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_332性無善無不善章

【性無善無不善章】

告子曰：‘性無善，無不善。’
語類　告子説‘性無善，無不善’，非惟無善，並不善亦無之。謂性中無惡則可，謂無善，則性是何物？節。○蒙引　‘性無善，無不善’。無不善，謂全不可以善惡名也。性可以為善，可以為不善，謂性無善惡，習而後有善惡也。有性善，有性不善，謂有等從來是善，有等從來是惡。三説俱以明不可專謂性善，以破孟子之説也。
有物有則。
語類　‘天生蒸民，有物有則’。蓋視有當視之則，聽有當聽之則，如是而視，如是而聽，便是；不如是而視，不如是而聽，便不是。謂如‘視遠惟明，聽德惟聰’。能視遠謂之明，所視不遠，不謂之明；能聽德謂之聰，所聽非德，不謂之聰。視聽是物，聰明是則。推至於口之於味，鼻之於臭，莫不各有當然之則。所謂窮理者，窮此而已。○‘天生烝民’。云云。孔子曰：‘為此詩者，其知道乎！故有物必有則：“民之秉彝”也，故“好是懿德”。’聖人所謂道者是如此，何嘗説物便是則！
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
精義　伊川曰：‘人性皆善，所以為善者，于四端之情可見。故孟子曰：“是豈人之情也哉？”至于不能順其情而悖天理，則流而至于惡。故曰：“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若，順也。’○或問　‘公都子問性，而孟子以情與才者告之，何也？’曰：‘性之本體，理而已矣。情則性之動而有為，才則性之具而能為者也。性無形象聲臭之可形容也，故以二者言之，〔誠〕^[1]知二者之本善，則性之為善必矣。云云。程子以若為順者，恐於文義有所未安。’○語類　‘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性無定形，不可言。孟子亦説：‘天下之言性者，則故而已矣。’情者，性之所發。節。○餘見‘性情心才’條。
為不善，非才之罪也。
精義　問：‘才是一個為善之資，比如作一器械，須是有器械才料，方可為也。如云：“或相倍蓰而無算者，不能盡其才也。”則四端者便是為善之才，所以不善者，以不能盡此四端之才也。觀孟子之意，似言性、情、才三者皆無不善，亦不肯于所稟處説不善。今謂才有善不善，何也？或云“善之地便是性，欲為善便是情，能為善便是才”，如何？’伊川云：‘上智下愚便是才，以堯為君而有象，以瞽瞍為父而有舜，亦是才。然孟子只云非才之罪者，蓋公都子問性善，孟子且答他正意，不暇一一辨之。’○或問　程子謂孟子不暇分别才情之有不善，則若有可疑者云云。○餘見下‘性情心才’條。○蒙引　‘才，猶材質，人之能也’，朱子曰‘是兼形體説’，如説材料相似。所以兼形體説者，謂目之能明，耳之能聰，心之能思，手容能恭，足容能重之類，豈不是兼形體説？豈不是如説材料，又豈不是‘人之能也’？
性、情、心、才之辨。
