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_069讀孟子公都子問性章或問

【讀孟子公都子問性章或問】

何謂性？具於未發之前也。何謂性善？帝降之衷，純粹至善而不為氣所囿也。何謂性為大本？性為天下萬事之本，而性未有所本也。何謂本然之性？專指理也。何謂氣質之性？兼指氣也。一性而二名，其辨只在於氣之兼不兼，而所指之理、所言之地則一也。外此而言性者，皆非知性者也。今之論性者，有曰未發之前無氣質之性，是則以氣質之性謂在已發，而以已發為性也。是又以為本然之性發而為氣質之性，而實有二性各在一處也。又曰未發之前氣質純善，故性亦純善。天下安有氣未純於本然，而理獨純於本然者？噫，言之不明至此之甚哉！是則專以氣質之性善一邊者為性善，而不覺其與前説之斥氣質者矛盾矣。是又以性善為本於氣質，而以氣質為天下之大本也。究其説之所由而蔽者，蓋有見乎未發之前，其氣湛然虚明，而中體於是而立，故遂認此為氣之純善者，而又其氣善而後理方善也，何察之不密而疏也？夫湛然虚明者，氣之不用事也。氣不用事，則善惡無所形而湛然而已，虚明而已。中體於是而立者，亦以其氣不用事而無所掩蔽耳。湛然虚明，氣象固好矣，而若其氣之本色有美有惡者，初不以其不用事而不在也。强者不見其强而强則自在，弱者不見其弱而弱則自在。至於偏全多寡，清濁粹駁，莫不皆然。然而不用事則亦無害於性善矣，必其兼此氣而言性，然後方為氣質美惡之性，而非其性之本體也。性之本體不離乎氣質，故除了氣質單言之，則又只是本性，而不害其為未發之中也。是説也，愚嘗辨之詳矣。然獨持孤論以當衆賢，安敢幾其必合哉？近讀孟子或問，得一説可以為據者。‘公都子問性’章或問有曰：‘性之為善者，無害於氣質之有不善。氣質之不善，終亦不能乱性之必為善也。’又曰：‘性則理而已矣。其純粹至善之德不以氣質之美而加多，不以氣質之惡而〔為〕有損。’據此，則彼所謂氣善而理善，未有氣未純於本然而理獨純於本然者，可見具為釋氏本心之餘論，而非吾儒之指要也。釋氏認心為性，此認氣質為大本，所以謂同也。且詳朱子語意，所謂不以氣而加多、不以氣而有損者，亦指其未發之際性之本體而言也。未發之際，氣不用事，故氣之美惡俱不得以加損於性之本體也。若已發，則氣已用事，理之乘此氣而發者，其不能直遂其善者多矣。情之善惡皆由於氣，氣之清者既能發揮此理之善，而其濁者所以汩乱此理之善者，亦甚矣。以此知斯言之必指乎未發，而不可論於已發也。以此知未發之氣雖有不善者，不害性之至善而中也。彼謂性善本於氣善者，已發之善惡既皆由乎氣質，而未發之善若又因乎氣質，則性之本體不以氣而加損者，於何可見也？將謂朱子之説不足據而為信耶？

乙未二月書