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皆備於我章】
萬物皆備於我。
精義 明道曰:‘“萬物皆備於我”,不獨人爾,物皆然,都自這裏出去,只是物不能推,人則能推之。雖能推之,幾時添得一分。不能推之,幾時減得一分。百理俱在,平鋪放着,幾時道“堯盡君道,添得君道多;舜盡子道,添得些子道多”,元來只依舊。’又曰:‘“萬物皆備於我”,此通人物而言,禽獸與人絶相似,只是不能推。然禽獸之性卻自然,不待學不待教,如營巢養子之類是也。人雖〔是〕靈,卻椓〔喪〕處極多,只有一個嬰兒飲乳,是自然非學也,其他皆誘之也。欲得人家嬰兒善,且自小不要(人)〔引〕他,留他真性,待他自然,亦須完得些本性須别也。’[1]○張子曰:‘“萬物皆備於我”,言萬物皆素備於我也。’○或問 ‘萬物皆備’之説,程子至矣。蓋萬物之生,同乎一本,其所以生此一物者,即其所以生萬物之理也,故一物之中,莫不有萬物之理焉。所謂‘萬物皆備’云者,亦曰有其理而已。○大全 ‘萬物皆備於我’,下文‘反身’、‘强恕’,皆蒙此句為義。答廖子晦。○語類 問‘萬物皆備於我’。曰:‘未當如此。須從“孟子見梁惠王”看起,卻漸漸進步,如看論語,豈可只理會“吾道一以貫之”一句?須先自學而篇漸漸浸灌到純熟處,其間義理卻自然出。’季札。○問:‘伊川説“萬物皆備於我”,〔謂〕[2]“物亦然,皆從這事出去”,如何?’曰:‘未須問此,枉用工夫,且於事上逐件窮看。凡接物遇事,見得一個是處,積習久自然貫通,便真個見得理。一禪者云:“如桶底脱相似。”可謂大〔悟〕[3]。到底不曾曉得,才遇事,又卻迷去。’德明。○存疑 萬物之理,本來皆具於人之心,原無一件欠缺,其有欠缺者,在人失之耳,此其本然也,故注曰‘此言理之本然’。本然對當然説,此言理之本然,下二節言人之當然,與中庸言‘誠者,天之道;誠之者,人之道’相似。○蒙引 ‘萬物皆備於我’,只是有是性。性,大綱即仁義禮智四者而已。蓋有是仁在我,則自父子之親,以至於仁民愛物之理,皆在此矣;義在我,則自君臣之分,以至敬長尊賢之理,皆在此矣。禮智二者亦然。○或問曰:‘萬物之生同乎一本,故一物之中,莫不有萬物之理焉。’此通人物而言也。集注曰:‘大則君臣,小則事物微細,其當然之理無一不具於性分之内。’此獨指人而言也。或問言一原之理,集注言異體之理,意差不同。
反身而誠,樂莫大焉。
精義 明道曰:‘“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不誠,則逆於物而不順也。’又曰:‘“樂莫大焉”,樂亦在其中;“不改其樂”,須知所樂者何事。’又曰:‘學者須先識仁,仁者渾然與物同體,義禮智皆仁也。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而已,不須防檢,不須窮索。若心懈則有防,心苟不懈,何防之有?理有未得,故須窮索,存久自明,安待窮索?此道與物無對,大不足以明之,天地之用,皆我之用。孟子言“萬物皆備於我”,須“反身而誠”,乃為大樂;若反身未誠,則猶是二物有對,以己合彼,終未有之,又安得樂?訂頑意思乃備言此體,以此意存之,更有何事?“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未嘗致纖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張子曰:‘“反身而誠”,謂行無不慊於心,則樂莫大焉。’○或問 ‘反身而誠’,則張子無不慊於心,作德日休、實到實有之説為實。若不責之處心行事之實,而但欲反心以求衆理,而想像安排,使其備於此焉,則將何所據以為實,而其為心亦已勞矣,尚何樂之可言哉?