精義　問：‘上智下愚不移是性否？’伊川曰：‘此是才，須是理會得性與才所以分處。’○問：‘如何是才？’曰：‘如材植是也。譬如木（焉），曲直者，性也。可以為輪轅、可以為樑棟、可以為榱桷者，才也。今人説才，乃是言木之美者也。才乃人之資質，循性修之，雖至惡可勝而為善。’又曰：‘受于天之謂性，稟于氣之謂才，才之善不善，由氣有偏正也，乃若其性，則無不善矣。’又曰：‘稱性之善謂之道，性之本謂之命，性之自然者謂之天，自性之有形者謂之心，自性之有動者謂之情，凡此數者皆一也。聖人因事以制名，故不同若此，而後之學者隨文析義，求奇異之説，而去聖人之意遠矣。’○明道曰：‘稟於天者為性，感為情，動為心，質榦是才。’○或問　程子所謂動為心者，〔亦〕與心有指體指用而言，及張子心統性情之説不類，疑亦記録之或差也。○語類　問：‘公都子問性，首以情對，如曰“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是也。次又以才對，如曰“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是也。繼又以心對，如曰“惻懚羞惡”之類，是也。其終又結之曰：“或相倍蓰而無算〔者〕，不能盡其才者也。”所問者性，而所對者曰才、曰情、曰心，更無一語及性，何也？明道曰：“稟於天為性，感為情，動為心。”伊川則又曰：“自性之有形者謂之心，自性之動者謂之情。”如二先生之説，則情與心皆自夫一性之所發。彼問性而對以情與心，則不可謂不切所問者。然明道以動為心，伊川以動為情，自不相侔。不知今以動為心是耶，以動為情是耶？或曰：“情對性言，静者為性，動者為情。”是説固然也。今若以動為情，是則明道何得卻云“感為情，動為心”哉？横渠云：“心統性情者也。”既是“心統性情”，伊川何得卻云“自性之有形者謂之心，自性之有動者謂之情”耶？如伊川所言，卻是性統心情者也。不知以心統性情為是耶，性統心情為是耶？此性、情、心，（三）〔道〕者未有至當之論也。至若伊川論才，則與孟子立意不同。孟子此章言才處，有曰：“非才之罪也。”又曰：“不能盡其才者也。”又曰：“非天之降才爾殊也。”又曰：“〔以為〕未嘗有才焉。”如孟子之意，未嘗以才為不善。而伊川卻説才有善有不善，其言曰：“氣清則才善，氣濁則才惡。”又曰：“氣清則才清，氣濁則才濁。”意者，以氣質為才也。以氣質為才，則才固有善不善之分也。而孟子卻止以才為善者，何也？伊川又曰：“孟子言‘非才之罪’者，蓋公都子正問性善，孟子且答他正意，不暇一一辨之也。”審如是説，則孟子云“非天之降才爾殊”，與夫“以為未嘗有才焉”者，豈皆答公都子之正問哉？云云。此又“才”之一字，未有至當之論也。’曰：‘近思録中一段云“心一也，有指體而言者”，注云：“寂然不動是也。”“有指用而言者”，注云：“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又）〔夫〕“寂然不動”是性，“感而遂通”是情。故横渠云：“心統性情者也。”此説最為穩當。如前二先生説話，恐是記録者誤耳。如明道“感為情，動為心”，感與動如何分得？若伊川云：“自性而有形者謂之心。”某直理會他説不得！以此知是门人記録之誤也。若孟子與伊川論才，則皆是。孟子所謂才，止是指本性而言。性之發用無有不善處，如人之有才，事事做得出來。一性之中，萬善完備，發將出來便是才也。’又云：‘惻懚、羞惡，是心也。能惻隱、羞惡者，才也。如伊川論才，卻是指氣質而言也。氣質之性，古人雖不曾説〔著〕，考之經（傳）〔典〕，卻有此意。如書云“惟人萬物之靈，亶聰明，作元后”，與夫“天乃錫王勇智”之説，皆此意也。孔子謂“性相近也，習相遠也”。孟子辨告子“生之謂性”，亦是説氣質之性。近世被濂溪拈掇出來，而横渠、二程始有“氣質之性”之説。〔此〕伊川論才，所以云有善不善者，蓋主此而言也。’謨。○問：‘才與情何分别？情是才之動否？’曰：‘情是這裏以手指心。發出，有個路脈曲折，隨物恁地去。才是能主張運用做事〔底〕。