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丑 下】
【第一章】
孟子曰‘天時’云云。○按：孟子此説，雖以三者平等而較其長短，然其意則專為人和而發也。若又極論之，則天時、地利亦不可全然不恃。如劉先主之得人和，非吴魏之比，然不得荆益則不可以成三分之業。得天時亦然。但自古及今，未有不以人和為本而成霸王之圖者。如秦、隋、五季之類，或因天時，或因地利，而有得國得天下者，率皆忽焉而亡。此天時、地利不如人和之驗也。
故曰‘域民’云云。○按：‘得道’二字，説得包闊，修德、行仁皆在其中。
【第二章】
‘不得已而之’云云。○按：‘是何足與言’‘是’字指王而言。
曰‘豈謂是與’云云。○按：‘豈謂是與’，集注釋之云‘孟子言我之意非如景子之所言者’，此恐未然。蓋孟子初答景子之問，以‘齊人莫如我敬王’為説，其意有若不喻景子所問之意者。及景子直舉聞命不朝事以詰之，則孟子始答之曰：君之初問，豈其指此歟？蓋審其語脈，則似若初不喻其意，而今始悟之也。此與魏徵昭陵之對略相似。若以集注意看，則卻欠精神，上下語勢不相續，當更商。
‘（歉）〔慊〕，恨也’云云，小注朱子曰‘達尊’云云。○按：孟子若於齊王有君臣之分，則在朝廷當如伊周之不敢以齒德加也。今則處賓師之位，非但可得以各伸其尊，有其一者自當致隆於有其二者矣。
東陽許氏曰‘仁者’云云。○按：曾子之言，不過以仁義分對富爵而言，别無深義。許説似巧。且爵之為言，本指晉楚之勢位，今云‘爵可加我’，恐未穩。
【第三章】
‘當在宋’云云。○按：陳臻之問，先齊而後宋薛，而孟子之答，先宋薛而後齊者，蓋先舉有辭而受之之義，以明無辭而不受之義，語勢不得不如此。
‘取，猶致也。’○按：此以致字訓取字，則取字不屬於孟子而屬於貨之者。蓋齊王不知待賢以禮，而乃欲以無名之餽得其歡心，則是以貨籠絡之也。故孟子於陳臻之問，不但發明自家辭受之義，亦所以見時君以貨籠絡之非也。朱子卻識得孟子之意，故以‘致’字訓之。
【第四章】
‘他日見於’云云。○按：此與‘四境之内不治’之問同意，而齊王於彼則‘顧左右而言他’，於此則曰‘此則寡人之罪’，何也？蓋‘四境之内不治’之問，語勢迫急硬直，如逐寇入深谷，更無去處，齊王倉卒窘塞，又不肯言下服罪，遂‘顧左右言他’而漫漶之；至於此言，則只誦孔距心之知罪，更無迫問底話頭，從容諷曉，有以感發其心，王於是内自知媿，不容不服。非前則不能知罪，而今則勇於自責也。
【第六章】
‘王驩蓋’云云。○按：‘既或治之，予何言哉’兩言，可見孟子微意。蓋弔祭邦交是莫重之禮，治之者有司，而統之者使相也。雖曰‘既或治之’，苟非王驩也，則兩使酬酢之間，亦未必無一言及也。惟其王驩也，而有司又‘既或治之’，故終不與之言。此是待小人不惡而嚴處。若有司未或治之，而以王驩也而不與言，則非所謂不惡矣。有司‘既或治之’而猶復與言，則非所謂嚴矣。聖賢權度精密如此，最宜細玩。
小注南軒張氏説。○按：南軒説非。但以王驩為有司者，異於集注，全未見不惡而巖之義，恐有欠。
新安陳氏説。○按：公行子之弔，不與右師言，則未必出於不欲言之意。禮既不可歷位，則雖非右師，必不與之言矣。與此章之旨不同。
【第七章】
‘且比化者’云云。○按：此一段統上文而索言之，蓋棺椁之必欲堅厚者，非為觀美，如是然後於心為盡、為悦、為恔，而其所以必期於為盡、為悦、為恔者，則又專在於為‘化者，無使土親膚’，語意至此益痛切矣。
‘送終之禮’云云。○按：‘所當得為’四字，包‘得之’與‘有財’而言。
【第八章】
‘沈同以其’云云。○按：‘有仕’之仕，恐是士字之誤。集注訓以為官，當更商。
‘楊氏曰’，小注‘或謂’云云。○按：集注楊氏説及此注‘齊雖無道’以下，蓋皆不得已僅可之論也。征伐之事，惟天吏可以行之。然當是之時，世無天吏，而燕民方在水火之中，雖以齊之無道，苟能拯彼之急，則亦未為不可，非以一時拯燕而便許其與天吏同其可也。
