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_008其及二字為語孟精神圖

其及二字為語孟精神圖

吁！讀之孟子，詳味‘及’字；誦之論語，詠歎‘其’字。何則？‘及’者，‘及是時’也；‘其’者，‘不改其樂’也。明其政刑之日豫，則凡事立矣；般樂怠敖之時不預，則凡事不立矣。而簞瓢飲食之日，‘人不堪其憂’，簞瓢屢空之時，惟顔子‘不改其樂’矣。其非至明至誠，孰能詳味於‘及’字？其非至精至神，孰能詠歎於‘其’字也？然則‘其、及’二字，於不為語孟之精神字耶！若然，則經邦之所及者，所及何時？簞瓢之所樂者，所樂何事？是時，預立之時；其樂，恒心之樂也。未能‘及’字之詳味，則失其時矣；未能‘其’字之詠歎，則失其樂矣。先儒貶以是時為般樂怠敖之時，而不知明其政刑之初也。先儒多以‘其’字為仁、為道，而未詳其樂在於簞瓢也。何以明之？為人君者，明於政刑而貴德尊士，則一言以蔽曰豫而已。為學者，不耻惡衣食而不改其樂，則一言以蔽曰恒而已。詳味‘及’字，則天下之事無不及是時也；詠歎‘其’字，則天下之事無不樂其樂也。蓋嘗論之：及者，及也；其者，其也。何以言之？其者，簞瓢也；樂者，簞瓢之樂也。中庸所謂‘素貧賤，行乎貧賤’之謂也。何以詳之？君子安貧，則安貧者安其貧也；君子樂貧，則樂貧者樂其貧也。安樂之‘其’字，與其樂之‘其’字，歸於一轍，則顔子之‘不改其樂’，‘其’不為夫子之詠嘆也哉？‘一簞食，一瓢飲，人不堪其憂’，而顔子不以為憂，以樂其樂者，此‘其’非簞瓢之樂耶？克己復禮而不改其樂，三月不違仁而能樂其樂，則天地之心由其樂而復矣，日月之明亦由其樂而行矣。性與德無不存養於簞瓢之樂，命與道亦無不省察於克復之恒，則‘其’字其非素居之位耶？樂字抑其非素居之樂耶？富貴不能淫其樂，威武不能屈其樂者，此正顔子之‘不改其樂’也。吾夫子畏於匡而樂其樂，餒於陳而樂其樂，則‘君子固窮，小人窮（思）〔斯〕濫矣’。大舜之飯（蔬）〔疏〕食菜（茹）〔羹〕而樂其樂，被袗衣，二女果，若固有之者，不改其樂也。惟顔子不以簞瓢為憂，惟以簞瓢為樂而能樂其樂，則豈以仁字、道字目其樂字耶？顔子之學，純粹乎德性，貫串乎道命，則其可以一藝目之哉？簞瓢屢空而不改其樂，則道命德性亦無不涵育於其中也。抑又論之：‘是時’即有為之時也，詩之七月無非預，則春（耟）〔耜〕^[1]夏耘皆自七月也。民事不可緩也，晝茅、宵索、亟其升^[2]屋者，將以來春之播穀也。誰知春事之始於授衣之節？誰知百草之生於上元之朝也？能治國家者，勿奪其時。及時存養，則順成四時之序以化成天下也。堯舜禹造端託始於此，禹湯文武肇端克始於是，則詩不云乎‘迨天之未陰雨，（撤）〔徹〕彼桑土，綢繆牗户。今（此）〔女〕下民，（孰）〔或〕敢侮予’^[3]者，此夫子所謂‘能治國家，誰敢侮之’也。‘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則夫子讚之曰：‘為此詩者，其知道乎！’此莫非‘及其時’之要也。能治國家者，‘及是時’也。貴德尊士，明其政刑，則七月之篇，烝民之詩，豫立於‘是時’也。為人上者，‘及是時’也。縱欲恣暴，般樂怠敖，則正十月之交板蕩之逸，失豫於‘是時’矣。倘然則孟子之‘及’字，論語之‘其’字，其不為語孟之精神耶？以精神流行，以精神貫串，則仁義為語孟之體要，而‘其、及’二字為語孟之貫串也。孟子七篇，無非‘及是時’；論語七^[4]篇，亦無非‘樂其樂’。則孟子之尊王黜伯，亦莫非‘及是時’也。論語之安貧樂道，莫非‘樂其樂’也。‘時以天下樂’，以天下者，時之義大矣，樂之義亦大矣！世之學者，詳味‘及’字，則惟日不足之意可見矣。詠歎‘其’字，則惟日樂貧之義亦可見矣。知所以此篇之次於‘浩然’，‘浩然’之次於‘觳觫’，則庶幾乎‘其、及’之為精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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