同這一事，有人會發揮得，有不會發揮得；同這一物，有人會做得，有人不會做，得此可見其才。’淳。^[2]○存疑　才與性情如何分。性是心之理，情是心性之動，才是性之能動，才不外乎性情。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情也；其能如此，才也。性情，人與堯舜之所同然，堯舜之仁至於覆天下，齊宣之仁僅能及一牛，此則才有强弱也。比之酒，性也；飲之醉人，情也；其能醉人，才也。然有飲一盞就能醉人，有飲三五盞不能醉人者，此酒有厚薄，乃才也。才與性情如此看，益明白矣。○才與心如何分。性是心之理，才是性之能，心盛貯這性才，心溺則性失不能發之才矣。是心溺則才喪而為暴，非天降才之殊而為暴也。○困勉録　才與材之别。大全朱子説不甚分明，大抵謂以義理而兼形體説者，是才；其專就形體説者，是材。又曰：‘孟子所謂才，畢竟是氣是理。’曰：‘才畢竟是氣，但專指其自理而發者。’故集注曰：‘孟子專指其發於性者言之。’存疑亦曰：‘孟子言才自理言也。’愚意此所謂才即是浩然之氣，但才則兼知行在内耳，又志亦在其内，又曰：‘雙峯以良能來解才字。’蒙引謂其最切，是矣。然愚意更欲兼良知説。
程子説才字與孟子異。
或問　程子言才之有不善。以其稟於氣者言之也。蓋性不自立，依氣而形，故形生質具，則性之在是者，為氣所拘，而其理之為善者，終不可得而變。但氣之不美者，則其情多流於不善，才亦有時而偏於不善，孟子、程子之説，所以少異而不害其為同也。○語類　先生言：‘孟子論才，是本然者，不如程子之備。’蜚卿曰：‘然則才亦稟於天乎？’曰：‘皆天所為，但理與氣分為两路。’又問：‘程子謂“才稟於氣”，如何？’曰：‘氣亦天也。’道夫曰：‘理純而氣則雜。’曰：‘然。理精一，故純；氣粗，故雜。’道夫。○孟子之説自是與程子之説小異。孟子只見得是性善，便把才都做善，不知有所謂氣稟各不同。如后稷岐（巍）〔嶷〕^[3]越椒知其必滅若敖，是氣稟如此。若都把做善，又有此等處，須説到氣稟方得。孟子已見得性善，只就大本處理會，更不思量這下面善惡所由起處，有所謂氣稟各不同。後人看不出，所以惹得許多善惡混底説來相炒。程子説得較密。淳。○蔡謨録見上條。○存疑　孟子説才，本善其不善由於物欲；程子説才，善不善皆由於氣，二説不同。自今觀之，才之善，本於理也，才之善不善，由於氣也。理雖善，不能不害於氣，氣雖有不善，理之善者未嘗亡。孟子言才自理言也，程子言才自氣言也。自理言之，才固本善，特害於物欲，然人固有生來便不善者，孟子未之及也；自氣言之，人之才雖有昏明强弱之不同，然其理之本善者未嘗不在，於孟子之言固未礙也。此程子所以為密，而孟子所以為疏也與。
氣稟
語類　‘性與氣皆出於天。性只是理，氣則已屬於形象。性之善，固人所同，氣便有不齊處。因指天氣而言，如天氣晴明舒豁，便是好底氣，稟得這般氣，豈不好！到陰沈黯淡時，便是不好底氣，稟得這般氣，如何會好！畢竟不好底氣常多，好底氣常少。以一歲言之，一般天氣晴和，不寒不暖，卻是好，能有幾時如此！看來不是夏寒，便是冬暖；不是愆陽，便是伏陰，所以昏愚凶狠底人常多。’又曰：‘人之貧富貴賤壽夭不齊處，都是被氣衮亂了，都没理會。有清而薄者，有濁而厚者。顔夭而跖壽，亦是被氣衮亂汩没了。堯舜自稟得清明純粹底氣，又稟得極厚，所以為聖人，居天子之位，又做得許大事業，又享許大福壽，又有許大名譽。如孔子之聖，亦是稟得清明純粹。然他是當氣之衰，稟得來薄了，但有許多名譽，所以終身栖栖為旅人，又僅得中壽。到顔子，又自没興了。’淳。○厚之問：‘氣稟如何？’曰：‘稟得木氣多，則少剛强；稟得金氣多，則少慈祥。推之皆然。’可學。