【第九章】
‘見孟子’云云。○按：此云周公之過，只因陳賈之言而反之，與伊尹以堯舜之道要湯同意，非謂周公真個有過也。若使周公逆探管叔之畔而不任之，則此非天理、人倫之至，其為失不特過而已矣。
‘言周公’云云，小注慶源輔氏説。○按：不説周公無過，非孟子本意，亦非所以語周公也。所謂周公之過，只承陳賈之言而反之，已論在上。
‘且古之’云云。○按：‘民皆見之’，論語或問以為‘過失暴著’，‘有不可掩’，非謂‘無文飾揜蔽之私’云云矣。至於此章，則與‘遂非文過’為對，則恐以‘無文飾揜蔽之私’者而言。
‘置之前章’云云，小注南軒張氏説。○按：經文此段只是汎説古之君子，非以周公之過對賈之文過而言。南軒説恐未安。
汪氏説。○按：兄弟惡未萌而以惡逆之，是不足於親親之恩，謂之仁者不為則可，今曰‘智者不為’，語恐不襯。過而能改之説，記疑卞之。
【第十章】
‘王就見’云云。○按：‘不敢請、固所願’，蓋言使之‘繼此而得見’，在於王而不在於己耳。
孟子曰‘然’云云。○按：‘曰然’者，言宜時子之不知其不可也，此非謂時子不知辭十萬、受萬之不可也。蓋賢者道不行而去，則所以留之之道，惟在於自改前非，積誠回意。而乃欲以萬鍾之饋縻而留之，其不可也甚矣！孟子固不欲顯言，故但言其不知不可，又不欲歸咎於齊王，故但斥時子，其意微矣。‘如使予欲富’以下，只説己意之不在於欲富，使齊之君臣自反而悟之也。
‘孟子既以’，小注慶源輔氏説。○按：人欲中計較及惡用多端，語皆未穩。
程子曰‘齊王’云云。○按：齊王之欲授室饋禄，若出於誠心敬賢、尊尚其道之意，則固未為不可，故程子之言如此。
【第十一章】
‘客不悦’云云。○按：泄柳、申詳事不可考。然想二子常恐賢者之如子思者不在君側而不能安君之身，故所以導其君者每在於尊禮賢者矣。齊之臣若憂孟子之不在王側而不能安王之身也，則當勸王積誠尊禮以留之，而王亦當使人導達誠意於孟子之側也。今則不然。齊王初不使人來，則是不能如繆公之於子思也；客欲自為王留，則是不能如二子之於繆公也。如是釋之，其義方通。若以為二子倚君側之賢者而自安其身，則恐不成義理，而於此章之旨亦無所當矣。蓋以下文‘子為長者慮’云云觀之，則二子必嘗勸繆公留子思，而繆公亦使人致其意於子思也。然事無可據，未敢信其必然也。
‘長者孟子’云云，小注新安倪氏説。○按：此云齊無賢臣，故孟子不能自安其身，恐未必然。
【第十二章】
曰‘夫尹士’云云。○按：千里見王，尹士之意則以為遠途來見，其意辛勤，而猶不見遇，則可憾之甚也。孟子之意則以為遠途來見，即予行道汲汲之心，卻不干齊王事矣。聖賢與凡人用心大小之不同，於此可見。
‘予豈若是’云云。○按：‘是’字指尹士之言而言。
李氏曰‘於此’云云。○按：此舉君子之情以見荷蕢之情之不同。蓋憂則違之，君子與荷蕢無異，而以其情論之，君子則惓惓如此，荷蕢則悻悻如彼，非荷蕢無情而君子獨有情也。
【第十三章】
‘由周而來’云云。○按：‘以其數、以其時’云云，怪王者之不興也。蓋此節應上‘必有王者興’，下節應上‘必有名世者’。
‘言當此’云云。○按：‘不遇於齊’四字，恐説得太狹了。此章之意蓋言自家有名世之才，而世無興王之主，所以歸之天命而嘆息之也，非專指齊而言。‘天意未可知’以下文勢未暢，記疑以‘吾何為’‘為’字，謂‘無’字之誤，恐然矣。
【第十四章】
孔氏曰‘仕而’云云，小注雙峯饒氏曰‘有見’云云。○按：饒説以孟子仕齊為際可之仕，恐未必然。際可之仕，如孔子之於衛靈公是也，故其去也，亦因禮際之衰焉。孟子仕之、去之之迹，何嘗近此乎？蓋孟子之仕，雖未可謂見行可之仕，而其心則不在於他。或問以為：齊王無湯武之姿，故有去志。然比當時之諸侯，猶有可取者，況孟子居齊之久，又當有所啓發而增益於前者，且其君臣之分亦略定矣。或問説止此。觀此，則孟子之不受禄而久於齊，與其臨去惓惓之意，皆可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