若程子學者先須識仁一條,則其説高矣,非所謂盡心知性不假存養者不能及也,其諸程子自道其所以入德之由乎?雖非學者之所及,然玩而繹之,其所以發人者亦深矣。楊氏之説,正是想像安排之病。楊氏曰:知萬物之皆備於我,則物之數雖多,反而求之於吾身可也。故曰:盡己之性,則能盡人之性;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以己於人物性無二故也。夫道,豈難知難行哉。雖行止疾徐之間,有堯舜之道存焉,世之人不知自己求之,道之所以難知難行也。○大全 反身而誠,乃窮理力行功夫。成就之效,貫通純熟,與理為一處,不可只以敬字盡之也。答廖子晦。○語類 ‘反身而誠’,孟子之意主於‘誠’字,言反身而實有此理也。為父而實有慈,為子而實有孝,豈不快活。若反身不誠,是無此理。既無此理,但有恐懼而已。豈得樂哉!驤。○反身而不誠,雖是本來自足之物,然物自物,何干我事!砥。○‘反身而誠’,只是個真知。真實知得,則滔滔行將去,〔見得〕萬物與我為一,自然其樂無涯。所以伊川云‘異日見卓爾有立於前,然後不知手之舞,足之蹈’,(只)〔正〕此意也。道夫。○或問:明道説‘學者須先識仁,仁者渾然與物同體。孟子言“萬物皆備於我”,反身而誠則為大樂。若反身未誠,則猶是二物有對,又安得樂?訂頑意思乃備言此體。’横渠曰:‘“萬物皆備於我”,言萬事皆有素於我也。“反身而誠”,謂行無不慊於心,則“樂莫大焉”。’如明道之説,則物只是物,更不須作事(字説),且於下文‘求仁’之説意思貫串。横渠解‘反身而誠’為行無不慊之義,又似來不得。不唯以物為事,如下文‘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如何通貫得為一意?曰:‘横渠之説亦好。“反身而誠”,實也。謂實有此理,更無不慊處,則仰不愧,俯不怍,“樂莫大焉”。“强恕而行”,即是推此理以及人也。我誠有此理,在人亦各有此理。能使人有此理亦如我焉,則近於仁矣。如明道這般説話極好,只是説得太廣,學者難入。’去僞。[4]○蒙引 注雖用大學‘惡惡臭,好好色’,但大學是學者之事,利,仁者也;此章是聖人之事,安,仁者也,反身亦輕。○存疑 反之於身,而所備之理若子之孝,則真實是孝,無一毫虚假;臣之忠,則真實是忠,無一毫虚假。如此便‘惡惡臭’,真實是‘惡’;如‘好好色’,真實是好一般,故曰‘如惡惡臭,如好好色’之實。然蒙引謂惡惡如‘惡惡臭’,則惡實無諸己;好善如‘好好色’,則善實有諸己,而向之備於我者不失矣,此説不是。依其説則‘如惡惡臭,如好好色’,乃是反身而誠之所以然處,注意不如此。
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
精義 伊川曰:‘恕者,入仁之門。’又曰:‘强恕求仁莫近,言得不濟事,亦須是實見得近處。其理蓋不出乎公平,固在用意淺深,只要自家各自體認得。’又曰:‘有忠矣,而行之以恕,則以無我為體,以恕為用。所謂强恕而行者,知以己之所好惡處人而已,未至於無我也。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所以為仁之方也。’○尹氏曰:‘“强恕而行”,誠之者也。’○或問 程子之説得之,但以‘立人、達人’為仁之方,則吾於論語既言之矣。張子‘既誠而又强恕’之説失之。○語類 勉强行恕,拗轉這道理來,便是恕。所謂勉强者,猶未能恕,必待勉强而後能也。只是去得私意。僩。○不可將‘恕’字低看了。求仁莫近於恕,‘恕’字甚緊。蓋卿。○淺説 是雖未能廓然大公也,然私由是而可克矣;是雖未能與理為一也,然理由是而可復矣。其於仁也,不亦近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