論性不論氣，不備；論氣不論性，不明，二之則不是。伊川説。
或問　其曰‘論性不論氣，不（明）〔備〕^[4]；論氣不論性，不明’者，則又極至之言。蓋孟子之言性善者，前聖所未發也；而此言者，又孟子所未發也。○語類　問：‘孟子“性善”，是論性不論氣；荀揚異説，是論氣則昧了性。’曰：‘程子只是立説，未指孟子。然孟子之言，卻是專論性。’○問：‘氣者性之所寄，故“論性不論氣，則不備”；性者氣之所成，故“論氣不論性，則不明”。’曰：‘如孟子説性善，是“論性不論氣”也。但只認説性善，雖説得好，終是欠了下面一截。自荀揚（以）〔而〕下，便祇“論氣不論性”了。’道夫曰：‘子雲之説，雖兼善惡，終只論得氣。’曰：‘他不曾説着性。’道夫。○‘論氣不論性’，荀子言性惡，楊子言善惡混是也。‘論性不論氣’，孟子言性善是也。性只是善，氣有善不善。韓愈説生而便知其惡者，皆是合下稟得這惡氣。有氣便有性，有性便有氣。節。○孟子終是未備，所以不能杜絶荀揚之口。可學。○問‘二之則不是’。曰：‘不可分作两段説，性自是性，氣自是氣。如何不可分作两段説？他所以説不備、不明，須是两邊都説，理方明備，故云“二之則不是”。二之者，正指上两句也。’録云：‘論性不論氣，論氣不論性’，便是二之。或問：‘明道説“生之謂性”，云：“性即氣，氣即性，便是不可分两段説。”’曰：‘那個又是説性便在氣稟上。稟得此氣，理便搭附在上面，故云“性即氣，氣即性”。若只管説氣便是性，性便是氣便没分曉矣。’僩。○或問‘二之則不是’。曰：‘〔若〕^[5]只論性而不論氣，則收拾不盡，孟子是也；若只論氣而不論性，則不知得那源頭，荀揚以下是也。韓愈也説得好，只是少個“氣”字。若只説〔一〕^[6]個氣而不説性，只説性而不説氣，則不是。’又曰：‘須是去分别得他同中有異，異中有同，始得。其初那理未嘗不同，才落到氣上，便只是那麤處相同。如飢食渴飲，趨利避害，人能之，禽獸亦能之。若不識個義理，便與他一般也。’又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民之秉彝”，這便是異處。“庶民去之，君子存之”，須是存得這異處，方能自别於禽獸。不可道蠢動含靈皆有佛性，與自家都一般。’義剛。○‘性氣’二字，兼言方備。孟子言性不及氣，韓子言氣不及性。然韓不知為氣，亦以為性然也。○問：‘孟子何不言氣？’曰：‘孟子只是教人勇於為善，前更無阻礙。自學者而言，則不可不去其窒礙。正如將百萬之兵，前有數萬兵，韓白為之，不過鼓勇而進；〔至〕^[7]他人，則須先去此礙後可。’可學。○下二條參看。
氣質之性
精義　問：‘孔孟言性不同，如何？’伊川曰：‘孟子言性之善，是性之本；孔子言性相近，謂其稟受處不相遠也。’餘見上‘生之謂性’條。○張子曰‘形而後氣質之性’云云。見章下注。又曰：‘人之剛柔緩急，有才有不才，氣之偏也。天本參和不偏，養其氣而及其本，使之不偏，則盡性而天矣。’○楊氏曰：‘孔子言相近，則不可謂一，孟子論白羽之白〔與〕白雪之白是也。’○或問　‘孟子初未嘗有氣質之説也，孔子雖以性之相近而言，然亦不明言其為氣質也。程張之説，亦何所據而云乎？’曰：‘孔子雖不言相近之為氣質，然其於易大傳之言性，則皆與相近之云者不類，是固不無二者之分矣。但聖人於此，蓋罕言之，而弟子有不得而聞者，故其傳者止是，而無以互相發明耳。孟子雖不言氣質之性，然告子生之謂性之辨，則亦既微發其端云云。見章下小注。