦非有别事,只當於自家身上認取所偏,汲汲以救之而已。大體則當以‘尊德性’為定本,而問學明理乃所以為德性地也。問學而無補於德性者,虚物也,幻語也,何取而為此乎?高才易得,實心難遇,此則今日之所共嘆也。人之心一有不實,則雖有所為,亦如無有。每讀中庸至此,未嘗不惕然汗下,劄得骨痛也。吾輩須先辦得此實心,居敬明善,處事制行方有下落,不然雖使行滿一世,言滿後代,只積得不忠、欺天之罪而已。可懼可懼!答金仲衍。
‘道中庸、崇禮’,似是力行之事,而章句皆曰‘致知之屬’。
且依章句看,不必别生意見。答安子玉。
上五截為‘存心’,下五截為‘致知’,則得之矣。既知如此,則心之不存而將何以致其知乎?故曰‘非存心無以致知’。雖存得此心,而不窮理以致其知,則所存之心便是空寂之影象,故曰‘存心者又不可以不致知’也。鏡别妍媸及養性矯察之喻,恐皆未襯,更商如何?答張文佑。
‘尊德性、道問學’,果有工夫之先後次第否?或謂今日尊德性,而明日道問學,只當先尊後道;或謂静而尊德性,動而道問學,正當旋旋用工。何者為得?吴草廬謂朱子道問學,象山尊德性,門下嘗以為不然者,何也?
兩或説皆非也。章句所謂‘非存心無以致知,而存心者又不可以不致知’者,已盡之矣。車之兩輪,焉有一輪今日一輪明日,一輪動一輪静之時也?但以二者做對待看,則其用工亦有隨所處而為先後者。涵養於灑掃應對之教,而方及於格物致知之學,先尊而後道也;窮至事物之理,而從事於誠正之工,先道而後尊也。然畢竟是尊德性為本,而其所以道問學者,實為尊德性地也。方其存心也,知覺之妙已自瑩然;方其致知也,主宰之實專一不他,則固未有一先一後之迥别也。象山之學,捐書廢講,專用心於養精神一路,似乎近裏,故目之以‘尊德性’。然精神非德性也,畢竟猖狂自恣,何有於尊德性哉!世豈有不道問學而能真尊德性者哉?朱子之學,物無不格,理無不窮,門人知舊講辨不置,聖謨賢言解釋俱遍,故以‘道問學’偏目之。然朱子之於平日,一動一静,未嘗不謹,深有得乎程子居敬之旨、延平静中之工,所以尊德性者,至矣,而其斤斤於問學者,乃所以為尊德性也。吴氏陰尊象山而欲援傅於朱子,為此似是而實非之論,萬世其可欺乎?答洪巨源。
章句‘不以一毫私意自蔽,不以一毫私欲自累’,何為私意?何為私欲?抑孟子所謂‘詖辭’之蔽是私意,‘淫辭’之陷是私欲否?
‘意’是念慮潛萌底,‘欲’是情欲顯動底。安排計較,護短文過,是私意也,心為其所蔽而狹而小,失其廣大之量;貪戀縱侈,占便謀利,是私欲也,心為其所累而卑而昏,失其高明之體。若詖辭之蔽,則識見之蔽於一偏也;到淫辭之陷,則蔽之甚而至於陷溺爾。所指有别,恐不可相證。答宋德中。
私意之蔽,私欲之累,抑有别否?‘涵泳乎其所已知’,似是致知,而屬之存心者,何也?
‘意’是量度底,為私所蔽,則便遮隔狹小而不廣大矣;‘欲’是攻取底,為私所累,則便沈溺卑汙而不高明矣。此其别也。‘涵泳’非推致之謂,只是優遊温養之意;‘所已知’者,即道理之關於德性者也。涵泳其所已知底道理者,在心之屬也。答洪巨源。
‘大小相資,首尾相應’,逐句看如何?
恐只是以存心為大,致知為小;‘尊德性而道問學’為首,‘敦厚以崇禮’為尾。而言‘首尾’,則中間三句皆在所該,莫不相應。答宋景直。
‘大小相資,首尾相應’,許東陽説信否?
‘大小相資’,許氏説當矣。‘首’恐謂‘尊德性’,‘尾’恐謂‘崇禮’。蓋崇禮是於致知中有存心底工夫,有約禮、復禮之意,故曰敦厚以崇禮,特下一‘以’字,謂因厚以崇之也。‘崇’與‘尊’相應。答洪巨源。
居上不驕,此一節似與上節不接續,而‘不驕、不倍’、‘足以興、足以容’,非存心致知之君子不能為也;以‘明哲保身’起下章‘災及其身’,而‘愚而好自用,賤而好自專’,生今而反古者,以其不能存心致知故也。上寒洲先生。
朱子謂,‘尊德性、道問學’,‘以其大小兼該、精粗不二,故居上居下’,‘無所不宜’。門下嘗謂‘不驕、不倍’、‘明哲保身’似不屬於上文,何也?恐不須深疑。
‘大小兼該、精粗不二’者,其究奚止於不驕不倍以保身而已哉。此章内何嘗有居上居下保身之意?而突然説此,果相接連乎?於心有疑者不敢曰無疑。答洪巨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