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語類曰:‘踐,非踐履之謂。踐云者,本有是物而又能修其實而副之,如踐言、踐約之踐。’竊意:孟子常以故言性,凡是形是色上莫不有所以然之故,則其可不即形色以論天性乎?集注所謂‘自然之理’者,是指形色之故而言。不知其本意者,乃認理在形色之外,而以朱子之意為非指形色為天性,誠可謂紛揉致限矣。若是,則踐只是循形責實、成遂得副之意。踐履之意亦自不非,然要不是膠守死套而不加充致滿足之謂也。故朱子必辨示云‘非踐履之謂’。
吕晩村曰:‘若云形色即是天性,則是口之於味,鼻之於臭,目之於色,四支之於安逸,皆可謂天性也。其弊必至於猖狂恣肆、無忌憚而後已。’李都梁曰:‘孟子説話,都是且極細極高。然若淺看,便易差卻。愚看陽明大約是從孟子差了去,雖陽明心粗而然,亦孟子之言不如孔子之穩而實也。’退録曰:‘詳此諸説,多以耳目口鼻之於聲色臭味等為疑。然須看人之耳目口鼻四支上,只有個恁地貌色。耳目口鼻上,曷嘗見淫以泆流湎貌色?手足身體上,曷嘗見安肆流蕩貌色?如不信孟子之言,何不於人形上看取?甚矣,不察也!至以陽明之差强咎孟子,是不惟不知孟子,並不知陽明所以差處故耳。’竊意:於形色乎見人所為生之意,故曰天性也。夫聲色臭味安逸等,固亦是耳目口鼻四支之所為;然試思耳目口鼻四支等所為生之意,只在聲色臭味安逸等否?知耳目口鼻四支等所為生之意,則知形色之是天性矣。若夫陽明家所以差,則卻在只任形色已是現成聖人,故有師心恣肆之失,而輕卻學問刻苦之功,病以此耳。吕晩村云:‘此節與告子“生之謂性”、陽明“能視聽是性”正有是非邪正之辨。’竊意:只云是非邪正,猶覺不明。陳潛室之言曰:‘形色天性,是就形色見道理來。食色為性,是逐道理外形氣去。’霄壤之分,此告孟之辨也。吕晩村之言曰:‘孟子言惟聖人可以踐形,是言必聖人之精義入神,然後方能踐得盡其形云爾,非若今人説聖人無别法,祇不過踐形而已之謂也。’此孟王之辨也。○吕晩村曰:‘形字要看得精,所謂一顰一笑皆有至理。形字看得精,則踐字便講得精。踐形談何容易?以聖人之精義入神,而曰“惟”、曰“然後”、曰“可以”,纔到得恰好處。謂若幾幾乎,僅可以當之者,此危微之極也。所以曰“惟聖人然後可以踐形”,是慎重之辭,非謂雖聖人祇不過踐形也。’又曰:‘人講此節,每補出聖人不過踐形耳,以為引進衆人言,不知先失語氣。看惟字、然後字,一何鄭重,要見踐形之實也。但看後世講性説心出玄入妙,扛得兩脚不着地,於視聽言動上何曾肯用工夫來?惟其看得踐形粗淺耳。孟子此章正為此症下針。’竊意:苟使知視聽言動上用工所在,則可知惟聖方踐之實。既知惟聖方踐之實,則又不妨看出聖不過踐形意,以見此形上無限之量耳。人既於此形上稟受得個無限善量,所以直到道德所造,無不以形為化。然則形色豈非性,而道德豈强外耶?故到此章直指形色而言,何等痛快。李都梁言:‘不是論形色,還是論天性。’竊意:論形色正所以論天性,亦不必此際分析。只當見此個身子生得不偶,戴乾履坤,向離背坎,左震右兑,巽行艮止,宛然是小天地。形色從何得來?自不可等暴等棄,而不容不用心用力。副此形處,方算為報答父母;盡此形處,方算為對揚天命。萬事裁量,無不從愛親上推出;萬化主意,無不從□天上成教。下二章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