程子明性之為理，而與張子皆有氣質之説，然後性之為善者，無害於氣質之有不善，氣質之不善者，終亦不能亂性之必為善也。此其有功於聖門，而惠於後學也厚矣。’曰：‘然則孔子之所罕言者，孟子詳言之；孟子之所言而不盡者，周程張子又詳言之，若是何（也）〔耶〕？’曰：‘性學不明，異端競起，時變事異，不得不然也。’○語類　須〔如此〕兼性與氣説，方盡〔此諭〕。蓋自濂溪太極言陰陽、五行有不齊處，二程因其説推出氣質之性來。使程子生在周子之前，未必能發明到此。淳。^[8]
諸家言性之異。
精義　伊川曰：‘杞柳，荀子之説也；湍水，楊子之説也。’又曰：‘楊子，無自得者也，故其言蔓衍而不斷，優柔而不決，其論性，則曰：“人之性也善惡混。修其善則為善人，修其惡則為惡人。”荀子，悖聖人者也，故列孟子於十二子，而謂人之性惡。性果惡耶？聖人何能反其性以至於斯耶？’又曰：‘韓退之説叔向之母聞楊食我之生，知其必滅宗，此無足怪，其始便稟得惡氣，便有滅宗之理，所以聞其聲而知之也。使其能學以勝其氣復其性，可以無此患。’○楊氏曰：‘叔魚之生，其母視之，知其必以賄死，若此類，是生而惡也。文王，在母也母不憂，既生也傅不勤，既學也師不煩，若此類，是生而善也。韓子不究其所以，遂列為三品，則失之矣。’又曰：‘蘇子曰：“性之有習，習之有善惡，譬如火之能熟與其能焚也。孟子之所謂善，得火之能熟者也，是火之得其性者也；荀子之所謂惡，得火之能焚者也，火之失其性者也。”夫天地之間，有夫婦而後有父子，此物之所同然也。夫木以金剋之而火生焉，木與火未嘗相離，蓋母子之道也。火無形，麗木而有焉，非焚之，則火之用息矣，何熟之有哉？而謂熟者，火之得其性，焚之者，火之失其性，其察物也蓋亦不審矣。夫子思之學，惟孟子之傳得其宗。異哉！世儒之論也，以為孟子道性善，得子思之説而漸失之，而輕為之議，其亦不思之過歟？’又曰：蘇子曰‘道有不可以名言者，古之聖人命之曰一，寄之曰中。子思因其語而廣之，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者，天下之大本也，和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子思之言既出，而天下始知一與中在是矣。孟子又推之以為性善之論，性善之論出，而一與中始枝矣。’信斯言也，則一也者，特道之有不可名言者耳，中亦非道也，道之寄而已。所謂道者，果何物也？子思之言中和而已，亦道之可以名言者也，所謂一者，安在哉？且性善之論出，而一與中何自而枝耶？是必有説也，學者更深考之，則孟子、蘇氏之學，是非得失，必有不可誣者矣。○或問　楊氏辨蘇氏之説則善矣。然蘇氏‘性習’之云，正告子‘湍水’之論也，能焚能熟，乃其設譬之不善也。不攻其本，而詰其末，使彼而易之曰：‘猶火之能熟，而能燬之。’則又將何以詰之乎？蘇氏道不可名之説則謬矣，而所以辨之者，亦未得其要領也。盍詰之曰：‘道未有不可名者也，以道為不可名者，是不見道而自誣以欺世之説也。’其所謂一與中者，豈以舜禹授受之言論之乎？若是，則一者，不二其心之謂；中者，無過不及之名耳，皆非前所以命夫不可名之道而寄之也。至於子思之言‘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者，則所以狀性之德，而非‘允執厥中’之中矣。然亦正以其無所偏倚而名之，非以其不可名而姑寄之也。若孟子之言性善，則固謂夫未發之中本無不善耳，是則中亦何自而枝乎？曰：‘荀揚韓子之説，孰為近耶？’曰：‘韓子以仁義禮智信為言，則固優於二子。’云云。○大全　張無垢中庸解云‘天命之謂性，第贊性之可貴耳’，愚謂性何待於贊其貴耶！云云。詳見中庸首章首條。○語類　退之論才之品有三，性之品有五，其説勝荀揚諸公多矣。然説性之品，便以仁義禮智言之，此尤當理。説才之品，若如此推究，則有千百種之多，姑言其大概如此，正是氣質之説，但少一個氣字耳。漢魏以來，忽生文中子，已不多得。至唐有退之，所至尤高。大抵義理之在天地間，初無泯滅。今世無人曉此道理，他時必有曉得底人。○李翺復性則是，云‘滅情以復性’，則非。情如何可滅！此乃釋氏之説，陷於其中不自知。不知當時曾把與韓退之看否？可學。○只緣孟子不曾説到氣上，故有後來荀揚許多議論出。韓文公亦見得人有不同處，然亦不知是氣稟之異，不妨有百千般樣不同，故不敢大段説開，只説‘性有三品’。不知氣稟不同，豈三品所能盡耶！廣。○三子雖論性，卻不論得性，都只論得氣，性之本領處又不透徹。荀子只見得不好人底性，便説做惡；楊子只見得半善半惡人底性，便説做善惡混；韓子見得天下有許多般人，故立為三品，説得較近。其言曰：‘仁義禮智信，性也；喜怒哀樂愛惡欲，情也。’似又知得性善。荀揚皆不及，只是過接處少一個‘氣’字。淳。○韓子言氣不及性。然韓不知為氣，亦以為性然也。○集説　北溪陳氏曰：‘近世東坡蘇氏又以為性未有善惡，五峯胡氏又以為性無善惡，都只含糊就人與天相接處捉摸，説個性是天生自然底物，直至二程得濂溪先生太極圖發端，方是説得分明極至，更無去處。其言曰“性即理也”，此語最是簡切端的。如孟子説性善亦只是理，但不若指認理字下得較確定。程子於本性之外又發出氣稟一段，方見得善惡所由來。蓋只論大本而不及氣稟，則所論有欠闕未備。若只論氣稟而不及大本，便只説得粗底而道理全然不明。氣稟之説何從而起，夫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唯上智與下愚不移”此正是説氣質之性。子思所謂‘三知’、‘三行’及所謂‘雖愚必明，雖柔必（剛）〔强〕’，亦是説氣質之性。但未分明指出‘氣質’字為言耳，到二程始分明指認説出甚詳備。横渠因之又立為定論曰“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氣質之性是以氣稟言之，天地之性是以大本言之。其實天地之性亦不離氣質之中，只是就那氣質中分别出天地之性不與相雜為言耳。’
釋氏言性之非。
或問　孟子雖不言氣質之性，然於告子‘生之謂性’之辨，則亦既微發其端矣，但告子辭窮，無復問辨，故亦不得盡其辭焉。孟子既没，學失其傳，吾儒之言性者，漫不省此，而支離穿鑿之説滿天下，學者方且昏迷眩瞀，不知所定。而為釋氏者，又鼓其荒誕之説而乘之，雖其高妙虚無，若不可詰，然覈其實，則所謂蠢動含靈，皆有佛性之説，所謂作用是性之説，皆不過告子生與食色之餘論耳。至於性之為理，與其仁義禮智之藴，惻隱羞惡恭敬是非之發，則反以為前程妄想而棄絶之。及論智愚善惡之不齊，則舉而歸之輪迴宿習不可致詰之地，舉世之人，亦且崇信而歸往之，無有能異其説者。云云。曰：‘程子嘗云“佛亦言性本善”，然則所以異於吾説者，何也？’曰：‘佛之所謂善，空而無物之謂也。若吾之所謂善者，則彼固以為塵勞妄想，而為不善之尤矣。惜乎問者之不及此，而不足以盡發程子之言也。’問：‘佛説性如何？’伊川曰：‘佛亦是説本善，只不合將才做緣習。’○通考　仁山云云。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